“当当”两声,两只断腕握着长刀跌落在地,二人惨呼出声。吴子矜手中长剑跟着便要分心刺去,蓦地剑上一沉,一只手指搭在剑脊上:“算了,莫要赶尽杀绝。”吴子矜心知萧峰不愿辣手对付族人,当下左手衣袖轻拂,一股潜力发出,二人齐齐摔开。
四下呼喝声起,陆续有士卒聚拢过来。三人不欲身陷重围,忙跃下城头,混入人群。皇城中住的大多是契丹贵族,城上守卒可不敢这般追来,见没引起什么大『乱』,便即作罢。
三人一路飞驰,过不多时,萧峰扬手指点道:“那砖塔之下便是我的宅第。”吴子矜遥遥望去,一座六角五层砖塔赫然在目。辽人礼佛,于城南、城北各立一塔,北塔乃是专供贵族祭祀之用。
萧峰心情愈加急切,足下用力,已然跃进了一处宅院。吴子矜与木婉清面面相觑,没想到萧峰不及开门,反倒做了自家的梁上君子。吴子矜二人不便就此越脊入屋,便在屋外等候。过不多时,门扉呀然而开,萧峰快步行出,歉然道:“兄弟莫怪,哥哥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三人步入宅院,见房屋不大,不过区区两间,却布置的整洁雅静。吴子矜笑道:“想必是大嫂的杰作。”萧峰面上忧虑之『色』更重,道:“兄弟你且入内看看。”吴子矜笑容敛去,一个箭步跃入内间,但见小屋内微微泛起兰芷香味,东向窗户半撑,一缕阳光透入,丝丝光亮洒在桌上,一件皮袍斜摊,领口针线宛然,显是还未曾缝好。
萧峰二人踱入,吴子矜面『色』凝重道:“大嫂不在么?”萧峰低声道:“看此情形,当是斗然间生了变故。”木婉清忽道:“焉知不是阿朱姐姐临时有事外出?”
萧峰摇头道:“不然。适才我入屋时已然发觉院门乃是自内拴住,阿朱出门怎会越脊而出?何况她出门前必会将门窗关好,似这般情形却是不像。”萧峰愈说愈是心惊,道:“阿朱曾与我定下约定,无论何事发生,她定会在这窗下等我回家,她决不会骗我。”
寥寥数语,并无海誓山盟,亦无豪情壮语,这平淡中却自有一份相濡以沫的真情。吴子矜与木婉清皆是心生感慨,各自想起心事。
吴子矜念头忽转,道:“大哥,你看这桌面干净整洁,定是有人日日擦拭,大嫂想必刚出事不久。”萧峰猛然醒转,道:“这倒也是,我怎么给忘了?”
蓦地窗外一个声音传来道:“嘿嘿!鼎鼎大名的北乔峰,居然如此儿女情长,若要叫江湖上的人知晓,你将何以自处?”这声音离他极近,竟似自窗棂外说出。萧峰面『色』动容,忽地大喝一声:“什么人?”身形微晃,化作了一缕淡淡的锦线,自半撑的窗口跃出。
甫自落地,抬眼处,却见一个黑衣人已然足尖沾上了院墙。萧峰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劈出,真气急速流转,一股浩大掌力透过两丈的空隙袭上对方后心。那人反掌拍出,与萧峰掌力相抵,“砰”的一声,萧峰忽觉马步浮动,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再看时,那人却是一个筋斗自墙上摔了下去。萧峰心头一凛,他身经百战,可不会叫此假相蒙骗,天下间能将自己的掌力反震回来『逼』退自己的人屈指可数,正要追上前去,蓦地微风拂面,一个身影已是冲天跃起,一掠出府,半空中觑见正是吴子矜。
吴子矜几乎在萧峰将那人打下墙头的同时跃出,身在半空已然瞧见那黑衣人落地后只是一个趔跌,跟着便要提气跃起。吴子矜不假思索双手成圈,已是一招“飞龙在天”当头凌空下击,将那人全身都笼罩在掌风中。
那黑衣人没料到对方追来如此之快,面对这当世第一的刚猛掌力,断然无法闪避,只得双掌扬起,以“天王托塔”之式相迎。若是换了萧峰对阵,双方以刚对刚,掌力相对必是劲风四溢,惊天动地,吴子矜掌力有异,二人内力相接,只发出“嗤”的一声,跟着四掌按实,双方身子皆是一震,吴子矜已是皮球一般抛飞了出去,直直掠出数丈,双足着地,兀自站立不稳,蹬蹬倒退了数步。
那黑衣人嘿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扬声道:“好功夫!想不到杜康剑客这般好掌力!”提起双掌,但见点点红点布满掌心掌缘,宛若被香火烫炙过一般。这正是吴子矜剑气之功,若不是此人内力深厚,只怕已然废去一双手。
这么阻得一阻,萧峰已然拦住去路,迈步上前,冷冷道:“阁下不留下什么交待便走了么?”那黑衣人面罩黑纱,目光冷洌,并不答话,亦是迈步上前。二人气机交感,不约而同已是齐齐出掌,电光火石间过手数招,旋即分开,萧峰讶然道:“是你?”远处吴子矜也同样惊道:“原来是你?”
原来萧峰已自那人掌力辨认出,此人正是自己当年夜救少林时救走耶律明的那个黑衣人,也是在离开聚贤庄后所遇恶斗百招的黑衣人。而吴子矜所认得的这个黑衣人,是自己在江北荒山上对敌的那个黑衣人。
萧峰心念电转,想起吴子矜曾道此人与幕后凶手有着莫大的嫌疑,不由开口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如何懂得我少林武功?你与那带头大哥是什么关系?那带头大哥又是谁?”他虽僻居塞外,这些问题却始终横亘心间,郁郁不去,此刻竟是冲口而出。那黑衣人方自嘿嘿一笑,身后吴子矜忽地扬声道:“大哥!当日我与他相遇时,他易容作你的样子,定然与杀害少林寺玄苦大师脱不开干系!”
萧峰怦然心动,他背负诸般恶名,在中原武林中人人喊打,归根究底,并不全是因契丹人身份,而是自玄苦丧命始。师父玄苦、养父乔三槐、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单正、智光大师,这一干人命都记到了他的帐上,想到此处,萧峰心底怒火喷涌而上,大喝一声,宛若晴空打了个霹雳,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易容坏我名声?”
“我易容?”那人忽地仰天大笑,余音久久不绝,笑声中却透着一股悲怆,吴子矜二人皆是一愣。那人忽地伸手在面上一抹,面幕飘然而落,一张国字脸透出威猛之『色』,赫然与萧峰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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