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没回来的那几天,他和一家人牵肠挂肚心焦如焚,他爹曾悄悄地拿了一根木棍子给他暗示说二小怕是姓"共"了。所以,等办过婚事后,他就找了个时间把他悄悄叫到一个僻静处,学着他爹的做法提出了同样的疑问。二小没点头,也没摇头,却给他讲了一通什么"黑暗腐朽"啊、"剥削压迫"的话,直说得他一阵迷糊,一阵清醒,一阵摇头叹气,一阵又热血奔腾。看样子,他真是做了像他爹拿出来的那根"木棍子"了。
在这隆冬的寒夜,单薄的窗纸是无法挡得住利刃般的阵阵寒气的,狭窄的西房好像也成了四面敞风的野河滩,感觉到处都是飕飕的冷风。赵凤年摸着黑赶紧把衣服穿上,一转身就要下炕。紧挨着的白粉珍也已经醒了,见他要出去,就伸出温热的胳膊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爹,你要去哪?"
一股暖流在这冷寒的夜里,迅速从一个女人的手臂上导入他的体内。赵凤年心头一热,腾出手在妻子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又把被子给她和儿子掖了掖,轻声道:"没什么,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了。"
白粉珍刚说了声"你可小心点啊",门却"吱呀"一声,赵凤年已经出了院子。
在这以后的许多年里,白粉珍常常想起发生在这个除夕之夜的所有事情的所有细节,有时甚至是在梦里她都会感觉到丈夫给自己掖被子的那双温热的大手。可当时就是没有任何预兆能让她或是他明白,这一掖竟是他们夫妻情分的最后一次温存!
赵凤年出了院子里,看到雪地里已经有了一行深深的脚印。他知道一定是他爹先他而起了。
街门是开着的,赵磨锁果真站在街门外。岭下张村的狗还在叫,凤凰圪嘴这边没人家养狗,老龙圪塔那边也只有王二蛋家养了一只狗,这时候也在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爹,你先回去吧,不会有啥事的,我到村口去看看。"
赵磨锁没吭声,也没回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朝坡下小石桥那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去。这时候,他才想起要吩咐儿子一声,这夜里是下了雪的,路滑,可要小心点。但儿子已经消失在前边茫茫的夜色里了,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老龙圪塔这边的打谷场上,却也已经有个人,看到赵凤年过来,就问:"凤年?"
"宝龙哥,是我。"赵凤年听出是王宝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