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亮着灯,是很黄的那种,和着黄沙,远看,是根本看不出的。不过,既然是黑夜,再黄的灯,也还是要比黄沙更吸引人。
阿凡提的笨驴已经打着响鼻,向草料棚奔去。而阿凡提呢?早已经坐在客栈的桌子前了。
那是这间客栈里唯一的桌子。
阿凡提在喝酒,一个人喝。
但小陆先生却没有看到有人送酒给阿凡提,他甚至看到客栈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但阿凡提就是在喝酒。
原因很简单:酒早已放在桌上。
小陆先生一点惊讶都没有,他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坐在桌边,甚至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甚至还慢慢地喝了起来,那神态,就像秋日的午后,坐在自己的后花园,和远来的友人相聚一样。
时间,在滴答滴答地流畅。
窗外,有风。也有笑声。
有笑声,就表示有人。
听见笑声,阿凡提眼睛一亮,但随即却暗淡下去。
听见笑声,小陆先生身形已动,笑声停,他却又回到了原位。
桌子的另一边,已经坐上一人,长发,黄髯。
小陆先生的手上,多了一个发簪。
簪呈银白色,在黄灯下十分的醒目。
“远客来访,主人不会吝啬得连酒也舍不得端上一杯?”黄髯者笑说。
阿凡提仍未说话,只是拿起桌上酒壶,为黄髯者倒上一杯。
“每次到你这来,都是喝这劳什子的苦酒,一点情趣也没有。”酒未入喉,黄髯者就已开始抱怨。
“酒非好酒,人非好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无酒再嗟跎!”阿凡提终于开了口。
“岁岁思酒,日日喝酒;今朝有酒,岂能少我?”黄灯一闪,桌子的另一边又坐上了一人,秃顶,圆脸,一串佛珠项上挂,原来是一和尚。
“臭和尚,又来扰我喝酒。”黄髯者话未落音,酒杯里的酒却像箭一样射向和尚。
和尚一弯腰,头一仰,嘴一张,将射过来的箭哧溜全喝了下去。
“好酒,好酒!阿凡提的酒至少也有个30年窖藏,我和尚岂能浪费!”和尚直起身,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管喝了起来。
“和尚也分得出酒的好坏,真是妙哉妙哉!”门外,有人大笑着鼓掌。
“和尚,是酒肉和尚,当然是分得出好坏的。”另一人接过了话。
“老小子,给我滚出来!”和尚已是带怒,掌上一股劲风早已扫向门外。
“和尚也动怒,善载善哉!”
“和尚不动怒,岂能做和尚?”
音未落,人已现。两个一袭长袍摇着扇子的中年人已站在房子中间。
“她来了。”一直望着门外的黄髯者忽然说。
除了阿凡提和小陆先生,其他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必恭必敬的模样。
“老师,此番再次前来,目的已不用再累述,还请肯允为上!”门外,忽然出现一串纱灯。语声正是从纱灯处传来。
“前已拒绝,即是答案,此番再来,更不必改!”阿凡提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此事关系重大。我父亲终其一身,也未能实现余志,临终遗言,我不敢不忘。恳请老师看在与亡父多年深交以及传授我艺业份上,扶持学生一把!”
“我既已决定,你大可不必多言。看在过去恩情份上,我谨劝慰你,顺大流,方是大统。”阿凡提沉声言道。
“老师如若再不应允,学生可要得罪了。”门外女子隐隐有愠怒。
“哎,醉尘子,你又何必来趟这道浑水呢?”阿凡提一声叹息。
“阿凡提啊阿凡提,有句俗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你们黄沙五杰一点苦头吃,想来你是不会应允小主人的了。”
“看来,你是邀到高手已有胜我的把握了!还不现身?”阿凡提手中酒杯已化作一道幻影,射向门外。
酒杯到处,已是灯火一片。灯火下,散站着二、三十穿着杂色服的人。
“今天带来我苦心专研的一个阵势,叫做‘天地无门’,你且破了我这个阵势再说。”醉尘子一脸坏笑。
阿凡提似乎这才注意到,那散站着的人其实暗含玄机,隐隐有“八卦”和“风雷”的阵势。
“醉尘子,拿出你的真本事吧!”阿凡提一声讥笑,“布阵,岂不是在我面前搬门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