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以为他真看到了,连忙埋下头,ρi股几乎贴到了地板。幸亏离得远,否则就给发现了——想到这里,吴山吁了口气,一面责怪自己不细心,要是早掐了电话线,现在就没这个节外事了。
“喂,快滚出来!别装孙子,你他妈的又在奸尸?喂?喂?听到没有?我有个大买卖!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尸吗?我找到了一个,这女人死前是一个小学老师,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一气之下,割腕自杀了。听说你这里替人保存尸体,女方家托人找我……你看,生意上门了,你倒躲开了,这女人,我看过了,要是活着,那皮肤,你摸着都担心划伤了……好吧,我先说到这,明天一早等你的电话——”
声音断了,吴山连忙跑过去,一把扯断电话线。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了。
卧室的空间并不大,吴山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地方入手。他打开衣柜,翻开所有的衣袋、每一个包装盒、被子、行李箱、每一处角落、枕头下、书厨、木柜,甚至墙壁,可都没有发现,最后,只剩下摄影师的办公桌了。其下的两个抽屉都是锁上的,吴山翻找了半天,终于打开。他抑制着兴奋,一点点查看。令人失望的是,他只寻到两千多块钱。这和摄影师刚才说的数字悬殊太大。看来,一定有其它藏钱的地方。吴山迷惑了,在哪儿呢?他重新回到客厅,陷入苦思冥想的烟雾中。
吴山站在屋子中央,最后,他把注意力投到床上。
假如地板不是空的话,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藏下那么多钱。他小心地掀开床垫,下面的床体也是空的,他的双手在床垫四周仔细摸索着,在它的尾部,吴山同志发现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口,他慢慢地伸进去,不错,他的手指首先触到了一沓纸币!他的心脏猛然狂跳起来,是一万元,他前后掏出了八沓,整整齐齐摆放在脚下。这时,他的手指有些累了,由于极度的兴奋,他的嘴唇发干,苦丝丝的唾液布满了舌苔,回到客厅时,他几乎认定这是一场梦。待吸完了两支烟,重新回到卧室时,纸币仍然老老实实呆在那儿,它的颜色和花纹唤醒了他对现实的感觉。吴山生怕这种感觉再一次消失,他匆忙找来一个纸袋,把它们一沓打放进去,他抚摸着,感受它的充实,对于萦绕于心的恐惧以及血腥的回忆,此刻,他断然抛弃了。房间的光线在他的意识里逐渐模糊,吴山把纸袋丢在沙发上,脱了黑手套,在卫生间洗了脸和手,紧张感消失后,疲倦袭来,他看着镜中的老头,一种比恐惧更可怕的孤独感牢牢困住了他:他现在去哪儿呢?
已是凌晨三点了,死寂的气息使屋子显得更为空旷,他的目光四处游动,渴望在某一处找到它的寄托,可更多的时候,静止把目光圈在某个昏暗的点上,他回避不了,他想把思索带到另一处,可每一个点都是相同的,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失去了归属感——由于他杀了人,他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无法将自己归于那类无辜的人群中,因而,他的失落也成了某种必然。
此刻,无论他如何回避,事实都不可避免地证明了他的“有罪”,当然,他可以把这一切假定为对生存的一种反抗,但是,反抗的形式有千万种,杀人是罪孽最为深重的一种。对犯罪的认识,昔日模糊的认识此时突然清晰起来,杀人之前,他的预想大都限于对杀人过程的掩蔽(他极力避免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对于如何逃避杀人的罪恶,他的模糊认识一度使自己陷入异常慌乱的境地。
吴山收回目光,来到沙发上,闭上眼。
沉闷空气使人的情绪很难平静下来,记忆中弥漫的血腥、剔净的白骨、血衣、铁硬的尸体、少女的毛发、打开的胸腔、腐烂、臭、白色、眩目的灯光、烟蒂、空洞的嘴、暗室的骷髅、分尸的利刃、铅色、红与黑的混和物、走廊的不安、酒的倒影、烟雾、床单和杂乱的果皮、铃声与人影、一个死亡摄影师的反常遭遇、黑的吻、镜框、柠檬香型、衫衣里的打火机、卡片、门板的交合声、水笼头的声音、擦地板的声音、上楼的脚步声、谈话、笑、裤带与内衣的亲密接触、谁给了我仇恨?、杀手小传、一个贫民的逃亡是如何进行的?……
黑手套重新带上了。半小时后,吴山的信心复活了。在卧室,他收拾好每一件衣物,包括床单和床垫。地板也擦拭干净,烟灰倒掉了,脱了自己沾满血迹的衣裤,换了摄影师的,同样,他的鞋也换了,是摄影师的一双平头黑皮鞋。后来,他在衣柜里翻到一只黑色旅游包,他拿出一沓钞票,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余下的用报纸包好,套上塑料袋,放在旅游包里。为了充体积,吴山又拿了酒柜里的一条香烟,一瓶白兰地,另有一件未拆的灰蓝布纹衬衣。这时,吴山隐约听到公鸡的啼叫,再仔细看时,已是凌晨四点了。然后,他找了两个黑色塑料袋,把所有准备扔掉的衣物放进去,熄了灯,在门内静听了一会,没动静了,他才走出来。
刚下楼梯,吴山发现自己还带着手套,他暗自笑了一声,同时又觉得有某个细节漏掉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天色尚早,楼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到处是清凉的雾水气息。出了a座,吴山回头看了一眼,从一层到顶层漆黑一片,水银般的月光牵引着他的影子,过了紫石街,吴山出现在一条零乱的小街上。不远处,有一个清扫工的身影。吴山停住脚步,转身进了一条灰暗的小巷。东方露白时,吴山来到一座石桥上,望着暗绿色的河水,它的流动和他现在的感觉一样沉重,河水的方向模糊不清,似乎在无力中预示了他的将来。桥的两边是城市里正在凋败的树叶和花草,几只白菊异常醒目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吴山望了望两边,听到口袋里沉痛的感觉。河水的流动在他看来大概已生了铁锈,将血衣丢下去,天一亮就会有人看到它刺眼的血腥。再说,目光所及的远处,已散见到几点灯火了。吴山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继续朝前走。当天色渐渐亮起来时,梦游般的行走令他十分疲惫,广场上已有晨练的老人,偶尔有年轻人跑步经过,他们的身影生动而充满活力。胡同口,早点的热气冒了起来,闻到饭香,吴山几乎走不动路了。
10月19日清晨,吴山把装有血衣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筒,然后扑向一百米开外的早点摊。6点半钟,塑料袋被垃圾车运到城东郊的“胜利治污厂”。填饱肚子后,吴山在一个偶然机会选中了离“东方红医院”一巷之隔的“美人鱼旅馆”。当他失忆的儿子穿过这条小巷时,因为一个瞬间闪现的背影,吴山的生命最终被一阵纷纷扬扬的纸币卷走。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