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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八卦女,咱俩没完 > 第17章17

第17章17

早晨,是一个极富含义的词。

尤其是第二天早晨。

苏七七是被一通通的电话吵醒的,有他的铃声,也有她的。

她睁了睁眼睛,眼前闪过一片­肉­­色­……意识缓缓的回流。累

“你的电话……”她抓了一把头发,下意识的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顺带揪了一把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她的手探出去,摸自己的衣服。

温浮生身上一凉,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凭着直觉去靠向热源。

“哎!”

“喂!”

苏七七抓住了衣服,偏旁边的人还毛手毛脚的。

“迟到啦你!”

温浮生趴在床上,只听他“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抓了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匆促的跑去洗漱。刷牙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嘟哝说,一天不去,又不会怎么样。

手机仍在锲而不舍的响,她含着一口清凉的泡沫,他终于接了电话,语气却是极为不耐的。

“嗯……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只要天没往下塌,不……”

苏七七看着镜子里的人,脸持续的涨红,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顶着,一手牙缸,一手牙刷,满嘴泡沫的……傻笑。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笑。闷

“咕噜咕噜”,她吐掉泡沫,含了一口清水。

温浮生这一宿睡觉的时间极少,却睡的极踏实,在她醒的那一刹那,他也跟着醒了,可他就是不想起床。

宽大的床上,还余着她的温度,她的味道。

他闭着眼睛,隐隐嗅到一股清爽的味道,猛睁开眼,她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面前……地上一片狼藉,她弯腰,把他的衣服捡起来,一股脑的扔到他脸上。

眼前黑了。

他轻巧的拨开衣服,看着她笑。

“快起来了。”她蹙着眉,一脸严肃,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示意他时间不早了。

温浮生坐起来,龇牙咧嘴的……她看着他,那杂志还躺在地上,他哪里还有杂志里那衣冠楚楚的模样。

苏七七又瞪他一下,若不是他昨夜里没完没了又没脸没皮的,现在也不至于两个人都睡死了过去。早知就不该心软,由着他在门外转悠一晚上。

趁着他进去洗漱的档儿,她把他的衣服扔进竹筐,把房间整理­干­净。

接下来基本上就处于一种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状态。早饭也没吃,便钻进车里。

她在接电话,他也在讲电话。

他们都非常忙。

车子直开到SG停车场,出乎意料的是,杜煦竟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苏七七下了车,杜煦便递上食盒,食盒的盖子上还有樱花屋的标志。

“把早饭吃了。”

温浮生降下车窗,冲她摆了一下手。

停车场里偶有“滴滴”的声音,苏七七终于没提醒他说,其实她可以去食堂吃早饭——可是,一顿早饭,用得着一个食盒嘛,也太夸张了是不是?

去公司的路上,是杜煦开的车,温浮生坐在后座,手机里众多的未接来电里,有一通,是母亲大人打过来的。

他原是担心母亲见他昨夜没回家,会说出什么来,便没有及时回电。

他拨过去,是何平听的电话,何平说:“您稍等。”

手机似是在移动,接着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喂。”

“妈妈。”他笑了一下。

他听得到妈妈清了一下喉咙,说,“浮生啊。”

他凛神,脱口应道:“是。”

“安生去英国的事情,还需耽搁几天。统共也就几天,手续都办好了,交接完了,他就该去清舞那儿了。”

“哎。”温浮生愣了一下,母亲的口吻淡淡的,丝毫不提他的事情。

“趁着你大哥还没出国。”

母亲又顿了一下,温浮生被母亲突然的改口弄的有些发愣。

“你找个时间,安排苏小姐来家里,让大家见见,给你点意见。”

“妈。”温浮生揉了一下额角,有些回不过神。

“没名没分的,你这么跟人在一起,不妥当。你祖父也是这个意思。你要觉得没问题,就抓紧时间安排一下,得在你大哥走之前。”

“是不是太快了点儿?”他头皮忍不住发麻。

他思忖着,她才刚刚有那么点儿要与他携手走到底的意思,回头再被这事给吓的缩回去了,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接着,他听见母亲说,“就这么定了。”

“哎!妈!”他预备继续说点儿,那边已经收了线,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

温浮生捏着手机,越发觉得头皮发麻,他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事情,跟放进流水线一样。先是安排她跟祖父他们正式见面,后面还得再安排她跟外公外婆见面,给个意见。也不是真要给什么意见,无非就是礼节上让老人过目过目,告知一声,他结束单身啦……这样一圈下来,她才算是有了“名分”,是经过了他的长辈的首肯,而不是他在外面胡来的女伴。

她要跟他在一起,这也才仅仅是开始。

到时候,可不就跟过关斩将似的,哎哟喂,她要是挺不住了,一撂手,他可怎么办哟。他牵了牵了­唇­角,他知道,自己有些紧张了。

苏七七回到办公室,食盒摆在桌上,呼啦啦的便挤了一圈人上来,叽叽喳喳的,数不清的疑问,说不清的口吻,多半离不开温二少。

她耸肩,她明白,在众人眼里,温浮生就是那美丽骄傲的白天鹅,她就是污泥水坑里的小蛤蟆。

说白了,便是她这微不足道的小蛤蟆,毫不费劲的吃着了白天鹅的­肉­。

匪夷所思。

她只从食盒里拈了一份糕点出来,自顾自的走去茶水间倒水。余下来的东西,瓜分了便罢了,毕竟,讨论八卦也是件费力气的事情。

才坐下来,便接到通知,说《大时代》剧组跟公司及吉本兴业株式会社商洽,决定于四月中旬发行曼生的个人EP,先行为《大时代》造势。如此,便与RU香水的代言宣传撞车,苏七七抚了一下额。

她得多匀出时间来跟温浮生在一起,她需要抓紧每一点每一滴的时间……曼生也还在念书,课业是再不能落下了,可这两样事情加在一起,便要没完没了的。到了年中,更是有《大时代》的首映及各种宣传。

今日是曼生RU香水广告在各大卫视首播的日子,正式Сhā在每日的黄金时段。曼生的扮相很美,带子已经一早送去了各大卫视,苏七七也事先在剪辑室内看了制作成型的广告片,长短不一,短则三五秒,长则半分钟。

曼生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而明媚,漂亮的像是个瓷娃娃。那条印着红­色­图案的纱巾欲随风飘扬,阳光照笼罩在四周,她,连带那纱巾,都仿佛被笼上了一层金边。

究竟是哪儿的问题呢,她最初看广告册的时候就有些觉得不对,如今看了广告片子,仍是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渐渐的上升为不安,在心底扩散开来。

可人活着,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是做不成事情。这个道理,苏七七懂。她只是直觉认为这广告哪儿有问题,真让她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她多半是哑口无言的。

不是人人都是温浮生,她任说一句,哪怕是胡诌,对方都会无条件相信。

不过是一支广告,RU品牌也是有口碑的,多半不会闹出什么信誉危机之类的事情来。总不能因为心里那一点莫名的怪异,便要裹足不前。最好的方法便是,一概不去理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跟温浮生也还算不得同居,因为,那晚过后,接下来的几天,他便都没在紫苑留宿。哪怕腻歪到很晚,也是要离开的。她也不去问他这样做的缘故,这样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的相处方式让她放松。

有时候,会有人喊他去打牌或是喝酒。他接电话的时候,从不避着她。她就在他怀里,被他圈着,他的手指饶有兴味的绕着她的头发。

有一次,他应酬喝了些酒,跟她腻歪了久了,也因为喝了酒,那双大眼便越发显得乌黑透亮。

他就那么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七七啊……跟我回家吧。”

……

苏七七陪同曼生去电视台做活动,活动结束后,曼生便要赶着去学校,因为不顺路,她便让司机先送曼生离开,自己打车走。

电视台附近并不是很好打车,来这里的大半都是圈子里的人,多有自己的保姆车,她正盘算着如何离开,不远处有车灯闪过,下一刻,便开到面前。

耀眼的车子啊,明晃晃的,眼前一片黄。

车窗降下来,是叶小宝。

这么一看,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她也有程子没看见他了。

叶小宝笑眯眯的,说:“美女,一个人啊?这儿叫不到车的,快上来。”

他也没等她回答,人已经下了车,拉开后座的门,把她推上车。

这个叶小宝啊。

她笑了笑。

车里宽大舒适,真皮座椅透着淡淡的膻味,暖风口吹出来的香气有些腻人,混着一丝浅浅的烟草味,还有一股女士香水味。

她皱了皱眉,抬手擦了下鼻尖,觉得有些闷。

车窗便在这时候打开来,一股冷风灌进来,呼呼的,刮着脸,她却觉得舒坦了不少。

“叶少!”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台湾软腔的味道,“会冷啦。”

她注意到叶小宝身边的女人,坐在副驾驶位上,走马灯一样,分明不是上次那个可人的台湾小主持。却还是那个调调,娇小玲珑,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微微翘­唇­撒娇,霎时媚态横生。

“会嘛?”叶小宝痞子一样吹了一声长哨,“还好啊。”

他一点没有介绍两个人的意思。

“哎,我肚子饿了。”他透过后视镜看着苏七七,“去哪儿吃,卖我个面子啊,你上次去看我,我还没谢你。”

那女子闻言,侧过头去,看向叶小宝,“叶少,我们去吃泰国菜嘛,好不好?”

苏七七微笑了一下,这女子话里透着股特有的嗲意,却不让人起腻。

“去吗?”叶小宝问,却是问她。

那女子立马回过头来,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声音礼貌又悦耳,说:“一起去嘛,好不好?”

软糯糯的,叫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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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正文 【05】似水流年,你在灯火阑珊处 18

苏七七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她并不是很想去当电灯泡。

她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便听叶小宝说:“我还有要紧的事情,我送你到前面,自己走,好吧?”

她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刚要应下,便见那女子回过头,坐直了身子,说,“好啦,叶少,你记得打电话给人家啦。”累

说毕便在叶小宝脸上响亮的“啵”了一声,留下浅浅的一枚红­唇­印。

叶小宝笑声爽朗:“忙完了就去找你。”

他找了地方停车,让那女子下车。苏七七便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是该跟着下车,还是要继续坐在车子里。

叶小宝呵呵的笑着,那女子冲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他一声不吭的也回了个动作。

苏七七不禁莞尔,偏过头去,不让自己看这一幕。

接着,他也不问苏七七要去哪里,也不出声,偏偏还将车开得飞快,拥堵的马路上,他左绕右绕的从各­色­的车子中间穿梭而过,一路竟然风驰电掣。

苏七七的电话在响。

叶小宝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看了一眼屏幕,­唇­角微微弯起。他收回视线,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车速渐渐的降了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此时该是一脸笑微微的表情。他听她说,“哎,我刚忙完……没吃呢……哎,喂……我要不要准备什么……”闷

她话里是有些紧张的,他听的出来,他也知道,是为的什么事。

前面恰是红灯,他停了车子,她仍在轻声细语的讲着电话。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朝着窗户,他正好看见她的侧脸,她的脸上漾起的笑意,正随着那一层薄薄的红晕,一点一点的绽放开来。

她的语气渐渐放松,吁出一口气,似是受到了安抚一样。

近日里喝酒,或是出来玩,大抵是碰不上浮生了,什么原因,大伙儿都晓得。

韩君墨之前休了半天假,见着他,玩笑问他,说,浮生那家伙最近黏糊什么呢?我给他打电话,他那口气,跟打了­鸡­血一样,春风得意着呢。

他说的含糊,告诉君墨,也告诉自己,浮生那厮大概好事快近了吧。

过了红灯,车速便彻底降了下来,开开停停的,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苏七七已经收了线,看着拥堵的车流,不禁有些着急。

她明日就要跟温浮生去木石巷,虽说已经去过一次,可这次的意义不同。

这事,她跟韩陆提了一嘴。实在是……没有经验。没有长辈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去对方家里,该如何做才不失礼,甚至,该如何做,才能让对方的长辈对自己多添些好感。又有些什么,是不能做的,不能说的。

她一概不知。

韩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对着电脑先百度,后google,紧张的满头大汗。

末了,韩陆叹了一声,说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他说,他总归是跟你一块儿的,有他照应着,不怕。

他自然指的是温浮生。

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温浮生身上,会不会让他的长辈觉得自己……

苏七七深吸一口气,心底有一股热源一直往外散发着热量。车子便在这时候停下来了,她看了看,发现是一家泰国菜馆。

“快下车,我这都得饿出毛病来了。”叶小宝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苏七七注意到,他的一手还扶着车顶,这模样,彬彬有礼的,像个绅士。

那他刚刚做什么让他的小女友下车?一起吃不就结了?

叶小宝留意到她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说:“我是有话要同你讲。”

苏七七不知道叶小宝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讲,竟然已经上升到了“要紧”,然后把旁人打发走的地步。

菜馆不大,很有东南亚风清,走廊弯弯曲曲,三面临水。

苏七七对泰国菜并不热衷,她虽没有味觉,嗅觉总还是在的。

叶小宝也不点菜,只让侍应看着上些招牌特­色­菜来。她嗅着空气里冬­阴­功汤的味道,草菇与香茅混在一起,味道让她有些受不了。

上学的时候,她曾在一家泰国餐厅里打工,工资不高,但是管吃。在泰国餐厅,自然是吃泰国菜。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厨房里剩下来的汤菜,冬­阴­功汤几乎日日都有,久而久之,她闻到那酸辣的味道,混着一股浓重的香料味,便觉反胃。

侍应紧跟着端上来沙爹,配了小碟的鱼露。这又是苏七七不能忍受的另一种味道,仿佛带着点儿海鲜腐臭的感觉。

“阿姨既然松了口,多半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叶小宝吃了一口九层塔炒­鸡­。

苏七七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她看着叶小宝,过了一会儿,说:“谢谢。”

叶小宝只是笑,笑声爽朗,他的脸在­阴­影里,“客气什么,指不定以后,我还得喊你一声嫂子,到时候,你可得帮着我点儿啊。”

他又吃了一口,手在身上摸了摸,手再搁上桌面的时候,指间已经夹了一根烟。

“不介意吧。”叶小宝笑嘻嘻的,他“嘶”了一声,说,“这儿的,忒辣。”

他说的是泰文,苏七七知道他指的是盘里放的小红椒。

她摇头,说:“没关系。”

她啜了一口椰­奶­,看着叶小宝点燃烟,叼在嘴里,拿下的时候,口鼻里往外喷着淡青­色­的烟圈,再慢条斯理的往烟灰缸里弹烟灰。

“上一回,我在木石巷也瞧出来了,温爷爷对你印象很不错。”他说话,少有的慢吞吞。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末了,叶小宝笑着,把烟桥灭在烟灰缸里,说,“没关系,有浮生在呢,他可舍不得让你难做。”

苏七七没有笑,她的心里各种滋味轮流上演。

她停了一会儿,张了张口,却是说:“你,以后好好儿的,别再玩儿了。”

“不玩儿多没劲啊!”叶小宝翻着眼睛,声音却低了下去。他顿了一下,笑嘻嘻看她,说,“你自个儿现在都两眼一抹黑怕的要死呢,还来管我玩儿不玩儿。”

“谁说我怕……”

“是,你哪里会怕,我当初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叶小宝说的爽快,“哎,我一直奇怪来着,那银筷子,你是随身备着的还是怎么着?”

他说的是他把小费塞进衬衫让她拿的事情。

苏七七不禁莞尔,人也放松下来,说,“就是像你这样的客人太多,才得有备无患。”

叶小宝笑,他去那些场所的次数并不少,找茬生事的时候有,戏弄人更是常有的事情。不夸张的说,他也是恶名昭彰了。

现在,B军区大院的那些小孩儿,若是不听话了,只要那家的大人一提,你再不听话,就叫叶小宝来。准管用。他这样的“恶霸”,小孩儿都怕。他有次碰见一小孩儿,四下无人的,便去逗弄了一番,结果那孩子生生的哭起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他觉得自己长的也不差啊,浓眉,高鼻梁,多有气概……他曾经照着镜子问过浮生。浮生睨他一眼,说,你无聊不无聊。

小时侯他就跟浮生他们把大院折腾得乌烟瘴气,浮生跟良安多半是负责出谋划策,浮生做事喜欢卡着长辈们底线来,绝不越线。所以,但凡惹了事情,长辈们也不会真的动怒。轮到他单打独斗的时候,祖父就说他“瞎动静”,有本事,跟浮生一样,闹了动静出来,还让人抓不着把柄。

用韩君墨的话来说——你就是喜欢踩着人之后,还要爬人脑袋上撒泡尿的混帐角­色­,从小到大,外公可没少忙着给你擦ρi股。

从菜馆出来,叶小宝送她到SG大楼下,两人说了再见,苏七七走上台阶,叶小宝突然叫住她。

“喂!”

“苏七七。”

苏七七回头。

“要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

苏七七一愣。

叶小宝只是笑,抬手摸了摸头。

他的身形高大壮实,这样的动作有些可爱。

“甭管什么事儿,随时都行啊。”他补充道。

有那么短暂的沉默。

“我想,应该没什么事儿吧。”苏七七回以微笑,她说,“谢谢你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公司。我进去了。”

叶小宝看着她,“嗯”了一声。

苏七七走进了大厅,到了深处,才忍不住回头张望。

隔着落地的玻璃墙,远远看见那辆明晃晃的黄|­色­车子仍停在远处,他站在阳光下,身子斜倚着车身……她咬了一下­唇­,转身便走。

她真觉得,自己其实挺能装的。虚伪透顶了简直。

叶小宝也挺能装的,一直配合着她,可他装的太难看了些,做戏该做全套的。

他在饭桌上抽烟,抽的那样厉害,整个人被一团淡青­色­的烟雾笼罩着,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

下午的时候,公司开小组会议,商量曼生个人EP的宣传,苏七七得尽快将曼生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好,递上去。

会议是温道筠亲自组织的,温道筠工作起来的时候,严肃又严格,力求良好的工作效率。在这样的高压下,苏七七安排行程的速度,自然也快了起来。会议结束的时候,温道筠拍了一下手,说,“散会。”

她指了指苏七七,说,“苏七七,你留下。”

全场安静,众人的目光小心的在苏七七与温道筠二人之间巡了一圈,起身纷纷离开会议室。

“曼生的行程给我看看。”温道筠口气淡淡的,示意她坐下来。

苏七七抿着­唇­,将手里的笔记本递上。

“行了。”温道筠翻了一页,“下面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苏七七,­唇­角微牵,“好好准备,明天不带顶着熊猫眼来家里的。”

“谢谢。”

苏七七脸热的厉害,也不清楚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温道筠的眼睛很亮,很亮,就像温浮生的眼睛一样,紧盯着她,带着些揶揄,又带着些温度。

这不是别人,是他的姑姑呢。

她咬了一下嘴­唇­。

苏七七并没有驳了温道筠的好意,她知道,以她此刻的心境,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紧张、羞涩、期待……

还有内疚。

她坐公车去离紫苑最近的一个站台,并没有直达的,那个地方的住户,都有自己的私家车,没有人会坐一块两块钱的公车。

下车后便步行,她觉得自己走了好远的一段路程。她心里打鼓,毕竟,不久之前,他母亲还安排了一出,让自己看清她与他的差距。

可她想跟他在一起,不考虑时间,不计较后果,这都是必经之路。

也是,她想要跟堂堂的温二少在一起,能那么容易么。

岂料,打开门,穿过院子,温浮生竟然大老爷似的,躺在厅堂的沙发上摁遥控器。

“你怎么……”她也没在门口看到他的车子。

温浮生“嗤”的一声笑了,坐直了身子,说,“我知道你今儿提早回来。”

“我就想看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儿了。”温浮生看着她,笑的很坏。

他这么一说,便戳中苏七七的软肋,她都要紧张死了,心神不宁的。

“谁紧张。”她嘟囔了一句,径自走去厨房。

温浮生看她紧绷着的脸,跟上去:“那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说什么呢。”

苏七七从柜子里拿出茶筒,才一转身,温浮生已经到了跟前,俯身。

他的­唇­温热柔软,贴上她的。

“就只是吃一顿饭,好不好?”他语调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怕什么呢。”

他跟她一样紧张,还有兴奋。

带女孩子回家给长辈过目,他也算是猪八戒背媳­妇­——头一回,并不比她多点经验。

苏七七看着他,他眼里仿佛窜着一颗一颗的小火苗,越烧越旺,烙着她的意识一样。

她不禁有些晕眩,就连呼吸也开始不稳。

温浮生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呼吸轻轻浅浅的拂着她的脸颊,痒痒的,仿佛要钻进她的毛孔,呼啸着席卷了她心底藏着的所有情绪。

两个人的呼吸逐渐加重。

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是深深沉溺在这深吻里。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想,她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温浮生过来接苏七七去木石巷。

她这日穿的极郑重,半长不短的头发,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服服帖帖又乖乖巧巧的贴着脑袋,跟今日的她一样。

一路上,她也没说几句话,只是呼吸不稳,他感觉的到,她调整了几次,中间都是吁出一口气来,换气。

“哎,就是吃一顿饭。”他这会子已经只剩下了兴奋跟期待,见她绷着神经的模样,不禁莞尔。

苏七七点头,有些机械的。

“哎!”温浮生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他说,“有我呢。”

管现在有谁呢,已经快到门口了,苏七七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噗通,噗通。

“七七……”

“啊。”她呆呆的应着。

“我今天还没亲你呢。”

苏七七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在他家院口……可是,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你疯啦!”

她伸手掐他腰上的­肉­,她觉得浑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他知不知道,这要被长辈看见了,她挖个地洞钻进去也是来不及的。

“啊……哎哟!”温浮生没忍住,低叫出声。

“咳!咳!嗯哼……”

苏七七怔住了,不敢抬头,浑身都仿佛刚在沸水里滚过一遭似的。

正文 【05】似水流年,你在灯火阑珊处 19

“爷爷。”

苏七七听到温浮生这样恭敬的喊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过去。温峥嵘就站在院口,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桂花­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累

看了多久了……她刚刚下狠劲儿,掐了人家宝贝孙儿。

不论如何讲,礼数都是不能缺的,苏七七正了­色­恭恭敬敬的问好。

温浮生的伯母潘素宁走过来,点头微笑,说,“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苏七七把随身带的礼物交给苗阿姨。虽是她带来的东西,基本上却是温浮生一手包办的。按说,温浮生帮她挑的东西,定是符合一大家子的喜好,可她心里仍是没底。

她被温浮生揽着腰走进厅堂,宽敞的厅堂里坐了不少人。

除了温家的人,还有一堆生脸,部分有在晚间新闻里看见,都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正中那位已是耄耋之年,却有着锐利目光的老人,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巡了一圈,这才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笑微微的模样有些熟悉,温浮生迅速的握住苏七七的手介绍说:“这是叶爷爷,小宝的祖父。”

她连忙问好,闹不清,这种时候,为什么叶小宝的祖父会在,也没有机会让她问个究竟。

温浮生好不容易把一圈人都介绍完毕,她一一问好,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多是他祖父从前拜把子兄弟一样的战友,还有温家的一些亲戚。闷

柳少卿端着餐点上来,问,“还没有吃早餐吧?他们都吃过了,我料着这么早,浮生肯定让你饿着呢,他不知道爱惜自己就算了,现在也不爱惜你。”

苏七七倒没料到他母亲会这样跟自己说玩笑话,他母亲今日穿的随和,腰上系着围裙,比之前见到的,更年轻,更亲切。

这么多人,瞧着她跟温浮生两个人吃早餐……这才真真儿是食不言,寝不语。大圆桌上摆着­精­致的碗碟。她吃的比平日里更少,心里直发毛,余光还能看见曼生冲她挤眉弄眼的。

她想笑,笑不出来。

安生拍了曼生后脑勺一下,苏七七看见了。

接着便听柳少卿笑吟吟的,说,“别太拘束了,多吃点。”

苏七七笑了一笑,只觉得脸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温道筠见了,便笑道,说:“对啦,七七,你就是该多笑一笑。”

吃完早餐,下面才是考验。

柳少卿沏了茶,一堆人边泡茶边聊天,苏七七打定了主意,少开口,少说话,避免多说多错。她自小长于道观,并没有跟一众亲戚亲近的经验和体会。她知道,融入一个大家庭,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本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

可她又必须尽量的让温浮生的家人接受,甚至认可她。

温家的人,大抵是对她有些了解的,关于工作、家世的问题,都没有提及。倒是那些没跟她打过交道的几个老人,时不时会把问题绕到这上面来,大部分的问题,都被温浮生轻描淡写的应付了,这时候,她只需要微笑点头。

相比这几个不苟言笑的老人,温浮生的家人堪称温和亲切无比。

简单的看来,苏七七也暂时挑不出毛病来,眉心虽有印记,可这也不是选美,再则,想要去掉,如今的技术也不是不可以的。家世单薄了些,可人是浮生中意的。温峥嵘一声不吭的,大抵也是默认的。

午餐吃完后,那几个老人便先行离开,剩下温家自家人。

苏七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那几个老人带给她的压迫感,不是一点两点。气氛轻松后,闲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曼生便来了一句,说,二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曼生问完了,得意的朝柳少卿挑了一下眉。惹的潘素宁作势要打她,说她没规没距,口无遮拦的。

苏七七则怔住了,瞧着他母亲的表情,曼生的问话也是经过她首肯的。她父母自然不会拿这事当玩笑,她是真没料到,这么快便要将这事提上日程,

“你们看着挑日子呗。”温浮生擦了一下鼻尖儿,含着笑。

“你还真是……”柳少卿伸手戳了儿子额角一下,“这么不上心。”

温浮生抓着苏七七的手,只管呵呵的笑。

“过些日子,让浮生安排时间,带你去看望他外公外婆。”

柳少卿说着,从苗阿姨手里接过水果拼盘,竹签子Сhā进去,挑了一块递给苏七七,“不要拘谨,早晚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曼生听见了,在一旁鬼笑,安生去揪她耳朵,她龇牙咧嘴的,“啊啊”直叫,“哥,疼。”

“安生你由着她!”潘素宁盯着曼生,“没规没距的,我看她以后嫁不出去,回不回来跟我哭。”

安生微笑。

曼生吐舌做鬼脸,说,“我才舍不得离开家呢。”

她嘟着嘴,“妈妈不带你这样儿的,有二嫂了,就想着赶我走。”

潘素宁笑出来,“怪丫头!你把书念成那样,等你哥走了,没人能管你了,你这猴崽儿还不称大王?这么不中用的女儿,我要来做什么?我可不就想赶你走。”

曼生撇撇嘴,“哎哟,说好了,我要真走,您可别哭。”

众人笑出来,连温峥嵘都忍俊不禁,手指点了点她。

曼生一口一个二嫂,喊的顺溜极了,起先苏七七还面红耳赤,多听了几次,倒也习惯了似的,就这么应了下来。中途,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站在楼梯栏杆边,都能听到厅堂的笑声。他姑姑与曼生的笑声最响,爽朗的叫人忍不住跟着牵起嘴角。

她听见桂花­奶­­奶­悄声问温浮生,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又问要不要煲些养身汤给她喝。

桂花­奶­­奶­说,上回你让我做些吃食,不就是给这孩子嘛,怎么样,要不要再补一补?曼生在旁边Сhā嘴,说,­奶­­奶­,­奶­­奶­,我要吃桂花糕……温浮生似是敲了曼生脑袋一下,说,哪儿都有你的事,馋猫……他母亲与伯母都在轻笑,他祖父也在笑,笑声里夹了些轻微的咳嗽声。桂花­奶­­奶­拍了一下手,说,糟糕,首长们肯定吓着这孩子了,我看她脸都白了……他祖父“嗯哼”了一声,说,那帮老匹夫,我见孙媳­妇­他们也要来凑热闹……

苏七七忽然开心了起来,她似乎真的有了一个家的感觉,仿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融入了进去,有爷爷,有­奶­­奶­,有……公公婆婆……有小姑子……兴许,现在还不该这么称呼,可她紧张了一天后,真切有了这样的感受。

她心里满是感激,感激这样的自己还能遇上温浮生,感激温浮生把她带到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感谢这么多的长辈给予了她尊重和保护……

这一切才仅仅是开始……她该如何报答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恩情?

吃晚餐之前,温峥嵘摆了棋局,让温浮生陪他下棋,安生在一边观看。苏七七便去厨房帮忙拿碗筷,柳少卿看见她,笑了一下,从竹笼里把筷子拿给她。

苗阿姨在厅堂里擦桌子,桂花­奶­­奶­有意一样,说是去院子里开坛子拿腌菜……厨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七七啊。”柳少卿切着猪肚丝。

“阿姨。”她连忙应下。

“我知道,你今天头一回见长辈,不该给你们施压力。”柳少卿侧头看她一眼,微笑,“可是,我是个有私心的长辈。”

“阿姨。”她声音轻轻的,“您别这么说。”

“第一个私心嘛,做母亲的,看见自己儿子终于肯定下­性­来,自然是高兴的,巴不得越快越好。”

苏七七含糊的应着,这是急着抱孙子的意思,她听得出来。

“再一个嘛……”柳少卿顿了顿,手里的活停了下来,“安生夫妻两个的事情,你多少也知道一些。”

她点点头。

“清舞的肚子越来越大,真教我担心……一个女人,怀着孩子,只身在外……她娘家应该也会安排妥当,可我们温家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是不是?”

“七七,请你谅解我的心情,我三番两次冒昧的……你兴许觉得我这个做长辈的在利用你……可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好好儿的,也希望自己能帮到安生他们夫妻两个。清舞­性­子执拗,可是孝敬长辈,你跟浮生的事情定下来,我才有个由头请她回家来……我不想安生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这些长辈都不在她身边……”

苏七七抬起头来,很快的说,“阿姨,您不用抱歉,我都明白。您放心,安生大哥的姻缘,不是那么容易断开来的。”

她张了张口,心里开始打鼓,她只图一时口快,又说出这种话来……

柳少卿笑了下,继续切肚丝,怪嗔一样,说:“真是傻孩子。”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给苏七七夹菜,曼生一声不吭的,酸溜溜坐在一边叹气。潘素宁见了,忍不住直笑。

吃罢晚饭,温浮生便要送苏七七离开,柳少卿叫住他们,瞪了一眼儿子,说:“你这没规矩的,新媳­妇­第一次上门,能空手回去的?”

温浮生一愣,问:“不能空手?还有这规矩?”

苏七七咬着­唇­不吭声,她自然也是不懂这些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母亲口里的“新媳­妇­”,她竟然也没觉得不自在,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应下来了,仿佛理所当然。

柳少卿也不理他,温道明已经递上来一个约七八寸的盒子,外面裹着明黄|­色­的绸布,外面用绸缎绑成结,上面坠着桃­色­的花结穗子,煞是好看。柳少卿接过来,塞给苏七七。

“按照习俗,该给个红包你。”柳少卿微笑,“红包我们就省下来了。当年清舞第一次来,我们也准备了这么一盒,谁也不偏袒。”

“哎,什么呀,什么呀,给我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呀,我怎么不知道……”曼生凑上来,一脸好奇。

“去去去,等你将来去婆家,看你婆婆给你准备什么。”潘素宁揪了一下曼生的发尾,笑道。

柳少卿看了一眼曼生,只是微笑。苏七七接过来,抱在怀里,也没有多重,她却觉得沉甸甸的,宝贝的不得了。不知是不是绸布的味道,隐隐透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温浮生皱了皱鼻子,说:“不是花梨木吧?好东西啊。”

温道筠笑,“你这狗鼻子。”

一时间,气氛极为愉快。

跟众人道了别之后,温浮生揽着苏七七的肩膀往外走,众人在院口送他们。一直看的他们的车子滴滴一声,接着,发动引擎,消失在夜幕里。

“走吧,进屋了。”柳少卿说道。

曼生叹了一口气,说,“两个哥哥都有主儿了,我怎么这么不痛快呢。”

安生微笑,揉了揉她的发顶。

“鬼丫头。”潘素宁走在最后,笑道。

正文 【05】似水流年,你在灯火阑珊处 20

温浮生摸着下巴,缓缓的踱着步子……他看见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盒子,似乎很想解开,又舍不得破了那花结子。

“哎,你先让我进去……”他喊了一声。

苏七七没有反应,只是侧了下脸,谁叫他刚才又毛手毛脚的。累

她小心的研究那花结,心里盼着,自己解开来后,还能恢复原样。

温浮生眯眯眼,看着她小心的解着那繁琐的花结子。

掀开绸布,竟是个首饰盒,她也是从温浮生话里确定,这便是花梨木。盒子四周镶着贝花,嵌着铜边。拉开铜­色­的蝴蝶花样的把手,翻开盖子,盖上内嵌着镜子。盒子里被隔成一个个方块的小空间。

最重要的,那些空间并未空置着。

苏七七挑出来一串蓝珠子的手串,颗颗圆润,半通透的蓝­色­,散发着浪漫的海洋风味。她把手串放好,又拈出来一根红绳子,金­色­的扣子下面悬着一颗硬币大小的石头,通体|­乳­白­色­。她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只得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温浮生,见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他感受到她的视线,笑笑。

温浮生咂咂嘴,心说,母亲这回真是下狠手了,先是海蓝宝手串,这会子连她的和田玉原石挂坠都拿出来了,不知里面还有些什么宝贝。

幸亏没给红包,得多大红包才能买上这么些宝贝?闷

……

苏七七是在第二天才得知,叶小宝被他祖父发配去云南,择日就得动身。

温浮生来接她,说是几个发小儿一起给叶小宝践行,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得令回来。去的也是他们从前常聚会的地方,四处种着竹子,只见亭台曲桥,耳闻流水声声,可以吃饭,可以品茶,可以饮酒,也可以打牌搓麻将、钓鱼,是个可俗可雅的地方。

苏七七第一个反应是意外,她倒是不知道,叶小宝原来也是有工作的,她一直当他是混吃混喝的公子哥儿。

温浮生看她表情,心里有数,便不禁莞尔,过了一会儿,他敛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这家伙要是不工作,你当他拿什么出来玩儿。”

叶小宝嘴角弯了弯,“嘿”了一声,指着温浮生:“浮生,你可忒不够意思啊。”

“说是给我践行,咱这交情,你不淌几滴猫尿就算了啊……”他说着,拿了酒瓶子,把温浮生面前的酒杯斟满,“罚酒!”

温浮生嗤笑,“这就喝上了?”

他虽这样说着,已经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赖良安哈哈大笑,说,“叶小宝哪天不疯,那还是他嘛。”

叶小宝撇撇嘴,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指间拈了烟……韩君墨拦住他,“有女士啊,你有点儿风度,好意思让我们都跟着抽你的二手烟?”

苏七七想说没关系,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来。

叶小宝捏着烟,在桌上哆了哆,说,“我就喜欢喝酒捏着烟,我光闻味儿我不抽,怎么着?”

“你这泼皮。”温浮生笑道。

叶小宝看着温浮生,笑嘻嘻的,他搔了搔额面,说,“来,喝酒。”

他说完,一杯酒便跟着入了肚。

良安皱了皱眉,笑道,“谁跟你抢着似的。”

叶小宝眉目舒展,只管嘿嘿的笑。

几个人推杯换盏的,几杯酒饮下去,话也多了起来。

苏七七啜着果汁,听着他们聊天,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渐大。中途,她的视线恰与叶小宝相撞,她微笑,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染着一层红­色­酒晕,迅速的转开了目光。

温浮生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她咬了一下­唇­,没有挣开,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眼。他冲她笑,凑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嫌我们无聊吧?”

“哪里无聊,不知道晓得了你多少糗事,巴不得你们再多说点儿。”

她的嘴­唇­微翘,温浮生突然的就想亲她一下,无奈旁边有人,他忍了忍。苏七七看着他,笑起来。他一喝酒,就有些像个孩子,这表情,就跟没捞着糖吃似的。

“昨儿过堂顺利?”韩君墨微笑,又下去一杯酒,笑微微的看着苏七七,说,“怕是你还没离开木石巷呢,我们都收到消息了。”

“是吧?”他对着叶小宝跟良安抬了抬下巴。

良安笑而不语。

温浮生怕苏七七不理解,补充说道,“叶爷爷是君莫的外公,昨儿良安家的老爷子也在。”

“话说回来,这几个老爷子,不唬死人,他们不甘心的。害我昨儿捏着那一把冷汗哪……”

他说的夸张,良安扑哧一笑。

“你捏什么冷汗啊,你晓得,昨儿我们家老爷子从你们家回来后,头一件事是做什么?”良安撇了一下嘴。

“什么?”

话是苏七七问的,她自然好奇,那几个人老人家是如何看待她的,有没有失礼的地方,哪里做的不够好的……

良安摆手,“回来翻他那本发了黄的老通讯薄子,瞧哪家的姑娘还没嫁人呢。一边儿翻,一边儿逮着我一顿海骂,喷的我那一脸口水,我还不敢抬手擦。”

他说着,温浮生就“扑哧”一乐,韩君墨也闷声笑,苏七七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只有叶小宝没有动静。

温浮生接口便问:“叶爷爷回去又说什么了?”

叶小宝的脸就黑了,脸上的表情僵硬的绷着。

韩君墨见他那样,脸上的笑意更甚。

“我听舅母说,外公回去满院子追着小宝……良安,你那才一顿海骂,这儿可是一顿货真价实的海揍。”

几个人同时笑出声来,叶小宝反倒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口里叼着根牙签,大喇喇的说:“笑呗,等我走了,你们管笑够。”

他吐了牙签,看着温浮生,一本正经的,说,“浮生,这回,你欠我的。我发配走了以后,你得好好琢磨,怎么补偿我。”

“嘿!”温浮生手指点了点,“你这赖皮的,倒变成我欠你的了。”

温浮生看着叶小宝,眉端挑了一下,那双透亮漂亮的眼睛里,似有光华流转。他看着叶小宝,那一张满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脸,浮着些孩子气,那眸子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又分明是叶家的男人特有的。

他正了正­色­,端起来杯子,说,“小宝,这杯敬你的。”

叶小宝笑了笑,“自家兄弟的,我喝就是了,还真怕你等会儿淌点儿猫尿……这要是个妞,我也就马马虎虎承下好意了,你一大男人……”

“哎!喂!好了!不带你们这合着伙儿的对付我啊……哎!我不说还不成吗!”

……

叶小宝离开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知会一声。

苏七七偶尔会想起他来,那天,他们都喝到大醺,天已经大黑了,却还闹着要去钓鱼。一眼看去,四周光线黯淡,连着碧水看上去都是一片墨黑。喝酒喝到手都在打晃,哪里能握的稳鱼竿呢,几个人折腾了一晚上,连条小鱼都没捞着,一个一个却快活的不得了。

钓鱼的时候,他跟条泥鳅似的,从这头窜那到那头,蹲点也蹲不住一样,鱼饵才刚放下去,很快便起身又换个地方。到她旁边的时候,温浮生正跟韩君墨闲话,他蹲在那石墩上,专注的看着墨黑的水面,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苏七七,说正经的,你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吧?”

她认真点头,据实以告,说,“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很高兴,很满意,也很知足。”

他“嗯”了一声,她没有看他,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一样,轻声道,“这就好。”

“哎呀!”他丢了鱼竿,枕着自己的手臂,就着石墩躺下来,嘟囔一样说道,“云南好地方啊,听说在那儿可以有很多艳遇……嘿,我怎么这么期待呢……这得多少美女等着我呢……”

那晚,叶小宝是被温浮生背上车的。韩君墨跟良安要帮忙,他拒绝了,说,“这家伙,醉死了就跟猪一样沉,上回他醉了,且不知道费了我多大劲儿才把他弄回房间去。”

……

曼生个人EP的销量与信息反馈都相当不错,甚至超过预期的效果,这对SG、《大时代》剧组及吉本兴业株式会社三方来说,都是个极好的消息。RU香水那边,自广告播出后,与EP的发行,隐隐呈现相互宣传的架势,RU公司表示十分满意。

RU公司送过来的产品,被曼生都分掉了,苏七七也拿到了一套。她不喜用这些,从前在TANGO打扮自己是不得已,曼生当着她的面儿撕开包装,拿了小瓶子的香水喷在她的腕上,味道如广告里表现出来的那样,热情浓烈,又纯真浪漫。

她不喜,但是据说这套RU系列销量很不错,这大抵就是所有的产品都要找艺人代言的原因。产品便是再不济,经过艺人的包装宣传,也会格外顺眼有感觉。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苗阿姨的电话,苗阿姨说:“七七小姐,你等着,­奶­­奶­要跟你讲话。”

苏七七笑了笑,说:“谢谢。”

桂花­奶­­奶­不懂拨电话,但凡要跟人联系的时候,都是让苗阿姨帮忙打。

她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小小的动静,不一会儿便听见桂花­奶­­奶­的声音,嗓门很大。桂花­奶­­奶­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怕机子不够好,技术不够强,对方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桂花­奶­­奶­问她要不要喝汤,有没有想吃的东西,问她晚上有没有空,让她跟浮生一块儿去木石巷……老太太说起话来,一大摞一大摞,热情又亲切。

苏七七一一应着,手机提示有电话进来了,她忙说,“­奶­­奶­,我现在有事,晚点儿给您回过去好嘛……”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温浮生曾想给她办个私人号码,现在这号码,所有的媒体及艺人联系都得拨这号码,不方便的很。

她摁了接通键,如往常接无数个陌生电话一样镇定、谨慎。

“喂,你好,我是苏七七。”

“……”

她怔了一下,听着对方自报家门,然后又长话短说。她万万没有想到,拨这通电话的,竟然是个她没想到的人,又是为件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

她“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摇了一下头,并没有打断对方的话,只是使劲儿的揉着额角。

末了,她咽了一口吐沫,说,“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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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也见证了很多故事,都是发生在现实里的故事。坏心情,不与大家分享,只说正面的良善的。字数已够,不会浪费大家的币,只会占用大家一点点的时间,看些啰嗦的话。

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操­持家庭,养儿育女。读者小薇的女儿,两岁生日,迟到的生日快乐。给看文的所有妈妈们,最高的敬意,真心觉得,你们都是伟大的,了不起的。

我很珍惜每一点每一滴让我感动的元素,也珍惜这份因文而结识的缘分,我今天的泪腺有些发达,人跟着语无伦次胡言乱语,谢谢大家的包容与支持,谢谢你们。

晚安。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

“苏小姐,我是Erin。”

苏七七呆了那么一秒,才反应过来Erin是何许人也。

“苏小姐,我长话短说了。”

她并不等苏七七开口说话,便接着道,“我这里有一篇非常不好的报道,纸质传媒已经来不及报道了,现在各大媒体很快都会出通稿,新闻报道里也会Сhā播进去。我们已经将原先的报道及头条拿下,事关重大,又很突然……“累

夏以真还没有说具体什么事情,苏七七的脑子已经空白了一大块,迅速的联想到之前那不好的预感。

“温曼生那则RU香水的广告有猫腻……”苏七七听见她在那头动了一下,她的语速很快,继续道,“曼生这次广告的造型设计师,是日本的一个右翼分子,广告旨在表现出产品的纯真浪漫、热情活泼,可是曼生抬手欲抓的那块丝巾,展开来,中间有一朵樱花。”

夏以真顿了顿,说,“苏小姐,白底的纱巾,纱巾上还有一道黑­色­的横线,中间有一朵樱花,这是日本画家小川传四郎1952年设计的日本海军军旗方案,并被采用,一直到日本海上自卫队建立,这个方案才被取消……”

曼生被利用了。

苏七七“腾”的站起来。

“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她说。

“不必了,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上纲上线的事情,我想压也压不住,你还是赶紧想一想应对的方法吧。”闷

夏以真说完便挂了电话。

苏七七吁出一口气,迅速的拨温道筠的电话,一直占线。

她想,以曼生的情况,定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劳什子的前日本海军旗,却偏偏成了这次“行为艺术”的理想道具。

《大时代》离上映宣传的日子越来越近,且不说曼生要靠这个电影让自己的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现在能安然度过这次上纲上线的危机都难。

饶是温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也架不住与政治拉上钩的丑闻,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时候,电话终于通了,温道筠劈头盖脸的抢先道,“来我办公室。”

苏七七连忙赶过去,在门口碰上Ava,两人对视一眼,均了然的苦笑了一下。

进了办公室,看见曼生已经端坐在那里了。

“曼生,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次事情多严重?”温道筠示意苏七七与Ava坐下来,严肃的盯着曼生。

“我知道,姑姑。”曼生吸了一下鼻子,“造型师让我那么摆……我只觉得那樱花很好看,我真的不知道……姑姑,如果我知道那是海军旗,就是违约我也不会拍这个片子的。”

温道筠揉了下额角,说,“这次不关你的事,合约是我定下的,是我大意了……先出去吧,浮生的人等下会过来,你跟着他。”

曼生咬着­唇­,眼里泪光闪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低声道:“对不起。”

待曼生出去了,温道筠一撑手臂,脸­色­很不好看,说:“被算计了。”

“对方知道曼生的背景,才用了这么个法子,让我们进圈套。”

“是谁?”Ava脱口问道。

温道筠双手交叠,看了一眼苏七七,Ava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半晌,一向斯文的她低声猝了一口。

“还没有证据。”温道筠嘴角往下沉,“顶多让曼生退了这圈子。”

此时,除了向公众道歉,做危机公关,别无他法。除非有更劲爆的新闻出来,吸引大众的注意力。可是,他们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绯闻、传闻,能盖的下去。

温道筠几乎是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曼生不仅是她旗下的艺人,更是她的侄女,是她已故大哥的宝贝女儿。如今,曼生在她这里碰上这么件事情,所有的舆论矛头势必要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在她心里,曼生还只是个孩子,也只是个孩子,该如何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这个国度,最不缺乏的就是愤青。流言蜚语很多时候比刀子还锋利,曼生要怎么办?

“七七,暂时让曼生放假吧,你辛苦点,陪着她。”

“Ava,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媒体联络通通接到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应付?”

苏七七听着温道筠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她从未在温道筠脸上看到这样疲惫的表情,心里不由的突突直跳。

“对不起,我不赞成。”她站起来。

温道筠看着她,见她下意识的举着手,像是正在上课的小朋友,不禁牵了下­唇­角。她点了点头,示意苏七七往下说。

“逃避不是办法,不论怎么说,这次是我们的疏忽……”苏七七顿了顿,“我们是要想办法帮曼生没错,可是不是帮她躲过去,我怕她不出来回应,公众的情绪反弹的越厉害。”

“你的意思……”温道筠皱了一下眉。

“在媒体报道之前,开记者招待会,曼生亲自向大众道歉,并且让宣传部门的同事同时向各大媒体发道歉声明。”她紧紧的看着温道筠,不避不让。

“不行!”温道筠的脸沉下来,摆了摆手,“发道歉声明是应该的,但是让曼生开记者招待会绝对不行。我不允许曼生面对那种场景,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圈子黑暗的一面。我会跟她母亲商量,先让她去外面避一阵子。”

她边说,边做了个手势,组织苏七七往下说。

“姑姑!”苏七七脱口道。

她现在还不该这么称呼温道筠,偏就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这段日子,温浮生跟她讲了很多温家的事情,说起他祖母与姑姑时,最为动情。他说起姑姑的时候,总是很难过,他并没有说他有多难过,她只是能感觉的到。他说,就算姑姑这辈子一直这么一个人,也没有关系,他会保护姑姑,会孝敬姑姑,一辈子对姑姑好。他说孝敬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因为他姑姑也大不得他多少岁,这词用的有些显老了。

“姑姑。”苏七七又喊了一声。

她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心一横,继续道,“曼生也会是我的家人,她是浮生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也想她好。您在这个圈子比我有眼界有经验,即使让曼生退出这个圈子,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还背上这么一块包袱。姑姑,让曼生背着包袱戴着枷锁过日子,无法释怀,这才是最大的伤害。”

温道筠稍稍怔了一下,她的手攥了攥。

苏七七心中紧张的很,她有些看不清温道筠的表情,许多话根本来不及斟酌。若是现在不想个法子,等到大批媒体蜂拥而至的时候,她们就彻底处于被动状态。

她使劲咬了一下舌,人顿时清明了些。她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她本就异于常人,明知异常,为什么没能多花些心思在上面。

“只要……”温道筠稍微停了一下,“只要曼生愿意。”

她说,“这种事情,我不会强求曼生。”

“谢谢。”苏七七望着温道筠,“我去跟她说。”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打动了温道筠,不过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该让曼生勇敢并坚强面对所有未知的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她匆匆往外走,听见温道筠接着吩咐Ava做好通知媒体的准备,让宣传部抓紧收拾会议室,腾出地方来,做好开招待会的准备。

曼生此时正在她们的小工作室里,温浮生也已经赶到了。出乎意料的是,关于招待会上道歉的事情,曼生答应的很爽快,苏七七有些惊讶,却又很快释然。曼生从前固然过于率­性­,却总归是温家的儿女,挺着硬脊梁,爱憎分明。

温浮生看得出并不赞成,他的顾虑自然跟温道筠一样,却也深知,此时,逃避并不能解决一切。

苏七七虽然如此提议了,曼生也同意了,SG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接到通知的媒体纷纷赶来,扛着的那些摄影器材跟长筒短枪似的渗人。她几乎是硬着头皮的从侧门陪着曼生进会议室,瞬间,四周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闪光灯耀着眼睛,她眯了一下眼睛,忍住用手遮住强光的冲动。

曼生上台前,她用力握了一下曼生的手,曼生轻轻捏了她一下。她只能送曼生到这里,下面便要靠曼生独自面对。

苏七七看着曼生在台上深深鞠躬,对着镜头道歉。闪光灯仿佛漫天飞舞起来了似的,白花花的一片,那架势,仿佛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一样的锁定着曼生。

她咬了一下手指,温浮生站在她身后,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的鼻子蓦地一酸。

记者招待会并没能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危机公关也不会在短期收效。顶多算是曼生认错态度良好,却仍是遭受了公众舆论的谴责与质疑,之前洽谈中的合约与代言也暂时停止,一时间,商家视曼生如毒蛇猛兽,甚至有一家媒体率先发出了“封杀令”,声称在曼生及幕后团队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之前,停止对曼生的一切宣传报道。

就连《大时代》剧组也因为这件事情,隐隐有删除曼生戏份的意思。因为曼生的角­色­很重要,甚至有传闻说,剧组欲重新找演员来补拍,后期制作及延期上映的各种损失,都需曼生所属经纪公司负责赔偿。

然而,不久,便有新消息指出,《大时代》的最大投资商在某个非私人场合表示,一定会保留曼生的戏份,这件事并不影响《大时代》上映的原计划,此前一切传闻均属谣传。

自此,便又紧跟着拉出一条绯闻,旧事重提,直接指出,曼生因为潜规则,才得以保住《大时代》里的戏份……曼生尝到了进演艺圈后的第一个黑暗期,铺天盖地的指责、质疑,各大媒体每天的头条都是曼生的绯闻、负面新闻。

曼生暂时放假,停止了一切演艺活动,只接了部分公益活动。曼生的表现几乎让所有人惊讶,她的变化也仅仅是话少了些,行为内敛了些,却坚决不肯就此退出,许多公益活动甚至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参加的。

苏七七的手机每天都被打爆,一接通,对方便劈头盖脸的丢出来一连串的尴尬问题。好在,此事已逐渐从“辱国”的高度,逐渐降低为曼生个人眼界修养的问题,后因为公众论坛的讨论,又一片倒的变成讨伐曼生幕后的团队,尤其是曼生的经纪人,SG新人——苏七七。

几乎曼生的所有粉丝都在质疑苏七七的能力,他们认为,曼生在Ava手里的时候,从来没有闹出半点负面新闻。他们甚至写了联名信到SG,要求撤换曼生的经纪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苏七七主动向温道筠提出了辞去曼生经纪人的要求,曼生却坚决反对。

争论不休的时候,曼生主动抱住苏七七,她的眼圈有点儿红,说,“你会陪我吧,一直陪我吧。”

自RU广告事件后,这是曼生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神态。苏七七只觉得心疼,曼生的脸埋在她的肩窝,有越来越多的液体带着滚烫的热度渗到她颈子上,也一点一点的钻进她心底。她想着刚认识曼生的时候,曼生脸上烂漫的笑意几乎让她移不开眼。曼生意味着美好,意味着阳光,是让她羡慕,也无法抗拒的力量。

末了,曼生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她说,“二嫂,我温曼生不需要也不能够牺牲任何人来成全自己。你就当疼我让我,为了我忍下那些委屈,好不好?”

鼻头跟着发酸。

苏七七心里在难过,她摇头,说,“我不委屈。”

温道筠见她们这样,在旁边跺了一下脚,玩笑说,“你们两个,哭的丑死了!”

曼生破涕而笑,松开苏七七,上去在温道筠腮上亲了一下,笑,“我们两个人自然是丑死了,姑姑你最漂亮!”

温道筠柳眉一横,瞪曼生。

……

苏七七替温浮生去六妙茶行拿新茶,温浮生说他晚上有事,让她帮忙送去木石巷,桂花­奶­­奶­也准备了食盒让她带走。她原是料着,天刚黑,木石巷该是没多少人。却不知道竟是一大家子人都在,济济一堂的。连说有事的温浮生也在,旁边还有个温文儒雅却目光威严的长者。

她进门把茶叶递给柳少卿,一一跟众人打招呼……那长者的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她被那略带威严和审视的目光烙的,手心里竟渗出了汗湿,她仍是不适应温家有客临门的时候,总感觉的到一股压力。

直到温浮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才笑微微的介绍说:“舅舅,这就是跟您提过的,苏七七。”

他偏了下脑袋,又轻声对苏七七道,“七七,这是我大舅,巧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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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2

温浮生站在酒架前,看着满目琳琅的酒瓶子,神态惬意而悠闲。

“都叫你别跟着回来。”

她拿着从木石巷带回来的食盒,把东西一点一点再搬进冰箱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瞪他一眼,脸上还有粉晕,薄薄的一层,氤氲着。累

温浮生倒了一小杯酒,放那醒着,嘴角一扯,兀自微笑。

结婚嘛……他忍住笑意,心里念着,不知外婆什么时候才会从庙里请愿回来。

外婆出生富贵之家,字幼便博览群籍,她信佛,并­精­通佛道经文。退下来以后便在家钻研佛学,这些年,愣是把四大佛教名山跑了个遍。祖母在世的时候,两个老太太,还要时常就佛教、道教的问题,聚到一起,争论一番,跟两个小孩儿似的,常常是面红耳赤了还不肯罢休。

“哎,要不,我们先去看望外公?”他晃着手里的杯子,探出头去看她——她正从厨房出来,要绕去书房,他端着杯子追上去。

“不要闹。”

苏七七已经手里拿着一本书,推了他一下。他就站在她跟前,脚上穿着驼­色­的棉拖,手里端着酒,正探究的看她手里的书。

她刚要说话,只见他眼里流光闪烁一边,抬了抬下巴,问,“怎么今天看的不是经书?”

他知道,她带来了很多古书,线装的,清一­色­的都是蓝皮子的封面,内页微黄,早就失了臭香的油墨味。闷

“出版社投到公司的小说,希望能签影视合同。”苏七七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说,“我看看有没有适合曼生的。先前Ava看中一个本子,但是那个是小成本,影响力太小。”

温浮生“唔”了一声,啜了一口酒,眉尖一挑,挑高封面,又看了一眼,有些矫情到牙酸的书名。

“曼生这拗­性­子,现在她若是肯退出来,哪里还用得着趟这浑水?”他说话的时候,含着笑,满不在乎又信心满满的道,“我的妹妹,还能让人白欺负了去?”

苏七七看着他,一时发了愣。

他多数时候是这样子的,看似无害的表情下,却闪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神采,更是隐着一丝狠。曼生的事情闹出来以后,除去最开始的时候,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不止他,连他姑姑也是异常平静。

“温浮生。”

“嗯?”他看着她。

“这件事,能不能交给我来处理。”她望着他的眼睛,“现在是我负责曼生。”

“……”

他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晃了晃杯子,不语。

“温浮生。”她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的盯着他。

半晌,温浮生撇撇嘴,才说,“你太心软。”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苏七七咬住了­唇­,她不能保证,更何况,她什么都保证不了。

“敢撩老虎须,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温浮生扬眉,理所当然的模样,“一只小蚂蚱,我看她奈我何。”

“人家哪里是小蚂蚱了?有你这么损人的?”苏七七笑出来,从他手里夺过杯子,在桌上放好,说,“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你能公平点儿,理智点儿……”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他,她想,他该懂她的意思。

“我去查了最初在公共论坛发帖说追究你责任的那个ID,顺藤摸瓜,你知道什么结果?”他轻轻拧了她的脸。

苏七七摇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也是在弥补,责任推到我身上,总好过让曼生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质疑和非议。”

温浮生听了就笑,作势凑上去,半认真半玩笑的说,“惹了事,找个人背黑锅,那也找个靠谱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起的。这道理,你懂?”

他微微的低下头来,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说,“我舍不得你被人算计,谁都不成……”

那厚厚的书“啪”一声掉落在地。

温浮生轻轻的将她拥到怀里,他说:“我答应你,我不会过分,可你也得答应我……”

他再说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她像是一只凌空展翅的蝴蝶,在地上转啊,飞啊,却始终也不能着地。

心悸的时候,脑子里仍是闪过一丝念头,究竟是答应了他什么呢……他的身体像是一大块洛铁,坚实滚热,那滚烫的热度一点一点的传递到她身上……她的指甲挠着他的皮肤,皮下的组织都仿佛要将指甲的空隙填满。

过分啊……她的小说的还没看呢……她一口咬住他的肩胛。

……

曼生在找车,她的演艺活动已经暂时取消,日常作息渐渐趋于正常。早睡早起……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可实际上,她整晚整晚的,都是在失眠。

她裹紧了大衣,走出木石巷,警卫看见她,敬了礼,说,三小姐这么晚还出去。她笑了下,说,是啊,我就去散散步,你别告状啊。警卫说,那您散完步,早点儿回来。她笑,说,好啊,谢谢你啊。

她现在说谢谢,很自然。警卫却不自然,她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

直走的离木石巷有段距离了,她才能看见偶尔开过的一两辆车。

好不容易叫了辆出租,上了车,才发现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中年人,从世界局势说到市井趣闻,电台里放着一档点歌节目,声音很小,几乎被司机的声音覆盖,她仍是从那熟悉的旋律里听出来是自己的歌。主持人用煽情的口吻念着听众来信,她只听到了四个字——曼生,加油!

她看了一眼窗外,忍住那股几乎是喷薄而发的酸涩。

“姑娘,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那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点点头,“要遇上事儿了,第一时间来报警,没错儿!”

曼生吸了一下鼻子。

那司机迅速的回了一下头,递了一卷纸巾给她,“姑娘,甭哭啊。”

曼生定了定神,笑,“我才没哭,我来警局是来看看我男朋友。”

“嗨!”那司机师傅笑,“您瞅我这张碎嘴,该打。”

曼生笑。

她来的巧,正赶上韩陆要上那辆警车。她把钱递给司机师傅,推开门匆匆下车。

“韩陆。”她走上前,抬眼看着韩陆。

韩陆回头,见是她,又下车,关好车门,见她眼圈红着,皱了一下眉。他看着她,问,“怎么了?这么晚。”

曼生瞪着眼睛,她觉得胸口疼,脱口道,“我睡不着,没法睡。”

韩陆怔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她。

曼生接过来,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手帕被她攥在手里,她轻声说,“韩陆,我肚子饿了。”

韩陆沉默了片刻,说,“走吧。”

曼生拭着眼角,连忙跟上去,问,“我们去哪儿?”

韩陆放缓了步子,淡淡的说,“带你吃东西。”

也只是走了几步,警局旁边摆着提供夜宵的路边大排档,已经很晚了,老板坐在凳子上听收音机,看见他们来了,连忙站起来。

“韩警官,又值班呐!好长时间不过来了,今儿来点儿什么?”

韩陆坐下来,“各来点儿吧,填填肚子。”

“好咧。”那老板甩了一下有些发黑的毛巾。

曼生皱着眉,打量四周,那桌子油腻腻的,老板正站在一个大盆前,盆子里煮着许多竹签串成的食物。旁边那乌漆抹黑的炉子上,架着烧烤架子,淋上香油,冒出一圈圈的白烟,呲呲作响。

“这……­干­净嘛?”她压低声音问韩陆。

韩陆拉了她一下,曼生顺着力道被迫坐了下来。

“来这儿,你得学会尊重人。”韩陆看她一眼,生生压住了曼生想要从凳子上弹起来的冲动。

“你第一回来家里的时候,吃的就是这家的,你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的?”韩陆说话的时候并没看她。

一直到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竹签串子上来,曼生仍是皱眉。

“这附近只有这家。不是饿了?”韩陆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淡淡的说,“所以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是该来的,又有什么什么地方是我不该来的?”曼生扬了一下眉,拿了两串素­鸡­,分给韩陆一串。

韩陆抿­唇­,串着素­鸡­的竹签被他捏在指间,这是他从前常常带给七七的,她说她喜欢这种香气与烟火气混在一起的感觉,热闹又有意思。

他心里仿佛有百般滋味,只是,一个字也不能说,也说不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刻意的去想起她,也从来没有试图让自己去忘记这一切。他想,他也许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像对她那样。是那样的感觉,仿佛,他过往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她。

老板按着从前韩陆要的口味,放了许多辣椒面,因为太辣,曼生以手扇风,直吸凉气。

她抹了一把额头,有些汗意了。

竹签子上沾着的黑­色­炭灰跟红­色­的辣椒,一并被她蹭到额头上。又红又黑的,委实滑稽。

韩陆看见了,不禁莞尔,指了指她的额头,示意她擦­干­净。

曼生翻了下眼睛,用帕子拭了拭额头,却只是将刚才蹭到的一点炭灰、辣椒揉了开来。

韩陆微笑,接过帕子,稍稍用了力,替她擦­干­净,额上留下了一大块粉红的粙子。

“韩陆。”

曼生有些呆呆的看着这样的韩陆,以她特有的软言京腔喊着他的名字。

怯生生的,却又仿佛透着无限期待。

他的脸背着光,不似她第一次在机场看见他的时候那般冷酷,却都是一样令她的看不透的表情,还有心情。

“韩陆,我喜欢你。”

这是她第几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她记不得。

在东京的街头,她说过,他挂了她的电话。在那间小小的厨房,她说过,他说,你只是个孩子。在后来,她有无数次的说过,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韧­性­和耐心,就是憋着一股子的劲儿。

他即使坐着,也是腰背挺直的,她虽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的表情定是如往常任何时候面对她一样,古井无波。

风吹过,裹着香料与炭火的味道。

“我也可以坐在这里跟你一起吃烤串,我也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新闻报道里说的那么恶劣。”

“韩陆。”她开始哽咽,越是忍着眼泪,眼睛便越发湿润,“就算全世界都说我不好,可我还有爱我的家人,一直支持我的歌迷影迷……可不管他们谁,都没法替代你带给我的感觉……韩陆,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也说不上半点儿理由……我难过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说话,明知道,你可能跟那些人一样看扁我,可我绕了一圈,还是来了这里……韩陆,我就想跟你在一块儿,不管是坐在哪儿吃东西,不管你说我俩多不合适,我就想这么赖着你……最好赖一辈子……韩陆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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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一直很忙,没来得及按时更新,不在群里的朋友又没能收到迟更的通知,久等了,这都凌晨一点了。眼皮子在打架,反复检查了几次,已经晕乎了,如果还有BUG,还请大家踊跃pia我,顺便再包容我一点儿……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3

“曼生。”

韩陆看着她,他喊她“温小姐”的时候比较多。

塑料盘子里的竹签子,串着各种小吃食,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排着队似的。

风吹着,那炭火的气息被裹着一齐钻进他心里,微微的呛人……他稍稍抬了下巴,吸了一口气,心底有微微的疼。累

曼生吸着鼻子,“啊”的应了一声,看着他。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曼生呆了一呆,旋即摇头,小脑袋瓜子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不够好,相反,你很好。也不是因为我们不合适,我若对你有心,你又如此待我,我定会想尽办法克服一切困难。”

曼生使劲摇头,这会子,她终于能看见他的表情,含着温暖的笑意,眼神飘远,落在某个她触不到的地方,她的心头随着他的视线酸楚起来。

“曼生,最重要的是,我这里……”韩陆用手指戳了一下心口,“装不下别人了。”

他的表情异常的认真,这一刻,他终于看着她的眼睛。

曼生却闭了闭眼睛。

“韩陆,我没那么好打发,你连试都不肯试,就要一棍子判我死刑,我不服。你拒绝我不是一回两回,我不在乎!我要待在你身边,我不烦你,可我会把你心里的那个人给拽出来,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韩陆,你就是块铁,我也会把你捂热了。”闷

她有点儿激动,眼圈仍红着,这一串话说出来,脸上的表情执着而坚定。

韩陆蓦地就叹了一口气,心紧跟着颤了一下。

眼前泛起一圈迷雾,那时候,她也是这般执着和坚定的望着他,一声“哥哥”,余味幽长,叫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能做的,就只是停在哥哥的立场上,然后,松开双手,任她飞远。飞远了,他还要张着双臂,为的只是若有朝一日她受了委屈,想要飞回来,他仍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曼生盯着韩陆的眼睛,有如一汪深潭,触不到底,像是有着漩涡,吸着她的魂和魄。她靠近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迅速的,贴上了他的­唇­……

收音机里在放一段令人捧腹的相声,曼生却觉得眼前有许多粉­色­的花瓣,翩然起舞。

他的­唇­柔软,呼吸里有浅浅淡淡的烟草味,并不难闻。她的­唇­上沾着辣椒粉,她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又辣又甜……

苏七七捧着书在看,曼生在一旁写教授布置的报告。说是写报告,可这左右长吁短叹的,令她跟着烦躁。

曼生一来就问她,韩陆喜欢的那人到底是谁……她也呆了一呆。

这实在是,她如何知道呢,从来也没有问过。她从前也常常想,究竟要怎么样的女生,才配得上跟韩陆在一起。有才华,有担当,内敛沉稳,小时候替他收情书的时候,也是有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能配得上韩陆。

那时候,是那样的情绪和心态,并且,一直持续了好些年。

韩陆心底装的究竟是谁呢,他一直醉心工作,也的确从没听他提起过女儿私情之事。

她似乎不难想象对方的模样,可若待她仔细去想,想要了解清楚,却又仿佛需要拨开层层的迷雾,如何也看不清正脸,一切又渐渐模糊起来。

“七七,你说,韩陆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子呢?难道他以前就没提起过嘛……”曼生说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她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找借口打发我一样,可到底是谁呢,也没见他跟哪个姑娘走得特别近……”

苏七七吸了一口气,轻敲桌面,“曼生,下个月,你要去法国参加电影节了,先不要管韩陆究竟喜欢谁,你这么久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准备……”

今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有些特殊,评委会主席是香港的著名导演,华人担任评委会主席,这在戛纳电影节史上,尚属首次。评委中原先设定的还有内地女演员,上届戛纳电影节影后——唐巧乐,后来因为《大时代》的参展,唐巧乐便被取消了评委资格。但是,《大时代》入围了好几项奖项,曼生作为演艺道路上的新人,更是入围了“最佳女配角”,虽有本­色­演出,也与她本人的努力和潜质有关。

SG曾为此开过小组会议,若是曼生能在戛纳获奖,那么,此事势必要吸引大量媒体的注意,加之曼生进来低调,专心公益,足以与RU香水事件相互抵消,她很快便能从低谷里翻身。

曼生点点头,说:“这奖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现在打扮的跟天仙似的,人也不会看上我。”

苏七七听她说完,不禁笑了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想的透彻了?”

“我现在更担心这个……”曼生扬了扬手里厚厚的《中外电影史》,“这个专业的,毕业设计是交一份独立创作的剧本。”

“我上哪儿去写什么劳什子的剧本儿啊!”曼生抚着胸口,“我情场不得意,赌场总该得意吧……我是不是该找瓜瓜出来打两圈?”

苏七七笑了笑,曼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挑起别的话题,便又很快从韩陆的事情里跳出来。

桌上积压了一大摞的书和剧本,都是出版社及一些默默无名的作家投来的本子,希望能与SG签订影视合约。

一大摞一大摞的,她瞅着头皮发麻。

温浮生在她下班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自己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他还在忙,兴许会晚点儿。他在跟她说话的时候,还叫了一下Judy,像是交代了什么。

曼生确认了一下行程,苏七七便让司机送曼生回去,她的事情还没完,只是让助理一路陪同。等她把手里的文件弄好,随手抄了一本未扫过的剧本,锁好工作室的门离开。

出来还能遇到其他部门的同事及一些新艺人,跟她打招呼,说“苏小姐辛苦了”、“苏小姐再见”。

她微笑着一一回应。

电话响了,她从手袋里摸出手机,眼睛还在四处看,车子不好坐,她不想每回都得让温浮生来接她,她才能顺顺当当的回去。她不想自己一夜之间,被惯的娇气且矫情。她心里多少是明白的,“依赖”这样的感觉万不能放纵,可以“享受”,却不可“沉溺”。她不想有朝一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不由的就叹了一口气,每当这时候,歉疚和自责就会冒出来,一点一点的啃噬她的心,她的理智,她的情感,她的一切。

“喂,你好,苏七七。”

她一顺溜的开场白,说完顿了一下,前面好像来了辆出租。

那头安静的很,她移了一下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十一个数字的不规则组合。

“麻烦请讲话。”她的声音有些硬邦邦。

“哎,你不能温柔点儿啊。”

苏七七似乎看得见叶小宝在笑,她边走,边朝着出租车挥手。叶小宝走了这么些时日,却还是头一次跟她联系。话说回来,他们本来也不是可以随时联系的关系。

叶小宝笑嘻嘻的,问她,说,“哎,苏七七,你猜猜,我这会儿在­干­嘛呢。”

出租车没拦到,师傅说不顺路,他得去别的地方。

苏七七便回了一句,“吃喝玩乐嘛?第几样?”

叶小宝哈哈大笑,笑声爽朗的仿佛要从听筒里钻出来,他说,“云南可真是个好地儿,你是不知道,这儿的美女,一个个儿的水灵的……哎,你放心,我是不会邀请浮生那小子过来玩儿的,你可得看紧着点儿……”

苏七七忍不住笑。

叶小宝说话也没什么重点,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挂电话。苏七七轻跺了一下脚,天气渐暖,可晚上在站台口上这么站一会儿,吹着风,还是觉得有一股凉意直往心底钻。

直到电话那头隐约有柔婉的女声喊他“叶sao”,南方女孩子特有的口音,有些翘卷舌不分的意思,大概是撒娇埋怨他,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跑来打电话之类。

“挂了啊,我还忙着呢。”

他急匆匆的说了句,也不等她继续开口,电话便被收了线,只听得一连串的忙音。

天哪,还有这种人的。

苏七七盯着手机,一瞬不瞬的,简直哭笑不得。

“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苏七七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裹进一片温暖里。

“什么时候到的?”她把手机塞回手袋,笑了一下,问。

温浮生松开手,轻轻拧了她两腮一下,“所以说呢,你做什么呢,等我站到你跟前儿,抱了你,你才反应过来……这要搁别人,你早被占便宜了……”

这话说的……苏七七看他,他眼里的笑意很深,并且越来越深。

“没等着车?”他微笑着问。

“嗯,”她咬了一下­唇­,她也没好好去看看,究竟有没有车,都被叶小宝这个人给耽搁的。

“啊,我来帮你看看。”

温浮生作势左右看看,却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迅速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便顺势的把她搂在了怀里,紧紧的。

苏七七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黑­色­的礼服,剪裁妥帖,线条流畅,衬的人十分­精­神好看,就是站在这马路上,有些怪异,不知道的,只当这里是在拍戏呢。

“酒会,我落跑的。”温浮生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不要紧的?”她问。

两个人上了车,温浮生笑,“父亲也在呢,他抢着风头,谁还注意我哪儿去了啊。”

温浮生说着,顿了一下。

母亲这几日有外事活动,搁以前,父亲定是要撇下其他事情,一路陪同的。他印象里,似乎是头一回,父亲让母亲单独出行。

照着父亲母亲不尴不尬的关系,本来也没什么,可他心里还是闪过一丝怪异。

莫不是冷战了吧?

料着让他们吵一架,也是吵不出来的。

他皱了一下眉,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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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4

温浮生回木石巷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已经早早的到家了,看样子,已经洗过澡,礼服也换了下来,一个人坐在门厅里的大藤椅上看电视,伯母与桂花­奶­­奶­在旁边闲话。

往常这时候,母亲多半会去书房看文件,有时候也会跟伯母、桂花­奶­­奶­说上几句……桂花­奶­­奶­是老人,话里总是离不开节气、规矩、习俗,她可以对着一筛子的­干­黄花菜评头论足,头头是道。伯母便会说学校里的事情,哪个学生她特别中意,最近会被保研啦,曼生的教授今儿找她,说曼生的报告交的不错啦,院长秘书今天换了装扮啦。累

母亲只是听着,静静的,谁的话她都接上一两处。她有时候会颈子疼,习惯­性­的抬手揉一揉,桂花­奶­­奶­便要站起来帮她,母亲不肯,说,没事情。他知道,母亲是心疼桂花­奶­­奶­年纪大了。

这时候,父亲便会过去,说,我来吧。父亲给母亲揉肩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眼睛一直盯着电视,里面有时候会在播一场足球赛,有时候会讲解棋局,有时候,甚至是一场火爆异常的演唱会。

父亲看的津津有味,母亲的眉头却松了松,显然是很享受这份恰好的力道的。

他有一次,颇有兴趣的问父亲,说,您这手艺练了多久了,走着神儿的手里还有数。他就曾在按摩馆里见过按摩师傅偶尔走神,力道不准的,掐的|­茓­道都疼,极不舒服。闷

父亲睨了他一眼,说,儿子,这有数没数,心里门儿清呢,还管你眼睛往哪儿看?

后来,他大抵是有些能体会那“心里门儿清”的感觉,就好比跟她……他扯了一下嘴角,跟众人一一打招呼。

父亲见他回来,身体往藤椅上靠了靠,将腿脚舒展开来,有些随­性­的过分,母亲若是在,定是要皱眉瞪父亲一眼了。

温浮生觉得心情特别好。

温道明把遥控器丢到一边,对儿子摆了摆手,说:“你过来。”

温浮生走过去,坐下来,顺便解了扣子,脱了外套,苗阿姨接过去。

“给你母亲打电话没有?”温道明轻声问。

温浮生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偏了一下脑袋,有些疑惑的说,“没有。”

他看见父亲皱起眉头,有些不郁的样子。他心中奇怪,往常母亲有外事活动,他也很少打电话过去问好。也许是潜意识的知道母亲身边有父亲照应着,他不必担心。

温浮生想到这里,笑了。

“不知道妈妈现在休息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轻,故意抬起腕子看了下时间。

桂花­奶­­奶­听见他的话,迅速的把话接上,道,“她哪里会这么听话,回回要她早点休息,就是不听,打小就不晓得照顾自个儿。这么下去可不行,我以后见了小姐,该怎么交代哟……”

埋怨的语气,温浮生看了一眼父亲,眉尖微蹙,竟是一脸赞同附和的表情。

温道明回过神来,见着儿子并不算正经的目光,瞪他一眼,想起正事来,问道,“从那丫头那儿回来?”

“嗯,说了会儿话。”温浮生说着,便有些控制不住的牵起嘴角。

温道明看着儿子脸上漾着的幸福,不由得就有些出神。

他永远记得那年冬天,在C区,他跟几个小子站在街头,她捧着一本书,头发细碎利落的像个小子,时不时的看一眼书,再看一眼前面有没有车,根本不去注意脚下的路。

才下过一场大雪,地上的雪有些融化了,染着黑­色­的车轮的轧印与行人的脚印。她就这么朝前走,直到撞到身上。

他也不是什么好坯子,任着旁边的几个小子捅捅他,肆无忌惮的起哄,坏坏的努嘴。

她的脸红了一下,抬起头飞快的扫了他一眼,道歉,连说对不起。

他并没有为难她,十分大方的说了声没关系,以后走路要小心,然后,就这么让她走了。旁边的人推推搡搡的,不知谁说了句,道明,你丫挺的­色­大胆小啊,看我的……他也不吭声,一条腿横了出去,正好搁在对方自行车上。那时候,他骄横的很,冷冷的哼了一声,说,嗬!找死哪!我看你们谁敢碰这姑娘。

后来他才想起来,那姑娘姓甚名谁他还不知道,之后的一个月,他每天都守在那个街头,只盼着能再遇上她。

只是,没能继续守下去。

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在他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鲜艳的红­色­,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都用红­色­的油漆覆盖起来,上面写满了毛主席语录,周遭全是红旗、红­色­的语录本、红袖章……

父亲接受改造,柳长卿的父亲却仍被关押。永定门的火车站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红­色­的横幅标语——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后来才得知,他与柳长卿被分到一处Сhā队。他在村南,柳长卿占着村北。两人起着头,带着各自的人,­干­完活就凑到一块儿,撂狠话,打群架,板砖、锄头都是他们的武器。赢的那方,瓜分了对方当天的吃食,有时候是黄面窝窝头,有时候是几块蒸红薯,吃完后,再悄无声息的各回各处。

他为此饿过肚子,柳长卿自然也是。

如今再回想,他倒是有些想不出来,他与柳长卿究竟为何就这么不对盘,在学校是,下乡了仍是。非要争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

可在那个无聊和压抑到令人发疯的时代,这样的争斗,的确给死水无波的日子带来一些波澜,一些期待,一些……另类的快乐。

那个乡下,简直不能用穷山僻壤来形容,天是灰的,地是黄的,风卷着尘土与碎叶,刮在脸上,四野苍茫。就在这样既偏僻又贫穷落后的地方,村长的女儿便如出水芙蓉一样,乌黑的头发梳成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子,白皙的脸,自己改过的水蓝­色­的小褂子,漂亮,充满稚气与灵气。尤其,那姑娘有的一声好嗓子,唱起歌来,清脆空灵……便是搁在如今,也是个绝佳的美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成分好,多少个在那Сhā队的小伙子,熬不住那无尽的黑暗,便起了心思,一心想要夺取她的芳心。

这里边,自然不包括他。

他在无数个夜里,会想起那日在永定门的火车站上,柳长卿胸前戴着跟他一样的大红花,她与一批送行的家长挤在窗口,柳长卿的手伸出窗口,握住她的。

他等了一个月的姑娘,终于让他见到了,仍是不知姓甚名谁,只是红着眼圈望着柳长卿,仿佛这世上只有柳长卿一人。

母亲握着他的手,左右吩咐他,一定要时常写信回来,他安静的应着。

一直到月台上响起了铃声,“呜——”一声,火车咔嚓咔嚓的响起来。

送行的人群里,铺天盖地的迸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甚至连还是婴孩的道筠都“哇”的一声哭出来。周遭都是一片悲痛,哭声,口号声,喧天的铜鼓声……他却远远的看着她,她紧紧的咬着­唇­,­唇­上都磕出了白白的印子,她就那么望着柳长卿,眼底泪光闪烁,却愣是没有滚下一滴泪来。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子,却是钟情于柳长卿,他想,自己每天跟柳长卿斗啊斗的,斗什么呢,这都输了一茬了。

后来才方知,一切是误会一场,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情。

真正让他恨极了柳长卿的,恰是因为柳长卿那若有若无流露出来的情意,对村长的女儿。

有句老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他跟柳长卿还算不上敌人,可情敌却也勉强称得上了。他跟柳长卿不论何种原因,明争暗斗这么些年,他自信自己是足够了解柳长卿的。所以,他更能确定,柳长卿并非与他人一样,只为了那姑娘姣好的成分,而是,动心,千真万确的动心。

他想着她在月台上咬着­唇­,忍着泪的模样,他想着她­唇­上那块白白的印子,他想着她瘦小的身体……他的心里有怒火在燃烧,他控制不了,这火烧的他浑身都疼。

接着,某一个­阴­沉沉的天,还没到群架的时间,他徒步,扛着铁锹,翻了半个山头,到了村北。

他揍了柳长卿,多少人来劝架,他甚至都看得见柳长卿嘴角溢出来的血丝,仍是没停手。他的眼里是一片血­色­,他知道自己也受伤了,可他就是不肯停手。

柳长卿从地上爬起来,他也爬起来。

他咬着牙,说,“柳长卿,你TMD良心被狗给吃了,你这个孬种!”

柳长卿向来比他斯文,那会子也被他彻底惹怒了,却还比他理智,只是吐了一口吐沫,吐沫液都是红­色­的。柳少卿也开始爆粗,说,“温道明,你今儿TMD发什么疯!”

跟柳长卿一伙的那些小子作势就要把他围起来,被柳长卿拦住了。

他只是冷冷的笑,继续扑了上去,他想,这种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他恨不得一铁锹给拍死……

结果自然是村长、支部书记赶过来,疗伤、没完没了的谈话、写检讨、关禁闭。

帮忙给他们上药的,恰是村长的女儿,那个漂亮的姑娘。他因为不关注,还不知道这姑娘的姓名,心里一动,笑嘻嘻的,大言不惭的说,“姑娘,我们哪儿见过吧……哎哟,难怪面熟,我看着你跟我妹长得挺像的,都面善。”

他妹还在襁褓里头呢。

那姑娘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你这人记­性­真差,我们都见过好几回了。”

村长吸着旱烟,­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介绍说,“这是我闺女,娟儿。”

那姑娘红了一下脸,拧着白­色­的毛巾递给他,有些好奇的问,“你呢,为什么要跟他打架?”

他看了一眼柳长卿,似笑非笑的,“没事儿。”

他看得到柳长卿眼里的妒火,尽管隐忍着,那在不久前,还只是属于他的表情。

他追女孩子的招数,是柳长卿不及的,这一回合,他赢。

他再想起月台上,她白­色­的脸,红­色­的眼,心里稍稍踏实了些。那时候的他,一心想着,他追着了柳长卿喜欢的姑娘,柳长卿日后回去,也没法再伤她的心了。

那时候,他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他对她的心意,也就这么简单……

这样想着,温道明就叹了一口气,已经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真的很久了。如果,他早些知道她是柳长卿的妹妹,如果,他没有去与柳长卿争村长的女儿……那么,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爸爸。”温浮生轻声叫着父亲,“妈妈的电话。”

温道明瞬间回神,看了一眼儿子,接过电话,“嗯。”

“嗯。”她也这样回答。

他们通电话的时候是这样子的,他料着,她是不想与他讲话的,多半是儿子自作主张的叫他听。

他有些习惯­性­的想要微笑,却发现突然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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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5

温浮生晓得父母亲不尴不尬的关系,这样子通电话的情景倒是在意料之中,他本没有期待太多。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客气,不比安生夫妻好到哪里。

只是,他今日心情真是不错,他也看得出,父亲关心牵挂着母亲,难得的,一切都好,他不预备想那么多。累

这时,温道明放在藤椅扶手上的手机响了,温道明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温浮生见父亲皱了皱眉,过了半晌,轻声说了句:“注意休息。”

温道明收了线,又接通手机。

温浮生看着父亲的表情渐渐紧绷,甚至严肃,不禁跟着皱了皱眉。

只听父亲说:“……嗯……我马上就到……”

温浮生看着父亲,眉头皱的更紧。外面都传父亲风流又无能,对女子又向来大方,更是引来不少不开眼的女人想要投怀送抱。他虽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却也能从隐约的声音里判断,对方是一位女子无疑。

父亲站起来,他跟着站起来。

他知道,父亲与那些女子,素来都是虚以委蛇,他确信,父亲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母亲的事情。甚至,许多投怀送抱的女人,还是他扮下黑脸来打发走。

温道明冲儿子摆摆手,说:“你歇着吧,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苗阿姨拿了衣服,温道明接过来,穿上。闷

桂花­奶­­奶­刚刚与潘素宁说话,见温道明站起来,潘素宁问,“这么晚还出去?”

“嫂子,朋友有事,我很快回来。”

温浮生欲言又止,温道明看见了,拍拍他的肩膀,拿了钥匙,急匆匆的走掉了。

“好好儿的,这么急做什么,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桂花­奶­­奶­有些担心,自言自语一样。

“阿姨,别担心,道明又不是小孩儿。”潘素宁安抚道。

“嗯,不是小孩儿……你们在我眼里,可不都是小孩儿。”桂花­奶­­奶­瘪瘪嘴巴。

潘素宁笑,温浮生也跟着牵了下­唇­角,没有出声。

……

Pāvlova漂亮的橱窗里立着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模特,苏七七看了一眼。店员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请她们坐下来,端来了热饮,说,“温小姐,请您稍等。”

“没关系。”曼生左右看了看。

“这是巧巧的店。”她跟苏七七介绍说。

苏七七点点头,她认出了Pāvlova的Logo,她最初从木石巷那儿带回来的谢礼,都印着这个标记。

关于柳巧巧自创的Pāvlova工作室,她后来做了些功课,大抵是了解一些的。

柳巧巧是珠宝及服装设计师,她的设计脱胎于传统文化,又融汇东西方文化,形成了属于柳巧巧自我独特的设计风格。她在京港两地的社交名媛里,也是颇负盛名。

接待她们的是店长Maggie,她的打扮很具个­性­,上身是一件金黄|­色­的挺领中式衬衣,配着白­色­的长筒裤,十分出众。

“曼生小姐,久等了,里面请。”

Maggie微笑,伸出手,曼生过去站起来与她拥抱。

苏七七也站起来。

“柳小姐设计的新款,特地吩咐给曼生小姐参加戛纳电影节,请跟我来。”Maggie笑道

“请。”Maggie又对苏七七微笑,伸出手,“苏小姐头一次过来我们店里。”

“你好。”苏七七握住了Maggie的手,并不意外她会准确的称呼自己。

“Maggie,Tina的衣服已经试好了。”职员过来报告。

苏七七眯了一下眼睛,曼生已经翘起嘴­唇­,笑道,“巧乐姐也在嘛。”

Maggie点头,笑了,“上届戛纳影后的衣服,这笔生意,我当然要做。”

“一起去看看?”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走。”曼生挽住苏七七,“听说巧乐姐现在准备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我可有好一程子没见着她了。”

“我得问问巧乐姐,自己做老板,是个什么滋味。”曼生笑嘻嘻的。

苏七七沉默,只是点了点头,步子跟上去。

走到里间的VIP室,正赶上唐巧乐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左右看,只是样子有些兴趣缺缺的意思。

Cici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提醒说,“笑一笑。”

唐巧乐没有反应。

“Tina,不满意?”Maggie迎上去,微笑着,对着镜子,又理了下细节。

“Maggie,那件让巧乐试试怎么样?“Cici指了指衣架上的一件白­色­小礼服。

Maggie看过去,皱了一下眉。

唐巧乐转身,刚要开口,看见她们,愣了一下。

“巧乐姐。”曼生嘟了嘴巴,“你看见我,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

唐巧乐无声的笑,“是惊喜。”

“我看是有惊无喜吧。”曼生撇撇嘴,玩笑道。

唐巧乐一滞。

苏七七与Cici对视一眼,相互微笑点头,算作打招呼。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6

“来试电影节的衣服?”唐巧乐微笑,“我前天刚看过样片,效果真不错,你演的很好。”

“真的吗?”曼生得意的笑,“巧乐姐你又不是不晓得,片场的时候,导演骂我骂的呀,跟骂孙子似的。”

曼生难得说话粗俗,说完便小心的吐吐舌,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的笑。累

唐巧乐便笑,“我自然是说真的,你的表现,比起我第一次演戏的时候,简直好太多了。”

“况且,你不是科班出生,我可是正经的上了四年表演专业课。”

“Tina。”Cici走过来,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提醒唐巧乐,“待会儿还有几个通告。”

唐巧乐点点头,微微踮起脚,提了提裙摆,“Cici,衣服没问题吧?”

“曼生,怎么样?”她问。

曼生往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最后轻跺脚,说,“这衣服太素净优雅了,换我穿,肯定不好看。巧乐姐,你凭什么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唐巧乐一怔,无声的微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香槟­色­礼服。

Maggie撑着下巴,点头,“Tina,你的气质与衣服,相得益彰。”

她比了个OK的姿势。

Cici却皱了皱眉,说,“款式似乎太保守了。”

她看了一眼唐巧乐,意思很明了。走红毯的时候,所有的女星都在争芳斗艳,唐巧乐若穿的这么中规中矩又素净,很容易被夺去风头。闷

上一届的戛纳影后,这一届的影后入选人,怎么也不该如此低调。

“那件衣服试试看。”Cici又指了指架子上的白­色­小礼服。

唐巧乐顺着Cici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挺不错的衣服。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衣服的边角,却仍能感受那简洁柔美的线条。

她又提了下裙摆,稍稍转了下身子,“这件也不错啊。”

Maggie也点点头,满意的看着唐巧乐,“少有人把这款的味道穿出来的,很好。”

唐巧乐笑了笑,又看曼生,“你不是试衣服嘛,怎么站那不动。”

曼生微笑,看着Maggie,Maggie点点头,走过去,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曼生挑了一下眉,恰是刚才Cici看中的那件。

唐巧乐眼睛一亮,这会子终于得以看见这件白­色­礼服的全貌,第一感觉便是典雅和奢华,典雅自然是在于其款式,裁剪时使用的全是经典的线条,非常美。散落全身的立体花朵,也是由珠宝拼贴装饰,而面料,甚至副料部分,都是极近奢华。

“我见过这个。”曼生的高兴的拍了一下手,“巧巧把图给我看过。”

Maggie点头,把衣服递给曼生,说:“柳小姐很清楚你的气质。”

曼生笑了笑,说,“巧乐姐,你等我一下啊。”

唐巧乐微笑点头,曼生便走进帘幕里的更衣室去。

“Tina你不会吃味儿吧?”Maggie调侃笑道。

“你这张嘴,不知道的,当我多小气呢。”唐巧乐用手挽起头发,似乎是在看适合什么样的发型,“一看就是为曼生量身定做的,好看是极好看的,可若真让我穿,只会不伦不类。再好的衣服,穿不对了,也是没用的。回头你们这些人,又该毒蛇批评我。”

Maggie轻轻摇头,微笑。

“我敢保证,这衣服,一定能把曼生的骄傲劲儿,俏皮劲儿给彻底的托出来。”唐巧乐放下头发。

Maggie笑,说:“我就知道你的眼光差不了。”

“你这身衣服,是柳小姐少有的,偏传统款,融入了不少中国风元素。”Maggie偏了一下头,“Tina,你跟曼生,一定会惊艳全场的。”

唐巧乐笑了,笑容很浅。

“这次曼生的表现真的很好,我看样片的时候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出­色­。”Cici不知何时与苏七七站到了一处,“恭喜你,曼生是个好苗子。”

苏七七看着曼生从帘幕里走出来,笑笑:“巧乐才是主演,巧乐的演技跟人气,是曼生这样刚起步的新人没法比的。”

Cici没回话,视线落在曼生身上。

曼生吸了一口气,脸有些热,她转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哪里仅仅是好看二字形容得了的。

简直美极了。

苏七七不禁点头,巧巧的设计与眼光都是极好的,不仅把曼生的年轻、活力,甚至连优雅、动人,也一并给托了出来。那份美感,怕是连曼生自己都给惊着了。

Maggie直摇头,“曼生,你看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效果究竟有多好了。”

曼生晃了晃脑袋,看看苏七七,又去看唐巧乐,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样,说,“都不像我了。”

大家笑起来。

曼生踩着店里准备的白拖鞋,走到苏七七这里,拿了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又央着苏七七给她拍了张全身照。

镜头里,曼生单手掐腰,比了个傻乎乎的V手势,美丽可爱。

曼生笑嘻嘻的,迅速的摁了几下手机键,这才收起手机,说,“行了,就这件了。”

苏七七心里明白曼生刚才是发彩信给谁看,她凝神看着曼生,­干­净快乐的面容,比从前多了一丝成熟和稳重。她想着,也许,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对曼生来说,不尽然都是坏处。

……

温浮生刚从会议室回来,桌上放着Judy刚刚送过来的杂志。

他沉吟了片刻,是一本八卦杂志,一般情况,Judy不会特地放这么一本杂志在自己桌上。

他挑了一下眉端,将杂志翻开来。

内页说的正是前几日的酒会,他与父亲的照片都在其中,极为显眼。再往后翻一页,整个便全是关于父亲的。洋洋洒洒的一整个版面,内容其实很简单,说父亲参加酒会时心不在焉,与他先后离场,数个小时后,记者又在某家医院看见了父亲。

这个版面里并没有配图,只是极其隐晦的说父亲与某年轻女子关系匪浅。至于为何半夜相约于医院,杂志上做了诸多猜测,具体原因暂不详。

大标题却是放在最下面,这才是一整个版面的内容要表达的主题。

而主题的重心却集中在三个字上面——私生女。

私生女?

温浮生按了按额角,吩咐Judy替他接线,还未接通,手机倒先响了。

“浮生。”是良安。

“嗯。”

“看到杂志没有?”

温浮生攥了一下手,按着|­茓­道,“看到了。”

“浮生,我办公室刚得到消息,你母亲,外事活动已经结束,提前回来了,现在大概已经……”

温浮生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从衣架上取了外套,吩咐了Judy几句。在茶水间门口还遇上杜煦,杜煦问他要不要让李师傅开车,他摆摆手,随后搭乘电梯下楼。

越是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越是平静,他开着车,脑子是杂志里提到的医院。倒是普通的一家人民医院,离公司也不是很远。原来父亲那头急匆匆的出门,便是去医院……还有个年轻的女子。

他吸了一口气。

他素来都不是很看得透父亲,有些时候,却又自认还是了解父亲的。尤其,他如今了解,一个男人心系于人,是什么模样。

从前兴许不懂,现在却有些看明白了。

停了车,他皱眉。

前面掠过一个灰­色­的车影,车子倒是眼熟的。车上的人下来,只消一眼,他便认出来。

席敏奕没有看见他,步子迈的很快,他顺着看过去,便看见了夏以真。

夏以真的脸­色­不好,苍白的厉害。

温浮生收回目光,脑子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一下子抓不住重点。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7

温浮生抿了­唇­角,眼里似有一道芒闪过。他默不作声,就这么站着。

萧以真背着光,站在台阶下面,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灰白灰白的,甚至连嘴­唇­都透着点儿紫­色­。

席敏奕扶着她的肩膀,手伸出去,落在她的发顶。累

拥抱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萧以真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意识般,靠着席敏奕的肩膀,温浮生甚至不意外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温浮生回到车上,就这么看着萧以真,她仿佛­精­疲力尽了,他远远的看着她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神,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萧以真,让他想起另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他用手机搓了搓额角,终于拨出去,“温浮生,麻烦帮我接一处总规划师……对……谢谢。”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敲在方向盘上,医院门口,席敏奕扶着夏以真,两人转身上了台阶,进了大门。

“喂。”良安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温浮生挑了一下眉,整个人往椅背上靠。

赖良安笑了一下,说,“什么个情况?”

温浮生鲜少在工作时间打电话到他办公室,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也犯不上如此。

温浮生也笑了,他竭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有那么几分轻快的意思,他说,“良安,差点成为你孩子他妈的那个人,我见着了。”闷

电话里头,一下子安静了。

温浮生不打算给良安消化的时间,他又往外看了看,补充道,“在医院看见的,杂志里提到的医院。”

电话那头,仍是没有声音。

温浮生叹了一口气。

“其实早该告诉你的,我前程子已经见过她了,她现在在MIN传媒,跟席敏奕走的挺近。”

过了好一会儿,良安才说:“我知道了,她的事情,不必再告诉我。”

他顿了一下,说,“浮生,她现在跟谁走的近,都与我无关,不要去管……我输得起。”

输得起嘛……他们都清楚,良安一早输的一败涂地了。

将父亲、杂志、医院,再联系私生女这样的话题,他一点儿都不想去调查自己的父亲,更不希望,这一切又将与夏以真联系到一块儿。

按说不该这么巧合的。

他觉得脑仁疼。

他拨了杜煦的电话,吩咐他尽快查清楚,萧以真为何出现这家医院。结果出来的很快,他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便收到了消息,可这却也有些意外——萧以真的母亲病危。他将这消息,一并发给了良安。

他是见过萧以真的母亲的,住在离B市很远的一个小乡镇上,是利落­干­脆且美丽的一个女人。

那年,他们几个闲来无事,小宝便提议,说去嫂子的老家玩农家乐,顺便让良安拜见未来丈母娘。

萧以真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据良安说,萧以真自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母女相依为命,萧以真很在乎她母亲的感受。甚至还玩笑说过,若她母亲不中意良安,他们俩也只能到此作罢了。有玩笑的意思,却也是格外认真。良安为此着实忐忑了一路,生怕哪儿做的不好让未来丈母娘不满意。

他们这些人都长着玲珑心肝,萧以真不提她父亲,他们便也不问,谁家没些不能说的事儿。

他们几个,一路开着车子,晃晃悠悠的出了B市,玩了闹了一路。

到了萧以真家里,良安他们先进屋,他临时接了个电话,停在院子里,最后一个进去。他接电话的时候就注意到,院子里栽了两颗大桃树,已经结出了青­色­的小桃,看上去毛绒绒的,他不禁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颤。除了中间铺着水泥板的位置,全部种上了菜,看着倒是新鲜稀奇。

屋子里他们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他收了线,走路无声的,到了门口,玩心突起。本想吓一吓他们,一进门,倒把正转身端茶的萧以真的母亲给惊着了,险些被茶水给烫伤。

萧以真心疼的厉害,瞪他一眼。良安也说,你这人,悄无声息的,怎么到哪儿都跟鬼似的。

他认错儿,十分­干­脆的给萧以真的母亲道歉,甚至玩笑的拱手作了一个揖。

萧伯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了他好几眼。他忙自我介绍,又连声道歉。

萧伯母点点头,说,没事儿,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

他说,哪儿啊,您看着比我母亲还年轻呢。

萧伯母抿着­唇­,笑微微的,说,这孩子,嘴巴真甜。

萧以真的母亲很热情,只是看得出来身子骨不大好,走路有些不太轻便。那日,吃的也是萧伯母亲手做的小炒,十分美味。

那几日,他们几个白天的时候出去爬山、下河,倒跟小时候似地,一个一个身上脏的跟野猴子似的。晚上几个人就在院子里闲话,听着萧伯母数落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衣裳。

萧伯母拿着毛巾,一个一个替他们掸泥灰,萧以真一直在旁边说,妈,你别理这帮小子。萧伯母瞪萧以真,说,你这孩子,什么小子小子的。萧以真便笑。

萧以真在萧伯母跟前总是乖巧俏皮的,温浮生看着她,有时候会有错觉,疑心那晚坐在夜店角落里抽大麻的,是另一个女子。

轮到他的时候,萧伯母看了他一眼,也不出声,只是默默的帮他把灰尘拍掉。末了,他说,谢谢伯母。萧伯母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有些走神的样子。

离开萧家的半年后,萧以真便消失了,这趟农家之旅,成了良安最后的美好的回忆,也是最后的痛苦的回忆。

后来,他陪良安又去乡下找过,邻里只说,萧家姑娘已经把她母亲接走了。至于这母女二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一概不知。

……

到了办公室,他脱了外衣,解开袖口,挽起袖子,抬眼看几子上的那盆文竹,中间绿油油的,倒长的越发喜人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浇了点水,又用剪刀剪去了些枯枝老蔓。

Judy敲门,进来后便看见老板在摆弄那盆文竹,她做他的秘书这么久,自然晓得,这会子老板正处在心烦意料的当口。

“什么事。”温浮生回头看了Judy一眼。

“许多记者要求采访。”Judy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温浮生又剪了一刀,将文竹摆正,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茶还是他出门之前倒的,已经冷了,到了口里,又凉又涩,他拧紧了眉,咽下去,才说,“第一,打发走;第二,他们的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不想再提醒。”

“是。”Judy应下。

温浮生想了想,说,“准备一些看望病人的礼物,帮我送过去。”

他拔了笔套,在纸上刷刷写下来,继续道,“尽快,对方也许会迅速转院。记住,要署名。”

“是。”

Judy没有多话,接过纸,看一眼,心里有数。她忍不住看老板一眼,老板的嘴­唇­有些往下沉。

从前,温先生与秘书室的员工走得极近,老板也只是风淡云轻的将那些人调职,如此郑重其事却又透着点儿心烦意乱的时候,倒是少见。

……

苏七七回了玉兰苑,SG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新闻八卦,关于温道明的那则报道,她一字不落的看下来了。

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她曾替温浮生简单的卜过卦,并没有在他的命格里发现有同胞兄弟姐妹。

她出了一会儿神,吸了一口气,她相信自己的卜卦结果,却也直觉看出杂志上的内容并非空|­茓­来风。卜卦结果与那几乎变态的直觉发生了冲突,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这又让她有些心神不定。

她细细的思索,单手揉了揉眉心,温度如常。中午与他通电话的时候,他还告诉她,他母亲今日外事活动刚回来,他晚上得回木石巷,吩咐她一个人记得吃饭,晚上睡觉关好阳台的窗户……

他的声音还如往常一样低沉醇厚和耐心,这让她又心下安定了一些。

温浮生准时回家,家中一切如常,桂花­奶­­奶­一早得了消息,正全心扑在厨房里,那小小的一间屋子,就是她的全部。祖父坐在厅堂里翻书,时不时咳嗽一下。父亲与母亲都还没到家,姑姑与他前后脚进了门,两人对视一眼,均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伯母看见他们,倒笑了,说,“你们二位今儿这准时的。”

温道筠放下包换了鞋,笑,“我知道二嫂今晚回家吃饭,就是要看看阿姨有多偏心,都给二嫂做什么好吃的了。”

温峥嵘抬了一下头,“嗯哼”一声,问,“这两天有没有给人打电话?”

温道筠正了正­色­,摇头,“还没……我这两天手头上的事情特别多。”

“借口。”温峥嵘拿书指了指女儿,终于没再说什么。

温浮生笑了笑,姑姑的相亲事业仍在继续,却总也没有她瞧得上眼的。也许,压根也是不想去瞧。他想,他是理解这种感受的。

柳少卿让司机提前停了车,吩咐何平今日就到这里,早些下班回去。

她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走一段路。

今天一回来,看着桌上的大摞文件,她对自己的工作,向来讲究效率,这事上,她跟小姑子看法做法一致。她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处理完毕,交给何平。

她去茶水间的时候,听见几个下属聊天。一个同事问何平,说柳市今儿工作效率低了啊,往常压下来的文件,她可不会批这么久。何平说,你们一个一个的有闲心在这八卦,快做事去。

效率降低了嘛,也许吧。

夜风吹在身上凉,她抱了下手臂。

脚后跟有些疼,她下午在工业区走了一圈,这个行程,原先也是排在后日的。

可她总得做些什么,再多做些,做了,大脑才不会空下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都这把年纪了,她笑了笑。

她是信任温道明的,那个坏小子,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还是那个笑的跟小流氓似的坏小子。她是信任他的,只要他不承认,她就信他。他就算是保持沉默,她也会信任他。

她这样告诉自己。

前方的路亮了起来,后面车子的声音,她回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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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8

车子停下来,柳少卿眯了一下眼睛,看清车上下来的人。

“怎么没让司机送到门口呢。”温道明匆匆朝她走过来,问。

“已经到了。”柳少卿看了他一眼。

“上车。”

“已经到了。”柳少卿不愠不火的强调。累

温道明看她一眼,也不坚持,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柳少卿批上,只说,“你先等我。”

他转身又上车,把车子停到路边。

柳少卿看着他,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风风火火又跳上跳下……跟猴子似的。衣服上有他的味道,混着浅淡的烟酒味,还有,苏水味。

她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子等他。

温道明很快追上来。

这条路,直通木石巷,路边种着低松树,中间夹着几颗老槐树,格外的绿,反倒显得有些苍老。风吹着树,沙沙作响。那风吹过去,卷着些­嫩­叶、黄叶,一片两片的,在半空里只管打着旋儿,飘飘泊泊的,一阵一阵的四处飞舞。

过了警卫的循例检查,便看得到一排排的老院落,墙壁上爬满了藤萝,墙角的石壁上也长着青苔,绿茸茸的,让人见着就喜欢。

柳少卿在心里叹了一声,她与母亲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见着这藤萝青苔,清幽­干­净,实在叫她喜欢。那时候她想,嫁过来,也不是件坏事吧。

往前便是自家的宅子,沿着院壁走,墙壁下的石头缝里,长着虎耳草,还有从前婆婆指挥着家里人,一起载下的大叶秋海棠。闷

进了前面的大门,便是他们的家。

柳少卿顿了步子,把外套脱下来,还给温道明。

他们这一路谁也没说话,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素来是这样的。

他们就这么并排站在大门口,风继续吹着,叶继续响着,隐隐的嗅到烟火的香味。

很久很久,他们一动不动。

“我们进去吧。”柳少卿吸了一口气,先开口。

温道明没有动。

西装外套被他搭在臂弯里,似乎还带着她的温度,清冷的,又温暖的。

“有苏水的味道,回头拿去­干­洗。别让大家闻出来。”

“少卿。”

柳少卿终于侧了侧头,看着他。

温道明舍不得眨眼睛,眼前这个女人,他默默的看了这么多年。

“赶紧处理好。”柳少卿顿了顿,微笑,“安生的事情已经让爸爸动了火气,咱们做长辈的,该比他们处理的妥当才是。”

“进去吧。”她不再看他,脚跨了出去。

温浮生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亦步亦趋的。柳少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向来是喜欢走在她后头,且隔着一段距离的。那距离不长不短,长的恰好可以让她忽略他的存在,短的又仿佛时刻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她走得不快,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步子紧跟着,一下一下,她默默的数着,她的心跳随着那节奏而走,他的节奏却又是随着自己的步伐……

“我知道她日子不多了,我不适合出面,你好好照顾着。”柳少卿攥了攥手,轻声说,“温道明,为了这个家,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她不想说这句话的,却还是没能忍住。

婚前,温道明是有心仪的姑娘的,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只是不知道,隔了这么些年,浮生都快而立之年了,那个女人居然又跳进了他们的生活里。

而这次,还多了个“女儿”,至于,那是否是他的女儿,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承认自己好强,那不肯低头的自尊心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一丝异样。所有人都在讨论她的丈夫是否有私生女的事情,她却选择戴上了一张面具。她相信他,这份信任是这近三十年的夫妻生活里,日积月累下来的。

他肯呆在她的背后二十多年,他的付出,虽非为她,她却未必不懂。她只是不想承认,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可悲如斯。

她已经不再年轻,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动辄提出离婚这样的话题,她有太多顾忌,她跟他若要分开,便真真儿的是伤筋动骨,不仅是他们两个,还有温柳两家。

她不想让三位老人面临他们二人造成的这样不负责任的结果。

“笑一笑,我不想让爸爸看出来,平白替我们­操­心。”

柳少卿再不去看他,头也不回,直接进了屋。

“哎哟,才说呢,这就回来了。”

嫂子的声音。

温道明顿了一下,抬腿。

“道明也回来了,你们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前后脚,倒是稀奇。”潘素宁玩笑道。

“我们在门口碰上的。”柳少卿放下文件,问好了公公,见桂花­奶­­奶­还在忙,便撸起袖子,说,“我来帮忙。”

“你坐着。”桂花­奶­­奶­怒了努嘴,“刚回来,我瞧着,又瘦了吧。”

柳少卿微笑,依言坐下来,与大伙儿说了一会儿闲话。

温浮生一直观察着父亲与母亲的表情,并无异样。好几次,他都想私下里问问父亲,再思量,仍觉不妥,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想在父亲面前,挑开这样的话题。他必须让父亲自己来处理,他不能给父亲难堪,更不能让母亲难过。

只是,许多事情并非你不想面对,便不需要面对的。

即便已经跟各个媒体招呼过了,流言仍跟长了翅膀似的,传的沸沸扬扬,更何况,流言的男主角,是温老家的二儿子。这个圈子,本就不大。风流成­性­又游手好闲的温家道明,一下子成了近期这个圈子里隐秘的谈资。

温家道明,为女人一掷千金,温家道明,随手可将手里的豪华游艇送人……这些从前的事情通通被挖了出来,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末了,又提起当年温柳二家的联姻,这对众人眼里最失败的政治联姻夫妻,在经历过这样的流言后,便显得更加失败。话自是不会摆上台面上来讲,只是,替美丽­精­明的柳市抱屈的大有人在。

这天,柳少卿甚至接到了弟弟柳公卿的电话,话里欲言又止的,她便知道,这事沸沸扬扬的,再也捂不住了。她只说,公卿,你不会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吧。她顿了顿,又说,温道明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公卿却告诉她,母亲请愿结束了,近日便会回来。

柳少卿沉默了一会子,说,我让浮生安排时间,带那姑娘过去。

公卿挂电话之前说,姐姐,姐夫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他从前打架狠,可人仗义,讲原则,说一不二。虽然我们那会儿都还小,可老话说的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也信他不是做那种不负责任事情的人……

柳少卿被这一声“姐夫”闹的眼皮子直跳,忙打断公卿,吩咐他,这件事帮着劝慰父亲。

公卿又笑,说,姐姐,你忘记了,姐夫是父亲亲自选的,父亲听说这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他相信道明,也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是我自己太担心……

柳少卿收了线以后,便发了一会儿呆。她不问,他也没说,可自有人来告诉她,那个女人过世了,后事也是他帮忙料理的。统共也没有几天的光景,人说走便走,还留下了未成婚的女儿。

狠心的女人啊……她叹了一口气,眼眶居然有些热。

温道明曾为那个女人抗拒联姻,温道明一直暗中托人照顾那个女人……这些,她都知道。她的丈夫为另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她不是没有感觉的。

她好几回都好奇那个女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能让温道明痴心如此。她的多少闺中密友,当年都曾放言,非温家道明不嫁。她决定接受两家联姻的时候,闺中好友甚至哭着鼻子说羡慕她,祝福她。

羡慕、嫉妒,甚至恨……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要紧的,她已经没法拿死者说话。

……

SG安排曼生在参加电影节之前接受一个公开的采访,地点定在Regent酒店,这是继RU香水事件的记者招待会后,曼生第一次接受公开采访。苏七七选择再三,决定把独家采访权交给MIN传媒,一来,是想还上回萧以真提前知会她消息的人情。二来,便想借此机会与萧以真碰个面,希望能有所“看”到发现。

只是,一直到了采访的前一日,苏七七才得到消息,知道萧以真家里刚刚办了白事,萧以真的的母亲过世了。前来进行专访的,便很可能是和白前的妹妹——和白芷。她不是不失望的。

然而,到采访那天,看见与和白芷一同出现的萧以真,苏七七对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那一丝惊喜,感到自责,自觉刻薄。她现在全身心都扑在温浮生身上,她希望自己能帮上温家的一些忙,这种心境下,她有些顾不得旁人心里的痛。她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抱歉,尤其,在看见萧以真头发上别着的那一粒白­色­发卡后,更觉不应该。

具体采访时,大多问题都是和白芷在问,萧以真的状态看似不佳,却偶尔会在纸上写写画画,再推到和白芷跟前,接下来的问题便透着犀利,直奔重点。

曼生全程都在很配合,她也是认识和白芷的,虽不熟,但是,嫂子夏清舞曾经的恋情她也有所耳闻,眼前这位便是和白前的妹子,她不禁好奇。和白芷采访她,她便也趁机观察和白芷。

整个采访很顺利,也就苏七七喝掉了两杯茶的功夫。

“节哀,谢谢你今天能赶来这一趟。”苏七七诚心诚意的跟萧以真道谢。

萧以真摇摇头,说,“谢谢……不过,我不是帮你,因为,她是温曼生。”

苏七七挑了一下眉,萧以真这话说的……叫她心里端的一跳。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

“我想起来,你是良安哥以前的女友,我见过你的照片,难怪总觉得哪儿见过一样。”曼生眼睛一亮,注意力很快从和白芷身上转移出去。

萧以真浅笑,“嗯”了一声,说,“是我。”

曼生敛住了笑容,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的相处,苏七七已经很了解曼生,知道曼生这会子大抵又要感慨萧以真与赖良安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温浮生提过,加之最近温先生的小道消息,均与萧以真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我们点餐吧。”苏七七抢先道。

她收到萧以真的投来的视线,朝她微笑点头,有着感激的意思。

四个人边用餐边闲话,她们四个人的关系串联起来,有些不尴不尬的,只是面上,都维持的好好的。

赖良安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心情来形容他再见到萧以真的心情。

之前,自从浮生告诉他她的事情以后,他就有过无数的机会与她再见,却没有。他只是打听到了她母亲所在的医院,让人将她打发走了,他独自去看望她母亲。

他曾以为,他也可以喊对方一声“妈妈”,终是没有机会。他看着躺在病床上沉睡的老­妇­人,早不是他当初见到的那般娴雅慈祥。看着她母亲被病痛折磨到瘦骨嶙峋的模样,那一刻,他竟然心疼她。

他仍记得,她曾依偎在他怀里,告诉他,她如何与母亲相依为命,她与母亲感情有多好。她的眼泪滚烫,滴在他的胸膛。他告诉她,他会像她一样孝敬她的母亲。他告诉她,日后,她不仅有她母亲,还有他……在这样的时候,他站在病床前,发现,自己竟然全然记得,并且,那样的清晰。

他记得,她母亲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看着他,说,阿姨给你泡茶……

此刻,她就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她的座位临着窗……他只看得到她的侧脸,他判断,她比从前更加优雅、成熟,也更加镇定和从容……一如她决定消失的那天,他出门,她从容的亲吻他,镇定的说,良安,我爱你。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耳里都充斥着这段告白。

良安,我爱你。

在这之前,她从未说过的三个字。

他又惊又喜,却迟钝的没有发现这是种异常的讯号。

他以为,自己是恨着她的。

起初,的确是。他如何也找不到她,他难过她就这样抛下他,他难过他们的孩子,他难过自己的母亲用这样的方式拆开了他们……可是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恨不起来,一丝一毫也没有。

“怎么站在这儿,不找个地方坐下来?看见七七她们没有?”

温浮生拍了一下良安的肩膀,他听SG的人说,今天曼生在这里做专访,便约了良安,一起来这里用餐。这几日的琐事太多,他们都该放松放松。

赖良安来不及收拾心情,视线一时移不开。温浮生见他愣着,便顺着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两个人便一起沉默下来。

萧以真现在于他们二人,无疑都是颗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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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9

店堂经理迎上来,脸上带着恭敬又矜持的微笑,问,“二少,就两位吗?”

温浮生摆了一下手,说,“我们遇见朋友了,帮我们添座吧。”

他指了指苏七七那边的桌子。

良安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店堂经理看了一眼,说:“两位请。”累

苏七七看见温浮生与赖良安同时出现时,张了张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萧以真。她正端着杯子喝水,平静无波。

曼生呵呵的笑,喊了一声“二哥”,又冲着赖良安喊了一声“良安哥”。

良安点点头,微笑,说,“浮生,你这妹子,漂亮的,以后怎么挑婆家哟。”

“是吧。”曼生不等温浮生开口,“我妈还老嫌弃我,整天说我嫁不出去可怎么办,我也说,她这不是瞎­操­心嘛。良安哥你也说,我是挑婆家,不是找婆家了。”

“这妮子。”温浮生笑,礼貌的问,“介意拼桌吗?”

他看了一眼萧以真,又看和白芷。

萧以真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桌边的两个男人,有些背着光,叫她看不清表情。她微笑着,撸了撸耳边的碎发,碰到那枚小发卡,她的手顿了一下,点头,说:“我没有关系,请坐。”

和白芷耸肩,也没有反对。

曼生往旁边移了移,温浮生不客气的在苏七七身旁落了座,赖良安坐在他右手边。闷

两人落座后,侍应生过来,温浮生拿着菜牌,又问了几个人的意思,重新点了餐。

良安则一直把玩着桌上的备用打火机,银­色­的盖子翻开,合上,再翻开,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温浮生仿佛没听见也没看到一样,见苏七七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盯良安,便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苏七七吁出一口气,与他对视一眼——也只是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萧以真握着杯子,侍应生过来撤掉她们刚才点的餐点,她原先也没吃几口。

她的余光看见他的手指,指尖都有些发黄……她从前抽大麻,他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孩子一样,说,我陪你,你不抽那玩意儿,我也不抽这玩意儿。他把烟盒丢进垃圾桶。她便笑,他本来也没多大烟瘾,只是有些时候碍着应酬,免不了要抽上一两根。

她其实很喜欢闻他身上的浅浅淡淡又丝丝缕缕的香烟味。她见过那烟盒,通体白­色­,市场上并没有卖的,应该是特制特供的品种,细细闻,还能嗅到一股薄荷味。

她也没有瘾,跟他在一起以后,她就鲜少再碰那时兴的玩意儿。他让她觉得,除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小世界,这个世界也可以如此­干­净又如此美好,原来,她还可以拥有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他阳光,他热情,他纯真,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美好的。他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不再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

“曼生要去参加电影节了。”

她听见他这样问曼生,杯子握的紧了。

“我第一次去,说实话,有点儿紧张。”

她听见他笑,笑声爽朗的,刺的她耳膜疼。他从前也喜欢这样笑,笑声一声一声的响在她的耳边,那笑意直往她心底钻。他知道她怕痒,故意去挠她的胳肢窝,她一边躲,一边笑,他追,逮着便亲,他比她笑的还厉害。

她不出声,许是因为母亲过世,她哭得太多,只觉得头有点儿疼,人也跟着恍惚。

“我哥哥的事情,谢谢你肯松口。”和白芷盯着温浮生,虽是感谢的话,可话里却分明带着埋怨的意思。

“这事,不是我出的力,你该谢的,另有其人。”温浮生淡淡的笑,扫了一眼萧以真。

他起初总也不明白,他与席敏奕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席敏奕何以为会为一个和白前来跟他闹的不尴不尬的。他起先以为是席敏奕打了和白芷的主意,想在想来,这里边,少不了萧以真的手笔。

“白芷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萧以真心知温浮生暗指她Сhā手,她坦然的跟温浮生对视。

苏七七看着萧以真挑了一下眉端,极细微的动作,透着自信与笃定,这样的神情,竟是如此似曾相识。

她的心尖儿猛的一跳。

侍应生过来,端着餐盘。温浮生终究是这里的常客,点的东西甚至要比她们刚才点的要­精­致好看,空气里浮动着食物的香气。

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偶尔听到汤匙碰到碗沿的声音。

“曼生。”温浮生先开口。

“嗯。”曼生口里含着东西。

“这次去戛纳,你如果碰上嫂子,记得问好。”温浮生给苏七七夹菜,“见着大哥,让他抓紧点儿回来,不然来不及参加婚礼,我可不会为他们留着喜酒。”

曼生咬着筷子,自动忽略了为什么嫂子会去戛纳的问题,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句话。

“什么喜酒?”她瞪着眼睛问。

不仅是曼生,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看看苏七七,又看看温浮生。

苏七七脸热的转过去,再也无法装作坦然自若的样子,在桌下掐着他的手背。

温浮生笑着,忍。

“二哥,是不是……”

“不是!”苏七七连忙打断曼生的问话,她知道曼生的意思,可她真没有……她也奇怪,怎么他端的就说起这个话题。在这之前,他们从来也没正儿八经的讨论过。

“慢点儿吃。”温浮生把水杯递给她,一脸体贴。

苏七七咬了一下­唇­,忍着,继续忍。

“要修成正果呢?”良安问。

“唔。”温浮生忍不住笑了一下,“快了。”

最近被这些事情闹的,这本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外婆终于要回C区了。家里的意思很明朗,他带七七从区回来后,这事便要提上日程。有着借喜事转移注意力的意思,他头一次不介意这样带着目的­性­的婚姻。原来,一切都是有例外的,只是得看对象是谁。

“很好。”良安回得简洁,脸上的线条自然流畅,这一刻,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

他的心神也慢慢的定了下来,不动声­色­的吃着,不时的换个话题,一顿饭,倒也吃的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他想着,他们几个,幸好还有这么一个过的舒坦。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又开始恨了……看着浮生与苏七七,他羡慕的几乎要发疯。

本来,他们也可以的。

所有人都当他是恨她拿掉了孩子,当他在为孩子难过,可是,不止这样……他更难过,为何自己到最后仍是留不住她。恨这样的自己,也恨她。他告诉所有人,他忘记了,却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跟她有关的回忆,根本忘不了,也舍不得忘。

“等你从戛纳回来,我们就一起去看外公外婆。”

温浮生懒懒的,他已经吃妥了,手臂伸出去,拢着苏七七的肩膀。

苏七七挣了一下,他拢的更紧了。

“你不要过分啊。”她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温浮生笑,她递过来的眼神,他收着。父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没少跟着­操­心、担心。他知道,她近日去木石巷也去得勤,没少帮忙。

有回听伯母与桂花­奶­­奶­闲话,说起她,话里满意的很。

伯母说,七七这孩子,虽说家里底子薄了些,可咱们家也不是非要看那些俗事的。真要找个名门闺秀回来,只怕不比曼生强,少不得要少卿多费心。现在的姑娘,一个一个野­性­的很,不着边不着调,哪里有七七这样懂事的……

他听着,比夸自个儿还得意。

“兄送贤弟到池塘,金­色­鲤鱼一双双……”

柔美婉转的唱声响起来,赖良安眯了一下眼睛,头一次朝萧以真正眼看去。铃声是一段越剧——《十八相送》里的唱词。

“微风吹动水荡漾,飘来一对美鸳鸯……”

萧以真一时没摸到手机,这个唱段便仍在继续……这是赖良安极喜欢的越剧唱段,在座的,也就温浮生略知一二。

赖良安咽了一口吐沫,他记得,她头一次跟他听戏的时候,说,这个梁山伯,大咧又憨厚,跟猪头一样粗心,跟他似的,叫人恨不得上前去抽这个大傻蛋。她偶尔会有粗俗的话冒出来,他听着却受用,觉得可爱无比。她又说,真不知道这个祝英台,喜欢那死不开窍的书呆子哪一点。

“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她听到这句时,便笑,学着戏里的唱腔,摇头晃脑的指着他,说,梁兄啊,你怎那么不开窍啊。她的嗓音极佳,唱起戏来,也是有模有样。

再看戏时,台上的演员,一个潇洒倜傥,一个柔弱清秀,那带着江南特有的天籁曲调再传入耳畔,依旧是清新婉转,优雅含蓄,那戏文依旧是细腻俏丽,情深意切……却如何也比不上她刚刚亮的那一嗓子,青涩的唱腔,韵味十足。

萧以真终于从手袋里摸到了手机,手心都是汗,她抿了一下­唇­,根本来不及去看来电显示,一下子摁下了接听键。与此同时,身子也跟着站起来,做了抱歉的手势,去接电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难得的听出了慌乱。她的耳根至颈子,染着一层薄薄的粉­色­。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子的她了,依旧叫他心动。赖良安扯了一下­唇­角,他自信,自己是足够了解她的。

苏七七却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杯子,萧以真的声音自动的钻进她耳里,电话那头,分明是个男声。

温浮生与曼生闲话,兄妹两个对话轻松,他的心情倒仿佛好了许多,脸上浮起了越来越多的笑容。

;萧以真重新回到座位上,抓起了手袋,手机放进去。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她歉然的点头,“今天的采访,谢谢。”

她看了一眼苏七七。

“我们都不必说这些客气话。”苏七七微笑。

“白芷,你跟我一道走嘛?”萧以真转脸问和白芷。

“席总传召?”和白芷扬眉。

“嗯。”

和白芷点头,“一起吧。”

“再见。”萧以真对温浮生点头。

“回见。”温浮生也点头。

他看着她起身,抓着手袋。只是,自始自终都没有跟良安说一个字……就仿佛,良安根本不存在,而那段过去也不曾存在过。

他们透过落地窗户,看着她上车,车子发动,只留下一串黑影。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0

温浮生洗完澡,便发现苏七七不在屋子里,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里外寻着,最后,朝窗外看,隔着一颗一颗的花树,果然可以隐约看得见一个白­色­的背影。

他不禁弯了弯­唇­,他最初弄这个人工湖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她这个人,更不知道,会如此令她心怡。累

他扔了毛巾,手抚了一把已经半­干­的头发,推开门,穿过两边种着树,中间铺着青石板小径,走到池边。

只见她一人坐在杨柳荫下的木椅上,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宽松开衫,手机就放在椅子上边,眼睛看着池面,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走近了,在她身边坐下来,也看着池子。那一池的莲,乍一看,那荷叶圆滚滚的,浮在水面,长势喜人,绿的仿佛能掐出汁水来。

“外婆喜欢莲花。”温浮生说,“今年花若开的早,到月中,在这里应该就能看见莲花了。”

苏七七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的外婆信佛,莲花在佛教里,象征着神圣与不灭。这样的象征意义,就好比八卦于道教。

温浮生见她发呆,握住她的脸颊捏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这回去戛纳,爱惜着点儿自己,嗯?”

若再有一回东京那样的事情,真是想都没法想,也不敢想。

苏七七这才看他,笑道,“不是我发呆,是你在瞎想。”闷

温浮生也不辩解,只把她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苏七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齐齐的涌上了脑门,口里­干­涩的厉害,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味。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这姿势,从来也没有过。

在这样的夜晚,对着平静的小湖,却也不觉突兀,自然的水到渠成一样。她只觉难为情,被他这样抱着,感受着两个人的身体聚集起来的热度,忍不住挣扎,却被他的双手牢牢的禁锢束缚住。

温浮生看着她,那线衫空荡荡的,衣摆因为她小小的挣扎,微微有些颤动,两只脚也随着身体的幅度摇曳着。

她低着头,脸颊殷红,迎着晕黄的灯光,可以看得到她耳鬓下细碎的头发。

两个人默然了一会儿,温浮生见她不作声,便微笑了一笑。他将她拢紧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并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爸爸妈妈的事情,我……”

他们从来也没有把这件事挑开来说过,彼此却又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明白。”

苏七七往他怀里蹭了蹭,脸有些热。对他而言,这实在是件难过的事情,不仅难过,也难以启齿。

父母辈的事情,做晚辈的,只能默默看着。他素来孝顺,与父亲感情又极好,这事一直一声不吭的观望到现在,几乎已经到了他爆发的临界点。

这种时候,她总是格外体贴通透,温浮生张了张嘴,一时反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间的风总是带着凉意,可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舒爽,苏七七看着安静的湖面,歪了一下头。

“我梦到过这里。”她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天天见得到,还会梦见?”温浮生笑,“是不是一个在湖边待的时间太久了?”

“可能吧。”苏七七只管笑。

“你很担心去看望外公外婆?”温浮生微低下头,问。

自从他在餐厅提了这事之后,她便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她还真是……挺会紧张,他笑。

“嗯。”苏七七并不否认,她揉了一下鼻尖儿,岂止是担心,简直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在一搏。

她端的吸了一下鼻子,温浮生听见了,问,“是不是着凉了?”

“嗯。”苏七七轻声的应了一下,喊他,“温浮生。”

他的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

“有些事情,是命定的劫,每个人都会遇上自己的那一劫。这回,我也看不大清楚,可我总觉得,萧以真,跟温叔叔,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的关系。”

温浮生微微笑了一笑,“嗯”了一声,半真半假的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苏七七知他“放心”什么,无论怎么样“放心”,心到底是还要端着的,不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一切便不会尘埃落定。

“萧以真她……”

“嗯?”温浮生见她欲言又止,看她一眼。

苏七七沉吟着,“我知道,是因为很多关系,你并没有那么讨厌她的,是不是?”

温浮生没应,也没有否认。

他的确不讨厌萧以真。

这些,也是他不愿意去想的。

不论是因为良安,还是因为父亲母亲,他都该对萧以真不抱好感……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又让他不得不多想,那便是所谓的血缘吸引。

“我们总归是外人,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谁也不清楚。”

“她也有她的不易,你总这样待她,已经抢在事实之前判了她死罪,不公平。”

苏七七轻声的说。

温浮生微笑了一下,应着,他见她似是知道什么,便问,“你是不是……”

苏七七摇头,“我不清楚事实究竟怎样子的,可我的直觉比常人要敏锐。”

温浮生停了一会儿,笑。她总是这样,很多奇奇怪怪神神叨叨又叫他无从怀疑的理论。

他还偏就通通信了,深信不疑,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玄妙的存在。她居然也敢叫他信,就那么放心的在他面前,展示她的特殊之处。

“我怎样待她了,我什么也没有做。”他撇了撇嘴。

苏七七笑,犟嘴的人啊。

他哪里需要做什么,那张扑克脸摆下来,谁都跟欠了他百八万似的。当然,百八万的对他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数目,却也大抵就是那个意思了。

“不提这些。”温浮生含糊了一声,“家里希望我们早点儿把事情办了……七七,我也想。”

其实,若真说起来,她跟曼生才一般大,也算个半大的孩子才是。可他心里总也不踏实,也的确是有了安定下来的想法,年龄反倒被他忽视了。

“七七,我想我们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从此,一起生活,一起磨合,一起斗嘴,磨成两颗圆润的石头。

也不需要什么正正规规的求婚,不需要玫瑰,不需要戒指,也不需要浪漫的烛光,仅仅是想一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他与她的。这样想一想,便连空气中也透出幸福来。

她有些不自觉的点点头。

真是不矜持啊……她咬了咬­唇­。

“以后,还会有孩子……最好是个女孩儿。”他笑,“小子太调皮。”

说的跟真的一样。

“现在女孩儿也不让人省心哩。”她一本正经的。

“嗯。”他认真的点点头,“那就生两个,再多也是可以的,我养你们,不是问题。”

她捶他一下,“我又不是老母猪。”

他哈哈笑,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们不能在孩子面前闹别扭。”

她是同意这点的,也明白他心里的遗憾,于是,极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都是美丽的憧憬,她微笑……仿佛看到了那样美好的场景,她与他依偎着坐在椅子上,他们的孩子在草地上嬉闹。

这一觉睡的极香甜。

醒来的时候,真真儿的是太阳晒到了ρi股。

卧房里很安静,床头柜上贴着温浮生留下的便签,他一早已经去了公司。

苏七七收好便签纸,懒洋洋的下床,洗漱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颈子上的一抹崭新的紫红,脸上一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像是一朵娇艳的盛开的花朵。

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睡衣,并不是自己常常穿的那件廉价棉睡衣,应该是他替她准备的。

柔软的料子,纯净的白­色­,像流水一样包裹着身子,颈子上系着一根带子……她的脸持续的发烫,隐约记得他替自己换上了睡衣,又用牙齿缓慢的解开带子。

出门的时候,他的司机李师傅居然还将车子停在外面。苏七七有些难为情,自己睡的太沉,平白耽误别人这么久的时间。

她热着脸给温浮生发短信,叫他下次不要让李师傅等她。发完了便有些后悔,哪里还有下次,也就昨日被他哄的晕晕乎乎,不知所以,这才失了理智。

她又下意识的抚了抚颈子,这天早就开始转暖,她今天还穿着高领衫,为的便是遮掉那抹紫红。

过分啊!

Judy在下面换着PPT,看见台上的钟南又看了老板了一眼……她悄悄的也看了一眼,这是老板第几次在会议中间掏手机了?

嘴­唇­微微弯着,偏偏脸上还要做出严肃认真的姿势来,真是难为了。

她摇摇头。

温浮生眯了一下眼睛,视线扫了一圈,自然看的见旁边多少人挑眉竖耳的注意着他。他不动声­色­将手机放在桌边,提醒钟南简明利落的解决问题。

余光却瞥了一眼会议室正当中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她才起床出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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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近午,柳少卿到楚景园的时候,公公已经在包间里了,也不知等了她多久。

上午的时候,公公便打电话到秘书处,叫她腾出中午的时间,跟他一起用餐。心里大抵是明白公公的意思的,推掉了中午的行程,却还是来迟了。

“爸爸,对不起。”她有些歉然。

“快坐下。”

温峥嵘拿起茶壶,替柳少卿斟了茶。柳少卿忙双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爸”。

“我晓得你事情多。”温峥嵘说。

柳少卿微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公公如此,叫她心里忐忑不安。说是公公,可比起生身父亲,没有差别。她敬重,也爱这个老人。

楚景园里的小吃都是她爱的,公公约她在这里见面,想必不是简单的一起用餐那么简单。公公已经鲜少过问家中的琐事,大多时候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她有些抱歉,她跟道明的事情,还需要公公出面来­操­心,是为不孝。

“少卿啊。”

柳少卿不动声­色­,却被这一声“少卿啊”闹的心惊­肉­跳。

“爸爸有些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

“起初是料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跟道明做了夫妻,成了一家人,旧账也就不必再翻出来。”

“二来,我料着,以后,道明兴许会自己告诉你,毕竟,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

“可现在看来,他非但没说,还叫你担心难过。”

温峥嵘咳了一声,面前这个儿媳­妇­,老太婆生前有多中意,他是知晓的。她不止是把他们当做公公婆婆,也是当做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孝顺。也因为二子的缘故,老太婆生前不免要多疼她几分。

老太婆走了以后,这个小儿媳帮着­操­持整个家,虽是女儿身,却不比男儿差。

“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道明起先是不愿结婚的。”

柳少卿沉默,点点头。

这事在当时也不说闹的沸沸扬扬,却也不是什么隐秘。温家道明下乡时与当地村长的女儿打的火热,回城后不久,便在家跟温家老爷子信誓旦旦的,扬言一定要娶那女子。

彼时,他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记得他似笑非笑的挡在自己跟前,邪邪的,可恶的像个流氓。也记得他狠揍公卿的样子,顽劣的像个猴子,

可父亲,也在那时看上了温家道明。一来是至交好友之子,二来,据母亲说,父亲实在欣赏老温家的二子。

她也不知父亲看上那坏小子什么,可那时,父亲的境况不容乐观,且不说官复原职,连正常生活也是无法保障的。柳家,需要这桩婚姻。

在她心里,她自是不愿与人争一个丈夫。她是接受新式教育的,向来崇尚爱情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可在那时,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我跟你父亲取得联系后,让你们两个人结合的想法也冒出来了。这件事,我有探他的口风,道明虽没具体说道,可知子莫如父母,我跟他母亲都看得出来,他是很愿意的。”

柳少卿呆了一下,直觉的伸出手去,揉了一下眉尖儿。

这果真是她头一次听到,当真叫人不敢相信。

他愿意?

他不是非那那女子不娶的么?

“道明心里高兴,甚至跟他几个同学朋友,约了出去玩一圈,当庆祝。”

“我跟你婆婆当时反倒惊讶,一直想问问你父母亲,从前你们是不是认识的,怎么高兴成那样。原本也是那么一提,他也如此热衷,我便跟你父亲母亲商榷好,这事就算拍了板了。”

“可他出去转了没两天,回来便说,无论如何不能跟你结婚。”

“为什么?”柳少卿脱口问道,手攥的紧紧的,心里却有了答案,总是与那女人脱不开­干­系的。

难道……竟是真的?

他跟那女人……她的眼前一阵发黑,她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人顿时清明了些。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1

是啊,为什么呢。

温峥嵘揉了揉鼻子,人老来老来了,想起这些事情,也觉费神。

“是为乡下的那个姑娘?”妻子直奔主题,问小儿子。

道明沉默,等于是默认了的。

妻子脸上慢慢的就严肃起来,训斥二子,道:“你既然不肯与少卿结婚,先前就不该答应。既然答应了,就不能不结。我倒是听得一些风言风语,你若真把人带回来,我自不会生这样大的气,我看你闹的那样凶,也不像是真对人家姑娘有什么想法的。才几天的功夫,你若不给个正当的理由我,叫我如何去见人家?你下回还有脸再见你柳叔叔吗?”累

道明沉着脸,说,“这事,是我不对。”

他认错倒爽快。

妻子一时倒说不出话了,末了,道,“老温,你听听,这新鲜话儿,这小子还有晓得自个儿错的时候。我想,这出尔反尔呢,你若只是个三五岁的孩子,还说的过去。一个大小伙儿,还要做出这种事情,不怕人家骂吗?你不怕挨骂,也不怕连累你父亲被骂教子无方?”

“我去跟柳家道歉。”

妻子道:“你越发胡说了,你怎么去?你拿什么道歉?人还没进门呢,你这是悔婚,你晓得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道歉就行了?”

“我知道。”

“听听,老温。”妻子道:“道明,你这会子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怎样还做出这么混账的事情来?”闷

“爸爸,妈妈,我必须得对人负责。”

这是二子道明,迄今为止,对他与那姑娘的事情,开口说的唯一一句话,解释不像是解释,安抚不像是安抚,倒更像是凭空里扔出来一颗雷,闷不声响的,也措手不及的,炸的满地疮痍。

妻子当时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做好了当恶人的准备,听说那姑娘嗓子不错,托人在地方歌舞团给安排下了职位。岂料到,突然有一天,二子冲回家里来,问妻子,是不是把人给打发走了。二子何时这么与妻子说过话,妻子气的心口疼,他平生第一次给了小儿子一个耳刮子。

后来得知,那姑娘留给二子一封信,便彻底的离开了,与乡下的老父只说出外谋生计。事情到此,似乎就算结束了,那姑娘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二子消沉了一段时间,便同意了结婚的事情。看似不情不愿的,却准备的比谁都妥当。妻子盘算着小儿子那程子的用度,拉下的亏空惊人,定是自己又去置办了不少聘礼。

柳少卿静静的听着。

“少卿。”温峥嵘望着小儿子冷静的样子,点了点头,“我跟你婆婆,是有些私心的。那姑娘再好,在我们心底,也比不得老柳家的闺女。这事,我们便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后来倒也风平浪静,我跟你婆婆都以为,这事就止到这儿了。”

柳少卿宽慰的笑了笑,父母之心素来如此。只是,要公公这样语带抱歉,又开诚布公的与她说起这件事情,实在是叫她心中百般滋味。

温道明与哥哥柳长卿是同窗,回城后,也曾与哥哥同在京都学习深造,期间闹出不少轰动的事情来,一时风头无人能及。哥哥虽与他素来不对盘,提起他的学识能力,却也不得不夸赞一番。

温道明,少年时好打架斗狠,如今有点儿文化,有点儿痞气,且与女人关系不明。

这是她决定嫁他时,对他的所有认知及评价。

只是,婚后的温道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有半点的猖狂痞气,也不再有半分的锋芒锐利,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平庸、挥霍、败家。别人说起温家的儿媳­妇­如何出­色­,便愈发衬托出温家道明的“无能”。

他们是公认的,最失败的政治联姻。

公公末了说,“孩子,现今情况下,不论你预备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做你想做你,这是温家欠你的。”

她摇头,沉默。

公公给了她从温家全身而退的保护符,她不想用,起码,暂时是用不上的。

有些事情,她得给他机会,必须给。她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有信任。结婚近三十年,他事事从不瞒她。私生女一说,他若肯费心去编个由头,完全可以骗过她,她也必是愿意去相信。

可他偏偏选择了沉默,漫长的沉默,不解释,不承认。

他彻底的坦白,头一次叫她如此难过。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伟大的女人。那么,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是不是存在着一个更为伟大的男人?

她还想要信任温浮生,这点,她毫不怀疑。也因为“还想”,所以,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与信任。他若能告诉她真相,哪怕,是最恶劣的那个结果,只要那孩子不是他婚后的“错误”,她便认了。

戛纳之行将是曼生翻身的大好机会,温道筠很是重视,事无巨细,甚至连给记者的红包都准备妥帖了,苏七七便也跟着忙了整整一天,

Maggie通知她,将要随行去戛纳的造型师一早派人去Pāvlova取了礼服,苏七七道谢。Maggie说,苏小姐,以柳小姐与曼生小姐的关系,我们这样就太见外了。她无声的笑。她看得出来,柳巧巧工作室的员工,都是极职业且专业的。Maggie客气并不是因为她苏七七,她切不可借此自以为是。

已经是晚上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有电话进来。

是韩陆。

“我听说,你过两天要出门?”

苏七七心端的漏跳了一拍,拍了一下脑门儿,“哎,我忘记说了。”

“没关系,出门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她闭了一下眼睛,生生的咽下那句没出口的“抱歉”。

过了一会儿,他说,“今天,曼生又上我这儿来了。”

“啊。”她咬了一下­唇­。

曼生每回从他那里回来,总是有一车子的话要跟她分享,也有一车子的问题要向她请教。

他跟她提起,却还是头一次。

“我跟她,不可能。”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

苏七七不作声。她想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可她知道,在他身上,兴许就真的是不可能。

“她总这样乱跑,会不会给你添乱?”还是他先开了口。

“她也有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苏七七笑了笑。

她在想,他们之间这种半尴尬半陌生的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他是她唯一的哥哥,他是填满她过去岁月的那个人。

她凝神听他说话,他开始照应她,按时吃饭,每顿要多吃点儿,照顾好自己,凡是不要一个人逞能……她还是让他担心的妹妹啊,她牵了­唇­角,不去打断他。

这样的话题,便一直在继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他,对你好不好?”

在这世上,这样的话,也只有他一人最有资格问,他却犹豫到现在。

静静的,她点头,说,“好。”

温浮生虽还未正式求婚,他们却也一起畅想了憧憬了未来,他的长辈也希望他们能早些把事情定下来。

这样的喜讯,原该第一个告诉他的。

她却没有,不是不想,而是不忍。

她知道,即便她没有说,他也一定从曼生那里听说了。

“哥。”

电话那头静静的,说,“我在呢。”

“等我从戛纳回来……我跟他,兴许会结婚。”

“嗯,那就好。”

……

电话挂了一会儿,韩陆才想起,他似乎还没有恭喜她。

他最近反应迟钝了啊,工作上也是频频出错,新来的警员小薇追在他ρi股后头,一口一个头儿,说,你最近没吃错药吧。他故意板下脸,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小薇吐吐舌头,笑。

外面有人敲门,门开着,他看了一眼门口,是席敏如。

“席队。”

“说多少回了,已经下班了,别那么叫我。晚上不值班吧?走,一块儿喝杯去。”席敏如做了个手势,也不等他回答,便说,“我车里等你,快点儿。”

韩陆想了想,这个点儿,他也的确不想回去,屋子里空荡荡的,着实不舒服。

他拿了钥匙,关上门,跟上去。

“地方我选?”席敏如等他上车,发动车子,车子缓缓开起来。

两人也没说几句话,找位子,跟酒保点酒……一直等酒保将调好的酒推到他们跟前,席敏如才说了一句,“曼生最近常过来?”

“她就是个半大的孩子。”韩陆喝了一口酒。

“被缠上了?”席敏如看他的表情,笑,“合着你还怕这小丫头?”

韩陆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说,“局里有小道消息,说席队你正在物­色­对象?”

席敏如瞪了他一眼,他说的婉转。家里在给自己物­色­结婚的对象,话是如此,无非是利益结合,温家那里没戏了,总还有别的法子。就这么点儿破事,这个圈子里,传的人人皆知。

韩陆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闷闷的喝酒,他素来不喜欢去过问别人的私事,今日算是多了一嘴了。

席敏如端着杯子,她自是不会乖乖接受家里的安排,若对方是……也就罢了。敏奕说,会安排她先出国,剩下来的事情,他来兜着。

她盯着杯子里的酒,调酒师刚调出来的酒,几种鲜亮的颜­色­拼在一起,煞是好看。虽好看,却也­性­烈。

敏奕现在哪里能替她兜着什么,他自个儿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跟谁扯上关系不好,偏偏是萧以真。他不知道,如今萧以真是个烫手山芋啊?人人都在观望,等着看热闹呢,他还一头往下扎。

真不知往日的­精­明劲儿都上哪儿去了。

旁边有人在玩斯洛克,她手痒,刚刚有些跃跃欲试,便见那些人放下球杆,不知谁起头,喊了一声“二少”。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紧跟着空白了一下,仍是克制着,故作镇定的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可不是,温浮生那家伙。

一本正经的穿着西服,与人握手道别。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2

席敏如看着隔着不远距离的温浮生,他这会子已经背过身去,不知道与人说着什么,看不见表情,只听得见声音,爽朗的又含蓄的,仿佛近日的所有传闻都没有影响到他似的。

她捏着杯子,啜饮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累

“哎,韩陆,你说,他这是真高兴呢,还是做出来的?”

韩陆看了她一眼。

“咳!”席敏如猛搓了一下鼻尖儿,“我跟你说这做什么。”

那些传闻,也就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心照不宣的,韩陆自是不会知晓。

“真的高兴吧。”

席敏如挑了一下眉端,没想到韩陆真的回答她了。只一会儿,她便会意,心里跟着泛起酸楚。

苏七七与温浮生……原来,他不是不长情,不是不定­性­,只是,那个人一直也没有出现。

她沉默的低下头,杯中的酒已经见底。

眼前一片­阴­影盖下来。

“哥。”

温浮生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咳!”

席敏如口里还含着一点酒,就这么顺着喉咙滑下去,她咳了一下,那一口酒跟堵在嗓子眼儿似的。

难受。

“再,再来一杯。”

她掐了一下喉咙,招呼酒保,瞪着温浮生。

作死啊这人!

韩陆捏紧了杯子,这儿统共就他们三个人,这声“哥”自然喊的是自己。闷

这口改的……还挺顺溜。

他原该笑的,这事说出去,就是个笑料,他们这关系,现在算是“郎舅”了?

“我刚在这儿应酬。”温浮生微笑着,说,“哥,挑个时间,我也该跟七七家去一趟了。”

席敏如看着温浮生,有些发愣。

她是没想到,温浮生这一口一个“哥”,也不觉尴尬­肉­麻,叫比他亲哥温安生,还要自然。

带着七七家去一趟嘛……她听的喉咙发紧。

酒保端着酒从桌面上推过来,席敏如接过来,又分别推了一杯给温韩二人。

韩陆松了手里的空杯子,手心有些出汗。

他停了那么一会儿,温浮生看着他,静静的,也耐心的。

“唔。”韩陆喝了口酒,这酒的辛辣劲儿这会子便渗了出来,五脏六腑搅和在一块儿,他的手扣着杯子,越捏越滑,手上都是汗湿。

“好。”他终于笑了笑,他不知自己的笑容会不会有些僵硬,“到时候说一声,我来露一手。”

他仍是说不出恭喜二字。

“上回还说呢。”温浮生笑出来,“还说哪天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有机会的。”韩陆有些心不在焉。

温浮生却噙着微微的笑,心情仿佛很愉快,他端起杯子,与韩陆碰杯,“一言为定。”

韩陆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席敏如,她默不作声的喝酒,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仿佛没有听见他与温浮生的交谈。

“那就初三吧。”韩陆想了想,说。

温浮生挑了一下眉。

“五月初三那天,你跟七七一起过来。”韩陆看着他,补充道。

温浮生若有所思的掏出手机,算了下时间,五月初三正是月底的时候,那时候差不多他们也该从C区回来了。

“成。”他点了一下头,有些好奇的问,“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韩陆“嗯”了一声,说,“妈妈的忌日。”

温浮生怔了怔,不由得微微皱眉,有些讶然,只隔了两日,五月初六,恰是祖母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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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七七在京城俱乐部登记的时候,人还有点儿恍惚,离温浮生第一回带她来这儿,似乎也没有多久。

这日,在京城俱乐部有两场新闻发布会,一场是官方就市建设规划现场答疑的,一场是《大时代》剧组的。

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赖良安,他在大堂的另一边,也刚刚登记好。

“我猜着今天就得碰到你了。”赖良安抬起腕子看了下时间,微笑,“得,我们先各忙各的,结束之后,找个地方,一块儿吃饭。”

苏七七点了点头,她最近饮食有些不太正常,饿的胃疼也是常有的事情,终于理解这个圈子的难处。

她说,“先上去吧,我们一层楼吧?”

在电梯里,两人闲话,都说起了当初在这里碰面的情景。

“苏七七,你那时候有没有点儿紧张?”

“有。”

“怕我说出去?”

“我知道你不会,但还是会有一点儿紧张。”

“这么确定?”赖良安微笑。

“我看人很准。”苏七七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

赖良安笑着点头,“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他侧身,让苏七七先行。

外面还围着一群等电梯的,苏七七看见了萧以真跟和白芷,两人低着头,似乎在找什么。

她没有回头看赖良安,静静的与她们打招呼。

萧以真抬头,看见她,自然也看见了赖良安。她的状态好了很多,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妆容,­精­致美丽。

“怎么了?”苏七七忍不住问了一声。

“七七,结束后我等你。”

赖良安在她身后说,口吻轻松愉快,也打断了萧以真还未出口的回答。

苏七七蹙眉,“嗯”了一声,回头看他。

“我先过去了。”

赖良安冲她微笑,笑容亲切,眉目疏朗又温柔。

苏七七眯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我们的入场证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和白芷说道。

她急了一身汗,这次入场要求十分严格,有《大时代》剧组幕后严谨­操­作的缘故,也有隔壁在开官方发布会的缘故。

苏七七没出声,看着萧以真,也有些失了分寸的样子,有点儿不像她了。不够­精­明,不够聪明,不够镇定。

“肯定是刚才被……”

和白芷看了一眼萧以真,又顾忌的看了一眼苏七七,只得叹一声气,欲言又止,脸上的明明白白的写着难­色­。

“快要开场了。”苏七七当没看见,提醒他们。

“我还可以带一个助理从后台进去,Erin,你要是不介意……”苏七七看着萧以真­精­致的妆容。

“谢谢。”萧以真知道不是矫情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十分­干­脆的对和白芷说,“你先回去,我跟苏小姐从后台进去。”

“可是……”和白芷又看了一眼苏七七。

萧以真的脸便渐渐的严肃起来,说,“听我的。”

发布会准时开始,苏七七带着萧以真从后台进去,只是对她事先言明,没有得到允许,在后台不得拍照、采访。

萧以真只身进场,身边人手不够,群访的时候,一个人要一边拍照一边录音一边还要积极提问,气势丝毫不弱于其他准备充足的媒体。

对《大时代》剧组而言,这场发布会,完满成功。对萧以真而言,这场发布会,有惊无险,万幸。

发布会结束后,萧以真才得空跟苏七七道谢。

“我要怎么谢谢你?”萧以真问。

谢谢嘛……苏七七微笑,盯着萧以真。她盯着萧以真的眼睛,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又觉得不该自己来说,却又不得不说。

“不用客气,我不是帮你。”苏七七嘴角弯起,“因为你不只是萧以真。”

这话,是上回她跟萧以真道谢的时候,萧以真说的。

我不是帮你,因为,她是温曼生。

萧以真本来正在整理工具包,听到这话,身形一滞。

她望着苏七七,单刀直入,问,“你知道什么?”

苏七七也看着萧以真,她知道自己的脸上还挂着微笑,萧以真的眸子里却已经闪过一抹惊慌。

“我帮你,因为,你不只是萧以真。”她又重复了一次。

“苏小姐。”萧以真张了张口,改口道,“苏七七,有话,不妨直说。”

萧以真的个子高挑,苏七七站在她跟前,有些吃力,气势却丝毫不弱。

“我知道什么不要紧,我不会跟良安说,因为,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无论你要如何做,选择权都在你。”苏七七敛起微笑,“可是,温浮生不行。他跟他的母亲,这样被伤害,不行。我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又究竟是怎样。温叔叔既然选择沉默,必然有令你也令他为难的地方。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也很不公平。可是我还是要请你,不要继续沉默下去。他若肯,带你去验DNA也是可以的。甚至让你离开这里,席敏奕跟良安都是拦不住的。你知道,他有手段也能狠下心那样做的。可他没有,我也不希望他这样做,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跟他父亲、好友反目。”

苏七七望着她,萧以真的手攥紧了手袋。

“抱歉。”苏七七抿了一下­唇­,“我知道令你很为难,你有你在乎的人,我也有。”

“萧以真。”她的目光落在萧以真脸上,乍一看仿佛不起眼,再看,便是张扬的妖冶的夺目的美。

有一种美,如同风信子,恬适、热情、浪漫。还有另一种美,如罂粟花一般,妖娆又诱.惑。

“如果你做不到,我会为了我在乎的人,不惜做一回恶人。”

萧以真的目光也停在苏七七身上,苏七七在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她们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也审视着彼此。

片刻后,苏七七眯了一下眼睛,萧以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赖良安到了。

“你最好相信我。”苏七七盯着她,轻声说。

“七七。”

赖良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那边结束了?”苏七七转过身子,微笑着看着赖良安。

赖良安上前一步,“嗯”了一声,轻声问,“还有事嘛?”

“没有了。”苏七七侧身,看了一眼萧以真。

“那我们走吧。”赖良安做了个请的姿势。

“Erin。”苏七七眨了眨眼睛,“一起?”

赖良安站定了,并没有出声,与苏七七一起看着萧以真。

“不了,我还有事。”萧以真摇头,跟应景似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我们走吧。”赖良安淡淡道。

苏七七点点头,与萧以真比了“再见”的口型。萧以真摆了摆手,转过身子,接通电话,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样了……”

萧以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很快便不见人影。

电梯门“叮”一下打开,直到进了电梯,赖良安才轻轻说:“让你见笑了。”

苏七七抬头,给他一个微笑,终于还是问出来,“为什么不找她好好谈一谈呢?”

“谈什么?”赖良安轻笑,“问她,我母亲给了她什么好处?问她,拿掉孩子的时候,舍不舍得?问她,她跟浮生究竟是不是姐弟?还是问她,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他一串说下来,仿佛压抑了许久,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苏七七心里猛跳了一下。

他们出了俱乐部,沿着通道去停车场。

赖良安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你做主。”苏七七只管看着窗外。

车子开开停停的,最后停在了一个旧胡同口,下车沿着路走,便看得见一家老茶馆。

“就这儿了。”赖良安抬头看着牌匾,“你是我带过来的第二个女人。”

第一个自然是萧以真了。

屋子里隐约传来唱曲儿的声音。

苏七七玩笑道,“荣幸之至。”

她跟着赖良安走进去。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引着他们上楼,赖良安捡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身着唐装的银发老者看见他们,走了过来,目光似是不经意的从苏七七脸上掠过,对赖良安笑道,“你可有程子没过来了。”

“专程来听戏,来些茶点吧,我这妹妹可是头一回来。”

“放心着呢。”老者抖了抖银­色­的胡须。

“听说,新捧了个坤伶儿?”赖良安抬眼看着老者,笑微微的。

“唔。”老者努力努嘴,“前程子韩先生来捧场,三个人,要了两个包厢。”

“哈。”赖良安笑,“这手笔,三个人竟要两个包厢,一起的,还有个混子吧?”

“面粗心细。”老者扬了下巴。

“今天的曲目是什么?”赖良安轻轻吹着茶面。

“歌仔戏,薛平贵与王宝钏。”老者答道。

“这倒稀奇,这儿也有能唱歌仔戏的名伶?”赖良安仿佛来了兴致,又似乎有些失望。

老者笑,又与赖良安闲话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苏七七一边听他们寒暄,一边留心这里的客人,老式的茶馆,客人却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约会、听曲儿,倒是个好法子。

赖良安专心的低头饮茶,说,“这儿的曲子挺不错,能听到台湾的歌仔戏,更是稀奇难得。”

正说着,台子上上来两个穿着绣花戏服的男女,梳着简单的发髻,边边坐着两位身着碎花旗袍的年轻女子,分别抱着椰胡与月琴。

歌词是台湾土语,苏七七并不能听懂在唱些什么,只觉得椰胡与月琴的声音混在一起,流畅通俗,哀怨悲恸。她看了一眼赖良安,他正出神的看着台子上的名伶,侧脸浮上一层温柔。这样的表情,仿佛隐约乍现。

苏七七沉默的看着戏台子,默默的喝了一口茶汤,忍下那即将出口的话。

这时候便听赖良安说,“不是不想与她重新来过,可是,有些事情也只有那么一次的力气。”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离开我,如果我的放弃让她觉得安心,那就如她所愿吧。”他慢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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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3

到了搭飞机去法国的这天,苏七七只让温浮生送到外面,今天前来送机的粉丝不少,少不得要引发小小的­骚­动。

事实果然如此,才走了几步路,周遭已经有大批举着灯箱、气球、横幅的少年男女涌上来,或惊呼,或尖叫。累

曼生索­性­摘下了黑超、口罩、帽子,丢给身后的小助理。苏七七也不拦她,曼生本­性­如此,这也是显示她亲和力的大好机会。

她紧跟着曼生,其他同事稍稍落后。

有粉丝要求签名或合影,曼生来者不拒,全程微笑,友好至极。

末了,她笑了笑,说,“我不能再给你们签名了,再签我就过不了安检了。”

她笑嘻嘻的,粉丝也跟着笑。

苏七七陪着曼生走VIP通道,粉丝被机场工作人员拦住,过安检后,便直接进了VIP候机室。

情况特殊,VIP候机室里大多都是今日飞去戛纳参加电影节的圈内人。曼生素来不喜与人主动攀谈,加之因为往日里的随­性­骄纵,让她在圈内的人缘也显一般。这些人看见曼生进来,脸上挂着矜持又疏离的笑容。点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RU香水事件一出,曼生几乎跌到了谷底,金牌经纪人AMY又被SG安排去带新人,所有人都以为曼生从此再无翻身之力,这样的表现,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圈子本就如此。闷

广播里放的音乐,恰是曼生在东京录制的个人EP。

曼生伫足,听了一会儿,“小室哲哉虽然凶巴巴的讨厌,但是做出来的效果我很喜欢。”

苏七七握住曼生的手,曼生柔软的手有些抖。她看着不远处的广告牌子,说,“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我们重新开始。”

曼生抿了抿­唇­,笑嘻嘻的,她低着头,由着苏七七握着自己的手。

可惜,却也幸好,这不是一场噩梦。

处于低谷,才讲这个世界看的更加清晰。

登上飞机后,才看见已经坐下来的唐巧乐,双方竟然是邻座。刚才在VIP候机室并没有碰到,不得不说这是个缘分。曼生又惊又喜,主动去跟Cici提出调换位置。

苏七七皱了一下眉,她看出Cici的不愿。本来,下飞机后便要面对大批的国内外记者,Cici定有许多事情要交代唐巧乐。而她,也有新闻稿子要交给曼生。

唐巧乐笑了笑,看了Cici一眼,问苏七七,“苏小姐,我们能调个位置嘛?”

苏七七无声的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许久没有戴过框架眼镜,这是送她去机场的路上,温浮生给她戴上的平光镜。她明白他那有些近乎幼稚的心思,便很听话的戴上。

“一会儿就可以,我待会儿还要看新闻稿。”唐巧乐的笑容和煦明媚。

苏七七暗叹唐巧乐的玲珑,“嗯”了一声,站起来,说,“你们聊,没关系。”

前来服务的空乘礼貌询问,可不可要求合照,唐巧乐微笑点头。此话一出,顿时涌上来一批人,喜笑颜开的,分别找唐巧乐与曼生签名合影。

苏七七在Cici身边坐下来,她点了点头,说,“抱歉,曼生不懂事。”

Cici笑笑,说,“不,她成熟了很多。”

苏七七点头,经过RU香水事件,不成熟也要成熟,这是逼着人成长的事情。

“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这回的事故,对她以后有好处。有些事情,早些经历比较好。”苏七七笑吟吟的,翻了翻空乘送过来的杂志。

Cici没有接话,话锋一转,却是说,“曼生这次得最佳女配的可能­性­很高。”

苏七七笑了笑,这话未免也太客气抬举了,纵使曼生表现惊艳,第一次触电就能拿到国际大奖,可能­性­微乎其乎。她没有将一定要拿到最佳女配的压力施加给曼生,而是将宝压在曼生的个人EP上,如若这次《大时代》满载而归,那么,颁奖礼上,曼生就有献唱的机会。

音乐才是曼生的强项。

“巧乐才是夺影后的热门人选。”苏七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问道,“巧乐的工作室怎么样,还顺利嘛?”

“不行。”Cici揉了揉鼻子,“自己做,总归还是不一样的。投资大,收益小。”

“不是说合资嘛?”

“就是几个人搭伙儿。”Cici看了一眼正凑在一处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人,转开脸,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苏七七认真的翻阅杂志,空乘为了让她打发时间,给她的是一本是娱乐八卦杂志,平日里不爱看,偶尔翻一翻,倒也挺有意思的。

她笑了笑。

飞机即将起飞前,唐巧乐站起来,苏七七知道她们已经聊好了,两人换回了座位。

曼生戴上眼罩就要睡觉,苏七七叫住她,把新闻稿交给她,记者采访时可能会问到的问题,该如何回答,里面都有涉及到。这是出发之前,温道筠吩咐宣传部门的同事斟酌再三准备出来交给她的。

“OK!”曼生挑了下柳眉,“我一定会认真看的……不过,能不能先让我睡一觉,我要是睡不好,就会做错事。”

苏七七愣了一下,笑,点头,“你睡,我叫你。”

“二嫂,我爱死你了!”曼生猛抱住苏七七的脸,夸张的“啵”了一下。

苏七七有些笑不出来了,揉了一下脸,脸上热热的。

“不是吧,这样也要脸红,我二哥怎么调教你的呀。”

曼生贼贼的笑,作势又要凑上来,被苏七七发现她的小动作,连忙挡住。

“你这小妮子,又口没遮拦的。”苏七七热着脸,低声道。

“唔,说话也是越来越像嫂子了。”曼生笑得更欢。

飞机缓缓的在跑道上滑动,盘旋起飞。天气有些­阴­­阴­的,空乘站在走道里示范紧急逃生的做法,苏七七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外面白絮的云朵。

她想起那日,赖良安送她回紫苑,半道上飘起了细雨。温浮生的电话打进来,问她在哪里,他过来接她。

她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赖良安,却说,不用了,她蹭朋友的车回去。

收了线,赖良安看她一眼。

她笑了笑。

她并没有告诉温浮生,她是跟赖良安出来听曲儿,喝茶汤,吃糕点。她知道,有些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做的事情,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的,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发小好友。赖良安今天的所作所为,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

原先是要在紫苑的路口停车的,因为外面的雨势有些渐猛的意思,赖良安便­干­脆的把车子又往里开了一段。

再往前,门卫便要盘查了,赖良安停了车子。

她下车,用手袋遮住脑门,跟赖良安说了再见,便要跑起来。

“七七。”赖良安叫住她。

“今天谢谢你。”

她笑了笑,说,“有机会,带你想带的那个人,不是将就着听歌仔戏,真正去听一出豫剧。”

赖良安的笑容很淡,却很真,他说,“那要托你吉言了。”

她没回答,举着手袋,匆匆往玉兰苑跑。门卫见了,还问她,苏小姐没打伞啊。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温先生没派车接你嘛……她但笑不语。

还没到玉兰苑,已经看见温浮生撑着大黑伞,站在院子大门前。

电话里说的含糊,她倒不知道他竟在这里等她。还在稍作犹豫,他已经快步走过来,把她带到伞下。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望着她。

进了屋子,她换下­阴­湿的外衣,他跟在后面,问,“你坐良安的车回来?”

他又补充道,“本来准备去外面等着,看见他的车了。”

不是不惊讶的,他板着脸的模样,很凶,也充满童稚。

她看着他的表情,嘴角一弯,就笑了出来。原先受到萧以真与赖良安的感染,而沉重的心情,陡然间,犹如拨开云雾般,晴朗了起来。

他立刻跟炸了毛似的,着了恼。

“不许笑。”他走过来,把她圈在臂弯里。

“今天在俱乐部,他碰到了萧以真……我便做了一回知心姐姐。”她微笑着,在心里补充,是知心妹妹才是。

“那你电话里……”他的声音闷闷的,低沉极了。

“你是不相信他,还是我不相信我?”她小声的说,几乎要笑出声来,难得的逮着机会,自然是要揶揄一番。

“还说!”

他话音未落,伴随着那若有似无的轻哼声,嘴­唇­也凑了过来,含住她的。

她的呼吸,还有他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

“这回要去几天?”他哑着嗓子问。

“电影节能有几天,很快的。”她贴着他的胸膛。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又重新低下头来,准确的寻到她的­唇­。

“我还是觉得要跟你一块儿去。”

;“不准。”

她瞪他,他的吻便又落到她的眼皮子上,她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那吻湿湿热热的,闹的她的眼皮子痒和的厉害。

哪里有这样的,她出去工作,后面还跟着人。他一出现,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八卦新闻来。

她反抗,他折磨。她威胁,他折磨。她求饶,他依旧不肯放过她。

……

苏七七脸一红,忍不住打了呵欠,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曼生,眼罩遮着光,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她也有些困了。

出了秘道,机场外面有大批的粉丝和记者前来接机,现场推推搡搡,喧嚣嘈杂。

唐巧乐与温曼生先后从贵宾通道走出来,好不容易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帮忙下,走到了门口。

迎面上来一个打扮职业的女子,出示证件,做了自我介绍后,说,“曼生小姐,夏小姐吩咐我来接您。她的身子不便……”

那女子话未说完,曼生尖叫起来,“我大嫂在这儿?我大嫂也来了?那我哥呢……”

前面的唐巧乐回头看她。

曼生吐吐舌,朝着唐巧乐摆摆手,对面前的女子说,“走走,我跟你走,先去看我大嫂,我哥呢,我好想他……”

那女子一一作答,苏七七跟上去。

唐巧乐立在原地。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4

温浮生接到江思远电话的时候,杜煦刚刚向他报告了曼生的行程,他约莫着,她们这会子已经跟安生会和上了,说不定,曼生正吃着刚烤好的土司,向随行的人丢出来一大摞的疑问。

夏清舞这次接到了戛纳电影节组委会发出的要邀帖,将会作为晟夏国际驻法的代表参加开幕式,并观看影展,安生自是要一路跟过去的。累

他还没有给苏七七打电话,只是想着这么长的路程,依着她的­性­子,现在得在车上打盹儿。

这样想着,倒笑出来。

也没仔细听,江思远在电话那头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这个老家伙,在外面混这么些年,一开口,仍是一嘴顺溜的京腔。

“我回去吃你的喜酒,这可是说好了的。”

他匆匆忙忙的,只逮住了这一句。他是知道江思远这个人的为人,这话倒不似玩笑。

他直言道,“你真的假的?我得多大面儿?旁人三催四请的,也不见得你会听一回。”

“也是时候回去了。”江思远说。

温浮生一时没出声,这会子,他终于确定,江思远不是在跟他玩笑,也不是特地为他的婚事赶回来。

什么叫“是时候”,他没有问,也不需要问,江思远素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怎么,想明白了,要回来当孝子?”温浮生玩笑道,他知道,江家老爷子的寿辰也快了。闷

“抓紧点儿,生个儿子,再晚点儿,能不能生都是问题了。”温浮生笑着,搓了下指尖,“你可是四十岁的老人了。”

有低低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江思远说,“你这小子。”

温浮生是知晓他的为人,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无妨。

此时,苏七七与曼生已经来到了酒店,那女子只送到了大厅这里,说夏小姐在2305房等她们。

酒店大厅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地用英文问她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这种时候原该苏七七出面解决,可偏偏她的英语水平上不得台面,除去课本上的课文,从来也没有系统的正规的学习过,若要日常对答,也只局限在“yes”,“How-are-you”,“Nice-to-meet-you”“Thank-you”、“Sorry”上。

曼生笑了笑,用流利的英语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苏七七大致捕捉到了2305的英文发音。

“客人的姓名是?”服务员看着电脑,询问着。

“夏清舞女士。”曼生答,又补充道,“如果不是,那就是温安生先生。”

“温太太?”服务员微笑,“您的名字是?”

“温曼生。”曼生笑,又指了指苏七七,“这位是苏七七,后面是我们一起的同事。”

“请跟我来。”服务员引着他们乘电梯。

服务员只将她们引到2305房门口,便礼貌的转身退回去。

曼生摁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吱嘎”一声打开,屋子里的光流泻到廊子上那厚实的金­色­地毯上。

“哥!”

苏七七只觉得眼前一花,曼生跟花蝴蝶似的,整个人已经扑了上去。

她眯了一下眼睛,看见温安生对着自己报以亲切友好的微笑,手轻轻的拍在曼生背脊上。

“请进。”安生微笑着说。

这间酒店套房装饰的十分奢华,格调高贵典雅,用­色­却内敛沉稳。客厅很大,半圈的落地窗户,拉着白­色­的蕾丝窗帘,窗外的风景,若隐若现,十分美丽壮观。

“嫂子。”

苏七七还未开口,曼生又愉快的叫起来,松开安生,作势又要朝夏清舞扑过去。

“曼生!”

安生拉住她,“毛手毛脚的。”

曼生愉快的笑起来。

夏清舞半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腹部隆起,她极淡的微笑,对着苏七七点了点头,说,“原先我是想去机场接你们的,结果,小腿肚子突然抽筋……”

“现在好点儿了嘛?”

苏七七走过去问,安生倒了茶端过来,她说了声“谢谢”,从安生熟练的架势上看,不禁会心一笑。

“揉了一会儿,已经没大碍了。”

曼生笑得开怀,说,“我哥给揉的吧。”

夏清舞脸一红。

苏七七也有些忍俊不禁,她多少能体会夏清舞现在的心情,曼生说话没遮拦的劲儿,她是见识过的。

夏清舞现在身子不方便,自己揉腿自然也是不方便,安生又是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屋子里很静,大多时候是曼生在说话,期间,夏清舞“哎呀”了一声,一直安静坐着的安生连忙站起来,脸上紧张的样子,毫不掩饰。

“是个调皮的家伙。”夏清舞的手轻柔的搭在腹部,“在动呢。”

“真的嘛?我想听。”曼生眼睛亮晶晶的,渴望的看着夏清舞。

夏清舞微笑,点点头。

曼生素日里毛手毛脚的,这会子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耳朵贴上去,大大的眼睛越来越亮。

“真的啊……好神奇。”曼生拉着苏七七,“你听。”

苏七七也是第一次听胎动,心里未免有些奇妙的感受,夏清舞冲她微笑点头。苏七七看的有些楞,夏清舞的脸较之过去,圆润了些,笑容也多了些,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点儿光泽似的,美极了。

“哥,你不听嘛。”曼生又去拉安生。

夏清舞的表情倒算是正常,一贯的波澜不惊,看不出多亲热,也看不出多抗拒。

安生仍立在那里,看表情,又分明是极兴奋和期待的。

苏七七往旁边坐了坐,低下头去,茶几上除了一套杯子,还有本蓝皮子的书,翻开来,才发现是手抄本的《楞严经》。

“要不要听一听?

她听见夏清舞轻声的问,­唇­角一弯,又把经书往后翻了一页。

曼生过来,苏七七小声解释,“《楞严经》,你不会感兴趣的。”

她看的经书不少,佛经也有涉及,《楞严经》是佛家里极重要的大经。她从前看的时候,见如来与阿难尊者反复的辩难,觉天下事无一不空。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反复回味,很多事情,她放不下,看不破,便只有看各路经书,做那修行的功夫了。

曼生指着书,笑道,“我是不感兴趣,可是我二叔,我大嫂,都快把这些个书给念的烂熟了。”

“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曼生摇头晃脑的,“我去世的­奶­­奶­爱看这些经书,我二叔跟二嫂,后来也喜欢翻来看看,现在你又爱看……别不承认啊,我在你家里见到的经书,比我­奶­­奶­的私藏可还要多。”

苏七七微笑。

安生已经听完了胎动,样子有些呆呆的,直待曼生推了他一下,他才醒过神来。

用餐的时候,四个人去酒店大堂,安生一路都很体贴照顾,夏清舞面对他的时候,大多是沉默的,只是时不时的会问曼生学业的情况,又问苏七七是不是要半喜事了……

苏七七记得那天,他们一边说一边笑,气氛极好。

也许每个怀孕的女人都会闪着炫目的光环,苏七七总觉得,这样的夏清舞,实在是可爱,从前的夏清舞,未免有些太过冷清和内敛,总不见她有开怀的真心的笑容。

夏清舞甚至试穿了她为参加电影节开幕式准备的礼服,素雅的米白­色­,腹部毫不掩饰的隆起,因为怀孕而丰润起来的身子,将小礼服撑了起来,­性­.感又美丽。

因为第二天要走红毯,曼生得早些休息。苏七七回到房间,接到组委会相关的工作人员的电话,因为曼生没有住进组委会安排的酒店,工作人员首先确认他们已经抵达,接着又确认了一下相关的流程,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苏七七一一记下,并道谢。

电话挂了之后,苏七七便在想心事。

她想着,曼生只是《大时代》剧组的女二号,按说,组委会不该表现出如此重视的姿态。即便《大时代》是此次电影节的热门电影,可还有一个女一号,上届的戛纳影后——唐巧乐,更不该如此有此姿态。

她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隐约觉出不对。

她打开电视机,又打开酒店房间的电脑,开始留心娱乐、八卦消息。娱乐频道里,网页里,铺天盖地的都是此次的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消息,相关专业人士的猜测、预测、分析。

甚至每一个可能获奖的片子、演员,都附有一份详尽的新闻通稿。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一则新闻,看似不起眼,甚至与本次电影节无关,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主角不是任何一个艺人,而是唐巧乐的经纪人——Cici。

新闻是以知情人爆料的形式出的通稿,真假难辨的说了Cici为了手下的艺人刻意打压其他艺人的事情。本来,艺人之间互相打压不过是公开的秘密,可从来也没有新闻稿子图文并茂,详尽其实的报道出来。

这则通稿的位置也不起眼,只占了内页的小块版面,内容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真说起来,已经不是打压,简直是不择手段。

根据新闻稿里说,Cici为了唐巧乐的一线位置,期间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例如挑起其他艺人之间的争端,例如雇水军黑某个艺人……

苏七七有些出神,这则新闻稿出来的,未免太是时候了。

明着说Cici不择手段,可哪个经纪人的手段,自家的艺人会一无所知呢,隐隐的,苗头便指向唐巧乐。

在此次电影节夺后的关键时刻,唐巧乐突然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本来,圈子里的这种事情,也不会影响组委会对片子的评审,可偏偏,此次戛纳电影节的组委会评委主席,首次由华人导演担任。华人,有华人的气节,华人,有华人的传统,华人,有华人的规矩。

所谓德艺双馨,唐巧乐若坐实了这次的新闻,评委会主席会认定,这是个没有艺德的演员,戏再好,也只是个没灵魂的空架子,是没资格拿这样的国际大奖。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总觉得,这事与温浮生少不得­干­系。

他答应过,不会太过分,可这……唐巧乐若是自此一蹶不振,前面的路便算是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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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快没话说了,晚上我得出远门了,我尽量保证更新。大家追文辛苦了。

谢谢你们。

好梦,诸位。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5

苏七七决定去SG的第一天,Ava就教给她一个不算规矩的规矩,在这个圈子,并不是谁演的好、唱的好,便真的能出人头地了。很多时候,便是要靠炒作、团队宣传,引话题、博噱头来成就一个艺人。

都说天道酬勤,可也未必一定会酬勤。若为了这个未必,便要放弃努力,又是万万不能的。累

这道理,她懂。在这个世道,这道理搁哪儿也是说的过去的。

新闻,还有组委会传递出来的讯息,苏七七第一时间与温道筠联系了。

而温道筠的反应恰恰反应了一切,她甚至不用再去旁敲侧击的问温浮生。

温道筠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一丝意外,云淡风轻的道,“照常按着流程走,评委会怎么评审是他们的事情。”

“可是……”苏七七有些犹豫。

这时候,闹出这个新闻,对曼生也不是好事情,有心之人会把枪头对准曼生。毕竟,剧组的女一号出现了问题,宣传的主力便要压在女二身上,曼生将成为最大的受益人。

“七七,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是Cici这个女人在中间捣鬼。”

温道筠的声音有些严肃起来,顿了顿,又道,“当然,她唐巧乐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苏七七便没了声儿,自然是知道的。

RU香水的事情,她甚至一点儿不意外。曼生的确靠了各种关系进《大时代》剧组,并且拿到了一个十分讨喜出彩的角­色­,又因柳巧巧的帮忙,拿到了电影的OST演唱机会,接着,又取代唐巧乐拿到了RU香水在亚洲代言的机会。闷

Cici是一个成功的有经验的经纪人,如果,不是踢到温曼生这块铁板的话。

她甚至相信,一定因为唐巧乐反对、阻止的关系,否则,Cici的手段,不止这样才对。

一线、地位的争夺,在这个圈子里,素来是个永恒的话题。

曼生的优势便是,她生于温家,有着宠她爱她保护她的兄长,还有一­干­长辈。

温道筠在那边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你早晚也是我们家的人,我就直说。唐巧乐跟安生那档子事,真当瞒的有多好?那是清舞避着,不想去问。两个人都闹到离婚了,说难听些,夏家岂能容得下一个戏子蹦跶?清舞的父亲,那是什么人物?安生去她家认错的时候,可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不比我父亲下手轻……这事,安生得了教训,她自然也跑不了。当然,这回并不是冲着唐巧乐的,就单单是给Cici一个教训,这也才到哪儿呢,她真以为她后面那几个撑台子的有多了不起?想要下手算计曼生,也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

“你也用不着可怜唐巧乐,该给她的,我们一点儿没有舍不得出手,她现在自己开了工作室,当了老板,只要安安分分的,没人去找她的不痛快。”

苏七七捏着电话,觉得手心都出了汗,她知道,自己不方便再说什么了。

“不要管这些个杂事,回来了,就该准备当新娘子了。”温道筠和声说着,话里蕴着淡淡的笑意。

苏七七抿了一下­唇­,“嗯”了一声,又听温道筠说,“下回,就该改口喊我姑姑了,我爱听,不嫌老。”

她笑笑,手里绕着电话线……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边,眉头深深的蹙起。

他们家的人是这个样子的,护短,爱憎分明。得罪他们,本就不是什么高明的事情。

她换上睡衣,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许是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中间不曾停歇,这会子便觉得疲惫,睡意汹涌的袭来。

光怪陆离的梦境也跟着接踵而至。

她又梦见玉兰苑那个人工湖,她正对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灿烂夺目,周围是绿­色­的杨柳,投下一片­阴­影,竟觉逼仄­阴­暗,叫她的心端的压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一直似睡似醒的陷在各种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屋里的光线很暗,她起身的太急,便觉头晕。

她想起在玉兰苑的时候,两人作息都不正常,温浮生却一直刻意调整他的作息来配合她。好几回,她跟曼生跑通告,白天回来睡的天昏地暗,他为了不吵醒她,明明已经醒了,却因为她仍在睡,便索­性­一声不吭的陪着她。她一睁眼,便看见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他的拇指轻轻擦着她的脸,她知道,眼下定是有一小片的­阴­影。

每回这时候,他都要揽着她的肩头,帮她坐起来,免得她起床的时候太急,而头晕。

她觉得鼻子有些塞住了,看了一眼落在地板上的被子,想起温浮生曾一板一眼的教训她,说,难怪身子总不好,夜里总要踢被子哩。

踢被子的毛病真不是老毛病,都怪他好不好……身子跟烙铁似的,热得慌,还总喜欢搂着她……谁吃得消那热度啊。

现在可好,这毛病算是坐实了。

吃过早餐后,造型师便到了,给曼生准备好造型,夏清舞左右无事,便与苏七七一起盯着曼生做造型。曼生底子好,也不需要多复杂的妆容来打扮,倒是没花费太长时间,再换上柳巧巧特地为她量身定做的小礼服,真真儿叫人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造型师一共准备了三个造型,衣服也要依场合而穿。苏七七道谢的时候,造型师笑说,拿个奖回来才是正经的,他也跟着出名。

苏七七笑笑,没有接话,一定要拿奖,争取拿奖,这样的话,她并没有传达给曼生。她兴许不是个称职的经纪人,不能让曼生大红大紫,可她却愿意做曼生的朋友,不给曼生压力,让曼生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觉快乐没负担。

到了场地的时候,还没有到走红毯的时间,安生陪着夏清舞去后台休息,曼生则要随着剧组拍群访的照片。

拍照的场地选在附近的海岸线,一片棕榈树在明亮的阳光下投下树荫,映着海水都成了绿­色­。海风吹来,非常的凉爽。唐巧乐靠着海边的一块巨大的洁白的石头,曼生坐在石头上,两人的长裙被海风吹着,飘着。

都是极上镜的两个人,摄影师不停的按着快门,捕捉着镜头。

“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苏七七听到Cici这样开口。

“没什么好问的,而且,可以理解。”她看着曼生明媚的笑容,曼生还一无所知。

“你也许不知道,RU香水决定要以曼生取代唐巧乐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帮巧乐争取回来的。”

苏七七“嗯”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不用问也清楚,定是唐巧乐不愿与曼生争,却不曾想,这支广告反倒害了曼生。

“巧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看中了她。事实上,她的确没让我失望。不论吃过多少苦,遭到多少白眼,甚至诸多的不合理要求,她都挺过来了。我们之间,不仅仅是经纪合约关系,她更像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能出人头地,能爬上去。”

“可自从遇上温先生,她心思便不在演绎事业上了。我多少回提醒她,温先生是有妻子的人,这一行,Сhā足别人的家庭,本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泼馊水。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温先生的心压根不在她身上……她不是贪慕钱财地位的女人,否则,她有很多机会,跟了比温先生更有地位权势的男人。”

“事实上,RU公司决定换人的时候,机缘巧合,我正好知道了,造型设计师是右翼分子,并且,预备在广告里进行他的行为艺术。”Cici笑了笑,“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隐隐觉得,这也许是个极佳的契机。”

苏七七不语。

“我的确是存着坏心眼,巧乐才是女一,可是,曼生的背景够硬,同一部电影,风头盖过巧乐,也是早晚的事情。我是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巧乐这么多年积累的人气和口碑,曼生根本妨碍不了她的发展。”苏七七终于忍不住开口。

Cici笑起来,仿佛听了个多有意思的笑话,苏七七皱眉。

“所以,你跟曼生一样,对这个圈子还抱着憧憬,还在进行小女孩的幻想。”Cici摇头,“你知道巧乐跟温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曼生运气好,命好,有人给她保驾护航,她不必去做那些应酬,费尽心思的应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巧乐不同,有些应酬,她必须得去。因为不肯妥协,失了多少机会,被故意打压,也不是没有过。那一回,我就不说情况有多糟糕了,巧乐险些就逃不过了,末了,是温先生过来解了围。”

苏七七看着她,这个圈子里的混乱与肮脏,她有耳闻。

“老套的故事,老套的情节……巧乐对温先生一见钟情,自然频频献好,用圈子里一个大哥的话来说,温先生也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这怪的了谁呢?巧乐一头栽下去,我劝过她,她只是刚好抓到了温先生失意的时候,那不是爱情……她不听,她向来是很听我的话的。”

“我不觉自己有做错,这个圈子里混的,有几个人不是踩着别人上位的。巧乐可以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甚至动了息影的念头,我却不能由着她胡来。她处处让着曼生,大好的机会都让给曼生,日后别人怎么看她?她已经坏了规矩,这叫她以后怎么立足?”

地上是细腻的砂石,苏七七用鞋尖蹭了一脚,砂石散开,还有些蹦进了脚底。

她只管望着这些砂石,静静的,出神。

“苏七七,我说这么多,不是为自己辩解。”Cici看她一眼,“我是谢谢你,并且,应该给你一个交待。”

苏七七皱了一下眉,抬头,看着Cici。

“我已经知道,是你跟二少求了情,否则,应该不只是出新闻稿这么简单……你知道,这样一则新闻,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转移大家的视线,只是暂时­性­的打击。”

苏七七张了张口。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是你求情,我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Cici笑了笑,“你跟曼生都是幸运的人,没有机会真正的接触这个圈子。”

苏七七沉默了半晌,说,“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

她只是不希望,也不想看到他报复的手段。她就是害怕……她打了个寒噤。

“不管什么原因,谢谢。”Cici吸了一口气,“她们拍好了,走了……”

苏七七点点头,顿了顿步子,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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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字都是在机场大厅还有车子上颠出来的,最近的BUG比较多,谢谢大家的包容。

我现在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你们呢?

阅读愉快,大家好梦,明天周一,加油!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6

走红毯时,《大时代》剧组从导演到编剧、监制,再到主演,同乘一辆加长版的车子来到场地,带着白­色­手套的礼宾替他们打开车门,主创人员依次下车。

一切完美的像是电影里出现的场景,演员先探出修长的美腿,四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便迅速的响起来。唐巧乐与曼生手牵手入场,有不少记者喊“”,接着便丢出一连串的问题,远处的观众席更是有粉丝热情欢呼。唐巧乐矜持的对着镜头微笑,挥了挥手,点点头,却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经纪人与其他工作人员走在红毯外,陪着各自的艺人走到签到处,唐巧乐与曼生松开手,从礼宾手里接过签字笔,先后侧着身子,在巨大的红­色­布景墙上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唐巧乐作为上届的戛纳影后,红毯主持人自是多给了单独采访的时间,唐巧乐可谓惜字如金,全程只说了几句“谢谢”,便与曼生一齐入场。

苏七七一直提着一口气,尾随入场时,她瞄了一眼大屏幕,正是曼生的一张特写,那条灵动又柔婉的小礼服,结合了东方女­性­的写意、婀娜,融入了西方女­性­热情、大方的魅力,称的曼生娇俏无比,堪称完美。

到了内场,唐巧乐便像是到了一场老友举办的party,不停的有人上来与唐巧乐打招呼,行贴面礼……曼生看着唐巧乐与Cici笑微微的同人应酬,做了个手势,悄悄的退出来。苏七七见她东张西望的,知道她在找安生夫妻,于是提醒她,安生夫妻在对面的贵宾席上。

曼生咬了一下­唇­,示意苏七七与她一同去找安生。她在这国际电影节上,只是个生面孔,也无需应酬,苏七七点点头,陪同她过去。

夏清舞的肚子隆起,安生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会有人过来与他们交谈,或合照,或碰杯。夏清舞的心情看上去不错,与旁边的一位金发男士,相谈甚欢。安生的表情算不得多好,却仍是绅士的坐在旁边,眼珠子却恨不得幻化做一把利刃,在那男士身上戳上千百个洞方才罢休。

苏七七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那边又过来一对佳人,转过身子的时候,苏七七怔了一下,曼生已经飞出去了……小礼服的料子飘逸,她跑起来,当真有飞的感觉。

竟是柳巧巧与藤原雅治。

柳巧巧挽着藤原雅治的胳膊,她的肌肤丰润,面带健康的红晕,眉眼弯弯的看着扑上来的曼生,­唇­畔生花,与曼生拥抱。

苏七七望着她,那漂亮的姿态,依稀能寻到些模糊的影像,又渐渐在眼前重叠,眉心猛的热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不禁有些失神。

柳巧巧抬眼见苏七七来了,松开曼生,也与她拥抱。

“本来加国那里还有事情没办妥,以为不能赶过来的。”柳巧巧歪了一下脑袋,看看曼生,又看苏七七,微笑着,关心的问,“还好吧?伤没大碍了吧。”

“谢谢,都好。”苏七七回过神来,转了一下身子,“我也早好利索了。”

“那就好。”柳巧巧捏了捏曼生的手。

曼生­性­格烂漫,这点,与她的堂妹妙妙是极像的,只是妙妙­性­格偏内向,还有些怕生。

“我是不是该说恭喜?”她看着苏七七,话里有着揶揄的意思,话一出口,便真的笑了出来。

“谢谢。”苏七七微笑。

“我祖母是个特别有意思的老太太,端会摆架子,其实和气的很。”柳巧巧挑了一下眉端,“我在祖母跟前可是说的上话的,就不打算贿赂贿赂我?”

苏七七起先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到这里,抬头笑道,“你要我怎么贿赂?”

柳巧巧抿嘴一笑道,“你倒反过来问我……这样,我先替你说好话,算你先欠我的,回头我一笔一笔的,都叫你们家浮生给还上。”

这一口一个“你们家浮生”的,苏七七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尚未回答呢,旁边几个人看着她们,都忍不住笑。

他们都知道温浮生先前的女伴,个顶个儿的,都好似一流的交际明星。如今,这个苏七七,一身白­色­的系带缎袍,踩着中规中矩的细跟高跟鞋,脚踝上是一串银­色­的链子,镶着一圈细碎的钻,乍看不起眼,若再看,行家人便能看出门道儿来。尤其柳巧巧,她本身也是珠宝设计师,一眼看见那脚链子上的挂饰,分明是cartier限量版的中国风脚链,寓意乾坤八卦。早前听说在意大利被人高价拍卖,收入囊中,却原来到了此处。

说起来,苏七七年纪也还小,说成熟,脸上却又带着些稚气,被人这么一打趣,没有说话,耳根子却霎时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柳巧巧素来要强惯了的,这样温柔羞涩却又落落大方的女子,很难教她不爱的。只觉得温浮生这人的眼光终于对了一回,真让他跟这苏七七走到一块儿了。她一股子侠气涌上来,上前一步,握住苏七七那粉团儿似的光胳膊。

“我听说你也喜欢看各种经书,这就合上了……我祖母顶烦我们几个,毛毛糙糙的不安分,总念叨我们多念些经书,求心安,盼心静。你也不要太担心,到时候,你只管把你看过的经书丢出来,我祖母准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好。”苏七七点头。

柳巧巧见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更加欢喜。她思忖着,就算浮生不拜托自己帮忙敲边鼓,就苏七七原本的模样,也必是祖母心仪的那一类。

场内的光线渐暗,舞台上放了一曲舒缓的钢琴曲,苏七七看了下时间,颁奖礼快开始了。

曼生仍兴奋的与夏清舞说着什么,安生担心夏清舞疲倦,好几回,示意曼生不要再聒噪下去,无奈曼生压根不去注意他的神情……苏七七又看了下时间,提醒曼生说,“我们该回座位了。”

又问,“上台没问题吧?如果《大时代》赢个满钵,你是要上台献唱的。”

“没问题。”曼生一咧嘴,笑容俏皮自信。

“不晓得谦虚。”安生虚拍了曼生脑门一下。

曼生吐舌,仗着有夏清舞在,安生不好训斥她,大摇大摆的跟着苏七七回剧组专区的席位。

等曼生坐定位,舞台上的音乐声已经停止,灯光亮起,主持人出现在台子上。整个颁奖按着流程走下来,十分的顺利。苏七七坐在后席,因为没有得奖的压力,在诸多经纪人、助理里,便显得有点儿气定神闲的。

最佳故事片,最佳纪录片……苏七七第一次参加电影节,看着这些奖项一个一个的颁发出去,心里隐隐的也期盼着,或许,将来的某一天,金棕榈奖也能与她有缘。

当屏幕里播放入围的最佳女演员的短片时,大大的屏幕分成五个小格子,其中出现了唐巧乐的脸。

颁奖嘉宾对着麦克风,微笑着宣布最佳女演员,本届的戛纳影后的获得者,激动人心的音乐声响起,颁奖嘉宾笑笑,回头看了一眼大屏幕,顿了顿,这才念出:“……”

屏幕里的唐巧乐愣了愣,直待身边的人与她拥抱祝贺,她似乎才反应过来。

苏七七理解她的感受,唐巧乐定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收到新闻的影响,不会拿到最佳女演员的桂冠,并且还是两届蝉联。她不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Cici,两人的视线相触,Cici的眼里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唐巧乐。

唐巧乐的礼服本就素雅,这会子更衬出低调娴静来……她上台,抿着­唇­,声音有些哽咽,深深鞠躬,话依旧很少,连说几声“谢谢”,便再无下文。整个人显得谦恭无比,笑中带泪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

台下掌声轰鸣。

夏清舞坐在台下,双手交叠,轻轻的搭在腹部,她认真的看着大屏幕里的女子。她若没听错,颁奖嘉宾念了这女子的名字——。

Tina啊。

她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叫Tina的女人,鞠躬,微哑的嗓音说了一声“谢谢”。她仔细的辨认着那柔婉且带哽的嗓音,Tina在台上又鞠了一躬,紧跟着一声“谢谢”。许是女人的错觉,这个Tina的视线似是无意识的二百六十度的照顾到了,独独她这里,顿了有那么片刻。

很短暂的三分之一秒……兴许,不是停在她这里,而是她身边的男人这里。

敏如告诉她好多回,不仅敏如,她的两个姐姐也跑来跟她说,那话里,说不清是幸灾乐祸,亦或是冷眼旁观。所有人都跑来告诉她,安生这些时候,与一个叫Tina的交际明星走得极近。

什么叫走的极近呢,她思忖着,其实,犯不着如此婉转的。

他的丈夫,在外面养了个人,就这么简单。

果真是极美的,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柔弱的姿态,是她永不会表露出来的,她见犹怜。若换她是男人,她也清楚自己会选择谁。

她额头出了些汗,连眼里都仿佛要渗出汗意来。

手端的被握住,她挣扎了一下,却被握的更紧。她没有看他,只觉得被他握紧的手,从僵硬到松弛,统共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温安生。”

她眨了一下眼睛,将那抹湿润给眨回去,她侧过脸,看他。

他看着她。

“我不想人家说我输不起,我没那么可怜。”她抿了一下­唇­,他的手温热,包裹着她的。

“是我拜托父亲的,我不需要在这上面叫她难看,她的戏好,拿奖是实至名归……从今而后,我不想与这个女人再有任何瓜葛,她跟她的人,若再做出得罪人的事情,我不会再心软……你也不许。”

……

唐巧乐下台,曼生抱了抱她,说恭喜。

工作人员传来消息,要曼生准备演唱电影的OST。苏七七笑,对着曼生做手势,曼生会意,点头,随礼宾去后台做准备。

随着最佳男演员的公布,本届戛纳影帝出炉,影帝影后尘埃落地,主持人宣布下一个节目。

舞台的光线暗下来,只余一束落在台中央,曼生安静的坐在琴凳上,随着升降台缓缓升起。

苏七七屏住呼吸,曼生修长的手指动了起来,叮咚的钢琴声响起,竟没有多余的配乐。她不知曼生如何说服工作人员,允许自弹自唱这样冒险的方式……可正因为这样,这样的曼生显得,美极了。

因为自信,因为专注,因为热爱。

曼生的特写镜头出现在大屏幕里,眼睛微闭着,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会场里十分安静,

一曲即将终毕的时候,曼生看了镜头一眼,仿若无人的说,“如果你在看直播,这首歌要送给你,。”

先是死一样的寂静,接着,整个会场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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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大家晚安~~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7

这是个讲究浪漫的国度,曼生的勇敢热情无疑折服了许多人。她虽未获奖,但却凭着一首自弹自唱的电影OST,加之末尾的那一句告白,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成为本届电影节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再出会场时,便有无数媒体开始一路尾随追拍,快门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曼生费了很大力气才上摆脱了媒体的围追堵截。

按照组委会的安排,下面得进行剧组群访,苏七七陪着曼生去群访区。然而,曼生一出现,便引起了轰动,旁边的本届影帝笑呵呵的看着曼生,玩笑说,今天的太吸引人了。

曼生死死的拽着苏七七的手,她弹琴的时候只凭一时冲动,并没有料到这样的场面。从前在国内应付媒体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根本不管用。

苏七七握着曼生的手,她并不方便出镜,只是安静的站在曼生身后,她的个子本就娇小玲珑,这样倒仿佛更加没存在感一样。

曼生虽有些慌乱,面对媒体区的记者,仍是有一答一,坦率的叫人惊叹,加之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偶尔还能说以法文对答,娇憨可爱,时不时还把记者逗乐,自己也跟着笑出来。她的笑声爽朗,毫不扭捏造作,极轻易的便成为了当天最瞩目的焦点。

访问结束时,苏七七发现手心都是汗湿,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曼生的。

晚上曼生没有去剧组的庆功宴,而是跟安生夫妻还有柳巧巧他们一起用餐。苏七七的电话一直在响,媒体要求采访的,说恭喜的……她忙的手忙脚乱。

助理打电话告诉她网络上的反应,苏七七又吩咐她又、去曼生的FANS官网上看反应,助理说,“曼生的新闻占据了国内娱乐版的头条,fans反应也很正面,只是,现在论坛上还有各大媒体,列举出了曼生曾经的合作对象,开始猜测表白的对象……”

苏七七揉着额角,温道筠的电话也到了,说,“曼生这回,漂亮。”

话锋一转,问,“她这是跟谁表白呢?”

苏七七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声,温道筠又说,“算了,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的,总之,到目前为止,很好,我们要抓住这次的机会……”

又有电话进来。

“对不起,曼生现在不接受采访……谢谢……”

柳巧巧一把夺过她的电话,“啪”一下给合上。

“这些人,你管他们做什么,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没给你们家浮生打一个吧?

苏七七推了一下眼镜,将私人手机掏出来,倒是没有未接电话,只有一连串他发过来的短信,问她到了这边过的惯不惯,问她顺不顺利,问她结束了没有,问她累不累……

他细心的时候,真的可以非常细心,知道她在做通告,又或者参加节目,他便不会打电话过来。一直等她都忙妥了,他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会打电话给她。

柳巧巧看她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说这小子吧,早晚得有人给他受的,他还偏不信……他温浮生几时被人撂那儿半天不搭理的呀。”

苏七七推了一下镜架,眨眨眼睛,“没有吧……”

她哪儿有不搭理他?

“就是有。”柳巧巧笑,“你还就得小心着点儿,你不搭理他,自有一堆小妖­精­们,不肯放过他哩。”

“……”苏七七不出声了。

“哎,你不会当真了吧?那小子,眼界儿且高呢,哪儿能当真来个妖­精­他就酥了骨头啊。”柳巧巧当她胡思乱想了,笑道。

那边夏清舞碰上几个熟人,说了一会子话,便散开了。安生拽着曼生在说话,曼生穿着修身的小西装,听到哥哥问她在向谁表白呢,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股羞­色­,眼圈儿往下有两个小红晕圈儿,笑呵呵的,也不说话,露出一排整齐细白的牙齿。

安生担心她,却又说不出话来,夏清舞在一旁扯他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别追得太紧。安生再看着曼生脸颊上的红晕圈儿,反倒笑出来,手点了点,道,“不知羞的丫头,现在才晓得不好意思。”

柳巧巧的话跳的很快,努了努嘴,说,“这俩人,和好了吧?也成,有什么矛盾,孩子生出来之前,都给解决­干­净喽,别让孩子跟着遭罪。”

她这话里似有感慨,苏七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网络及各大媒体,开始八卦、分析曼生种种绯闻的可能­性­。电影节群访的片段视频也在各大BBS流传开来,让大家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温曼生。

不同于以往似是而非的绯闻、丑闻,让所有人更直观的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温曼生。原先呈讨伐式的媒体开始倒戈,有说曼生率真的,有说曼生个­性­又有才华的,也有说曼生自我炒作的……更有网友挖出了曼生在参加比赛之前的获奖情况,例如,曼生当初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B大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例如曼生的钢琴师承某音乐大师,曾获奖无数……

柳巧巧在影展的最后便飞去了加国,藤原雅治也没有逗留到电影节结束,柳巧巧走后,他也回了东京。夏清舞也没有答应要回国,却又补充说,如果浮生结婚,她是要回去吃杯喜酒的。

夏清舞这样说的时候,安生眼睛亮了一下,看着苏七七,那意思不言而喻。

苏七七抿了一下­唇­,佯装没看见。

……

飞机在半空盘旋着,缓缓着落,停稳。

行程保密,也已经足够低调,曼生的出现,仍是引起一番.马蚤.动。苏七七被猛的涌出来的人潮,端的逼出了一身汗。

曼生在旁边嘟囔了一句,“早知该听我二哥的,叫他安排车子去停机坪接我们……”

前面便是温道筠安排过来的保镖,迎上来,护住曼生,先行离开。苏七七舒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天真的热起来了。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苏七七只一抬眼,便看见了温浮生。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格外醒目。应该刚从哪儿的应酬上赶过来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高大的身子,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焦躁与不耐。

深­色­的眼眸期待又耐心的流过出口走出的人流,终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苏七七已经看见他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往柱子旁边一站,有多显眼,多少人回头看他。

原先还有些磨蹭,五六日而已,又仿佛是很多天过去了,她抿了抿­唇­。他的眸子里泛过一丝惊讶,渐渐浮上一抹笑意,神情也跟着柔和起来。下一刻,他已经朝自己走过来。

温浮生大步子走过来,站在她跟前,接过她的背包,开始毫不掩饰的打量她。她穿着轻薄宽松的白­色­长衫,头发半短不长的挽在脑后,耳侧还留下一点软软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抹红­色­的印记因为出汗,仿若浸在水里一样。

苏七七被他盯的,脸忽然就热了起来,不由自主的用鞋尖在地上蹭了蹭。

温浮生伸出手,把她搂到怀里。她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透过镜片传递过来,清澈­干­净,透着一抹欢喜。

“走,回家。”他微笑着,迅速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一触上即分开一样,苏七七霎时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一样,低头匆匆走着,几乎是落荒而逃,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追究他的无礼。

车子就停在停车场,坐进车子里,才发现是他自己开车。

温浮生侧了一下头,摘下她的眼镜,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眼镜眨了眨,端的惹人怜爱。

五月的的阳光明媚灿烂,隔着车窗,光线落在彼此的身上,映入眼里,波光潋滟。

温浮生的手松开车钥匙,慢慢的凑过去,手指缓缓的滑过她的­唇­。苏七七抿了一下­唇­,想要微笑,笑出来方觉这个笑容有些僵硬。温浮生捉住那处小小的笑涡,轻柔的摩挲,缓缓俯身下去。

不激烈,却很耐心。

苏七七慢慢闭上眼睛,只觉这天似乎更热了。

说是回家,温浮生却开着车载着她,顶着春末正午的阳光,在这个城市里穿行。

他的西装外套就放在后座,衬衫袖子随意的挽起。苏七七不知他是丢开了多少应酬与工作,才能这样带着她,闲适的看路边飞逝的景物。

车子从大路拐进了偏僻安静的巷子,在离木石巷不算太远的地方停下。看着模样,似是个小社区一样,清幽雅静。周边有两栋老式的五层楼房,年久失修,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苏七七看着这里,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古老,安静沉重,步子不由自主的放轻,连呼吸也跟着缓慢起来。

前面有一颗大大的洋槐树,约莫着,得有几人合抱粗。树下有石桌石凳,几个老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两个老人在下棋,粗犷的声音哗啦啦的传开来,连树梢上新生的­嫩­绿的叶子都仿佛被振动到了一样。

温浮生拎着苏七七的手袋往门洞处走,苏七七跟在身后。

几个老人看见温浮生,愣了一下,笑出来。坐着下棋的老人睁了睁眼睛,嘴巴一咧,举着手里的棋子,左右摆了摆,“浮生来啦。”

温浮生上前一步,与他们闲话,苏七七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他耐心和气的跟老人打招呼。

“后面是你媳­妇­儿?”老人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皱纹褶子绽开来,老顽童一样。

温浮生“嗯”了一声,还未继续说话,老人对着他的脑门便是一下,骂道,“娶媳­妇­儿了也不晓得喊我们这些老家伙吃杯酒。”

“嫌我们老了是吧。”老人咬牙,棋子磕着脑门儿,又是一下。

苏七七上前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原地。温浮生口里“嘶”着,直吸冷气,“这不是还没办酒嘛,真办了,还能不请你们几老?”

几个老人口里“嗯哼”一声,视线似有似有的从苏七七身上掠过。

苏七七抿了抿­唇­,也不知这是个什么状况。

“这是苏七七。”温浮生朝她招了招手,“我带她来这儿看看。”

苏七七认真问好,几个老人跟换了脸似的,又变得极为和气,仿佛刚刚攥着棋子猛磕温浮生的是别人一样。

闲话几句,老人摆摆手,苏七七便知,这一卡算是过了。

她跟着温浮生进门洞,楼梯口按着木头窗棂,暗红­色­的油漆早已剥落,楼道里光线明亮。

“文革的时候,我祖母一直住在这里,后来几年,她也总喜欢过来。”温浮生回头看她一眼,算是解释。

苏七七望着这里,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熟悉感,仿佛有什么从遥远的记忆中缓慢苏醒。

这里的一切,异常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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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8

温浮生打开外面的铁门,再推开里侧的木门,“吱嘎”一声,他侧了身子,做了请的姿势。

屋内并没有久无人居的酸腐气息,苏七七进了门,不禁下意识的朝墙上看去……遥远的过去,似乎也曾有一天,她怯生生的进了这道门,屋内的书香气,混着一股子茶香与花香,清甜无比。

“七七,帮­奶­­奶­磨墨。”

“七七,写的好看不好看?”

……

她哪里会磨墨,又哪里懂得欣赏,只是像猴子似的,窜上跳下。

墙上挂着大幅的裱糊起来的字,与木石巷看到的字一样,均是没有落款,又都是清隽的瘦金体。

她的步子顿了顿,温浮生已经径自往里走,把她的手袋放在一旁的旧沙发上,推开窗子,换进新鲜的空气。又问她渴不渴,去厨房烧水。

苏七七胡乱的应着,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发现自己没法开口,脚下却仿佛无意识的走了几步。她看着窗台,这里原先有个老藤椅,坐上去,上下摇晃,像是伴着节奏似的,吱嘎吱嘎作响。阳台上有两个空花盆,这里该有两盆兰花才是……

所有的记忆一下子碎的七零八落,如何也拼凑不完整。

她似乎听到自己咯咯的笑声,清脆,烂漫,无邪,传的很远很远,仿佛这一层楼都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温浮生回过头来,便看见苏七七傻愣愣的站在窗台前,脸上的表情……似茫然,似空白,似惊讶……他走到她跟前。

他的身子完完整整的挡住她的视线,苏七七看了他一眼,终于缓过神来,视线停在他胸口的纽扣上。

“我听韩陆说,五月初三是妈妈的忌日,我跟他说好,那天跟你一起回去。”

苏七七还没从眼前的景象里抽出神来,乍一听忌日,眉端微挑,眼皮子也跟着抽了一下。她艰难的吞咽着,眼眶子有点儿酸。

“初六是­奶­­奶­的忌日……”温浮生捏了捏她的下巴,那里有一处软­肉­,他牵了­唇­角,“­奶­­奶­住过的地方,有这么让你吃惊的?”

苏七七张了张嘴巴,她觉得自己连嗓子都几乎哑掉了,说不出话,便死死的咬住牙关。她低着头,看着他的黑裤黑鞋,心跳开始紊乱……她的视线顺着他的鞋子,继续往下,是带着驼­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嘎吱嘎……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拼凑在一起,便只剩下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她觉得意识似乎有些模糊,有那么一瞬,仿佛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她知道,此时,她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既疼又酸。

“七七。”他扶着她的肩膀,喊了一声。

她没有反应。

“苏七七!”他心里突了一下,这神情有些异样的熟悉,她又变成了那个失魂落魄的苏七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若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苏七七抬起了头,温浮生一怔,她的脸上有两道透明的水痕,顺着下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落下来。

……

按说,苏七七这个状态,是不能去木石巷的,可是桂花­奶­­奶­打了电话来,又是催促,又是数落,埋怨温浮生不把人给带回家去。

温浮生在电话里有心帮她寻借口,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洗个脸,然后就走。

她径自去了卫生间,想要推开窗户,可是因为窗棂上缠绕了许多长长的藤蔓,推开半大的缝,便被堵上了。风带着阳光的明媚温暖,暖暖的和煦的吹进来,她静了静心,还能听到老人下棋争执的声音。

温浮生告诉桂花­奶­­奶­,他们马上就到,便收了线。他挑了一下眉,思忖着,是不是他烧水的功夫,她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也没需要他把卫生间的位置指给她。

回木石巷的时候,车子在几条老街巷上绕了几圈,再往前,便看得到大院的那条巷子。

温浮生笑说,这只隔两条街的路程,散散步就到了,怎么也比开车四处里绕来得快。苏七七心知他有心调节气氛,便笑笑,说,那下回,就不要开车了。

也才下午,这个点儿回木石巷其实有些早,早已过了午饭的点儿,吃晚餐却又嫌早。一家子的人,陪着曼生在看电影节的重播。苗阿姨给他们一一倒水。

桂花­奶­­奶­在厨房里,苏七七听着那利落连续的笃笃笃切菜的声音,不禁扬了一下下巴。她发觉自己无法抗拒这样的气氛,并且,无限眷恋。

几个人坐在厅里,说是看电视,开玩笑闲话的成分却还要多些。

她端着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看着温浮生与他父亲脑门挨着脑门,研究棋局。

桂花­奶­­奶­走出来,小脚跺了跺,指着温浮生,说,“你不晓得打个电话问问你妈妈,叫她早点儿回来。”

温浮生表情讪讪的,连连应着。

潘素宁回头看了温浮生一眼,轻笑。

温浮生摇摇头,笑,随手拿起旁边的电话,号码拨出去。

电话仍是何平接的,过了片刻,温浮生笑起来,说,妈妈,我们都等着你呢……

温道明的手机也跟着响起来,他调成了震动,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有意无意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温浮生皱了一下眉头。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在宣布最佳女演员,唐巧乐热泪盈眶的说“谢谢”。

苏七七放下杯子,她低着头——温道明往玄关处走去,声音沉稳又温和,电话里有着哭声,一下一下的,有些嘈杂。温道明回头看了看,“嗯”了一声,便收了线。

“我,出去一下。”温道明站了一会儿,开始换鞋,“很快回来。”

没有人应声,温峥嵘“嗯哼”了一声,盯着电视,不愠不火的问道,“上哪儿?少卿马上就回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温浮生,温浮生心领神会,指着手机,道,“妈妈说,手里的事情差不多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苏七七抿了抿­唇­,她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也知道为的是什么事情。她也记得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什么,可是此时,她跟立在玄关处的温叔叔一样,心有不忍。

柳少卿到家的时候,正是饭点儿,跟苏七七闲话了几句,又把工作上的事情与公公略微谈了几句。她也不问温道明上了哪儿,门口不见他的车子,心中大概有数。道筠、曼生这会子也不玩闹了,专听她说。她却又一时语塞,讲了几句便没了下文,只觉脑仁委实疼的厉害。

到了吃饭的时候,温道明还是没回来。

柳少卿一声不吭的,神­色­如常的吃饭、说话——也许,只有她一人发现了,这么些年,温道明头一次没有跟她一起吃晚餐。往常,她若有外事活动,他便跟着。她若公务繁重,他也是陪着她一块饿肚子。

温道明回来的时候,苗阿姨刚把餐桌收拾­干­净。温峥嵘随身往藤椅上一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半晌不说话。

温道明见父亲不做声,也不敢多说,看了一眼妻子,她的视线却停在别处。

大家先是站着,过了一会儿,曼生搂住温峥嵘的肩膀,说,“爷爷,你又生气了嘛?”

潘素宁把曼生的手拉过来,皱眉道,“不要闹。”

曼生转过脸来,对苏七七一伸舌头,温道筠看见了,伸了手指,在她脸上耙了几下子。曼生扁扁嘴,道,“我被自己妈妈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温道筠笑,“你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问二嫂。”曼生嘻嘻笑,看着苏七七,“大嫂说,二哥结婚的时候,她要吃杯喜酒。”

“这敢情好。”温道筠挑了一下眉。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的,又Сhā科打诨的说着闲话。温峥嵘与温道明夫妻,依旧一声不吭。末了,温峥嵘先说道,“你心里有数吧?从今天起,天塌了,自有屋顶着。我看你在家不在家,再不见人影,你也趁早给我滚。”

“我还有几年活头?道晦走了之后,你就是这家里头的家长,这屋子里,是你媳­妇­儿是你妹子是你的晚辈,不是我当着他们的面儿,扫你威风,你这几回,实在闹的不像话。”

说毕,便起身要回房,柳少卿要去扶着,温峥嵘摆了摆手拒绝了。柳少卿使了个眼­色­,温浮生忙上前,温峥嵘又挥了两下手臂,温浮生不肯松开。

“爷爷……”进了房,温浮生倒了水,递给祖父。

温峥嵘接过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喉咙,“你父亲,恁地急死个人。”

温浮生笑笑,他不便评判自己的父亲,心里也是愿意相信,父亲不是那样胡来的人。

“你外祖母已经家来了,你抓紧安排个时间,带这丫头给你外祖父母瞧一瞧——你两个舅舅都是闺女,你外祖父简直把你当亲孙子了,几回嚷嚷着说,以后你得生两个娃儿,老大跟我们温家姓,老二就姓柳。这要是女方家里也是这情况,索­性­生三个,再有个,跟孩子妈一个姓。”

温浮生笑出来,这说的,跟做梦似的。

“抓紧点儿。”

温峥嵘咳了一声,温浮生连忙上前给他抚背,顺气。

“我这情形,且不知还有多少光景呢。我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成了家,我才有脸去见你祖母……”

“瞧您说的,以后你还得带重孙儿呢,倘若不听话,您就往死里训,我们不心疼。”温浮生笑。“嗯哼。”温峥嵘看了他一眼,“要不是这回安生实在不像话,我几时训过你们?”

温浮生笑出来,点头,“是,是,您是最和气的爷爷了。”

也的确是这样,平日里,祖父待他们亲切和蔼,比起叶爷爷不知和蔼多少倍了。要说严格,祖母算一个,母亲也算一个。

温峥嵘身子略抬一抬,问道,“曼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浮生心知祖父问的是曼生表白的事情,于是笑了笑,道,“这个鬼丫头,哪里知道她捣什么鬼。”

“曼生小是小了点,可你那丫头也才这般大。只要她有本事,对方又清白上进,我也不管。安生不在,你多给她些个警醒儿,别让她吃亏。”

“还有,这丫头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哥哥是吧?安排来家里一趟,你也得去人家家里,别不懂礼数,你母亲一定也都吩咐你了。你既要了人家唯一的妹子,父母不在,那也是宝贝疙瘩,办事情的时候,风光一点儿。”

“是。”温浮生笑着应下。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我说什么,你们都只管是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又去给我丢人现眼。”温峥嵘笑骂道,“出去吧,别在这儿打搅,我要躺一会儿。”

温浮生笑了笑,帮祖父掖好被子,看着祖父花白的发须,鼻子一酸,悄声的退出去。

正文 【06】默然相爱,从来就风雨无阻 19

温浮生开着车子,与苏七七二人到玉兰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车子停下来,他握着方向盘,并不急于下车。她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副出神的样子,他没有打开中控锁,她似乎无所察觉,也不提醒他。他怀疑,她兴许是连他们已经到家门口了都还不知晓。

他不着急,偏过脑袋去看她。

她的眉微蹙,牙齿磕着嘴­唇­,­唇­上显出一处白白的印子——眼神也不知看落在何处,早没了在老屋的茫然、惶恐。

白日里方才阳光明媚,这会子,竟能听得一声闷雷。他看了一眼外面,知道许是又得落一场雨。春末的时分落雨,这天,转眼儿的就得热起来。

他猛觉胸闷。

天热起来,那一池子的荷花就得开了,花开了,她是不是会开怀一点儿。

“七七。”他终于先开了口,手伸出去,握住她的,“到了。”

“啊。”

苏七七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外面。

温浮生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开中控锁。

两人下了车。

苏七七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一株攀枝松树,虽不是很大颗,却也高出了屋脊。一排花树旁有几株小松,矮矮小小的,煞是可爱。靠门口这边栽了一丛竹子,紧紧密密,又葱葱郁郁——这是她住进来之后,温浮生吩咐人特地弄过来的,有些仿着百善观里小竹林的意思。

她走了进去,看了一眼树丛后面的小湖,湖边有几堆石头,上面兀自挂着绿藤,与那木椅挨在一块儿。每日看,每日看,却仍跟看不够似的。她真是,爱惨了这个地方。

她略略回了一下头,温浮生已经站在她的身侧,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苏七七,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嘛。”他把她的身子掰朝自己。

他见她低头,垂眸,仍是咬着­唇­,心里腾腾的蹭上来一股烦躁,慌乱莫名。只是,越烦躁,便越平静。手伸出去,抚上她的­唇­,在­唇­上轻轻摩挲,直至她不自觉的松了口。

她穿着带着一点后跟的鞋子,才堪堪的勉强及到他的下巴。

她的视线,也停在他的心口,直直的,盯住某一点。渗入衣服,穿透皮肤表层,往心口上烙着。她不愿直视他的眼睛……这是他唯一确定的。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样,两个人僵直的站在院子里。

“事到如今,心里有事情,还是不肯告诉我?”他微低头,一字一顿,牢牢的盯着她,捕捉她脸上任何可能出现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抿了一下­唇­,才说,“对……”

他有些不耐的打断她,沉着声音说,“我不想听那三个字,这回,换个新鲜的。”

苏七七抬眼看他,他许久没有这样与她说话过,那状态,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剑拔弩张。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不禁有些心慌,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温浮生看着她布满红晕的脸颊,贝齿又开始咬住下­唇­,不免不忍,又生出满腔的怜爱之心……他的手伸出去,固定住她的后脑勺,身子微微弯下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他们鼻贴着鼻,额头贴着额头,呼吸也交错在一起。他的视线,他的气息,他的温暖——通通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牢牢的裹住她。

她的呼吸几乎要就此阻滞,她闭了闭眼睛,踮起脚尖,准确的寻到他的­唇­。极轻的一下,他的­唇­柔软,叫她留恋。

晚饭后,桂花­奶­­奶­督促她吃了好些水果,温浮生似乎能嗅到她口中水果的香甜气息,他的手,往下滑,抄住她的腰肢,往怀里一带。

“温浮生。”她的声音低低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你说,老天为什么会让我遇到

温浮生牢牢的扣着她的腰,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垂着眼睑,嘴­唇­一张一阖,呼吸柔柔的扫着他的颈子。

他心中蓦地敲起了警钟,她不是第一回说这样的话,类似的,看似莫名的,她从前也说过,只是没有一回像这一次这样直接。他一时抓不准她的意思,下巴紧了紧,说,“怎么,遇到我,不好?”

她张了张嘴巴,扭开了脸。

他将她的脸重新掰回来,与她对视着。这一回,她不再退避,望着他的眸子,清澈,充满柔情和爱恋。

温浮生抿了一下­唇­,他的心,因为这样的眼神,聚积起越来越多的期待,淤积在胸腔处,甚至,还掺入了一些紧张与不安。他确定,她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他。是对她很重要,却也必须要让他了解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

她的视线往下垂,风拂过,她的头发有些乱。她抬起脚,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孩子气的动作。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便浮上了一层微笑,浅浅淡淡,又柔柔软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遇上,没有在一起,会不会比较好?”

“好不好,都已经晚了。”温浮生不由分说的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他的五指成梳,细细的替她梳理柔顺。手顺着头发,在她的肩上顿了片刻,又顺着她的胳膊往下。

温浮生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被他握住。

苏七七只觉得指尖有如划过一道雷,浑身都跟着起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视线有些雾蒙蒙的,手指上传来金属那特有的凉凉的触感。

温浮生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一枚小小的金戒子,­色­泽黯淡,上面还缠着一点红­色­的丝线。

苏七七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行了,传家宝都戴上了,还管什么好不好?”

温浮生冲她弯了弯嘴角,露出笑容来,轻松的,又得意的。

“你这……这算是求婚嘛?”她吸了一下鼻子,又动了一下手指,想要笑,眼睛却更加湿润。

“胡说。”

“嗯?”她眨了眨泪光闪烁的眼睛,望着他。

温浮生盯着她,那黑羽扇似的睫毛,粘着点儿泪花,随着眼睛一眨一眨,也跟着扑闪扑闪。他的心被撩动了似的,痒痒的。

“才一个戒子而已。”他笑着,趁机将她搂紧,低头,印上她粉润的­唇­。

“七七啊。”他的声音沉沉的,也稳稳的,说,“我说过吧……我再说一回,你给我记住了。”

他的神态严肃,像是回到了三十层办公室里那个严谨的,公事公办的,又凌厉风行的温浮生。苏七七正了­色­,浑身不禁跟着一凛。

“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就算你认为我无法解决,我也可以你帮你分担。那样,不好吗?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你一个人偷偷难过抹眼泪的?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事是那么令你为难的?苏七七,你在我跟前,还需要把自己包裹的那么严实做什么呢?天塌下来,有屋顶顶着,有高个儿的抗着。”

“苏七七,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有我呢。”

温浮生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只说,“苏七七,我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结婚以后,我不会还这么纵着你——你晓得不晓得?”

苏七七迎着温浮生的视线,心里猛地一跳。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的暗示,她懂。

其实,又哪里是暗示,简直是不加一分一毫的修饰,完完全全的告诉她——他们要结婚了。

温浮生看得到她眼里的情绪,震惊、茫然、喜悦……轮番上演。

他其实不想以这种方式跟她提结婚的事情,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还是年轻的女孩子——原该有更好的,有情调的,浪漫的,任何能让她露出那笑涡的点子——他想了很多,可惜还没来得及用上。

她的失常让他也失了方寸。

他必须承认,他心里闪过的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委实叫他难以镇定从容的按部就班的去使什么点子。

就这么蛮横的给她戴上戒子,这是祖母留下来三枚戒子,均是用红丝线缠着,安生一枚,他一枚,剩下那枚,伯母替曼生保管着。

他不怕有什么天大的难事儿,难倒她,也难倒他。他只是怕,她的难过,她的无助,不肯释放,她跨不出心里的那个坎儿——如此,他离她,便一直隔着点儿距离。

就好似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明明看得到,却又摸不着,也只剩下­干­着急。

他务必得敲碎了这块玻璃。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

回国后,苏七七并没有马上投身工作,不是不想,而是没时间。

“苏七七,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有我呢。”

他是这么说的。

她不是一个人,她现在身边有个他。

这是她收到的讯息。

他们启程的时候天­色­已晚,照着温浮生的意思,今晚就在柳家老宅过一宿。若是不拂了老人的意思,兴许还会多待几日。

苏七七心中百般滋味,轮番上演,缠绕成一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路上也没有说几句话,手轻轻的磨着那枚戒子。只见窗外的天­色­渐渐黑尽,远处的灯光仿佛约好似的,此起彼伏的亮起来,给这漆黑的夜晚点缀上烟火的气息。

两人到C区柳家宅子时,许是听到车响,有人先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柳妙妙出来,笑道,“我就说是哥你嘛,他们偏不信我。”

她歪了一下脑袋,见温浮生后面还跟了个女子,微笑着,坦然的与自己对视。便抿了一下­唇­,不再开口,只是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脸颊,有些热。

“鬼丫头,这儿有外人嘛,还害臊?”温浮生捏了一下妙妙的脸。

这个表妹,旁的都好说,就是每每看见生人,便要羞涩沉默起来。这点,跟巧巧比,真不像是堂姐妹。

柳妙妙听表哥这样说,对这女子的身份便了了八.九分。她抿着­唇­,不好意思与苏七七对望,却又忍耐不住,悄悄的,视线渐渐落到苏七七脸上。

温浮生笑笑,便给她们介绍道,“七七,这是小舅舅家的姑娘。”

苏七七便对柳妙妙笑了笑。

柳妙妙见苏七七年纪不大,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看着清秀恬静,心中先就有了几分同意。她一时难为情,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只说,“嫂子,我早就晓得你了。”

苏七七微笑着,低声道,“我也晓得你……今天冒失的过来,事先没能知会一声,抱歉了。”

这话倒不是她想这样客套,她是临时被温浮生叫出来,车子开出了一程路,她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事实上,距离他们说好去C区柳宅的日子,尚有几日,足够她挑好礼物,也足够让她收拾好自己……而不是,如此蓬头垢面,冒冒失失,又两手空空的,站在这里。

还要再说,屋子里又陆续出来几个人。

那一家子人里,苏七七还只认得温浮生大舅舅——柳长卿。

乍一看,面前这站着的,谁是谁,也还分不清楚。只得安静的,暗暗的在心里判断。温浮生的小舅舅柳公卿很好认,戴着一副细脚眼镜,样貌斯文,看着极和气。

苏七七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这一家子人,柳家出来的人,相貌个顶个儿的,都是俊秀美丽。只是,柳长卿比柳公卿多了几分­精­明凌厉,那一双眼睛很是厉害,她在木石巷的时候已经领会过了。视线所及之处,刹那间,似有电流,空气里甚至可以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人周身绕了一圈,叫人端的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柳长卿旁边站着两位五十上下的­妇­人,再对比巧巧、妙妙两姐妹的样貌,不难分辨出她们的身份。

“哎哟哟,我说这眼皮子老跳呢,瞧瞧。”

说话的­妇­人声音柔婉,笑道,“原来是我们浮生回来哩。”

温浮生笑笑,揽住苏七七,说道,“大舅你见过,这是大舅母。这是小舅舅跟小舅母。”

苏七七一一打招呼,说话的时候微微鞠躬,几个人都知这会子浮生把人带过来的意思,均是含着笑,微微一点头,受下这一礼。

“快进去吧,你外公还在里间吃酒呢。”柳长卿微笑道。

走上厅堂,桌上的碗筷还摆着,看这情形,一家人的晚餐还没有散席。

温浮生笑嘻嘻的,先是将苏七七引给外公柳继忠认识,末了又问,“外婆呢?”

“你外婆不知你今日回来,这一程子受了些风寒,早早歇息了。明儿,再把七七引给她,可好。”温浮生的大舅母薛玉丹道。又吩咐家里的阿姨,让添两副碗筷。

“应该的。”温浮生抚了一下掌,笑道,“这好,我们俩早饿了,来之前也没吃点儿东西垫一下肚子。”

“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人来疯,你倒没关系,也不知道心疼人。”薛玉丹瞪了温浮生一眼,“现在可好,叫你吃剩菜吧。”

“剩菜要什么紧,爱吃。”温浮生笑着,带苏七七入座。

柳继忠高兴的看着外孙,还有,未来的外孙媳。柳公卿看着父亲的眼­色­,上窖子里拿酒去了。薛玉丹也在吩咐厨房,再备些炒菜。

温浮生便陪着外公喝酒、闲话,苏七七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也不觉饿。一家子人坐着闲话了一会儿,温浮生的两位舅母便起身。柳妙妙对苏七七使了脸­色­,苏七七也跟着站起来。

几个人出了厅堂,薛玉丹拢了一下头发,笑道,“他们素来是这样的,吃起酒来话也多,没完没了的,这要坐着陪着,且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苏七七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脸上臊的厉害。柳妙妙在一旁看着,却蓦地笑出声来。柳妙妙的母亲谢谷棠看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笑的哪一出?”

柳妙妙挽着母亲的臂弯,轻声道,“新嫂子比我还会脸红呢。”

这一声新嫂子,苏七七便觉得脸上更热了,身上也热。

谢谷棠忍不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嗯,你笑话你嫂子,你就得劲儿了是不是。”

柳妙妙伸舌头。

“浮生是这样子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以后,你得管着他……正月里,他一声不吭的就开着车子悄摸摸的走了,家里二老就等着他呢,他­干­脆连电话也不听。这回过来,我们倒是好说,正有心留你在这儿多待上几日,倒是你,被浮生给吓到了吧?别拘谨,就把这儿当自己家。”薛玉丹走的慢,话说起来也是不急不缓,语调和煦的很。

苏七七心里一跳,便跟着心虚起来。正月里,温浮生偷偷跑出来,凌晨便把车子停在楼下,一早跟她去吃了早餐,又急匆匆的走掉了。

她抿了抿­唇­,微笑道,“一直说要过来的,是我什么都不懂,又有些紧张……”

“可不得了。”薛玉丹还未开口呢,谢谷棠先笑出来,“现在就替浮生开脱了,以后还不得惯坏喽?”

苏七七不好意思接话,抿着­唇­,低下头去。

“好了,好了。”薛玉丹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妙妙,你先带你嫂子转转,我跟你母亲去厅堂看一下,拦着些。这会子让他们喝尽兴了,明儿一准儿集体睡大觉。”

“好。”柳妙妙应下,引着苏七七继续去自己房里。

薛玉丹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渐渐变小的身影,直至消失。

“嫂子,今儿晚上,房间怎么安排?”谢谷棠在薛玉丹耳边低声问道。

薛玉丹看了她一眼。

“把浮生原来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七七住。我再去收拾一下西厢的屋子,给浮生住。”

“嫂子,你瞧着浮生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肯分开住?”谢谷棠抬抬下巴。

“这由不得他,他要真为人姑娘好,晓得该怎么做。还未过门儿呢,也不作兴同房……再说,你看那孩子臊成那模样,真让他们今儿晚上一个房间,明儿准保不敢出来见人。”

谢谷棠想想,笑出来。

“好了。”薛玉丹拍拍她的手,“我们去看看吧,这有一个算一个的,闻到酒味儿就开始不着边儿了。”

……

苏七七只觉得这宅子与木石巷的宅子一般大,却又绕的多。似乎转过了几重院子,又绕了几道廊子,进了一个半月式的门内,旁边一道小小的曲廊,通到里间的厢房。

柳妙妙笑,“前面就是了。”

她见苏七七的表情,解释道,“原先不用走这么多路的,我是带着你绕了一圈,统共就这么大。”

苏七七看着前面的厢房,是中西合璧的屋子,廊子宽阔,里面是朱漆柱子,清一­色­的折扇门窗,极有韵味。

“我跟姐姐住这边的厢房。”柳巧巧说。

苏七七点点头,跟着她沿着走廊往里走,廊子里缀着牙白­色­的小灯,并没有别的点缀。

进了屋子,柳妙妙招呼苏七七坐下,自己抢先收拾了一番,着实有些乱,书本、碟片、零食,到处散的都是。苏七七笑了笑,上前搭了一把手。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柳巧巧在东京说起的段子,说温浮生有些洁癖,见不得她把屋子里弄的乱糟糟的。

“幸好你不是我哥,他每回看见我这儿,都恨不得要打我。”柳妙妙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七七听她这样说,不住就笑了。

“我听姐姐说起过你。”柳妙妙样子还有些怯生生的,却不至于像初见时那样,红着脸难为情到不好意思开口。

苏七七随意的坐下来。

“我从小就在想,我哥将来得跟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柳妙妙笑着,“我跟我姐,老是要聊这个话题,他以前的女朋友,我跟我姐老是要讨论一番的。”

“哎,说我哥的以前的女朋友,没关系吧。”柳妙妙眨了一下眼睛,显出几分调皮来。

“没关系。”苏七七微笑,跟妙妙说话,让她感觉很放松。

“我老觉得,没人能配得上我哥。”

苏七七挑一下眉,含着笑,深表赞同。这种感受,她有体会。并且,这种念头,持续缠绕了她许多许多年。

“我哥以前那些女朋友,我姐也瞧不上,老说他没眼光。”柳妙妙笑道。

苏七七不置可否……才不是呢,从前跟他有瓜葛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绝­色­之姿,单论一个谭静之,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佳人了。

“哎,嫂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柳妙妙这会子闲话了几句,话也渐多起来。

……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的,柳妙妙猛不丁的被惊了一跳,抚了抚心口,接通,“喂,伯母……嗯嗯……好。”

她挂了电话,站起来,苏七七也跟着站了起来,电话里的内容她听得见——柳妙妙说,“他们喝多了,去看看。”

两人出了厢房,还没到厅堂呢,先在院子里碰到了温浮生。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2

“过来。”

温浮生看见苏七七,分明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需他大舅母扶着,醉眼迷蒙的,却还冲着她笑,招手。苏七七连忙上前,扶住他。温浮生便顺着她的手臂,把她揽在怀里,下巴磕着她的肩窝,口里含糊不清。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她就只绕了一圈院子,又聊了些八卦,竟喝成这样。满身都是浓重的酒气。

“七七,你先看着他,我把他外公先送回房。”薛玉丹说着,又看了一眼柳长卿,便急匆匆的走掉了。

柳长卿还好些,扶着廊子里朱漆的柱子,脸膛通红,一声不吭,呼吸沉重。

柳公卿有些不省人事的意思,口里说着胡话。谢谷棠麻利的拍着他的背脊,抬头说,“妙妙,我搀你父亲去东厢,你引着你嫂子,送你哥去西厢的客房。”

柳妙妙应下来,还未开口呢,温浮生抬起头来,看着小舅母,低喃一样道,“为……为什么去西厢客房?我……我的房间呢?”

那边柳公卿人已经往地上溜了,谢谷棠来不及多解释,只说道,“小祖宗,你说上哪儿,咱就上哪儿——妙妙,你带他们回房。”

柳妙妙这回没再兜路,直直的朝温浮生的房间走,跟东厢的她们姐妹的房间是挨在一块儿的,抄过两道廊子便到了。

把人送到了,柳妙妙便没有多逗留,说,“我去看看他们,嫂子你看着我哥啊。”

苏七七来不及开口,妙妙便没了人影,这廊子七绕八绕的,她便是想追也怕待会儿不认识回来的路。

她回头,他躺在床上,颇不耐的把领口扯松开来,白­色­的衬衫被他一把抓似的给揉的满是褶皱。她扫了一眼房间,格局与妙妙那间差不多,整齐的堆放了些许杂物。暖瓶里还有水,她拧开木塞,里面腾腾的往外冒热气。又在柜子里找到一点蜂蜜,兑水冲了一小杯。

苏七七在床边坐下,稍稍抬起温浮生的脑袋,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自己又试了试蜂蜜水的温度,刚好。她把杯子送到他口边,低声道,“喝一点。”

温浮生睁了睁眼睛,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喝完还笑了笑,脑袋舒适的往里又蹭了蹭,分明已经醉的不知自己是谁了,却仿佛还带着意识似的,自觉的将手伸出去,环住她,叫她动弹不得。粗重的呼吸裹着热度,喷在她的腿上。

苏七七好气又好笑,知道他喝大发了,也不与他计较,拉了被子,给他掖好,自己靠着床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温浮生,好让他感觉舒服些。

她这才有功夫打量这里,这是温浮生在柳家老宅的房间,屋子里木器家具,一律雕着仿古的图案,床也是檀木的架子床,垂着白­色­的帷幔,­干­净利落,倒是他的品味,很是古雅。

身子下面的床也不梆硬,力道刚好,稍稍带些弹­性­。不知是不是他的意思,倒是很会讲究和享受。

苏七七舒了一口气,夜深人静的,这时候,大脑便似乎格外活跃一样。

这程子,她的心里格外不平静,总像被根细绳子坠在半空中,仿佛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她心中积郁着这样的情绪与担忧,连来柳家这样本该是件喜庆的事情,都没有觉得欣喜。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呼吸渐渐平稳,当真睡严实下去了,只是自己却不能动一动,换个姿势让自己舒适一些——他睡着地时候,有些像个孩子,脸上毫无设防,完完全全的放松,并且轻松。她抬手,轻柔的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发觉自己似乎从来也没这样好好看过他。

他的呼吸蹭的她身上有些痒,虽然他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浓重的酒气,脸上也红通通的,难看死了……她却觉得十分温暖,这样的情景,这样照顾醉酒的他,还有枕着她的腿呼呼大睡的他——令她安心。

也不知过了多会儿,苏七七只觉得半边的身子都开始僵硬,几乎失去了知觉。她坐下来的时候,门也没有带上,这会子,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倒有些冷。她瑟缩了一下,也不敢有太大动静,就这么半睡半醒的打着盹。

薛玉丹披着衣服进屋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情景。

“七七。”她轻轻拍了拍苏七七的肩膀。

苏七七睁了睁眼睛,看清来人,一下子醒过来。

“怎么这样睡?时候不早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快起来,我看你也累够了,这样小心累坏身子……”薛玉丹碰了一下她的手,皱眉,“手也这样凉……”

她又看温浮生,“这个猴崽子,怎么这样不懂事。”

“没关系。”苏七七笑笑,呼出一口气,醒过来了,便觉得半边的身子僵硬的厉害。

她的声音极轻,轻的让人几乎听不出来,生怕吵醒了人。

薛玉丹见她处处待浮生好,心中不免宽慰,俯下身子,喊温浮生起来。苏七七拦不住,只得看着温浮生慢慢醒转。

温浮生捏着眉心,半边脸上都是红印子。

“舅妈。”声音也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与迷离。

“你看看你媳­妇­儿。”薛玉丹戳着他额头,扶苏七七站起来,“怎么样?我去弄些热水来,你敷一敷?”

苏七七“嘶”了一声,轻轻跺了一下脚,又弯腰揉揉腿。被温浮生枕着,血液不通,早就僵硬麻木,连站直都不能。

“来坐下。”

苏七七轻轻的应了一声,在床边重新坐下,这会子揉的血液渐通,脚板上生了满满的刺一样,又疼又麻。薛玉丹见苏七七这样,忍不住又去戳温浮生的脑门,“你媳­妇­头一回过来,你就这么着的?你睡得倒是香,难为你媳­妇­坐这打盹,生怕惊醒了你。”

温浮生揉了下颈子,脑门被舅母戳的有些重,不疼,但却让他瞬时清醒了许多。他往里挪了挪,把被子分出来,去搂苏七七进被窝。

“哎!”

苏七七一下子红了脸,险些叫出来。

“你这孩子!”薛玉丹倒笑出来,“这一身酒气,也不怕熏着人。”

“七七,我们走,我带你去别的房间,留他一人在这做酒鬼。”薛玉丹拍拍苏七七的手,笑道。

苏七七心知在这儿与温浮生共用一个房间不合规矩,他的舅母说的婉转含蓄,看似在玩笑,其实却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心中不禁感激。

“你睡一觉,早上起来洗个澡,明儿早上还要给你外祖母请安。”薛玉丹吩咐。

温浮生点头,眼睛红通通的,望着苏七七。

薛玉丹放下帷幔,走到门口,关了灯,掩上门,与苏七七一同走到曲廊上。

两人走到西厢的客房,薛玉丹顿住了步子,不再往前,她笑笑,“早些休息吧,明日起晚些不打紧的。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习惯早上睡个囫囵觉,那是越晚一分起,就跟多赚了一分似的。”

苏七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家里没那么大的规矩,巧巧回来的少,每回回来,都是日夜颠倒着来,想见她一面,比见国务总理还难。”薛玉丹自己这样说着,便当真笑出来,“我不说她了,闹到现在,你想必也早乏了,赶紧休息吧。”

苏七七答应下来。

钻进被窝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

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温暖,是温浮生。

“七七。”

“嗯……”

“……还疼不疼?”

“走了一会儿,已经没大碍了。”确实什么大碍的,比起旁的,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明儿见……晚安。”

“晚安。”

苏七七收了线,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他为她这个毛病,说了她好几回。一再提醒她,有辐­射­,有辐­射­……可她偏是不听,总也改不掉这个习惯。那么一点点辐­射­,会死人嘛?她知道,这习惯并非难以改掉,她只是有些享受被他叮呤的感觉。

这一晚上,苏七七只是稍稍合了合眼,身边少了什么,她反倒睡的不踏实了,加上这又是个陌生的环境,她做了许多奇奇怪怪又格外莫名的梦。;朦胧间天已经要明了,她清醒了过来,听得到外面有动静,便起了床。

她穿好了衣服,开了房门,只觉得清晨的空气极为舒爽。正在打理院子里花草的老妈子,见她已经起床了,就笑道,“小姐怎么起来的这样早,我们二小姐在家里,回回都要睡到太阳晒ρi股,才肯起来。”

苏七七笑道:“我已经醒了,再睡着也没有意思。”

老妈子是这个家里的老人,知道苏七七头一回过来,起得早实属正常,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去准备茶水、早点。

苏七七便安静的在厢房的院子里呆着,帮忙打理那些花花草草。过了好久,老妈子过来告诉她,说是柳老太太已经先起来了,问她是不是现在过去打招呼。

苏七七想了想,便叫老妈子引路,向上房里去。

路上,老妈子说,大公子一早已经起了,有公事在身,二公子与温少爷都还在睡着……老妈子说话,带着些古味,苏七七听着“公子”“少爷”这样的称呼,也不免觉得有些新鲜。从前只听人叫他温二少,不曾想,真有人中规中矩的称呼他“少爷”。

她一转念,思忖着,温浮生的大舅舅果真厉害,昨日喝成那样,却一点不失风度,酒品极佳,今儿一早醒了,还能继续忙公务。

到了上房,她还没瞧见人呢,老妈子先亮嗓子道,“苏小姐过来了。”这临了临了的,苏七七却还是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心噗通噗通直跳。

柳继忠放下报纸,见苏七七远远的站着,鞠了一躬,跟他问好。他见苏七七穿着一身湖水­色­的线衫,表情柔和,视线平视着前方,步子稳缓的朝他走过来。他喜欢苏七七这副懂礼又庄重的态度,是时下的年轻人少有的沉静。并且,看她年岁很轻,身子娇小玲珑,透着一股小女儿姿态,比起昨日匆忙初见,又是另一番感受。

心里满意,当下脸上便表现了出来,也就笑了一笑,朝里面喊了一声,道,“老太太出来看看,是哪个来跟你请安了。”

又对苏七七微笑道,“你外婆还在里间呢。”

苏七七心头一跳,这一句“你外婆”,意思与态度立马不一样了。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3

“进去吧。”柳继忠说。

苏七七觉得他实在是和蔼可亲,与昨晚比,又显得顿时亲近许多。于是恭顺的转过身子,走进里间。

她注意到,整个柳家宅子都是这样古雅的装饰,进房间,首先看见的便是一方雕花的檀木落地罩。房间里陈设的非常典雅古朴,檀木雕花的木架子床,驼­色­的绒面沙发,每个座位上都有绣花的软抱枕。落地罩旁边有个搁架,上面摆着香炉、茗盅,许多看似杂七杂八的细小东西,却又是常需用品。

一个老太太手里正捧着杯子,放在桌子上,见苏七七进来,便笑,道,“小姐,看看,这可是浮生的新媳­妇­过来了。”

“什么?”帷幔后有人说话,“刚才老头子在外面说什么?”

话说着,帷幔掀开,一个老太太穿着灰­色­的半长衫,脚上穿着绒面布鞋。年岁虽大,却是气度雍容,美丽的样子毫不打折。苏七七看着老太太的模样,似乎可以看见温浮生的母亲年老时的模样。

她打着招呼,行礼。

柳老太太看见她,微笑,轻轻点一点头,说,“这老来老来,动辄受一场风寒也就算了,连耳朵也不灵光,你都进来了房间,我都还不晓得。”

柳老太太说话时,坐下,苏七七便规矩的站在一旁。

“来,坐下。”她见苏七七拘谨的样子,笑了一笑,“早上他们才跟我讲,说你跟浮生昨儿晚上便到了。他们男人喝起酒来,总也没有度,昨晚大概一宿都没有睡安稳吧?”

“没有大碍,我工作的时候,也有很晚休息的时候,也习惯了。”苏七七道。

“这样不妥,年纪轻轻的,当休息好才是。”柳老太太瞧着她,笑眯眯的,“老规矩,都是晚辈见了长辈,就得毕恭毕敬的。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拘谨。一家人相处,平平安安,又和和气气的,最是好。”

柳老太太也没有如何,脸上一直带着慈爱的笑意,只是那眼神却锐利的很,苏七七却觉得心跳飞速,强忍着要伸手去拭汗的冲动。

“既然起得这样早,索­性­在这儿坐一会儿,陪我说说话。”柳老太太温和的说。

柳老太太说一句,苏七七便应下一句。旁边的老太太往杯子里倒牛­奶­,柳老太太便说,“这家里头,吃饭素来是一起的,等他们都起,还有些功夫呢。你就在我这里先填填肚子,喝些牛­奶­。”

苏七七并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只是长者赐,少者自是不该辞,于是点点头

“给浮生的媳­妇­儿也来一杯。”柳老太太回头吩咐道,“再拿点糕点。”

“我跟老头子现在晓得保养,每日早晚都是要喝上一杯的。”

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端了一杯温牛­奶­,放在苏七七面前,又端来了几碟­精­致的糕点。

“我前阵子跟桂花通电话,她说起你,很是喜欢。”

苏七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此“桂花”,便是木石巷的桂花­奶­­奶­。听闻桂花­奶­­奶­打小就服侍在柳家老太太身边,后随着浮生的母亲进入温家,这样一想,又觉不足为奇。

她小口的喝着牛­奶­,鬓角垂下一缕头发来,柳老太太心生怜爱,抬手替她拢好头发。

苏七七的脸瞬间便红了。

柳老太太看见她额上露出来的那一枚印记,先是呆了呆,道,“我从前倒真认识个小姑娘,小名儿跟你也是一样的,她额头上,也有这么一处胎记,只是……”

柳老太太顿了一下,似是叹气,又似是自嘲,道,“我说这些做什么,年纪大了,话也见多。”

这样说着,她便笑了,望着苏七七的脸,似是有些疑惑,说,“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我今日头一回见你,却总觉得你瞧着面善。这许就是古人说的,似曾相识的意思。”

“《功德经》上讲,诸法因缘生。你既是跟浮生走到了一块儿,说明我们该做一家人。”柳老太太含着笑,“原本就是走个过场,我跟老头子,还有浮生的两个舅舅,都会尊重你们的意思。”

苏七七心头一跳,不敢接话,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只是点头。

“浮生这孩子傲气,身上难免有些习气,我见你也是个稳当的孩子,正好,以后也可纠正他一点。”

苏七七矜持的笑了笑,只说,“他很好。”

柳老太太点了点头,也不过是问她一些家常琐事,见她不知双亲,便更生怜爱,“哎哟哟”一声,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以后成家了,这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公婆疼爱,自己也有了孩子,就圆满了。”

问及苏七七还有一个哥哥,柳老太太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日后嫁给浮生,你哥哥想必要舍不得你吧。”

苏七七换了一口气,道,“还好。”

想起韩陆那汪洋深海似的眼神,她稳住了心绪。

柳老太太叹一口气,温和道,“那也是舍不得的。浮生两个舅舅那时候不是下乡就是进部队,他母亲在我身边待的时日最久,我就这么一个姑娘,母女相依为命,出嫁的时候,晓得要分开,脸上笑着,心里又怎样舍得呢?你哥哥的心情,想必也是如此。”

这话不说起,也不觉打紧,说出来,便戳进苏七七心坎里,她咬了一下­唇­,笑道,“也不是很远,随时都可以见到的。”

她的话并不多,不多说,更不胡乱说。

柳老太太见她如此,更觉她忠厚沉稳。浮生未与这苏小姐走到一处时,有许多人说浮生与一些女孩子,关系如何亲密。那些女子又如何时髦,如何会出风头,如何会交际……最初听闻浮生醉心于这姓苏的女孩子时,她思忖着,这个苏小姐该是比从前那些女的要­精­明厉害的多。后来大孙女巧巧又极力说这苏小姐清清爽爽斯斯文文的,的确不错。这上边,她是相信孙女的眼光的,想必,确实不错。今日一早,老妈子便过来告诉她,说苏小姐一早便起来的,在院子里帮忙打理小花园,这会子终见了庐山真面目,她这才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

只要人品佳,至于家底子如何,只要温家不计较,她也也不觉有问题。这上面,她是决计尊重温家那边的意见的。

苏七七一杯牛­奶­喝到冷,喝完了,柳老太太的话也说完了。柳老太太看着她微笑,说,“好了,你快去看看浮生吧,若没人喊他起来,他能睡到吃晚饭。”

这么能睡?他平日里还挺勤快的,许多时候比她起的还要早……苏七七小心的伸舌头,极小的动作,透着些可爱。柳老太太看见了,只管笑。

从上房里出来,老妈子直接引路带苏七七去了东厢。已经不早了,老妈子去喊妙妙起床,温浮生自是交给她。

柳老太太换了身上的灰­色­长衫,穿上一件素­色­绸面小褂子,听到门外咳嗽了两声,正是柳继忠进来了。

“你这个老头子。”柳老太太瞧着他,“孩子刚来,你就撺掇着一块儿喝酒,这睡起来,没日没夜的。”

柳继忠笑道,“小猴崽子,当真睡得踏实,再不起来,就不预备他的早饭。”

“瞧着怎么样?”柳继忠问道。

“是个好孩子。”柳老太太把换下来的长衫放回衣柜,“就是……”

她一时顿住了。

“怎么?”柳继忠追问了一句。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孩子一样。”柳老太太愣了一下,笑笑,“哎,老柳,你就不觉得这孩子看着面善?”

“我就比你早一晚上看见这孩子。”柳继忠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柳老太太笑道:“也是。我刚才还说,这兴许,就是似曾相识的意思。”

……

苏七七推开门,屋子里和暖和,空气里还散着酒气,温浮生仍兀自拥被子,睡得正香。

她手里端着老妈子交给她的热­奶­,从暖瓶里倒了热水在碗里,把杯子放进去,不让牛­奶­冷掉。

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脸,轻轻道,“哎,醒醒了。”

温浮生将身子翻过来,眼睛有些睁不开的意思。

“再睡,真得到中午了。”苏七七去拉他的手臂。

温浮生什么也不说,蓦地使力将她拉向自己,苏七七一时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接着,嘴­唇­也贴了上去。

苏七七一时有些晕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往常都是她起得晚一些,他来喊她起床,她尚未完全清醒时,他便是要用这个法子叫她清醒。

可这儿,并不是玉兰苑。

她隐约听得到外面的动静,一惊,迅速的想要推开温浮生,却被他搂的更紧。

温浮生半轻半重的啃着她的颈子,灼热的呼吸在耳畔不住的泛滥,苏七七整个人几乎是处于瘫痪的状态。温浮生便趁机把她拉到床上,被子掀起来,裹住她的身子。

昨晚上喝酒时,也不知怎的,外公说起他成家立业的事情,说早盼着自己定下­性­子来,结婚、生子,问他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结婚。

说起结婚了,他端着杯子,说,随时都可以的。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她肯,随时都可以的。

他对她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她心里有事的时候,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藏不住的。一件一件,她已经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了,却总还缺些什么。他只是隐隐觉得,缺失的那部分,才是关键。她如今在他跟前,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随时都有可能展翅飞走……她不经意的走神,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眷恋,叫他心悸,并且心疼。

苏七七刚要挣扎,便听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我昨晚上不该喝那么多酒,也不该那么冒冒失失的带你过来……一个人住西厢的客房,是不是很害怕?”轻柔的语调,仿佛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撩开她刘海,在那枚红­色­的印记上印下一吻。

他是极爱­干­净的,他的手指,每个指甲都­干­净又整洁,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子,磨着她的皮肤,温暖又粗糙。

苏七七的心立时软和了下来,推了他一下,道,“叫你下回再喝这么多,别闹了,快点起来,我早上……见过你外祖母了。”

温浮生怔了怔,一翻身,“见了?”

苏七七点头。

“怎么样,她老人家有没有给你端架子?”温浮生笑道。

“胡说什么呢……快起来。”苏七七挣扎了一下,轻捶他的胸脯,从床上跳起来。

还未开口,门口传来一声欲盖弥彰的“咳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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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出差回来,容我慢慢调整一下作息,更新时间尽量恢复正常。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4

“哥,­奶­­奶­说,你再不起来,就等到晚上直接吃晚饭算了。”

柳妙妙双手背在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等她看清苏七七脸上布满的红晕,仿佛能滴出血来,局促的跟什么一样,不禁“扑哧”一笑,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依我看,攒到一块儿吃晚饭,也是可以的。”

“鬼丫头!”温浮生作势要将枕头扔过去,人却已经跑远了,外面已经响起一片铃铛似的的笑声,清脆愉悦,他自己不禁也跟着笑出来。

“还笑!”苏七七夺过枕头,闷闷的扔在他身上。

温浮生伸了个懒腰,笑出来,坐起来换衣服,身上还有酒气,得先洗个澡。他站起来,这才注意苏七七穿了一件湖水­色­的线衫。他们出门匆忙,都是随手收拾了两件衣服便过来了。也是她鲜少尝试的颜­色­,亮而不艳,俏而不俗。两颊上带着红晕,配上那如乌黑绸缎似的头发,眉目微动,瓠犀微露,似娇若嗔。

洗澡的时候,温浮生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纵使宿醉,那­唇­角,却是弯起的。那表情,却是得意的。那心情,却是飞扬的。

苏七七一直等的温浮生洗完澡,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俩人一同到柳老太太的屋子去。

柳继忠斜靠着藤椅,几个人坐在小院子里,柳老太太戴着大框子眼镜,手里拿了一本蓝皮的大字详注的《金刚经》,正坐在软椅上念。

柳妙妙看见他们来了,从柳老太太身后笑着跳出来,道,“爷爷,­奶­­奶­,哥跟嫂子来拜见你们了。”

等苏七七他们走到近前了,柳妙妙又站回柳老太太身后,笑道,“哥,我真当你捱到晚上吃晚饭呢。”

温浮生倒没什么,旁人也只认为妙妙是在取笑浮生起来的晚,只有苏七七,心里发虚,脸立刻热了。旁人见她脸红,又当她是难为情。温浮生瞧着这暗波潮涌的情景,忍不住笑出来。

柳老太太看见他们亲密和融的模样,当下又是儿孙满堂,免不得觉得心中欣慰,柳继忠更是乐得连连点头。

这一顿早餐,吃的着实晚,柳老太太点头笑了一笑,道,“昨儿个是你们父亲、祖父先不起好头,闹到现在,你们说,这饭吃的,算是早餐,还是午餐?可说好了,下不为例的。”

柳继忠素来是不管这些闲事的,晚辈们一一应好。

大家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吃饭,热闹了一会子,也只是少少的吃一些便作罢,并没有挪地方,算着时间,过不了多会儿,又得吃午餐。

闲聊的时候,柳老太太在妙妙的脸上耙了耙,说,“你们几个浮躁,还不如跟我一起念念佛经,走走这山川寺庙,静一静心,收一收这­性­子,也好过你们四处里野,惹祸事,给父母面上抹黑。”

妙妙挑了一下眉,走到苏七七这边来,说,“­奶­­奶­,那您以后可不会寂寞了,我姐说,嫂子懂得很多经文呢,您准保喜欢。我……还是算了吧,菩萨一看,就晓得,我没慧根,也没诚心。”

“噢?”柳老太太倒有些诧异,早晨与苏七七闲话时,倒是没见她流露出这个意思来,便疑心自己看走了眼。

“我就只是看一点书,上不得台面的。”苏七七解释道,她抿了一下­唇­,手在桌子底下攥了攥。

温浮生略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只觉这架势,有些过于欲盖弥彰了,倒不像是简单的谦虚。只是,他没有开口,苏七七见他默不作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外婆,你总要我们念佛,我们一个个的都出了家,您还有什么意思啊。”温浮生笑。

“贫嘴!”柳老太太轻敲了他的头,笑道,“出家也只是个形式,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我的意思,是要你们学会放下一些包袱,与人为善。谁叫你当真去出家了?”

温浮生笑嘻嘻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从苏七七身上掠过,她不与任何人正视,右手的拇指食指,依次抚弄着左手的五个指头……她是这样子的,心中不安的时候,便会有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对了。”柳老太太站起来,进里屋,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一本手抄本,递给温浮生,“你祖母的忌日要到了,我是不得过去拜祭她,你帮我把这在她碑前烧给她。”

“是。”温浮生接过来,拿在手里翻了翻,交给苏七七,示意她先替自己保管。

“是您自己抄下来的嘛?”温浮生问,又凑到苏七七跟前,翻了一页。

“自然是要自己抄下来,方显心诚。”柳老太太道。

苏七七顺着温浮生打开页数看,第一页是观世音的全身像,笔触细腻严谨,层次分明,画风清丽。温浮生是见过外祖母的画工的,只觉她老人家宝刀未老,苏七七却是第一次见,忍不住惊叹一声,再往后翻,第一行,以小楷写着“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苏七七看着,下意识的念出来,“这是太上感应篇。”

柳老太太笑眯眯的,道,“现在一眼能看出这是《感应篇》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柳妙妙走过来,伸伸舌头,笑道,“反正我是不懂什么什么篇的。”

当她看见手抄本上连书题都没有标出,便抚掌道,“姐姐说的果然不错……­奶­­奶­,嫂子是懂这些的。她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哪个书里的,我是不行的。”

“我喜钻研佛学,浮生的祖母醉心道家思想。《太上感应篇》是道家劝人向善的经典著作,佛学里讲求因果循环,前世今生,道家思想里,讲究现世报……七七,外婆说的对是不对?”

苏七七抬头看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笑微微的,很是慈祥和蔼,那双眼睛却毫不浑浊,透着十足的锐利——审视着她。

“你们不要觉得这是些无聊的经书……我因为浮生的祖母过世,一度排斥这门学说。这程子,我将这感应篇来来回回抄上几遍,它虽是道家劝世向善的书,却融合了我们佛家的思想,仔仔细细的看看,便觉得这书里有许多至理名言,很是奥妙,非常有味。”

苏七七沉默,手一松,手抄本的《太上感应篇》落在腿上。

“七七,外婆早上忘记问了,你可是随母姓?”柳老太太话锋陡然一转,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外婆!”温浮生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外祖母,又看看苏七七,终于觉出不对味来。

苏七七咬着­唇­,百善观历任观主都是姓韩,也只是官姓罢了……她的确是随母姓,柏杉女冠俗姓——苏。

这是观主妈妈去世后,她做的唯一一件事,说到底,也只为求心安。她便是这么的自私和怯懦。

柳老太太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大家瞧着情况不对,柳老太太简直是多年来头一回这样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柳老太太仿佛已经恢复如常,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来,只是淡淡的叫苏七七,“你跟我来。”

她只当没看见外孙焦急的样子。

“怎么回事?”柳妙妙回头低声问母亲。

谢谷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

苏七七静默了一会儿,把手抄本的经书还给温浮生,站起来跟上去。

她进房间的时候,柳老太太正端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坐下来吧。”柳老太太望着她。

苏七七顿了一下,依言坐下来。

“你原先,可是姓韩?”柳老太太脸上淡淡的。

苏七七点头,“是。”

“你可认得我?”柳老太太紧接着问。

自然不是问现在是否认得。

苏七七吁出一口气,喊了一声:“­奶­­奶­。”

不再是跟着温浮生喊“外婆”。

她轻声道,“您别问了,是我。”

她这样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柳老太太反倒沉默了一会儿。

柳老太太的手搁在沙发的绒面上,轻轻的抚了抚。一时间,房间里静极了。

“­奶­­奶­……对不起……”

柳老太太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阻止她往下说。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柳老太太的话里淡淡的,语调不硬,却也不软。她望着苏七七,好一会儿,终于伸出去,拨开苏七七额上的刘海,眉心那处红­色­的印记终于清晰的显出它的原貌来。

“苏小姐。”

苏七七眨了一下眼睛,心尖儿突的一下。

“我瞧着你也是个伶俐的人,你认出我来了,自然也该清楚,浮生的祖母是哪个了?”柳老太太松开手,望着苏七七。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柳老太太追问。

“第一次去他家里才确定的。”苏七七咬着­唇­,眼眶子有些发热,她勉力忍住那股子从心间涌出来的酸楚。

她听见柳老太太的声音,说,“浮生的祖母一直夸你是有灵­性­的孩子,这点,我承认。你小小年纪,懂得的那些经书,让浮生的祖母欣喜不已。欢欢喜喜的告诉我,给浮生相中了一个小媳­妇­儿。”

“我研究了几十年的佛学,自诩有了一些的定力,到头来,我也是还只是个凡人、俗人,我不知这事搁别人身上如何。苏小姐,你不仅懂道家思想,佛家的经书也看得不少。佛语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现在便是,放不下。”“苏小姐,很抱歉,早前的话,我必须要收回了。”

这一串子的话说出来,柳老太太自个儿也觉着吃力,却是坚定无比。再去看苏七七,她的脸几乎是煞白的。

柳老太太狠下心,淡淡道,“苏小姐,你果然是一早清楚真相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你以为,浮生的祖母过世了,你们还能在一块儿?”

“孽缘!”

苏七七听到这里,眼泪珠子终于还是滚了出来。

她怎样没有试过?

她每回都抱着放纵一次的想法,想着,就这么得过且过,有一日算一日吧。他若不是温浮生,他是张三,李四,王五……是任一人也好,怎么偏偏是温浮生,是温家的人,是温­奶­­奶­的孙儿。

她不知,爱原来是有毒的,会上瘾,会戒不掉,会割舍不下。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多陷入一分,她每每表现的冷静自持,便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冷眼旁观一样。

骗得了所有人,当真以为她恃宠而骄,当真以为她不是那么在乎他,当真以为她那么潇洒,离开的时候,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其实,只是抱着侥幸的姿态,在那里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勾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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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算是转折的一大章节,会有看似纠结的桥段,熟悉的朋友知道我的……我是亲妈。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5

苏七七吸着鼻子,心口都隐隐的疼,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眼前却是满满的雾。

“你走吧。”柳老太太并不曾软下心肠,“你跟浮生不是一路人,就到此为止,你走的远远儿的——至于理由,你自己跟他讲。编也好,说实话也罢,我只当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苏七七没有动,沙发桌上有一本软纸日历,老式的样子,过去一天,便要撕去一张。她盯着上面的日期,黑­色­的大号数字,五月还没能撕过去。

她固执的坐着,不去看柳老太太的神情,她早知有这样一天,却不知会来的这样的快。原来,不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不能心存侥幸的。

她盯着那日历上的日期,看了有一会儿,柳老太太也不催她,两个人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

六月还没到呢,他们认识的时日太短,短暂的,她都没有与他一起过一次生日,他的,亦或是自己的。他们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一起做。

她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多难以接受,这样的心理准备,她一直都有在做,只是,仍觉的难受,连呼吸都带着些许沉重的意味,耳边嗡嗡的作响。有那么一瞬,眼前竟是一阵发黑。

是了,温­奶­­奶­的去世,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温­奶­­奶­,还有,观主妈妈。

她仿佛看见自己处在一片血泊里,四周都是血淋淋的,都是血,那火一样的红­色­烙着她的眼睛,她不敢眨眼睛。观主妈妈用力将她护住,热乎乎的液体蒙住了眼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血泊带走了保护她的观主妈妈,带走了和蔼慈祥的温­奶­­奶­,她们都是爱她的人。

观主妈妈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她就留在那个红­色­的血泊里,她甚至不能分辨,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观主妈妈叫她好好活下去,她不知道,这是她看见了妈妈的灵魂,还是,只是她的一段心理暗示。可她的确靠着这样的信念活下去了,她的命,是妈妈以命换回来的,她有什么资格寻死觅活。

从那时开始,她便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她恨,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她更恨,必须要活下去的自己。

她终于确信,那如影随形的特殊能力,是命运对她的诅咒,妈妈与­奶­­奶­的离世,是命运对她的惩罚。

如果可以,她要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能预知,无法感应。

她不敢让自己回忆,不去想,便仿佛,那段时日真的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仿佛,她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温­奶­­奶­一样。

……

那是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那是她好不容易“摒弃”的过去,不能再想了……她已经享受了爱与被爱的美妙滋味,无法再回头去做那个行尸走­肉­了。

她死命的咬住牙关,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她觉得自己像是熬过一个漫长悠久的世纪。

“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她张了张口,几个字说的极艰难,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戳在心口。

柳老太太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她沉默了片刻,手抚着沙发上的绒面,似乎这样能让她的心里稍稍平静一些。

“苏小姐,你就当我这个老太婆蛮横不讲理罢。”

苏七七站起来,行了一礼,竭力让自己神­色­如常。

“­奶­­奶­,我走了。”她抿紧了­唇­。

柳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们,是那个祸事里幸存的两个人,柳老太太现在看着她,怕是已经勾起许多事情。她知道,那是她们谁也不想再去回忆一次的痛苦记忆。

那样惨痛的记忆,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令她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死过去才罢休。

出了房间,一阵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那样意气风发的他,有几时这样失了分寸过。都是为了她。

她让他成了什么?

温浮生握住了苏七七的手,用了力气的,她的手凉凉的,他揉了揉,哑着声音问,“还好吗?”

苏七七抬头望着他,他甚至没有问她,他外祖母如此反常,为的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将眼里的雾气眨回去。她努力的牵了一下­唇­角,竟真的笑出来,她说,“她老人家有些乏了……浮生,我们今天先告辞吧。”

温浮生怔怔的看着他。

她极少极少这样喊他的名字,他也不问为什么,不喊就不喊吧。听她“哎”来“哎”去,“喂”来“喂”去的,他也觉得高兴。

亲近的人才会喊他的名字——“浮生”,可这两个字从她口里出来,他的心莫名的跟着一跳,颤微微的。

从柳家老宅出来的时候,薛玉丹与谢谷棠并没有在为什么急匆匆的离开的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照应他们有时间再过来,苏七七微笑点头,她心里明白,也许此生,她都不再会与他们有任何交集。他们本是生活在两条线上的人,曾经相会于一点,现在不过是,各自朝着前方,最终越行越远。

上了车子,苏七七听柳妙妙问她母亲,说,还没用午餐呢,怎么就让这么走了呢。谢谷棠轻咳了一声。柳妙妙又道,哎呀,糟糕,你们准备的东西呢,也不给嫂子带走……

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车子一下子开出很远。

车子似乎开得太快,她看见窗外灰茫茫的,人跟着有些晕,晕的让她想哭。

她默不作声,温浮生伸手拉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微笑说,“我还有几天假哩,想去哪儿?”

他温和的笑容,当真可称得上丰神俊逸。这个时候,他丝毫不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这样子,越急躁,越平静。越平静,越温柔。

“是不是,我说上哪儿,你都会陪我去?”

苏七七眨着湿润的眼睛,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温浮生掌着方向盘,速度放缓,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在她额上揉了揉,道,“来,说个地方我听听。”

苏七七突然觉得难受,像是无数恋爱中的女子,患得患失,自怨自艾。

她就像是个被命运­操­控的提线木偶,拼命的想要挣脱那根线带给她的束缚,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她想脱离命运的掌控,好好的,没有任何负担与恐惧的生活,去爱,去享受这份被爱。

如今看来,最初的主动,主动后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抗拒,是多么的软弱无力。就像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泡,五彩缤纷,绚烂无比,却不消片刻便破裂成一滩水。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抚弄下头发。

妈妈一直挽着发髻,妈妈曾说,女人的头发,就好比女人的生命。不论是长是短,那都是盛载生命里过往岁月的见证。

她剪掉了长发,新长长的头发一直乱糟糟的,却是乌黑发亮。头发渐渐变长,也见证了她与他的感情,随着时间,头发也越发柔顺,似模似样的。她以为,她真的就此可以再留出一头长发来。

两人终于没有去任何地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直接回了紫苑。

下车的时候,终还是温浮生按捺不住,只是沉默着,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苏七七也解开安全带才试着要推门下车,才发现,他还没有打开车锁。

他就这么欺了过来,座椅也跟着被放平。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那不下于她心中恐惧的不安,她沉默,就这么放弃了挣扎。

那看似热情的亲吻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狠狠的,用力的,那一抹酸涩,就这么涌进心里,不知不觉的,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甚至连一声抱歉也说不出口,就想这么,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

她要如何告诉他,说,浮生,你敬重的、怀念的祖母,其实,是因她而死?她如何能说的出口……她的眼睛湿润起来。

温浮生动了动­唇­角,打开车锁,一个使力,把她直接从车子里抱出来,大步走进屋。

那个陪伴他们无数次大床,像往常一样,轻易的承住了两个人的重量,半开的窗帘,外面的阳光落进来,显出两个模糊的交缠的身影。

久久都不曾分开。

……

翌日,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木石巷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苏七七心里明白,是柳老太太答应她的,会给她时间,让她自己解决。

她静下心来思忖着这段日子以来,生活中发生的所有变化,复杂的心绪蒙上心头。

温浮生连着两天都心不在焉的,苏七七那惨白的看不出一点血­色­的脸,那惊惶决然的眼神,让他心悸。可是,一切像是风平浪静,他有预感,平静的表面下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而他,处于风暴的中心,却还对这场风暴一无所知。

他有跟妙妙探口风,柳家老宅那边也是很平静,没有人知道,外祖母究竟与她说了什么。他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一切似乎都只是在瞬间发生了转变。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他翻了翻手里的《太上感应篇》手抄本,总不至,跟祖母还有什么关联吧?怎么可能?

他是深知外祖母的,她若不主动说,便没法撬出来只言片语。

苏七七呢……

她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也似乎爱笑了一些,总是捣鼓他从前送给她的一个立可拍。他送给她的那些时兴玩意儿,她从前很少用正眼瞧的。

他有些敏感的想,她迷上这立可拍不知是不是个巧合,若只是个巧合,可也太巧了些。

好端端的,突然迷上给他拍照,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就这么站在她跟前,看人不好么?做什么又是立可拍,又是相机,一股脑的对着他偷/拍,当他感觉不到还是怎么样?

后来,他­干­脆从她手里夺过立可拍,把她搂在怀里,学着她的样子,手臂抬高,拍他们的笑脸。这样子,其实有些幼稚,他也做了。做了也就做了,他要摁快门的时候,她突然将脑袋歪过来,软软的­唇­印在他的脸颊上。

照片出来他其实是十分满意的,那整个……就是她偷亲他的照片。他看着她当宝贝似的,把照片揣进怀里,也不免有些后悔,早知用相机拍,储存在记忆卡里,想要多少,有多少。这样的照片,她要,他也要的。

温浮生挠了挠额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思忖着,也许是自己思虑太多,关心则乱,其实未必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她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复杂化也困难化,总是忘记,她现在,有他呢。

还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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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6

苏七七走进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这里,视野极佳,正对着马路对面的幼稚园。因为地处僻静,加上才早上十点多,这个时候,客人也不是很多

幼稚园门口有个十分­精­致的喷泉,白­色­的水珠子溅起来,经过阳光的折­射­,说不出的美丽。

她要了一杯茶,新沏出的茶很烫,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习惯是可以培养的,培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一样。诸如这喝茶的毛病。

当萧以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苏七七几乎是第一眼便看见了她,那神情,尽管修饰又掩饰,她仍能捕捉到那一丝慌乱。

萧以真也看见她,走过来坐下。有侍应生过来轻声问候,萧以真说,“一杯咖啡,不加糖。”

苏七七望着她,半晌,问,“我知道这里有早点,你要不要来一点?”

她打电话给萧以真的时候,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嘈杂的很。她约莫着,萧以真到现在一定还空着肚子。她知道,萧以真会很忙,可是,她的时间也很紧迫。

萧以真摇摇头,她坐在苏七七对面,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有几分淡然。她上午本是没有时间的,可待苏七七一说这家咖啡厅的地址,她瞬时慌了。天大的事情,这时候也必须推到脑后。

“我认识一位朋友。”苏七七偏了一下脑袋,看着窗外,回忆起在东京的时候,她牵了一下­唇­角,“她很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她没有时间吃早餐,每回要饮料,她都是一杯咖啡,不加糖。”

“跟你一样。”她望着萧以真,微笑,“你也许是知道她的……她跟浮生很要好,她是浮生的表姐,她叫,柳巧巧。”

萧以真拧了眉。

苏七七望着她。

“我不认识你这位叫柳巧巧的朋友。”萧以真笑笑,侍应生端来了咖啡,她说了声“谢谢”,拿起银勺,轻轻的在里面搅了搅……一杯清咖啡,哪里有搅的必要。

苏七七看在眼里,低低的说,“我想,我也许懂你当初离开这里的心情。我并不想来找你,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困难。你今天抽空来了这么一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想,你心里也明白,我约你在这里见面,你认识谁,又不认识谁,这不重要,你我都心知,这不是一场闲聊。”

“至于柳巧巧,你我同样心知肚明,我为什么会提到她,这个人,你又究竟知道不知道。”

“别人都不打紧,请把事情完完本本的都告诉浮生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你也有义务告诉她……萧以真,你被浮生的父亲,保护的太久了。”

萧以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苏七七……我不能。”萧以真摇了一下头,“这些,我没必要向你解释,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我知道为的什么。”苏七七盯着她,低声道,“如果,你还记得我上回说的话,你该知道,我知道的,比别人知道的,要多的多。”

“Erin,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便强调了,你叫Erin。Erin,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可是,很抱歉,我同样无法向你解释我目前的状况,你的事情,我原不该无礼Сhā手,却又不得不冒昧的约你出来。我想,我们都不必在这里兜下去了,Erin,我想,良安兴许很想来这里喝一杯咖啡。”

苏七七看着萧以真瞬间惨白的脸­色­,移开了视线。她知道,自己正在伤害这个女人,可她无法再说抱歉的话。伤害已经造成,如何也是于事无补,与其一边虚伪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一边继续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还不如安静的,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苏七七。”萧以真开口。

苏七七转过脸来,重新望着她。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的父亲。”萧以真转开脸,笑了笑,“我从小没有父亲,我跟母亲过的一直很拮据。同学欺负我,说我是没有父亲的野种,渐渐的,我学会了抽烟,喝酒,一面做着不良少女,一面做着乖乖女。直到有一天,我回家,看到他,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可是我母亲……看上去,非常难过。他走的时候,留下一笔钱,我母亲不肯要,我抢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儿跟我母亲大声说,为什么不要……那是我第一次冲我母亲吼。”

萧以真楞了一会儿,是呢,他抛弃了她们,母亲过的那样辛苦,凭什么不要这笔钱,就当是把自个儿卖了,那也得有个好价钱,为什么不要。

母亲气得发抖,抬手就要打她,被他拦下来了。

他对她微笑……她一下子便愣住了,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符合她对父亲的一切幻想。然而,下一秒,她便彻底怔住了。他把她搂到怀里,抚着她的脑袋,浑厚低沉的嗓音安抚着,说,孩子,对不起,委屈你了。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她与母亲瞬时泣不成声。

“你知道,他……”萧以真笑了笑,眼睛有些酸涩,她说,“他如果真是我父亲,该有多好。”

人有时候果真卑微的可以,他若真是她父亲,她不介意他有自己的太太,自己的孩子,她只要他记得还有母亲的存在,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时常过来,一家三口一起吃一顿饭。这样就好。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7

萧以真看着有些出神,她来的匆忙,虽是着了淡妆,仍是遮不住眼下那一圈黑影,人却仍然很有­精­神,定是强打起了十二分的力气过来。她其实很美,可以一看,再看,仍是不腻。

她刚才笑了笑,笑容虽美,却空落落的。就仿佛罂粟花,开的艳美,那张扬的花朵下面,其实早就萧索落寞。

苏七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着这样的萧以真,她说不出什么逼迫的话来,这事,也的确轮不上她来“多管闲事”。

“可是,他毕竟不是你父亲。”苏七七轻声道,轻易的将萧以真从回忆里拉出来。

“是。”萧以真点点头,吸了一下鼻子。

苏七七把桌上的纸巾盒推给她。

萧以真没有动那纸巾,只是沉默了一会子,再抬起头,又风轻云淡的,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我做好了自己是私生女的准备。”她继续微笑。

的确是做好了的,她认定了,自己就是那个人的私生女,她会与母亲挤到一张床上,问母亲与他相识的经过。她那时年岁虽小,却也看出母亲的为难,她不懂去想那背后的深层意思,只当是母亲难为情。可她不管,她想要多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他有个好听的代名词——父亲。她是有父亲的。这样想一想,她就觉得兴奋。

她开始戒烟,她的打扮,也越来越像是个正常的女孩子,虽然骨子里仍是有些另类的想法冒出来,她却要开始做一个真正的乖乖女,一个令他骄傲的女儿。

有一次,他来了,她有些献宝的意思,把书包里的成绩单拿给他看,他认真的看着,点点头,微笑着,说,晓晓很­棒­。

她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她——晓晓。她立马追问,他为什么要叫她晓晓。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着什么,她问母亲,我是不是该叫晓晓。

母亲木讷着,喃喃说,不是的,以真,不是的……

晓晓。他叫她,招呼她坐下,对母亲说,孩子该知道自己叫什么。他对她温和的说,记住了,按着排辈,你的名字得叫晓晓。你是晓晓,不是以真,知道吗?

母亲带着她,又开始搬家,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母亲反反复复与她强调,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忘记,学会忘记,通通忘记。

可她自此牢记了,自己叫晓晓。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此晓晓,却非彼晓晓。

她恨这个让她默默在心里认定为父亲的人,他明知道她心里有多渴望有个父亲,他明知道自己那样尊敬着仰望着他的存在……那就索­性­,一直这么默默的,让她错误到底吧。

他没有,他在一个晚上,悄悄领了另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站,毁了她现在的生活,毁了她一直以来的信念,毁了她的爱情。她的一切一切,曾经建立起来的时候,一点一滴,用尽心力。可悉数尽毁时,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同样是私生女,却又大不相同。

他说,孩子,我姓温,浮生的父亲,同时,也是你的姑父,他是你的父亲。他介绍身旁的男人。

她不能接受,这么些年,他一出现,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不下于一颗炸弹的威力。他不是她的父亲,非但不是,还是她男友的发小的父亲,甚至,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姑父。然后,指着另一个男人告诉她,这才是她的父亲。

据说,那位从不曾相见的妹妹——柳巧巧,也是不能接受的。小小年纪拎了一个手拉箱,自此离家,看似洒脱不羁,实际上,却早已被羁绊的七零八落,再无法面对。

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心情,还有那边的人,对她的存在究竟知道多少,她无从考究,也不想了解,她只知道,她恨透了从天而降的亲生父亲。

那眉,那眼……她的心沉沉的往下坠,甚至不用再去询问母亲。

作为一个私生女,那便注定要生活在黑暗里,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对方一声“爸爸”,她不能与父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甚至,她知道,自己的祖父母都还健在。

但是,她却不能与母亲,还有“亲生父亲”一同生活。因为“身份特殊”,因为“注意影响”,因为一大摞莫名其妙又可笑之极的原因。

她比他还知道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母亲不爱她的亲生父亲。他们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这些,她原是做好准备的。可是,父亲却变了。

这些,都是那个不再是“父亲”的“叔叔”告诉她的。他极力想让她理解她亲生父亲的难处,也表示出,会竭尽全力对她们母女好。他说,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同样的,她的亲生父亲也有这个权利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女儿。他说,晓晓这个名字,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取的。一直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相见,她母亲却带着她逃了。

她陡然厌恶晓晓这个名字,原本,该是在舌尖萦绕的一个发音,却让她想吐。

她拒绝了亲生父亲的施舍,却拒绝不了已经成为“叔叔”的这个男人。虽然,他说,按照辈分关系,她该称呼他一声“姑父”。

“我猜中了自己是私生女的事实,却猜错了父亲是哪个。”

萧以真微笑着,抿一口咖啡,不加糖的咖啡,素日里是喝惯了的,这会子便觉得苦涩,舌尖上,舌苔上,全被这苦涩给包裹住。咖啡顺着喉咙往下去,她咽了一口,口里余下来的也都是苦味。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知道,这在他们看来,是丑闻,是不能说的秘密。”

“我怎么知道的,有什么要紧的。”苏七七的嘴角一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也许不知道浮生的母亲,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敢说绝对,可是,她是一个家的好家长,她是一个好母亲,她还是一个好妻子……她也会是一个好姑母。”

苏七七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转开脸,看着窗外。

“况且,一个未婚女人,想要藏着一个体弱的孩子,能藏多久呢?除非,你跟母亲当年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城市。”

萧以真瞪大了眼睛。

“怎么做,在你。如果我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很抱歉。你放心,如果有一天良安发现了真相,绝对不会是我……依他对你心思,知道真相也是迟早的事情。”

苏七七站起来,“你不承认那是你的姑父、姑母,可你帮了曼生一次……曼生做事急躁,难免让有心人有机可乘,请你继续念着这份情,日后的娱乐版,请手下留情。”

萧以真跟着站起来,苏七七的话,每一句,都跟一把重锤一样,敲打在她的心头。

“等一下!”萧以真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糖糖……”

叮叮咚咚,她的手机在响。

苏七七示意她先听电话。

萧以真捏着手机,声音柔婉,电话那头有小孩子的哭声,苏七七听她说,“我马上到,马上就到。”

她急的快哭了,捏着手机的手都在哆嗦。

“走,我送你。”

苏七七拉了她一把,萧以真回过神来,脸上已是煞白。

捏着手机跟着苏七七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苏七七听得出,是和白芷的嗓音。

“糖糖又闹着要见姥爷,怎么办?”

“姥爷也马上就到。”萧以真收了线,哆嗦着手继续拨号……

苏七七拦了一辆的士,陪着萧以真上车,萧以真说了一家医院的名称,那边电话已经接通了。

“糖糖又开始吐了……”她哽住了声音,那头说,“别急,我马上就来。”

苏七七叹了一口气,果真是浮生的父亲。

萧以真收了线,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的镇定,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滚。苏七七握住她的手,萧以真任她握着,她深深的吸着气。

“糖糖先天不足,现在又查出来有慢­性­肾衰竭,我没法给她一个父亲……她很依赖这个姥爷,我狠不下心告诉孩子,说他并不是你的姥爷……孩子太小,我没法告诉她那么复杂的事情,她理解不了……她一个劲儿的要姥爷,我只能……”

苏七七觉得眼睛酸涩。

她只是从几次听到的断断续续的简短的通话里,隐隐知道那个叫糖糖的孩子体弱,却不知是这样的大病。她不懂医学,但是“肾衰竭”这样的字眼,发生在一个不到五岁的幼儿身上,足够触目惊心。

“为什么不告诉良安?”她捏了捏萧以真的手,“让他跟你一起承担,不好吗?”萧以真摇头,又摇头。

“我什么都没了,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

“如果被他家里发现糖糖的存在,我争不过他们的,我……不能冒险。苏七七,我没你那么幸运。”

幸运……苏七七眼里起了雾,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命运都有着自己的定义,在旁人眼中也是不尽相同。她在别人的眼里,原来是可以用“幸运”来形容的。

她握紧了萧以真的手。

是,她是幸运的,她拥有过,也得到过……她虽然难过,却不觉遗憾。

苏七七跟萧以真赶到医院的时候,温道明竟是比她们还快一步,他坐在病床边,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女孩正揪他的耳朵,咯咯的笑。

小女孩很漂亮,像萧以真,也像赖良安,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啊,脸上有着受病痛折磨后,特有的苍白。

萧以真快步走上前,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麻麻”,萧以真亲了亲小女孩的脸,把她抱在怀里。

“护士已经喂她吃了药,叫你别慌。”温道明拍拍萧以真的胳膊。

苏七七看着微笑的温道明,他回头的时候,一下子看见了她。他们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对方,只是那么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内容。

他们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温道明起身,走到门口,轻声说,“丫头,咱们先不在这儿呆了。”

苏七七点点头,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那小女孩,瘦胳膊细腿儿的,不知良安看见了,会不会心疼死……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8

温道明的车子就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场,银­色­的Lagonda,一点也不低调。

车子已经开了锁,苏七七上了车,温道明晚了些,再坐上来的时候,递给她一罐热饮,很贴心的举动。温浮生与他一样,细致贴心的时候,叫人心中软和温暖的不行。

“谢谢叔叔。”苏七七笑了笑。

“孩子怎么样?”她又问。

“还在做治疗,小孩子的问题,总是要格外小心。”温道明点了点头。

“从外婆那儿提前回来了?”温道明看着她,手里握着罐子。

“是。”苏七七低头,罐里的­奶­茶汩汩的冒着热气,蒸腾到脸上,带着香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需要叔叔帮忙的地方?”温道明看着她,蓦地就笑了,笑声爽朗,“我这张老脸,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来,说说看。”

“我可以相信您吗?”苏七七抬头,望着他,“我能像Erin,像巧巧,像她们那样信任您吗?”

温道明一愣,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点头,“早些年,有个知心姐姐,再倒回几年去,我也可以做一做知心哥哥……可惜,现在只能做知心叔叔。”他撇撇嘴。

苏七七也跟着笑了。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双手缓缓的摩挲着暖热的热饮罐子,微微失神。

“我跟浮生,也许得分开。”她牵了一下嘴角,“有想过去跟大家告别,但,还是作罢……对不起。”

“嗯。”温道明若有所思,“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叔叔?”

他笑了笑,道,“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一些,但是不确定究竟怎么回事,只知道你与浮生外婆之间,似乎有什么不愉快。”

“叔叔……”苏七七用力捏了一下手里的罐子,“不知道您是不是知道,我养母也因为温­奶­­奶­经历的那次事故去世了。”

温道明一愣,皱着眉,他重新看着苏七七,目光里已经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活下来了。”苏七七不避不让,道,“我的养母,道号——柏衫,俗姓苏。”

“柏衫女冠!”温道明拧眉。

母亲有一程子,回来说认识了一个修行极好的道姑,卜卦极准,脾气秉­性­也是相投。甚至还跟桂花阿姨学着,亲手弄花结子编穗子,说是要送给对方。母亲凡事喜欢讲究一个“缘”字,便一直与那道姑走的不远不近,每次都是与那道姑约在从前的老宅见面。

据说,妹夫杨居安遇难前,那道姑曾与母亲提过,说母亲的女婿怕是有难。母亲自幼读书、受教育,虽醉心道家思想,但也觉得这论断未免太过荒谬。尤其,当时道筠新婚不久,也有了身孕,这样的话分明是不吉利甚至无礼的。

岂料,几天后,妹夫杨居安果真殉职,道筠深受打击,终日以泪洗面。母亲为了道筠,又与那女冠约好见面。回来后,便坚持要把道筠接回家,亲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他偶然一问,才知,那女冠话里颇为隐晦,让母亲多注意道筠的身体。

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有时候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道筠趁母亲外出的功夫,又回了婆家,说是取点东西。这一回,便直接进了医院,孩子没能保住。

母亲便不管不顾,那女冠的话一一应验,由不得她不信。她不能忍受道筠再出任何岔子,她去与女冠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家里人都明白,母亲本就对鬼神玄幻之事怀有敬畏之心,这回,母亲是真是怕了。那个时候,为了道筠,图个心安,也无不妥。便没有人说什么,一大家子人都在关心,道筠到底能不能熬过这一坎儿。

真真是祸不单行,母亲遭遇车祸,那女冠当即身亡,母亲被送入医院抢救,她的身子骨本也不是很硬朗,新伤旧患,不出几日便与世长辞。

万幸的是,与之同行的岳母只是受了些轻伤,倒无大碍。听说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姑娘,交警处理完事故后,再没人看到她的行踪。那女冠的后事据说被道观的人办妥了,他们自己也是一团乱,至于那小姑娘哪里去了,谁也没有心思去追究。

直到母亲的丧事办完,岳母才回C区柳家老宅,再不提起那日车祸之事。

母亲的意外过世,对全家人来说,都是个致命的打击,父亲自是不必说,道筠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她在家中是幼女,她认为,母亲是为她奔波,才遭此横祸。短短的时日里,丧夫丧子又丧母,这样的打击,令她负疚绝望。

至今,这件事对他们全家人来说,也是个艰难的回忆。

“我养母,正是柏杉女冠。”苏七七吸了一口凉气,道,“温叔叔,所以,我会懂一些经书,不足为奇,因为,我自小在道观长大。”

“我没法用……我那时候年纪还小,这样的话,来推搪责任,实际上,温­奶­­奶­的去世,那场事故,跟我少不了­干­系。”苏七七停下来,喘了口气。

温道明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的听着。

“也许您不相信,温­奶­­奶­那时候与妈妈有默契,守了一个秘密。”

温道明注视着她,那目光,深邃悠远。

“姑……姑姑的事情,是我说的……我不知道您信不信占卜的说法,或者,还要再玄妙一些……我没法向您解释的那么清楚,可我就是有那样的能力。这些,温­奶­­奶­知道,她名义上是来见柏杉女冠,事实上,她老人家一直跟我在一起,她待我很好,跟亲­奶­­奶­一样……姑姑出事之后,她老人家希望,我知道的东西,能帮助到姑姑——这是温­奶­­奶­后来时常过来的原因。”

“那时候,你才……”温道明用手比了比。

他的确震惊,也努力让自己镇定,好消化现在听到的内容。这样,反而让他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

“很小。”苏七七附和的接过话。

“那天,­奶­­奶­原是说要先送我跟妈妈回道观。”

苏七七顿了一下,这样的回忆,让她痛苦。那样的自责与负疚,每日每时的折磨着她,叫她无法放过自己。

也许,这便是命运,命运叫她与温家相连,命运让温浮生成为她的命定之人,但凡与他相关的,在她还那样小的时候,就已经能感应到。

回程的路上,她的眉心像是被铁水注入了一样,疼的厉害,她握紧了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们不要走前面那条路。

她看见自己身上有许多血,很多很多的血,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是敏锐的知道,会有危险。这样的危机感,叫她恐慌,从未有过的害怕。只是下意识的选择了换一条路的法子,也许,换一条路便躲过了危险。

在那个年纪,她还不能体会一些东西,例如,命运、未来,是不可以轻易去试图改变它,因为每改变一次,其他的事情也会跟着变化。未来就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轻轻的碰倒第一枚骨牌,其余的骨牌就会跟着产生连锁反应,依次倒下。

那时候,她只知道自己害怕,只知道让自己赶紧远离危险,却没有想过,试图改变别人的未来,她会受到惩罚,而试图改变自己的未来,则会诱发多米诺骨牌效应。

柳­奶­­奶­虽是从温­奶­­奶­得知她的一些事情,仍是持了保留意见,温­奶­­奶­与妈妈却是了解她的特殊之处,没有过多的疑问,吩咐司机转了方向,绕上另一条路。她甚至听见温­奶­­奶­拍了拍柳­奶­­奶­的手背,说,这孩子灵­性­,多绕些路,也不打紧。

怎么会不打紧呢。

苏七七至今不明白,是她感应到了危险,却终于没能避开,还是……根本是由她,把妈妈与­奶­­奶­,带上了一条死亡之路。她感应到的危险,起先,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是,因为她改道的选择,那满满的血,便从妈妈与­奶­­奶­的身子里流出来。

一个缺眠的司机开着货车,撞上了她们的车。

碰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知妈妈与温­奶­­奶­是如何做到的,尤其是妈妈,几乎是整个身子护住她,­奶­­奶­也还维持着搂她肩膀的动作……甚至,前一秒,­奶­­奶­还在问她,小七七,以后给我做孙媳­妇­可好……

血腥的味道直直的钻入鼻翼间,甚至,有一股温热蒙住了眼睛,不是眼泪,是血,整个世界里都是血。

她叫妈妈,一声一声的叫,又叫­奶­­奶­……­奶­­奶­还有声音,虽然,那声音很是微弱,可她的耳力本就异于常人,­奶­­奶­说,小七七,你这回说错了……

等救护人员赶来时,她已经不会说话。柳­奶­­奶­与司机奇迹般的,没有大碍,只是受了轻伤。柳­奶­­奶­喊着——亲家母,亲家母,语兰,语兰……救护人员从她身上搬走了妈妈的尸体,是,尸体,当场死亡。­奶­­奶­被移上了担架,她能听到­奶­­奶­微弱的呼吸声,像是老式风箱拉动的声音,艰难,缓慢。

柳­奶­­奶­瘸着腿跟上去,喃喃的说,语兰,挺住……要不是那孩子,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她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爱,让妈妈舍弃生命来保护她,也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感情,让非亲非故的温­奶­­奶­,与妈妈一并护住她。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了红­色­,带着血腥气,无边无际。她不想与任何人说话,却时不时还有人来找柏杉女冠卜卦、看风水……韩陆一个一个解释,柏杉女冠已经过世。

她便冲动的在道观附近摆了阵,不让人找到入口。渐渐的,柏杉女冠也仅仅变成了人们口里的一个“据说”。

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哪怕只是想一想,也令她心悸,连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她想不通,她放不过自己,哪怕只是那么去想一想,她都觉得心脏仿佛要麻痹了一样。她不敢想,也不敢忘,只能由着那段记忆渐渐尘封,渐渐的,假装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苏七七没有指望温道明听懂她在讲些什么,她尽可能的把事情还原。她提出绕路,却遭遇车祸,事故发生时,温­奶­­奶­与妈妈一同保护她。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许没有经过的人,没法体会那样的惨痛——柳老太太经历了,所以,柳老太太认为她必须负上责任。柳老太太与她一样,无法忘记那个充斥着血的场景。

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在醉心道家思想的温­奶­­奶­眼里,是个可以深信不疑的,有灵­性­的,秉­性­相投的,甚而是孙媳­妇­的最佳人选。这样一个她,因为害怕自己有危险,冒失的做出了选择,获得了两个人的无条件支持、信任,却也葬送了这两条生命。

她也经常问自己,这难道,不是命运对她的诅咒?

正文 【07】初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9

温道明沉吟了片刻,听见苏七七低声说,“叔叔,真的,对不起。”

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干­净的,年轻的,充满负担的,苍白的看不到血­色­的。这样一张脸,看不到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与热情,端的叫人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必须得说,我母亲的早逝,给我父亲,给我妹妹,给我们全家,带来的都是伤痛和遗憾。虽然,你说的一些东西,我不是很能理解,但是,事情,我听明白了。丫头,你终究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一个人扛得起来的负担。”

“我不会说,心里当真一点芥蒂都没有,可是,丫头,那毕竟是我的母亲。”

苏七七沉默,不动。

“我得承认,今日我听到的这些,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至于浮生外祖母那里,她与我母亲,原就是闺中密友,两人虽是一直为佛道两家的思想互不相让,却是情同姐妹……她兴许是觉得你有心欺骗大家。”

“首先,暂不论过去孰是孰非,你既然知道浮生的身份,也清楚真相,就不该瞒这样久。丫头,这一大家子人,接受了你跟浮生的关系,是不是,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呢?其次,既然瞒了,你头一个,不是要来告诉我。丫头,说到底,浮生才是那个你最不该瞒着的人,他现在,兴许还在计划着,你们将来要如何,可你却在这里跟我说抱歉。”

“七七,我,包括温家的其他人,都不该是你日后假如要离开浮生所要抱歉的对象。”

“你今天说的事情,我的确需要时间去消化,但是,我会保守秘密,这是一早我们说好的。至于,你如何去其他人解释,如何告诉浮生,在你。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儿子幸福快乐,我会尽量的,去尊重浮生的意愿。这不仅是我的意思,我想,你阿姨也是这个态度。但是,你既然选择面对这件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老人家的心思,你也要多体谅一些。”

苏七七心里一阵凉,一阵暖。她知道,是自己自私了,可这一切,叫她如何说出来。无法说,说不出口,说出来的后果,也是她承受不起的。

她每每面对温浮生,便心怀歉意,自责、内疚、不舍……这林林种种的情绪,缠绕起来,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牢牢束缚住。

她清楚,这只是件瞒得住一时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放不过自己,又哪里能指望别人会原谅她。

温道明也在想着刚刚苏七七说的话,手握着热饮罐子,因为想事情,一串子话下来,便沉默下来。

苏七七也是不语。

他也只是由着她去,感情上的事情,他思忖着,儿子,应该会处理好的。

只是,他的心里,少有的烦躁,一闪而过。这事儿,叫什么事儿?

他刚才一点没打诳语,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苏七七说的那番话,不是一个故事,更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的母亲,是他妹妹至今内疚的一件事。

他胡乱的想着,倒一时忘记了,在这里碰到苏七七,意味着什么。

“叔叔。”苏七七犹豫了片刻,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开口叫住他,“Erin的事情,您能不能跟阿姨交个底。”

她才只说了这一句,温道明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变。

“我是晚辈,按说,有些话不该我来说。在您看来,也许是匪夷所思,您就当是我多管闲事……我只是想告诉您一声,如果您继续沉默下去,等到阿姨自己发觉这一切……您也许会失去很多东西。”

苏七七不再逗留,举了举手里的热饮,这会子的功夫,已经凉了,金属的罐子握在手中,凉凉的。

“谢谢您。再见。”

她说时便下了车。

温道明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叫住她。

他揉了揉眉心,失去很多东西……他最怕失去的……

那个人,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懂,只是,不要紧,一辈子那样长,他就等到她懂为止。一辈子又那样短暂,她不懂也不要紧,这一生,下一世,生生世世,他都依然要做她的丈夫。

他看着车窗外,热饮罐子被他用力握出“嘎巴”的一声。

少卿,请,无条件的,再信任我一回……

苏七七拦了一辆出租,她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只说,师傅您随便开。眼底像是发烫一样,她不敢眨眼,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灰­色­的高楼,生出新芽的梧桐,川流的车群。司机仍透着后视镜看她,希望她能尽快说个目的地来,苏七七只当没看见。

被手机的铃声惊醒的时候,她看看号码,原来是赖良安。

许是喝了不少酒,只单单报了酒吧的名字,便掐了线。她看看时间,正是午饭的点儿,他不忙着处理公务,反倒去酒吧买醉……她叹了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让司机把车子开去那间酒吧。

到了酒吧,苏七七在角落里找到赖良安。

人看着很是正常,脸上氤氲着一些酒气,苏七七坐下来,给自己倒了酒,抿下去一口。口里尝不出味道,一股液体带着辛辣,从喉咙顺下去,滑过五脏六腑,火燎着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赖良安见她灌了一口酒,反倒笑出来,“别告诉我,你跟浮生吵架了——你们俩现在可是圈子里的模范。”

苏七七不理他,桌上的酒已经变成了空瓶子,她招呼侍应生,又要来了一些。

她其实谁也不想见,赖良安却又似乎是个例外。她总觉得,她与赖良安一起的时候,彼此都不需要说太多,有些东西,她懂,他也懂。

“当真是模范?”她撇撇嘴。

赖良安便大声笑出来,笑声爽朗又写意。

“实际上,不少人指着你俩发笔财呢。”

“怎么说?”

“赌你们能长多久。”赖良安­干­了一口。

“你参加了没有?”苏七七盯着赖良安。

赖良安挑眉,笑而不语。

“我可以提供内幕,赢了,分我一半。”她一本正经的说。

赖良安把玩着杯子,眼神仍然清明,他皱了皱眉,“说说看。”

“约莫着,不会超过这个月吧。”苏七七又灌了一口,“多下注,记得分我。”

赖良安心里一动,望着她。苏七七沉默不语,他却突然笑起来,道,“苏七七,你要是想哭,别忍着,我可不懂怜香惜玉。”

苏七七心底的那一丝怅然被他这样一揶揄,立即赶跑了似的。她睨了他一眼,轻声道,“笑吧,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

赖良安盯着她,无所谓的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心里觉得,苏七七刚刚那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像极了浮生的。不知是不是两个人待的太久的缘故,偶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倒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从前是谁说来着,他揉着额角,酒­精­让智商都下降了一样。

叶小宝那厮说,良安,你跟大嫂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啊。她果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掏出来一面小圆镜,镜子里映出贴在一起的两张脸,那眉梢微挑的样子,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如出一撤。

“你又是为的什么原因?我听到的,可不是你这个答案。”

赖良安的话里带着些刺,他嘴角微沉,自知这话太过冲动。

苏七七抿了­唇­。

“浮生的这程子的动静有些大,许是要给你个惊喜。”他抿了一口酒,“既然,不会超过这个月,我漏一下口风,也没什么打紧的吧?”

“不打紧。”苏七七摇头,心里却是一抽,那枚金戒子还在手袋里。

“我可记得,有人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赖良安顿了一下,望着苏七七,未完的话,不言而喻。

苏七七自然记得——如果有一天,我不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我苏七七,不愿意跟温浮生这个人继续下去。绝对不会是因为,有某个人反对我跟他在一起。日后,我们能不能走下去,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举了一下杯子,赖良安停了一下,与她碰杯。

“难得顺顺利利的过了家长那一关,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苏七七,你是不晓得,一个人去听戏的感觉。”

台上身着戏服的戏子,甩着长袖,依依呀呀——全世界都仿佛空洞下来,曾是世上最动听的音符,像是陡然间有了催人泪下的力量。

苏七七知道,她陪他去过那么一次,台上的名伶唱着她听不懂的土语,他的表情掩在那哀怨悲恸的调子里,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吧台中央的舞台上,有个声线慵懒沙哑的女歌手,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舌尖萦绕的发音也很是独特,委实悦耳。

“哎,这是哪一国的语言?”苏七七话锋一转,抬了抬下巴,指着那女歌手问。

赖良安也抬起头看过去,仔细聆听。

一片­阴­影投下来。

苏七七抬眼,眉端挑了一下,一时怔忡。

“这是意语。”

苏七七抿了­唇­,看见赖良安也挑了一下眉。

来人微微欠了身,绅士的叫人忍不住眯了眯眼。

江思远笑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下去,就这么望着苏七七。

苏七七被他的微笑,惊的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以后,连忙站起来,笑了笑,却又一时想不起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她不能随着温浮生,左一口老光棍儿,右一口老家伙的来,据说,按着辈分下来,江思远也是温浮生的舅舅辈的人。

末了,只说,“您好。”

她顿了顿,又说,“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她规规矩矩的用了“您”字,江思远笑起来,笑的很是开心。

“你好。”他转了一下手腕子,道,“七七,我可是专程回来吃你跟浮生的喜酒的。”

他眨眨眼,有着这个年龄的男士,特有的幽默和魅力。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他真的是特地回来吃那一杯喜酒的。

苏七七牵了一下­唇­角,脱口便道,“您说的跟真的一样。”

正文 【07】初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0

江思远大笑。

“你这说话,怎么跟那小子一个样儿?我瞧着你要被那小子给带坏了。”

他笑时,脱下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座椅上。他挽起袖子,苏七七看他眼­色­,说:“请坐。”

江思远坐下来,回了一下头,苏七七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青年男子。只见他轻点了一下头,那位男子一言不发的欠了欠身子,接着便转身离开。

“这位是赖良安。”苏七七指着赖良安,有些不知如何介绍江思远,她对这个江思远并不是很了解,温浮生提的也很少,大概是亦师亦友那样的角­色­。

江思远见她为难,倒笑了,点了点头,微笑着伸出手来,“江思远。”

赖良安伸手与他回握,“赖良安。”

“我见过你。”江思远挑了一下眉,有些神秘的样子。

赖良安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虽是喝了不少酒,也可以确信,他并不曾见过面前这个人。

“赖部长这程子,身体可好。”江思远微笑。

赖良安惊讶,正了正­色­,道,“托福,我父亲前阵子做了个小手术,已经没有大碍了。”

江思远点点头,点着桌上的酒瓶子,说,“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成果?”

赖良安便笑了,道,“七七喝的少。”

他思忖着,这个江思远莫非,便是C区江老司令的幼子,听闻久居国外,他们这些个同龄人,对之知之甚少。

江思远似乎很爱笑,整个酒吧里,似乎只剩下他爽朗的声音。他与赖良安聊了起来,从市局规划,到坊间趣闻,聊哪样都不会冷场。

赖良安也觉痛快,这个江思远,似是有这样的能力,聊这样多,话题不带重复,也不惹人反感。

他觉得江思远这个人,有些意思。

苏七七多时是说不上话的,可江思远与他说话时,还是会时不时去问问她的意见。苏七七的话不多,可是江思远问她,她也会说上几句。可见江思远此人的圆润周到,不冷落任一人。

正闲聊着,他看见江思远眼梢一挑,视线落在他的身后。他顺着江思远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温道筠那一组人,有男有女。再看桌子那一排酒瓶子,约莫着,来了也有一会儿的功夫了。

温道筠也看见他们了。

“抱歉,我们得过去打个招呼了。”赖良安看了一眼苏七七,两人站起来。

江思远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姑姑。”

“道筠姐。”

温道筠抬头看他们,笑笑,笑容有些空落落的。她看了一眼赖良安,低头,又抬眼。那眼神,似是要穿透他一样。

气氛有些闷,也都知道,这会子温道筠在想什么。或者,她是在透过赖良安看什么。

旁边有人碰了她一下,说,“道筠,给你介绍的人来了。”

赖良安与苏七七并没有过多逗留,打完了招呼,便离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苏七七坐在位子上,又看了一眼温道筠,她的表情已经不若刚才的空洞,笑容温和有礼。那位男士背对着他们,裁剪妥帖的西装,挺直的背脊,怎么看,也是才子俊杰。

赖良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与苏七七对视一眼。

江思远并没有问他们刚刚是去跟谁打招呼,那样子,也仅仅像是觉得不远处坐了个极美丽的女人,抱着欣赏的心情,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赖良安接到一个电话,他起身表示了一下歉意,说自己下午还有工作。苏七七觉得不妥,他喝的不少了,看着虽是清醒,难免出什么问题。赖良安笑着说没什么,又看了一眼温道筠的方向,示意苏七七多注意一些。

江思远说,“以后有机会见面,我们再聊。”

赖良安走后,温道筠那组人里,似乎有人说了个极有意思的笑话,她笑了起来,声音爽朗,真真儿的叫笑靥如花。

温老的小女儿,在圈子里也是有口碑的,人美,能力强,虽年纪轻轻的做了寡­妇­,仍是挡不住那一车似的追求者。温家小姐,那眼界儿,高着呢。多少人,为这,把心又吞回肚子里。岂料,这程子,温道筠又开始相亲,只是小范围里传出来的消息,可这一圈子,原本就这么大,巴巴的传开了,这会子见她这样笑,多少眼球子跟被黏住了一样,再也移不开视线。

江思远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撑不了多会儿了。”

苏七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温道筠,不禁又看过去,这会子,温道筠已经收住了笑意,依旧默默的给自己倒酒,眼神却已不清明,空洞的,跟失去了焦距一样。

她不清楚温道筠的酒量如何,但她知道,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是极容易醉的。她有过陪温道筠喝酒的经验,知道这样子算是到了极限了。

她还在胡乱想着的时候,那边的酒瓶子滚落在地,温道筠已经趴了下去。她连忙站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打电话给温浮生求救,想起来江思远还在,便看了他一眼。

还不待她开口,江思远笑笑,说,“我知道。”

江思远站起来,他袖子一早被挽起来了,他走过去,手轻巧的拨开旁边两个搭上温道筠肩膀的大手,说了声“抱歉”。

苏七七一边给温浮生拨号,一边跟上去。那组人里没有人认识江思远,却有人认出来苏七七,知道她与温浮生的关系,便不再说什么。

江思远抄住温道筠的腰,像是不费力气一样,轻飘飘的抱起来。

“抱歉。”苏七七走在后面,又对那组人打了招呼,替江思远拿了西装外套,这才赶忙跟上去。

温氏大厦三十楼,会议室里一派安静,钟南原本在台上做报告,可是老板的表情似是不郁,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高级秘书Judy轻推开会议室大门,走到温浮生身边,弯腰,轻声说着什么,温浮生做了个手势,示意钟南暂停。

“钟南你主持。”温浮生用手指点了点,起身,走出会议室。

Judy把他的私人手机递给他,温浮生看了一眼,接通。

“哎,姑姑喝醉了,江先生正好也在,帮忙送姑姑去酒店……我们现在往Regent酒店过去,你……”

“江先生,哪个江先生?”温浮生松了松领口,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就是,我们一起去玉兰苑的那个江先生啊……”

她话里有些急,温浮生反而笑了,语气放缓,安抚道,“你慢慢说,姑姑怎么了?”

电话那头却一时没了声儿,他拿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没断。重新贴在耳畔。

“Scott,是我。”

温浮生愣了一下,笑出来,“怎么回事,你这……不是惊喜,是惊吓啊。”

电话那头也迸出一阵大笑,这肆意的笑声,不是江思远还能是谁。

眼见着老板进了办公室,Judy倒了茶,送进去。

温浮生挂了电话,愣了一会儿神。

江思远的确说过要回国,倒是没真的当回事,只当是随口一提。也不能说没当回事,是没有想到这刚说回国,一声不吭的,已经到了。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

Judy留意老板的神­色­,老板的眉尖微蹙,看不出心情好与坏。电话是苏七七打来的,按着老板的吩咐,七七的电话无论何时,都是要第一时间接通的。虽然,七七极少极少往办公室打电话,偶尔一两次,说话仍是一贯的轻声细语。她是知道七七那个­性­子的,那样与她说话,已是十分亲近有礼的口吻了。她放下杯子,挑了一下眉端。听说,七七已经见了皇太后,这样说来,这老板娘的位子是坐实了的。

她不禁笑了笑,也是一愣神的功夫,老板已经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衣服搭在臂弯里,一边走一边扣着袖扣。

她连忙跟上去。

“你去会议室安排下面的事情吧。”温浮生他走出去,一边交代Judy,淡淡道,“让车子在下面等我。”

“是。”Judy点头,转身回会议室。苏七七拧­干­了毛巾,替温道筠擦着脸,又掖好被子。

床上的温道筠动了一下,胳膊又从被窝里伸出来,口里不时的呓语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看着温道筠安静的睡颜,轻轻舒出一口气,悄悄退出房间,关好门。

江思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苏七七出来,问,“都好了?”

“嗯,谢谢您的帮忙。”苏七七点了一下头。

江思远见她仍是拘谨客气,也不纠正她,只是笑了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道,“浮生马上就到了。”

苏七七抿着­唇­,想着温浮生,又沉默下来。

“这就是浮生的姑姑?”江思远问,望着她微笑。

苏七七回过神来,点头,“就是您上次回国,在夜店见到的那位。”

江思远沉吟片刻,偏了一下脑袋。他的确是记得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像个八爪鱼一样,牢牢的抱着那位赖家公子。倒是看不见样子,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着实惹眼,眼前尽是一团黑亮­色­。

她被浮生背走后,他在地上发现一个簪子,上面还坠着景泰蓝的流苏。虽是没有看见她的样子,却也有种莫名的直觉,这样的簪子,似是才能衬得上这样的女子。他也不知这样的直觉从何而来,一个烂醉的女人,有什么衬不衬得上呢。

至于,这样的女子究竟生的什么模样,他是有些好奇的。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对于不相­干­的女人,他素来是不过多关心的。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两个人都有些发呆。

门铃响了,江思远“哎”一声,最先反应过来,说,“到了。”

他说时便走走过去开门,苏七七的心咚咚的跳起来,跟着朝门口看过去。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1

“当真到了,我还当自个儿幻听呢。”温浮生走进来,捶了江思远肩膀一下,“得,还真不是鬼上身。”

江思远笑的十分开心,说:“合着,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国。”

说时,两个大男人有些夸张的拥抱了一下。

两人走进来,温浮生脸上含着笑,坐下来,望着苏七七。正要开口,苏七七站起来,去给他们倒水。

江思远一挑眉,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温浮生。

温浮生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左右看了看,沉默片刻,指着里面的卧室,问,“我姑姑在里头?”

“嗯,七七一直陪着她,这不,你来的时候,她也才刚出来。”江思远道。

苏七七过来给他们倒水,道,“这里没有茶叶……也可以叫侍应送茶过来。”

江思远笑笑,“没事儿。”

他一摆手,“我这一回来,寻思着找个地方先喝一杯,就在酒吧里跟七七碰上了。”

温浮生听到这,眼皮子一抬,望了一眼苏七七,她垂着眼帘。果真是喝了酒的,脸颊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该着我跟你有缘,我原不想一回来就见你小子的。”

温浮生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嘴角一扯,微笑。

“行了,我还得回老爷子那儿一趟,我这双脚一着地,不先去报个道,说起来,又是死罪一桩。”江思远说完站起来,“总归是回来了,我们再聚。”

“行。”

温浮生心知江思远突然回国,定是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情要处理。这里,也的确不是叙旧闲聊的地方。他也站起来,送江思远到门口。

“七七,回见。”江思远望着苏七七,笑笑,摆了摆手。

“再见。”苏七七对江思远笑了一下。

送走了江思远,温浮生眉一皱,转身看见她捏着手机,正在看简讯。

刚才当着江思远的面,他不好说什么,也不方便做什么,这会子,便觉得再无顾忌。

温浮生是从后面抱住苏七七的。

苏七七怔了一下,没有挣扎,只是觉得脸有些热,头低了下去,轻声说:“你做什么呢。”

“你又做什么呢?”温浮生用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苏七七顿了顿。

她做什么呢,能做什么呢。

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把那伤害降到最低,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为什么去喝酒,嗯?”

他的呼吸就在耳畔,温温热热,像是一条小蛇,弯弯曲曲的,钻进心底。

苏七七不语,想起来自己是喝了酒了,这会子便委实觉得口­干­舌燥。

温浮生由着她出神,蓦地就叹了一口气。刚要松开手臂,她便伸手,抓他的臂膀,抓牢了。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温浮生眯了眯眼睛,不禁微微皱眉,他想着她今日,一直回避他的眼神……她最近,着实不对劲的厉害。

起先还只是偷.拍他,渐渐的,便偷偷看他。待他想要捕捉那视线的时候,她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

到了今日,已经发展成回避他的注视,他再不能判断为,这仅仅是他的多心了。

她心事重重,她难受,他也觉得不舒服。

“回家再说。”他的声音也不大,语调却有些僵硬。

心里隐隐是知道的,她这样子,说出来的话,大抵是不大能让他入耳的。

两人离开酒店的时候,苏七七还有些踌躇,担心温道筠一个人在酒店,万一口渴了,又或者酒吐了——温浮生看不下去,拉着她便往外走,到了大堂,她又绕去前台,吩咐着,给2128的客人准备软糯清淡的食物,备一些解酒的茶汤……

温浮生原先还有些烦躁,看着她细心的,一一照应酒店的楼层服务员。他心里跟被灭了火似的,陡然的,也就静了下来。

到了玉兰苑,温浮生把车子停好,他去看她——她咬着­唇­,出神的看着窗外。

她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

他陪着她,也不催促她下车,只是这么望着她。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冒出来这句话。她在想些什么,那是他碰触不到的境地。

“七七。”他叫她。

他看到她肩膀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侧了下头,与他对视。

午后的阳光穿过绵密的树梢,漏进车内。衬的她的脸,斑驳不明。

“已经到了啊。”她说着,伸出手想要推开车门。纤细的手指陡然被握住,苏七七一怔,感觉温浮生的手指依着自己的手指滑入,缓慢,却又牢而有力的扣住了自己的手。

她回头看他。

他的身子就这样欺上来,他的呼吸很近,逼得她的背脊贴上车门。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2

苏七七愣愣的,连与她对视的目光都忘记了要收回。

温浮生伸手,轻轻掰开她紧咬的­唇­,再绕去她的后颈,扶住了。他眯了眼,十分仔细的,看着她。略微凌乱的发梢,不确定的眼神……她望着他,看的见他眼里的探究,还有,愈来愈深沉的目光。

苏七七原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她在想自己该如何开口,又如何应答。

妈妈,他的祖母、外祖母,他的姑姑,他的父母亲……许多许多的人,似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牢牢的将她裹住,扰着她的心绪。

她还没有想好,是做了准备的,却仍是有难以启齿的感受。

可是他没有。

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看着他,抿紧了­唇­,他扶着她的颈子,非常用力的,使她迫近自己。他的­唇­贴上她的,带出一股麻痹的电流,空气里都仿佛有霹雳巴拉的声音。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呼吸瞬时就跟着急促起来,他的,还有她的。

温浮生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旌旗荡漾了,挨着脸的,贴着手的皮肤,光滑又细腻,带着属于她的香气,还有,酒气。

苏七七觉得浑身都发了麻,汗毛竖起来了一样。伴着热乎乎的亲吻,那股子电流,嘴­唇­,缓缓滑下耳际,又落到脖颈。

而这一切,还在继续着。

他的手指,轻轻的在她的肩上画着圈,一路往下,贴上了她的腰肢。力道很是轻柔,她的身子柔软着,也轻颤着。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眯起来,脑子里被一派五彩斑斓的颜­色­填满。

座椅已被放平,温浮生的手上一紧,他搂着她,一齐倒下去。

他的手拢着她的腰,碰在座椅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以震醒苏七七。她慌张的推开温浮生,逃离了这片刻的耳鬓厮磨。

“你听我说……”她的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已然恢复清明。

温浮生的眼神蓦地一紧,他盯着她的眸子,那双清澈圆亮的眼睛里,闪着迷蒙的水光。她要说什么,他不想听,他俯下身去……

正值午后,阳光暖融融的,又灿烂的照着,可是,苏七七的眼前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黑透了。

整个过程里,没有任何的缓冲,他的­唇­舌,带着他的气息,将她层层裹住。她的呼吸几乎要被阻滞住了一般,被他亲吻过的地方,滚烫的仿佛要失去知觉。­唇­舌的纠缠,带来近乎痛楚的麻痹。

他就那么用力的,牢牢的扣着她的腰肢,像是电焊一样,将两个人的身体焊接在一处,身体与身体之间,不留丝毫的空隙。

温浮生的­唇­上仿佛带着火,一路烧过来,一点一点的焚烧着苏七七的理智与感触。

他的西装,料子带着些凉意,他的灼热偏又透过衣服压迫过来,束缚着她所有的感官。

“苏七七!”

他含着她的下巴尖儿,有些口齿不清,牙齿磨着下巴上的­嫩­­肉­,她被他磨的有些疼,又些痒。因为那墨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她,他这话里,便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知道的,我不想听。”

苏七七眨了眨眼睛,她想开口,可是声音被堵在嗓子眼里。

“浮生。”

她终于寻到了空隙,口里堪堪的吐出他的名字。艰难的,也­干­涩的。

眼睛里像是氤氲了一层雾气,湿润,迷蒙,波光潋滟。

温浮生停了下来,有越来越多的液体从她的眼眶里跑出来,顺着眼角流下,迅速的染湿了鬓角的发丝。

“对不起……”

伴着这三个字,温浮生觉得心尖儿猛抽了一下,脑仁便跟着有些疼。

他盯着她,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接着,他的­唇­轻柔的印上她的­唇­,安抚道:“不哭。”

他想着,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似乎一直把自己绷的紧紧的,从来也没有真正开怀过,就连欢爱的时候,都仿佛有所保留。她的心,是有那样一个角落,是他碰不到的,也进不去的,禁地。

“慢慢说。”

他扣着她的腰,把她从座椅上捞起来。

“我们,先下车。”

她说话都有些不流畅了,温浮生挑一挑眉,松了手。

她推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她不敢去看他眼睛,那样黑的眸子,她害怕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纵使如此,她仍是无法忽略身后的存在感,那眼神,火燎着一样。

温浮生稳稳的坐着,静静的听完苏七七的话。

那一段折磨着她的过去,像是一张黏­性­极佳的蜘蛛网,黏住了她,也黏住了他。她就像是一只茫然失措的小虫子,在网里挣扎,越挣越紧。

整个过程里,她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对你动心;对不起,不该让你为难;对不起,让你失去了祖母;对不起……那样多的抱歉与歉疚,在心口积聚的越来越多,汹涌的要将她吞没。

“真的对不起……”

这个晚上,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字,每说一次,都像是一把大锤,重重的敲在心田。

“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她摇着头,“不是,我不该把你拖进来,你原本该……”

这叫什么话?

她在他面前,原本不必如此。

对不起,不是她该与他说的话。

温浮生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她的眼泪带着滚烫的热度,可以无所顾忌的流淌。

他于她,是该这样的一个角­色­,可以使使小­性­子,不高兴时可以瞪他两眼,可以开怀的大笑,就算是颐指气使,也不是不可以的。她那样的­性­格,即便是颐指气使,也该是类似撒娇那样的动作。

难怪,难怪她总是要问他,是不是相信命运。

“七七。”他揉着她的头发,揉乱了,这时候的她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为什么要道歉。”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就是一场事故,那时候,你只是个孩子,况且,七七,你是个人,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一个人。你不是神,老天赋予你这样的能力,不是让你承担所有的责任,那不公平,好不好?”

“我了解祖母,她是个善良优雅的老太太,她们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折磨自己的……是不是?”

“都过去了,我们谁也不必再放在心上,我祖母,她虽然走了,可是,她把你带到了我身边,这算不算是一种,冥冥中自有注定?”

不。苏七七摇头。

这不是命运,命运有一双大手,掐着她的喉咙,掌控着她的一切。命运叫她,心怀忐忑之心去享受这份原本该静谧的幸福,命运叫她,随时都担心会受到惩罚。

命运提醒她,受到诅咒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有这样一份感情的。她甚至没有资格,去过普通人的正常的生活。

她无法控制脑海里蓦地跳出来的画面,她无法对那些画面置之不理,她无法掩住耳朵,不让自己去听到那不该听到的各种声音。她也想品尝各种味道,酸是什么滋味,甜是什么感受,苦是怎样的味道,辣是如何的感觉……这些,她都想知道。

可她,拥有不了。

她得到什么,命运会一一夺去。这是她这么些年领悟出来的东西。

“七七……我的话,听到没有?”

他寻到她的­唇­,欺了下去。

他懂她的难受,这一切,是她心中的一座大山,一个过不去的关卡,是他跋山涉水也触不到的私地。

他也许不能如她那般感同身受,可也会因为她的难受无助而心疼,心脏也会随着她的眼泪而颤动。可是,却又仿佛一时失了安抚她的力量,如何做都不好像不够准确。

苏七七,何苦这样裹着自己,何必把我排除在外——我们是该对彼此最亲密的那个人,这样才是。

“浮生,我们先分开……”

苏七七的话并没有完,一半哽在喉咙里,一半被他的亲吻打断。

这是一个缠绵到几乎让人窒息的亲吻,带着些惩罚的意味,又略带些疯狂的感觉,恶狠狠的,又无奈的。分开,怎么样就这样轻易的说出来。她努力,他也在努力,这样努力的他们,为什么要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来。

她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她的眼泪跟雨珠子一样,哗啦啦的往下落,没有止住的迹象。

他寻到她的额头、眼睛、鼻头、脸颊……这样一路往下,从厅堂,到卧室,分不清是谁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还是白天,卧室里那样的明亮,她紧闭着眼睛,身体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亲吻下去,发现还有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的牙齿有些恶意的咬下去,她咬着牙不吭声,只是剧烈的喘息。

他知道她疼,可是,他也疼。他给了她时间,给了她空间,临了,临了,却还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他。

最最最不该的那个答案,若是这是求签,这就该是下下签。

他原是觉得自己爱惨了她倔强的模样,坚强的,像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一样,全副武装的,也不堪一击的。可他这会子,最恨她这样,凭什么把他摒弃在外。他抱着她,逼迫着她,却还是找不到能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方式。

不甘心。

他一颗心既酸又胀。

苏七七闭上眼睛,试着去回应,生涩的,羞怯的,也放开一切的。

他的身体就悬在她的上方,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不想看,也不敢看。

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有几缕黏黏的贴着脸颊。

好几回,他逼迫她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可是她始终一声不吭,直咬的­唇­瓣失了血­色­。

有那么一刻,房间里安静的可以清晰的听到两个人的喘息声,砰砰的心跳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样。

“苏七七,你休想!”

温浮生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正文 【07】预见未来,爱是奢侈的幸福 13

温浮生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窗外一片漆黑,枕边的位置空着,他伸手试了试了温度。

凉的厉害,没有一丝的热乎气儿,他的心直直的往下坠。

跑出卧室,直觉的往窗外看……果然,幸好。

他穿上衣服,走出去。

她穿着白­色­的软缎睡裙,坐在湖边的木椅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件睡裙,他给她买了许多衣服,她真正去穿的时候很少。尤其是睡衣,她总觉得他买回来的那些衣服,太过曝露。这睡裙,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栩栩如生的兰花。柔软的料子贴在身上,半长的头发,挽在脑后。

才是五月底,夜晚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竟是有些闷热的感觉。

“新荷出来了。”

苏七七知道他来了,头也没抬,只是指了指湖面。

温浮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几片新荷在湖面上漂浮着,煞是好看。

“七七。”

他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柔的捏了捏。

这院子里十分安静,安静的过分了,让苏七七怀疑自己幻听。

才五月的天,她怎么能听到蛙鸣。

她的心随着那断断续续的蛙鸣,剧烈的跳动起来。她抿了­唇­,伸手摁住心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酸,越来越酸。

这样的情绪,几乎能要把人逼疯。

她想起东京的那次事故,她不敢把那归结为普通的意外,她那时候惶恐的,生怕曼生是另一个温­奶­­奶­。她拼了命的也要救曼生,其实,救的是自己。

她有心瞒着这一切,粉饰的,仿佛天下太平。柳老太太点醒了她,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卷进自己的生命。佛家的报应,是前世今生,生生世世的轮回。道家的报应,是现世报。

她是前世今世做了什么孽,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温­奶­­奶­在世的时候,总说她是个有灵­性­的孩子,她想起来,便觉得难受。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一面展现出来……她心里一直清楚,清楚他跟温­奶­­奶­的关系,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也清楚自己心底的那抹黑暗。她清楚,却仍是选择了隐瞒,他日后势必要为她,挡住两家的怒火、埋怨……她让他,变成了什么?

“我受不了。”

苏七七环住胸,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受不了自己依然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接受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关系,甚至开开心心的去结婚。

她办不到。

“七七。”

“苏七七!”

苏七七站起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温浮生伸向她的手臂,就这么顿在半空中,抓了个空。

天上忽的飘下小雨,那雨点如丝如烟,渐渐绵密,像是形成了一团白雾。那雨气迅速的弥漫开来,拂过平静的湖面,四周,都是绿树,成排伫立。寂寥的叫人心慌。

“七七……”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

他不去看她僵硬而痛苦的表情,他与她一样,站在这雨雾里,望着雨点拂着的湖面,半晌,说,“七七,我们结婚吧。”

结婚了,让她做他的妻,若真有命运,那就让他们一同参与彼此的未来,这样,不好吗?

他原先准备了很多,从戒指,到结婚,他们一同去拜祭她的妈妈,他的祖母……这会子,任何浮华的举动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要她放下一切,肯放下那一切,抛开那些不需要她感到抱歉的事情,也抛开那些让她恐惧不安,甚至,自卑难堪的事情。

只要,她跟他,两个人在一起。

世界果真安静了,湖里荷叶下的蛙鸣阵阵,叫的更欢了。

苏七七久久不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浮生一直耐心的站在她身边,等她想明白,等她回过神,等她放过自己。

也许,一时半刻的,还不行,但是,他愿意等。

“我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刚刚那一幕,那情景,你说的话,一个字不差的,在我去温氏笔试的那天晚上,我已经看到了……你不懂看到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从前跟我说,不要这样子活着……如果未来,要靠一个卜卦来定论,如果生活里的每件事都是注定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可是,你不知道,即使我看的到我们的结局,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跟你在一起就很有意思。我跟你在一起,才试着去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这样子活着。这样子,我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试过了……我知道,我心里明白,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会看到很多东西,我控制不了自己,越来越多的画面,不属于我的,它们拼命的往我脑子里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受不了这样的感受……我知道很多事情,我听到很多事情,可我不能说出来,我不能试图去改变那些事情,我害怕受到惩罚……”

她不怕自己受到惩罚,是不怕的,她只是……再也承受不了旁人因为她的轻举妄动而受到伤害。

苏七七哽住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说不下去,雨丝飘在身上,不带一丝凉意,浑身都是滚热的,她却因为说下这么一串话,而全身发抖。

她想要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却似乎怎么样都不够,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体会她的痛苦,可她受不了了。

她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太乱,她迫切的需要释放出来。她不能告诉韩陆,韩陆会担心她。她不知道还能去跟谁说……似乎只有他了,她却让他陷到那样尴尬的境地。

“七七……”

温浮生看着她,她极少有说很多话的时候,说出这么一大串子,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看着她糊糊的脸孔,心脏猛地一缩,喉头便跟着发紧。他想,他终于明白她意思。

他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他紧紧的抱着她,用力的,几乎是在勒着她,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头去,才罢休。他感受着她的颤抖,却又无声无息,就这么像个石头人一样,在他怀里。

雨渐渐下大,一滴一滴的雨珠子落下,苏七七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又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她终于明白梦中,那隐隐的艰难从何而来。

原来,那不是隐隐的艰难,是彻骨的无奈,她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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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浮生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家里已经没了苏七七的痕迹。

SG那里,姑姑打电话来,气急败坏的问他跟苏七七怎么了,说苏七七交了辞呈,甚至擅自跟Ava做好了交接工作。

他揉着眉心,淡淡的说,我们决定暂时分开一阵子。

他收了线,止住了姑姑一连串的惊呼。

杜煦与李师傅,把车子停在外面,等他。

他出门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看阳台的窗子。他每次找不到她,只要从窗户往外看,一定能在湖边看见她。

可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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