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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是。”

“还有。”说话的同时,狄只手解开自身唐装上的袖扣,似乎是准备休息的样子。“二十四小时派人轮流照顾他。”

“知道。”

“你可以出去了。”

“这──”

“怎么?”绿瞳增添莫名的光彩,妖异而诡谲,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是又想毛遂自荐,要我接受你?”

“不,只是有件事……”Asa一边说,一边困窘地摸着自己的头发,迟疑着该不该问,不一会儿,他终于决定开口:“对帝昊,你有什么感觉?”

“Asa,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吗?”什么时候他的私事轮得到他来过问。“呵,我有授权给你来管我的私事?还是蓝迪。雷特纳又给了你什么捉弄我的任务?”那个小鬼头就不能让他安安稳称做他的雨部首领吗?

“不。”跟了上司这么久,再听不出他话中的不悦,那他这几年不就白活了。“抱歉,是我逾越本分,请原谅。”

“如果再一次……”旋身面对他的同时,狄过长的黑发扫起一阵凉风,拂过Asa的侧脸,散发的发香勾出一剎那的心悸,出口的话无情地打压他加速的心跳。“准备回总部找新工作。”容忍一个对他有异样情愫的人在身边工作,已经是他最大的忍受极限,如果他再不安分,那就只有两种下场──离开或死!

他是不怎么想在自己人身上丢下这种选择题,如果他知道什么叫收敛的话。

长期服侍在主子四周,对他的情绪若没有完全了解,至少也得要懂得六成,再不收起放浪的情感只怕自己是活不久了。

有此认知,Asa深深鞠了躬,口气回复先前的冷淡:“告退了。”

“嗯。”狄懒懒应了声,待Asa退出他房间,门自动关上且由主控室落了计算机锁密码后,才深深呼了口大气,将一直藏在手掌心的薄刃手术刀丢在床上,褪下一­祼­裎伫立于室内,如同身处于伊甸园中。

帝昊……他开始思忖起这个男人。根据“魅”传来的资料和滕青云的叙述,这个叫帝昊的男人是台湾首屈一指的投资天才,手下的帝氏集团财力惊人,数年前台湾一次股票市场狂跌的惨况,正是源自于他一时的龙心不悦;如此具有影响力的男人怎么来到这里,却像个任­性­无知的愚蠢孩童?

难道车祸和不能行走就能夺走一个男人该有的帝王气势,甚至将一个男人的心­性­逼退到幼童时期?如果是,那么男人未免脆弱得令人齿冷。

还是因为在风龑面前,所以他故意示弱想留住风龑?狄在心中暗自揣测。

既然想到就难免记起他的脸──多严峻的一张脸啊!如切割完美的立体石雕,有棱有角,完全看不见一丝软化的轮廓,凌乱的黑发、始终闪动愤世嫉俗之光芒的瞳眸,像极了在原野上独自求生的狮子,有霸气、有狂野,却少了人味只有兽­性­以及──深藏在兽­性­之后的悲哀,属于野兽才有的悲哀。

一个霸气的男人也有悲哀的心事?这一点他挺有兴趣想查出原因,外科手术固然是他的本行,但心理剖析也是他挺在行的,虽及不上蓝迪。雷特纳的老­奸­巨猾,但那家伙本来就是个怪胎,不值得挂在心上。

思路再回到帝昊身上,他唯一有人­性­的时候,恐怕是只有在视线对上风龑时才会出现的一点柔和吧!

就是那一点点的柔和令他生厌!

哼!与生俱来的­性­格让他格外厌恶人类的感情。什么叫感情?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感情和感情间又靠什么来维系?爱吗?誓言吗?那种浮华不实的东西也能担任维系的工作?

爱,看不见摸不着;誓言,除非录音,否则跟风吹过没啥两样;这样的东西能有作用吗?

只是……厌恶的同时,一股羡慕的情绪也油然而生。为什么即使感情给人的负面影响多过于正面,人类还是像飞蛾扑火地朝它飞去?拥有感情真的比没有感情好吗?

在他拆散为数颇多的有情人后还是不懂感情是什么,那些情侣在经他破坏后又能找到新的感情,这更迷糊了他,在他破坏之初那些人所流下的泪和表露的痛苦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为何能遗忘得如此之快?如果是假,那又为何要装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恶心假象?

人类的感情实在太难捉摸,尤其是帝昊和风龑。

想必帝昊料不到吧?在狄决定大玩拆散游戏之前就有人来请他帮忙拆散他们两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风龑。

头一回有人上门要他帮忙破坏感情,是以他理所当然提问原因,而得来的答案竟是──因为爱他,所以必须让他恨我。

风龑要他做的就是让帝昊由爱生恨──十分奇怪的动机,加上当天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让他开始对这两个人感到好奇。

曾有人说他不懂爱,是个可怜人;但眼观帝昊、风龑二人,懂了爱又能快乐到哪儿去。

还是──其实懂爱与不懂爱都一样可怜?

没有风龑气息存在的地方,委实是个地狱。才不到半天,帝昊为此已然替自己以后的冶疗过程做下结论。

他们一直在一起,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即都是。吃饭、睡觉、挣钱、抢地盘……没有一件事不是他们一起做的,焦不离孟,有他必有风龑,有风龑在的地方也一定有他的身影。直到今天,环视室内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只有他一人的孤寂,如果风龑在的话,至少他有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因为无论他再怎样无理取闹,风龑只会笑笑地包容他,任由他做想做的事,他是唯一会对着他微笑,接受他一切的人。

如今风龑不在身边,那他的郁闷烦心又该找谁倾泄,叉有谁能够在他遭恶梦侵袭的时候唤醒他,将他拉离过去的沉痛包袱?

思绪逐渐回到过去,但一股异样的存在感直窜他的背脊,那不是他熟悉的人。

“谁?”

“人。”黑暗中有一个柔细的声音以中文回答,完全不因为帝昊严厉的口吻有任何受惊的迹象,仍然保持该有的冷静,仿佛早就在等着他发现。

“滚!”

“不行。”来者拒绝离开。“你需要人陪。”

帝昊转动轮椅,面向声音来源处,因为长时间躲在黑暗里,现在的他能在没有灯光辅助下看见事物大致上的轮廓,因此他明确的知道那是个女人。“你没资格。”

“我以为我最有资格。”能在黑暗中辨识无误的不只是帝昊一个,潜入的神秘女子也是,她从从容容没有碰撞到任何东西便来到他身边。

淡淡的香水味渗入鼻中,帝昊推动轮椅想拉开距离,却被女子一脚抵住轮子而动弹不得。再一次,她的话打中他另一道伤痕,更令他疼痛。

“我说错了吗?”她问得随意,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她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不关你的事。滚!”被拆穿心事的帝昊,恼羞成怒的低吼,所幸黑暗中他的表情不会被看穿,但这个叫雨的女人已被他列入碍眼之流,再让她待在这里只会使自己更加无所遁形,他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得开始防备。

“我不会走,相反的,我每晚都会来。”雨捏住他刚硬的下颚微抬起,让两人视线胶着成对峙的场面,即使微弱的光线无法将两人的眼神照得清楚明白,他们仍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对峙。“我想知道明知爱上不该爱的人,你还是选择继续执着爱下去的原因。”如此狂炽的举止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只有他这头狂狮,做什么都是这么冲动。

啪的一声,帝昊迅速拍开碰触自己的手,推动轮椅拉开两人的距离。“滚!”

“除非你告诉我答案,否则我还会出现。”

“当心我杀了你!”

“这句话你今早就已经说过了。晚安!”说完,室内第二道人气立刻消失于一瞬,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飘荡在空气中流连不去。

瞪视满室的寂然,纵然有一肚子的怒气待发,没有对象他又如何宣泄。

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这里尽是能看穿他的人!狄是,她也是!只有风龑有他始终回避他,始终不肯面对他、给他一个确切的响应,只有他……

“不能走路真的很不方便对吧!”无法看清事物的黑暗中,女子纤细的声音调侃着他的残疾。“想逃避也逃不了,就算真逃得开,距离也有限不是吗?”她一语双关地说道。

帝昊当然听得懂她的嘲讽,却没有以往怒气直窜的激烈反应,口气平平淡淡,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你是谁?”

“雨,下雨的雨。”雨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谁派你来的?”

“狄。”

又是他!帝昊恼怒地皱眉。“你就心甘情愿做他忠心的哈巴狗?”

“不,因为是你所以特别。”雨收回抵住轮子的脚,她知道帝昊不会再退开。“我是因为你才出现。”

“什么意思?”帝昊的口吻中暗藏即将被戳破防护外壳的危机意识,这反而让他得以沉淀烦乱的心绪,稳定心神。

“你和我……有相似的悲哀。”雨低柔的口气透露出某种讯息:“因为相似,所以才想主动接近你。”

帝昊哼笑。“相似的悲哀?我有什么事值得悲哀?”除了……

“你自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哀。失去行动力的狂狮有的只是张吼的表面威力,再无其它。”雨的话正好打中他的心,结结实实,准确无误。“另外,爱一个明知不该爱的人,这也是你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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