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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错嫁残颜之后宫疑云 > 第三十六章不识抬举(下)

第三十六章不识抬举(下)

楼素心眉头再次蹙在了一起,竟然真的不是意外,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脸上仍是不愉之­色­。

楼夕颜岂会让这件事情变成内宫自查的案子?那只会是随便找一个替死鬼就能解决的事情,他看向燕弘添,冷声说道:“臣以为此事虽然发生在内宫,但是在场的小姐都是世家千金、名门之后。今日的宫宴正是为了挑选庆典时代表穹岳表演的人选,此案关乎庆典,已经不再仅仅是内宫的事情,应该交由刑部审理而非劳烦两宫太后。”

“准。”燕弘添也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若是不将此事交由刑部去查,只怕夕颜绝对不会就此作罢!“来人,将最先下水的四人收监入牢,御林军把守,封锁御花园,此案交由刑部审理。”

“是。”

“呕......”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卓晴吐出一口水,狠狠地咳了起来。青枫看到她终于动了,眼中的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因为高兴,“姐!”

楼夕颜听到咳嗽声,也赶紧冲了过来,半跪在她身边,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急道:“灵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吗?”

看到她轻得不能再轻地点着头,楼夕颜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将她抱在怀里,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青灵醒过来,御医才是最开心的,他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青姑娘溺水时间虽久,但是现在总算是已经缓过来了,不过仍有可能落下痰热壅肺或外寒内燥等病根,还需要多多调理保养身子。”

将两条毯子紧紧地裹在卓晴身上,楼夕颜对着一旁的御医说道:“你待会儿开几服药,把药单和药材送到丞相府。”

“是。”

杨芝兰迎了上去,看了一眼楼夕颜怀中还昏迷中的卓晴,心疼地说道:“夕颜啊,灵儿现在昏迷不醒,不宜舟车劳顿,还是让她在西霞宫好好休息。等她醒了,身体调养好一些,你再接她回府不是更好?”

楼夕颜将她拦腰抱起,冷冷地回道:“不必了。夕舞,走。”

“哦。”楼夕舞愣愣地跟在楼夕颜身后,头也不敢回。

直到楼夕颜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尽头。青枫才站起来。她也不管还有太后、皇上在场,一句话也没有,一步步缓慢地朝着清风殿的方向走去。茯苓行了礼,匆匆跟上去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青枫挣开她的手,就那样独自一人蹒跚地往前走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宫里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些人没有青灵运气好,这,就是后宫。茯苓刚刚触摸到的那双手寒冷如冰,如果青枫的心也如是,以她的脾­性­......茯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燕弘添黑眸轻眯,他没想到青枫会这样的反应,不过她应该是怎样的反应呢?燕弘添好笑,他什么时候开始去在意一个女人的反应了?

留下两宫皇太后和这个烂摊子,燕弘添也潇洒地大步走出御花园。

冷心冷情(一)

哐当!

嘭!

茯苓缩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屋里疯狂发泄的青枫,她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坐了一下午,太阳刚刚落山,她就如疯了一般地砸东西,屋内的瓷器、摆件都被砸光了,这样或许也挺好的,总比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让茯苓心里踏实点。

能砸的都砸了,青枫似乎未能解心头之恨,抓起窗帷的薄纱,唰地撕扯下来。床榻上的丝缎锦帛,也被她全部扔到地上,她抓起手里的枕头,用力一砸,正中屏风,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金丝屏风应声倒下,枕头也被砸得棉絮飞溅。一个白­色­小锦囊随着棉絮一块儿掉了出来。

茯苓弯腰捡起,锦囊很轻,里边的东西已经磨成粉末,难怪放在枕头里能不被发现,轻柔锦囊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出,不仔细闻也闻不出来。

哪个丫头这么贴心,把檀香放在枕头里?将锦囊凑近再闻了闻,茯苓眉头皱了皱,除了檀香味,好像还有

一股淡淡的腥味?茯苓打开锦囊,发现里边的粉末还装在一个非常透气的薄绢缝的小袋里,这般­精­致的东西,普通宫女可没有。

心里生出了疑惑,茯苓更仔细地检查锦囊里的东西,细看之下,檀香屑里还混着星星点点的浅白粉末,茯苓再次低头细闻......

这是......

茯苓忽然脸­色­大变。青枫一直沉默地看着茯苓的一举一动,已猜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冷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茯苓微惊,抬起头来,正对上青枫冷厉的目光,她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低声回道:“茱心草。”

青枫拿过锦囊细看,只是一些粉末,还有檀香的香味,她睡觉的时候偶尔会闻到一些,原以为是宫女们为了让她安神点的,现在看来就是它在作祟。见茯苓的话久久没有下文,青枫抬眼看了她一下。茯苓顿了一下,思索着应该如何说,青枫今日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它的香味与檀香类似,不过......长期闻这东西,会让女子......”

“说。”就算是穿肠毒药她也不会惊讶。

“不能受孕。”

不能受孕?四个字慢慢地传入脑子里,今天经受了太多惊讶,青枫脑子有一刻钟不能思考,燕弘添已经不再找她了,堕胎的药她也喝了,她们还有怎么样?让她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吗?好狠啊!头撕裂一般地疼,心如刀绞般地痛,青枫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她抬眼看向茯苓,喃喃低语:“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为了宫里的地位,为了未来的皇位,为了皇上的宠爱......青枫坐在地上,憔悴的脸上面如死灰,一双红肿的眼似疑惑又似绝望地看着她,茯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青枫大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怒极反笑,那笑声尖锐到如利刃锥心。

她恨燕弘添,但是为了姐妹们能在穹岳活下去,她已经决定不再报仇了。她更不屑于去争抢什么,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即使去冷宫,她也无所谓。现在看来,她真的好傻,好蠢!

手中攥着的锦囊,还不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这东西竟然就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自以为安全的床上,她每天就躺在上面,躺在毒药尖刀之上,她还不自知,原来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活下去的。她保护不了自己,更别说姐姐......

青枫猛地抬起头,盯着茯苓,问道:“茯苓,你会不会背叛我?”

茯苓知道这或许是青枫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选择和她在一起,还是逃离?她能逃去哪里,回到以前的生活?继续被人从一个宫赶到另一个宫?等着遥遥无期的出宫之日或老死宫中?又或者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意外”死去?她已经这么过了十多年了,不想再这样的活着。

迎着那道满怀希冀的淡淡祈求的眼神,茯苓笑了,被人需要和信任,也是一种获得吧?茯苓暗暗深吸一口气,平静而坚定地回道:“不会。”

“主子,你先起来,地上凉。”茯苓扶着青枫的胳膊,轻轻拉她起来。

青枫紧紧握着茯苓的手,缓缓站直身子,将手中几乎捏碎的锦囊交到茯苓手中,压低声音,说道:“把这东西拿走,换上味道相近的檀木屑缝制好塞回枕头里,别让人发现了,尤其是清风殿里的人。”

茯苓握紧锦囊,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屋子,青枫的神­色­恢复了些许平静,她说道:“明早把东西弄好了再让人来收拾。你出去吧。”

“是。”茯苓将小小的锦囊塞进腰间最里层的内袋,才轻轻打开房门退了出去。

门合上的那一刻,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之中。青枫静静地站在窗前,缓缓地抬手,贴着窗纸,抚摸着被窗纸隔绝在外的莹润月光和暖暖的橙黄宫灯,一会儿之后,她收回手,那些暖意不再属于她,留给她的,只有这一室的黑暗与冰冷,一如她的心。

是你们逼我的——

见茯苓出了门外,岚儿赶紧迎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来到院中大树旁,一向不怎么爱打听的夏吟竟也在那里。左右看看没人,岚儿才压低声音问道:“茯苓姐姐,娘娘她......是怎么了?”娘娘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额头上的血迹和淤黑的伤痕就已经够吓人了,进屋之后噼里啪啦的不知道还砸了多少东西,更别说那悲鸣般的哭声和尖锐的笑声,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吓得她直起­鸡­皮疙瘩了!

夏吟也柔声说道:“茯苓,我们也是担心娘娘,更怕自己嘴笨,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惹怒了娘娘。”

茯苓轻轻摇头,回道:“你们别太担心了,主子只是......累了,今晚都别进去打扰了,屋里的东西明日再收拾吧。”说完茯苓也不等二人回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岚儿轻哼一声:“这般小气,还怕谁和她争宠不成!”说完也讪讪地回屋去了。

夏吟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烛光,也再没传出哭泣之声,安静得可怕。

冷心冷情(二)

明府。

月明星稀,夏夜清风拂面,回廊后的花厅里不时传来谈笑声。偌大的院子里遍植着凤仙,娇­嫩­的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可惜月影下的人恨不得马上离开,迈出去的脚因为母亲下午的苦苦哀求,不得不停下。

明泽双手环在胸前,站在回廊的转角处,久久地立着,虽然没有离开,却也不肯走向那热闹的花厅,其实他来不来,根本没人在乎,这么多年了,母亲还没有看透吗?这座明宅里,没有他们呣子的位置,她争什么?夺什么?又凭什么?她把他当木偶,当工具,根本不会去在乎他的感受,她只想着她自己。最可笑的是,她太高估他了,他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

她的安危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脑子里忽然响起青枫雨夜时说的那句话。想起闪电下那抹耀眼的如花笑颜,明泽轻笑起来,她还是比他幸运,起码有值得守护的亲人。今天他当值,随着皇上和楼相一起去御花园,旁观了那出落水闹剧。别说宫里,哪座大宅院子里,没有这些怜惜。

“明泽。”身后透着淡淡兴奋的男声响起。

明泽剑眉微蹙,抬脚就走,这个家里会叫自己的,只有他。而明泽并不想和他“废话”。

明泽刚要走开,明荐高大的身影迅速堵在他面前,以一副熟稔的样子笑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们兄弟俩喝一杯?”

被明荐堵了个正着,明泽知道这次不理他是不行了,于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明天还要当值。”说完转身就想走。

明荐伸手抓住明泽的肩头,叹道:“明泽,我们是兄弟......”

兄弟?明泽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声回道:“我可没有这个福分。”他高攀不起!明泽冷漠地背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明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出来找明荐的明家三小姐明珠看着明泽这般不知好歹,扬声说道:“哥,你何必理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妾所生的孩子。”

明泽背影一僵,迈开步子朝着大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明珠!”明荐冷喝一声。明珠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再说下去哥哥要生气了,于是紧紧拉着明荐的胳膊不让他追出去,娇声道:“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嘛,母亲一直叨念着你怎么还没回来呢,­奶­­奶­肯定等急了,快走吧,别理他了,晚了爹爹该生气了。”

明泽早已走得没了踪影,小妹又一个劲儿地拽着他,明荐无奈,只得随着明珠朝花厅走去。唉,今日是­奶­­奶­寿辰,他要想想,如何帮明泽开脱才好。

辰时。

各宫各殿的问缓缓打开,新的一天开始了。岚儿一边指挥着宫女们打扫院子,修剪花枝,一边看向茯苓的房间。平日里这个时候,茯苓应该起身准备给主子梳洗了,现在还没有动静,要不要去叫她?还在思量着,主屋的门忽然打开了,青枫缓步走了出来。

青枫穿一袭冰蓝长裙,腰挂青玉环佩,发髻间Сhā了一支白玉步摇,随着她优雅的脚步,及膝长发、绚烂群脚画出飘逸的弧度,如一股清冽的凉风,徐徐吹来。待青枫走到庭院中间,宫女们才回过神来,跪地请安道:“娘娘金安。”

青枫没看这跪了一地的奴才,而是扫了一眼虽然­精­心护理,但是花期将过逐渐凋零的

芍药,伸手摘了一朵花在手里把玩,低声说道:“都退下吧。”

“是。”

“岚儿。”岚儿才退出两步,听到青枫一声低唤,不得不再次迎上去,“奴婢在。”

青枫轻抚着花瓣,久久不说话。岚儿心里纳闷,悄悄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朵半残的芍药飘下,跌落到自己脚边。青枫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命人把院前的芍药全部铲了。”

“娘娘!”岚儿大惊,急道:“娘娘,这话铲不得!”且不说这花是当年淑妃娘娘最好之物,单就皇上在这芍药身上花的心思,就没人敢动它啊!

“为何?”

“这是......这是皇上特意......”只见青枫微微俯身,伴随着淡淡的幽香袭来一股压抑感,让岚儿的心一颤,说不下去。

“特意为淑妃选的是吗?”青枫伸出手,轻捏岚儿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对上岚儿慌张的眼眸,青枫­唇­角轻扬,柔声说道:“好好看看皇上赐的殿名,这里早已不是姝云宫,更没有什么淑妃。岚儿,你要记住,你是我宫里的人,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才是好奴才,明白吗?”

青枫微弯着腰,微凉的指尖轻捏着岚儿的下巴,并没有用力。岚儿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着主子的脸,莹润的皮肤洁白如玉,额头的伤口被脂粉盖上了,淡淡的胭脂、殷红的­唇­油让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这么近地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反倒显得没那么明显,所有的心神都会被那双明眸勾去。主子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今日她脸上带着笑容,岚儿反倒没来由地害怕,“奴婢......奴婢明白!”话说出口,岚儿才听出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青枫缓缓收回手,没再为难她,“起来吧。”

“奴婢这就找人去铲花。”她得赶紧去告诉萧雨!岚儿不敢再耽搁,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才跪了一会儿,她竟觉得腿软。

手捂着胸口,岚儿急急往外冲,差点撞上送早膳的夏吟。夏吟侧了侧身才躲开,刚想数落她两句,岚儿早已跑远了。这丫头一大早撞邪了?

冷心冷情(三)

正阳宫侧殿。

盛夏的早晨,阳光已经明媚得打眼了,侧殿最凉爽通风的屋子门窗都敞开着,各种茶香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正阳宫的茶舍是宫里最大的,所有好茶都云集在这里,除了萧雨亲手调教出来的几个宫女,其他奴才都不得随意进入。

敞开的殿门旁,一道纤细的身影探头探脑,小声地叫道:“萧姐姐。”

萧雨正在给新到的茶叶分类,她抬头看去,就看见岚儿那张讨好的脸。岚儿入宫以来,一直在她身边做事,这丫头挺机灵的,就是做事有些毛躁,在御前服侍实在不适合,后来让高进把她打发到青枫那里去了。这都去了几个月了,也没见岚儿来看她,今儿一大早就跑过来,怕是有事求她吧。萧雨也不点破,笑道:“进来吧,今天不用当值,有空来看我?”

岚儿小跑着进了屋内,低声回道:“不是......”

萧雨分茶的手一顿,她以为这丫头好歹还会寒暄一会儿,看来这事还挺棘手。

岚儿心急,也不等萧雨问,便急道:“是青嫔娘娘,她说要......要把清风殿里的芍药都铲了!”

铲了?萧雨的心也是一跳,问道:“为什么?”

岚儿摇摇头,回道:“不知道,昨天她从太后的宫宴回来的时候就一声狼狈,后来还砸东西发脾气,今儿一早就说要把芍药铲了。”

皇后早就看那片芍药不顺眼了,也没敢铲掉,青枫这么做,是想引起皇上注意,还是为了昨日姐姐落水之事泄愤?不管是哪个原因,都很愚蠢。

将写好产地和时辰的小字条在装茶的小木箱上贴好,萧雨又开始忙手上的事情,于是随口回道:“她说铲你就铲呗。”

“啊?”岚儿糊涂了,“但是......但是那花是淑妃最喜欢的,也是皇上亲自选的!”萧雨姐姐怎么也不管啊?万一皇上动怒,那如何是好?

“现在早已经没有淑妃了,皇上以前可以选芍药,现在也可以选其他的。”就像当年宠爱淑妃,现在宠爱慧妃一样,皇上的心,不在任何女人身上,更何况几株花?

萧雨姐姐是皇上身边最的宠的女官,她说的话,总没错。岚儿更靠近萧雨一些,小声讨好地问道:“萧姐姐说什么我都听,您说这事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要不要告诉高总管?”

萧雨脸­色­突地一沉,转过身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冷声回道:“在宫里当差,最重要的是认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主子吩咐,奴才办事,容不得你去质疑。到最后就算真有什么人怪罪,自然轮不到你来撑,你想撑也撑不住。还有,以后你家主子的事,最好少来告诉我,省得惹人猜疑。”

岚儿被萧雨忽来的怒火惊住了,委屈地低下头,嗫喏地回道:“多谢姐姐提点。岚儿先走了。”

萧雨也不拦她,后宫的事情,她可不想卷进去,若是被青枫知道,还以为自己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她今天和岚儿说这些,是在帮她,至于她能不能听懂,就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萧雨拿起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手,正准备整理另一种茶叶,就看见一道欣长的身影半靠在门边,脸上是好整以暇的笑。

萧雨白了那人一眼,轻嗤道:“想不到女儿家的谈话,明统领也这么有兴趣听。”

明荐朗地一笑,回道:“我也没想到,萧执事竟有这般冷酷的一面。”

明荐大步走进屋内,在圆桌前坐下,拿起新泡好的茶,不问自取地喝了起来。萧雨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来­干­什么?”

饮尽杯中茶,明荐才满足地笑道:“没什么,就想来讨些好茶。”

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空杯,萧雨啐道:“呸,这里的茶也是你能享用的!”

茶杯被夺走了,明荐不以为意,笑道:“皇上喜欢的极品红嵩我是不敢想,讨点别的总行吧?”

啪的一声放下夺过来的空杯子,萧雨扬起嘴角,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样啊?我刚从御书房出来,好像听到皇上说......”明荐故意吊萧雨的胃口,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

这人老是这样,萧雨轻哼道:“说什么?”

“皇上说现下正值夏暑之期,还是绿茶喝着顺口。”

萧雨恼了:“你怎么不早说?”皇上一向爱喝红茶,她刚刚才让人送了一盏过去!

明荐无辜地回道:“你又没问,你问了我不就说了?”

“哼!”萧雨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他。

明荐起身,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故作忙碌地东翻西找,也不拦她,气定神闲地说道:“我特意来通风报信,没有些回报可不行。”

萧雨从最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小包茶叶,一把塞到明荐手里,不耐烦地说道:“拿去。快走,不要打扰我做事情。”

“多谢了。”明荐拿到茶,心满意足地出了茶舍。到了外面,明荐拿起茶包闻了一下,是他最爱的毛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夏日的阳光也变得柔和了。

冷心冷情(三)

御书房内,早朝刚过,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随侍的宫女太监都静静候在一旁,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皇上。萧雨端着一盏热茶,缓步走来,绕过宽大的书桌,来的燕弘添身侧,低头看了一下矮几上那杯茶,茶水已凉,却没有动过。

萧雨示意身后的宫女把冷茶端走,然后将新泡好的热茶端到龙椅旁边的矮几上,轻轻打开杯盖,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缓缓飘散。

“茉莉?”燕弘添放下手中的毛笔。萧雨赶紧将热茶奉上。

尝了一口,清香味醇,燕弘添笑道:“朕刚想到,你就送来了,不错,赏。”

“谢皇上。”萧雨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刚才那人和她说了,不然她再送一盏红茶来就糟了。

高进在一旁笑而不语,皇上今早才说了绿茶,萧雨这么巧立刻就给端上来了,只怕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瞟见高进脸上的笑,萧雨暗暗瞪了他一眼。这时一名小太监从后殿绕过来,在高进耳边低语了几句。高进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高进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了回去。

燕弘添喝着香茶,心情颇为不错,看高进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什么事这么为难你啊,高进?”

见皇上问了,高进也不再隐瞒,回道:“青嫔命人把清风殿的芍药全部铲掉了。”他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事到底要不要禀告皇上,按说后宫这等小事,没必要惊动皇上,但那毕竟是“芍药”,而那个人是青枫,虽然皇上并不太理睬她,但他总觉得,皇上会想听关于她的事情。

燕弘添掀杯盖的手顿了一下,杯盖与杯沿摩擦的清音停滞,顺带的御书房内众人的呼吸也随之一凛,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燕弘添才继续悠然地喝着茶,淡淡地说道:“胆子不小啊。”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屋子的奴才仍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君心难测。

将喝了一半的茶往手边一放,燕弘添低声说道:“萧雨。”

“奴婢在。”萧雨迎上前正要把茶端走,燕弘添忽然开口,“你去看看,等他们都铲完的时候你再现身,宣青枫来见朕。”

萧雨一愣,抬头看向燕弘添,见他已经继续伏案批阅奏折。萧雨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种传话的事情皇上很少让她去做,既然已经派她去了,为何特意吩咐等芍药都铲了才选青枫?萧雨想不明白,却也只能乖乖地去了清风殿。

萧雨到清风殿的时候,几个太监已经把花坛里的花铲得差不多了,是的,是铲掉的,花枝花根都被铲坏了,想移到别的地方怕也是不行了。

在殿外又等了一会儿,萧雨才慢慢走进去。远远地看见萧雨进来,铲花的几个太监突地冷汗直流,大夏天的手都抖了起来。萧执事是皇上身边的近身女官,她来这儿,该不会是皇上动怒了吧?

本来以为青枫会在屋里,萧雨正想叫一个奴才去通报一声,却看见一道绚蓝的身影立在树荫下,远远看去,那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无关样貌,全凭一身风华。一路走来她已浑身是汗,大中午的立于树下,依旧那边安然。萧雨有瞬间的恍惚,直到那人缓缓朝她走来,看清她脸上那两道疤痕,萧雨才回过神来,微微低头掩饰刚才的狼狈,欠身行礼道:“奴婢萧雨见过娘娘。”

“起来吧。”青枫一眼就认出她了,第一次到燕弘添寝宫的时候她就见过这个女子,自称奴婢,却不像个奴婢。在穹岳皇宫里,她见过两个这样的女子,一个是水芯,一个就是她。

“奴婢是来传皇上口谕,请娘娘到御书房。”

身边的奴才都怕得脸­色­发白了,青枫却是微微一笑,回道:“好啊,我正好也想见见皇上。”

茯苓手心冒汗,正要跟上青枫一同过去,青枫却把她拦了下来,扬声说道:“茯苓你留下,让他们把土松一松,植上......海棠。”

“是。”茯苓为青枫心焦,却又不能抗命。

给了茯苓一个安抚的眼神,青枫对着萧雨笑道:“走吧。”燕弘添如果想要责罚她,她现在应该是去天牢的路上了,而不是去御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有任何对话。萧雨走在前面带路,她看不见青枫的神­色­,但是能听到青枫的脚步声和平和的呼吸声。萧雨常年跟在皇上身边,一路想来大抵也猜到皇上应该不会把青枫怎样,但是青枫这般自信,是太有把握还是真不畏生死?萧雨暗自思量着,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萧雨跨入殿内,看见燕弘添背靠着龙椅,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已不在批奏折了,萧雨才朗声说道:“皇上,青嫔请来了。”

手中的册子缓缓落下,后面是一双幽深的黑眸,微微地眯着,像一只黑豹看着猎物,不急着吞噬,猎物却绝对逃不掉。萧雨没来由地起来一身­鸡­皮疙瘩,而那只“猎物”,正迈着闲适的步子,向高位上的人走去。

来到宽大的桌前,青枫停下脚步,盈盈一拜,说道:“臣妾叩见皇上。”

臣妾?这突来的乖顺倒让燕弘添诧异了,经过昨天的事情,他以为她这番折腾是为了泄愤,刚好他今日心情不错,可以陪她玩玩,想不到她另有花样?燕弘添朝她伸出手,低声说道:“过来。”

青枫起身,大方地将手搭在燕弘添的手心,任由他的大手握着,青枫知道燕弘添那双黑眸一直在注视着她。她轻倚着龙椅,故意不与他对视,眼光在桌上流连,最后落在一盏喝了一半的茶汤上,轻轻吸了一口气,笑道:“岐山茉莉配上早春绿茶,皇上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燕弘添今天难得的好耐心,一边霸道地揽过她的细腰,一边看向面露惊讶的萧雨,笑道:“萧雨啊,你遇上知音了。”

那茶水虽然有宫女照看,还是热了,能闻到茶味没什么奇怪,但只是这么看一眼,闻一闻,就知道配了什么茶,实在是不容易。更难得的是,她还能准确地说出茶的产地和时节。萧雨心下有些激动,也想看看她对茶还有多少认知,于是转身沏了一杯热茶,送到青枫面前,笑道:“那就请娘娘尝尝奴婢的手艺。”

青枫接过茶盏,只轻抿了一口,便迎着萧雨等待的目光,回道:“春分的泉水,夏至的荷露,果然是好茶。”

她......只抿了一口,竟能说得这般分毫不差?萧雨吃惊之余,对她倒是生出几分佩服。

身侧的女子低头饮着茶,一脸的闲适,她似乎忘了自己早上“胆大妄为”之举。燕弘添把环在青枫腰上的手紧了紧,冷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将手中的清茶喝完,青枫才缓缓抬起头。这是她进入御书房以来第一次对上燕弘添幽深的冷眸。她眉毛微蹙,嘴角却是扬着的,“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件事?”她做的事情能算得上大胆的,太多了。

她连假装惊恐都做得这么做作,燕弘添忽然觉得好笑,脸上倒是未表现出来,“你,把芍药都铲了?”

“是。”青枫点头。

“为何?”

“我不喜欢。”茶已喝完,青枫想将杯子放回台上,但是腰却被某人死死地箍着。清亮的眸子微微一动,青枫将手中的空杯子塞到燕弘添手里,索­性­坐在龙椅的把手上,笑道:“而且......若不是如此,皇上怎么会召见我?”

从没有人敢坐在他的龙椅上,就连他宠爱的淑妃、慧妃都不敢,更别说把喝空的茶杯放在他手里,她真的很大胆。比起她以往明显外露的愤恨,燕弘添还是颇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的,她似乎渐渐找到在宫里生存的方法了。轻捏着她的下巴,燕弘添笑道:“你想见朕?”

“后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想见皇上?”青枫顺着燕弘添的话说,却也没有承认想见他。燕弘添哈哈大笑,他有些着迷于她这恰到好处的欲擒故纵了。

手下细腻的肤质让燕弘添很满意,他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转变这么快,很容易让人猜出你有图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像情人间的呢喃,青枫却打了一个哆嗦。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入他刚才那般俯身向前,将­唇­贴着他的耳廓,轻声笑道:“皇上在意我的图谋?”

怀里的人身子还在哆嗦,嘴上却还是这般不甘示弱。燕弘添再次大笑起来。他当然不在意一个小女子的图谋,她图什么,他了然于心。他现在倒是有了另一个打算,后宫的格局,是应该有所变化了。双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燕弘添意味深长地低声笑道:“朕喜欢......有点心计的女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青枫在心里揣测着燕弘添的心思,忽然,她伸手环上他的脖子,难得娇俏地大声说道:“皇上今晚可愿......留宿清风殿?”

果然孺子可教,燕弘添嘴角噙着笑意,在她红润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松开揽着佳人的手,朗声说道:“萧雨,送娘娘回去。”

“是。”

青枫起身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裙,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也不多追问一句,如来时般飘然离去。

走出御书房,萧雨竟还是一路相随。青枫停下脚步,说道:“不用送了,我想随便走走。”

身后女子仍没有离开,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萧雨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娘娘。”

青枫回过身,笑道:“你是想问我,只抿了一口,为什么就能知道是春分的泉水和夏至的荷露?”

萧雨也不寒暄,应了声“是”。

“你沏茶用的水并未完全煮沸,可见必是极纯净的泉水,而沏好后你还加了一勺清水入内,既调和了茶温,也去了茉莉的微涩之气。露水为天水,不可加热,夏饮荷露驱热清暑,想必那一勺清水就是荷露的吧。”

萧雨轻轻点头,却还是不解,“如何见得就是春分之泉水,夏至之露水呢?”

青枫莞尔一笑,回道:“看你的茶搭配得这般有心思,必是爱茶懂茶又雅致的女子,对煮茶的水自然讲究,春分之水、夏至之露才配得上你的好茶。”

“原来如此。”观人入微,萧雨暗叹,青枫不仅仅是个才女。今天即使她不尝那一口,也一样能说出来吧?“奴婢告退。”萧雨欠身行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萧雨走远,青枫才卸下推了一个早上的笑脸。她在赌,赌燕弘添的心思。很显然,今天这一步棋她赢了,但只是一个早上而已,她已经觉得很累,以前她根本不去在乎燕弘添的感觉,要命也就只有一条而已。现在她却要时时揣摩,每一步都像走在薄冰之上,这样的生活竟是比刚入宫时更累,更可怕。

似乎是脚下自有意识,青枫再次来到了那片让她看清一切的荷花池,才不过一日,崩塌的木台已做了修补,一切平静得好像昨日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噩梦而已。青枫踏上木台,站在姐姐落水的位置上,周围的荷花开得正艳,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荷香,盛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应该是暖暖的,青枫却只感受到湖水的冰冷和那令人窒息的眩晕。

“高台不稳,还是别靠太近的好。”身后一道清润的女声柔柔地响起。青枫回头看去,只见甄箴窈窕的身影缓缓走来。青枫微垂下眼,掩下心中的波澜,欠身行了一个礼,才微笑地回道:“听说慧妃娘娘病了,这时候出来吹风,要多加小心才是。”

眼前的女子气质高雅,举止得宜,连请安的姿势都优雅得让人无话可说。甄箴两次见她,她都是一身蓝衫,那时的她是一抹流云,聚散无依却孤高自傲,现在的她,像高山上的流水,正在涓涓向下流淌,慢慢融入那处深潭,却还是磨不掉那股骨子里的冷寒。

与青枫并肩而立,甄箴故作随意地笑道:“多谢关心,本宫身子弱,风大的时候自然要避一避。其实......风大倒没什么,最怕的就是看不清楚风向。”

她似乎话里有话?青枫顺着她的话说道:“慧妃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比青枫看得清。只是有时候一个方向吹久了,就该换个方向吹吹。”

青枫暗暗观察甄箴的神­色­,许久之后,她却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小声说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

这算是提醒吗?青枫微微一怔,眼中仍是波澜不惊,不让人看出她心中所想。她持着惯有的傲慢,回道:“先发制人,后发,则为人所制。”隐忍不发确实是个好办法,只可惜,没人给她时间去韬光养晦。

甄箴摇摇头,没再接青枫的话,只是对身后的舞儿说道:“看样子真要起风了。舞儿,扶本宫回吧。”

“是。”舞儿愣愣地扶着甄箴离开这绿意盎然的湖畔,主子和青枫的对话,她听得一头雾水,这艳阳高照的,哪里来的风?

看着那道翩然而去的背影,青枫疑惑了,甄箴特意过来和她说这样一番话是何用意?她是敌是友?青枫自嘲,她又开始犯傻了,这皇宫里哪里来的友?

青枫回到清风殿时,已过了午时,她才刚刚踏入院子,就看见茯苓顶着正午的太阳在院子里等着她,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看她回来了,茯苓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主子,您用午膳了吗?”

青枫心里暖暖的,她抽出袖间的丝帕塞到茯苓手里,回道:“把汗擦擦。我没什么胃口,想歇会儿。”

只见青枫一脸倦容,即使上了脂粉,细看之下还是难掩憔悴,茯苓扶着青枫往屋里内走。青枫看了一眼花坛中还未种好的海棠,眉头一皱。茯苓赶紧说道:“主子放心,晚膳之前一定能弄好。”

“嗯。”青枫没再说什么,回到屋内的时候,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昨夜的遍地狼藉不复存在,新换上的水蓝­色­帷幔随风摇曳,清新舒爽,窗边还放着一小盆秋海棠,现在是盛夏,花还没有开,但是一抹青翠的绿已暖入人心。青枫轻轻抚摸着鲜­嫩­的叶子,会心一笑,茯苓,果然贴心。

床榻上也收拾得很­干­净,昨夜被她扯过的枕头放置在床头,她伸手探入枕芯深处,摸到了一个小锦囊,她握着锦囊的手紧了紧,最好还是照样塞回了原处。

青枫静静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疼,眼睛闭着却睡不着,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她知道她要什么,不会再有彷徨,亦不会无所适从——

青枫,你就算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做那人人仰视的梁柱,绝不再任人践踏!

御前尊宠(一)

青枫起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茯苓传了晚膳上来,她草草地用了一些就让她们撤了。

“茯苓,给我沐浴梳洗。”

“是。”茯苓以为青枫这两日累了,想早点休息,于是赶紧命人去准备热水。热水送来了,青枫却不忙着沐浴,而是一边挑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燕弘添喜欢哪个颜­色­?”

茯苓愣了一下,主子这是在等皇上?怕她失望,茯苓小声回道:“敬事房没说皇上要来......”

“他会来的。”青枫说得很肯定。茯苓也不敢再回话,她在衣饰中挑出一件黑­色­薄纱长裙,笑道:“就这个吧。”

沐浴过后,茯苓帮青枫穿上她刚才选的墨黑长裙,薄透的纱遮不住什么,上身除了肚兜遮掩的地方,手臂和整个背后都清晰可见,轻纱裙摆层层叠叠,倒是不显透,但是行走之间,两条修长的腿还是若隐若现,看得茯苓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

在铜镜前坐下,青枫笑道:“这次你可以好好妆饰了。”

一袭黑纱,一把及腰墨发,茯苓竟不知如何妆饰,似乎加什么东西上去,都配不上这极致的黑。她拿起一支红珊瑚的簪子,正要帮她把青丝绾成髻,青枫忽然拿下她手里的簪子,说道:“不用了。”

青枫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轻点了一些朱砂于­唇­间,久久,才问道:“好看吗?”

好看。她从没想过,女子穿黑,竟是这般的美丽妖娆,那一点朱砂,便已是万种风情。茯苓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没说美还是不美。她没有忘记上一次说她美的时候,她眼中撕裂般的痛恨,今天或许她不会再像那日一般,但心中的痛会更盛吧?

茯苓看向窗外,月已上梢头,皇上只怕是不会来了吧?茯苓正想着,殿外一身尖细的吆喝声传来:“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一会儿,院内宫女们行礼的声音也齐齐响起。

皇上......果然来了。茯苓想起上次皇上来的情景,不免担忧起来,小声问道:“主子,要开门吗?”

那双透着淡淡寒意的眸子始终盯着铜镜里的如花娇颜,青枫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回道:“当然要开,不过不急。”

起身走到门边,青枫对身后的茯苓说道:“你先退下。”

“是。”

燕弘添踏入清风殿的时候以为里面会一片狼藉,没想到却是清爽宜人,没了娇弱的芍药和优雅的芍药花香,入目之处尽是青翠,芍药果真被铲得­干­­干­净净,低矮的海棠尽显风姿,也算别有一番风情。

算准了屋外的人已经欣赏够了风景,耐心快要用尽的时候,青枫才缓缓打开房门,“皇上要过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臣妾都来不及做准备。”

这叫来不及准备?燕弘添眯眼看去,只见青枫一袭黑纱长裙,­唇­点朱砂,华丽妖娆,配上她本就傲慢的气质,相得益彰,她倒是很用心。

进入屋内,红烛摇曳,燕弘添才又看清,她那黑纱竟薄透至此,不禁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朕会来?”后宫的女人为了取悦他,无所不用其极,他已经习惯了,不过她这样做,他倒觉得有点意思。

青枫粲然一笑,没去回答燕弘添的问题,而是一边伸手解他的扣子,一边温顺地说道:“皇上累了一天,早点安歇吧。”

燕弘添轻轻扬眉,饶有兴味地看着怀里异常温顺地帮他宽衣的女子,他也不说话,只看她还有什么花样。她解衣扣的动作不知是真的生涩还是有意为之,就这样一颗一颗慢慢地解着,黑纱下玲珑有致的身材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肚兜一览无遗,俯视下去,胸前风光尽收眼底,而背后腰窝下的景致却被那漆黑如墨的发丝和层层轻纱所掩,欲遮还羞。

这是她新想出来诱惑他的方法?很不错,他喜欢。燕弘添忽然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耳畔的几缕发丝,­唇­轻贴在她的耳际,另一只手隔着那轻薄的黑纱正在拉扯她肚兜的衣带。

“你想要的,朕可以给你,就怕......你受不起。”

青枫解衣扣的手顿了一下,心口突地一紧,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受不起他的恩宠,还是受不起恩宠背后的荣华,又或者说是受不起暗处的利爪?

青枫缓缓收回手,抬起头迎向燕弘添始终幽深的眼,声音刻意压低,冷淡却是微微地颤抖着:“记得那天夜里你和我说的话吗?‘自身难保的人,没有资格管别人的死活。’我,不想死,也不想她们死,所以我必须受得起。”

好个必须受得起!

燕弘添大笑了起来,一把将怀里的人拦腰抱起,径直走向床榻深处,待会儿他就会让她知道,她到底是受得起,还是受不起!

御前尊宠(二)

茯苓守在院中,又是一夜无眠,她似乎习惯了以行走来缓解心中的忧虑,她绕着那棵粗壮的大树走了一宿。拂晓之时,敬事房的吴公公依旧带着几名太监,出现在清风殿内。

茯苓看了一眼最后那名太监手里端着的药碗,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微微俯身,行礼道:“吴公公。”

吴之丘看了她一眼,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没像上次那般和她说些什么,而是径直走向主屋。他在屋前停下脚步,轻轻地叩了两下门,小声说道:“皇上,辰时了。”

“嗯。”里屋传出一声轻哼便又没了动静。吴之丘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又低声叫道:“皇上?”

“进来吧。”这一次的声音高了一些,低沉的男声有些暗哑,但是依旧清晰。

“是。”一群人进了屋内。茯苓没有跟进去,而是静静地立在门边。一会儿之后,燕弘添一身清爽地踏出屋外。吴之丘紧跟在身后,小声地询问道:“皇上,留还是......不留?”

燕弘添轻挥了一下手吴之丘了然地后退一步。茯苓的心一凉,身为医女,她深知这汤药若是长期服用,对身体十分有危害,她正寻思着如何给青枫调养身体时,只见那双明黄|­色­的鞋子跨下台阶,

忽然又停了下来。

“等等。”低沉的男声叫住了正要往屋里送药的小太监。小太监吓得立刻跪下,吴之丘赶紧躬身上前等候吩咐。良久,燕弘添才低声说道:“留下。”

“是。”吴之丘朝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立刻识相地端着药碗小跑着出了殿外。

燕弘添说完也大步离开了清风殿。吴之丘却没急着走,他扬着一张笑脸,走到茯苓面前,一扫刚才的冷颜,压低声音笑道:“恭喜啊,茯苓姑娘要好生照顾你家主子,待会儿咱家吩咐御膳房给娘娘送些参汤过来。”

看着这张满是笑容的老脸,茯苓不由得再次叹息,这宫里的人啊。掩下心中的鄙视,茯苓如常地微微欠身回道:“是。”

这次吴之丘倒是没嫌弃她冷漠了,笑着点点头,领着那一众太监大摇大摆地出了清风殿。

待他们都出了院外,茯苓才快步向屋内走去,想到上次青枫那一身的淤痕,茯苓脚步不由得加快,进入屋内。隔着屏风和层层帷幔,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直直地坐在床边,茯苓低声叫道:“主子。”

青枫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低低地传来:“药呢?”

茯苓轻轻摇头,回道:“没有药。皇上说......留下龙种。”

隔着帷幔,茯苓看不清青枫的神­色­,只听见里面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准备热水让我沐浴。”

“是。”

御前尊宠(三)

大木桶里,撒满了细碎的玫瑰花瓣,热气蒸腾。青枫把自己整个人浸没在热水里,那种灼热而窒息的感觉,奇异得让她觉得平静。昨夜,她尽她所能得取悦燕弘添,他疯狂地占有她,一切都只是一夜的男欢女爱,谁都没有用心,背后各怀心思。她跟他,是仇恨,是对峙,是情yu又或者利用,是什么都好,都是他们的孽缘,但是......孩子呢?她不想要他的孩子,一点也不想。

“主子?!”

青枫沉在水中太久了,茯苓拨开水面上的花瓣,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水里拽了出来。

破水而出,青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清冽的空气让她咳嗽连连,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抓起布巾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身体,热水跑得本就泛红的皮肤被她擦的快脱了一层皮,耳后延绵而下的吻痕也越发地青紫。茯苓看不下去,上前按住青枫的手,拿下布巾,叹道:“让奴婢来吧。”

没和茯苓执拗,青枫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任由茯苓服侍。沐浴之后,青枫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忽然说道:“给我更衣上妆。”

“主子您要出去?”她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情绪大起大落,现在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似乎料到茯苓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青枫笑道:“慧妃病了,咱们去探病。一会儿就回来。”

“是。”青枫说得轻柔,却是不容置疑的。茯苓无奈,只得帮她梳洗打扮。

御前尊宠(四)

早上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难得的舒服,青枫走得很慢。远远的有一个人,看见她们过来,立刻转身要走。青枫眯眼看去,­唇­角微扬,大声叫道:“站住。”

那人浑身一僵,竟还不肯转过身了,直到青枫已经走到他面前,他才不得不半跪行礼,“奴才许纪见过青嫔娘娘。娘娘金安!”

青枫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许大总管。”

许纪浑身一抖,急道:“奴才不敢。”

“哦?”青枫故作不知,低声问道:“你不敢什么?”

青枫语调不高,许纪却出了一身冷汗。宫中盛传,楼相执意要迎娶青灵,就算她姐姐将来成不了楼相夫人,那也一定是侧夫人,哪个姐夫不护小姨子啊,再说皇上昨晚留宿在清风殿,吴公公一大早就让御膳房准备参汤,这是只有皇上留下龙种的嫔妃才有的待遇啊!若是她真的给皇上诞下子嗣......哎呦,他这小命难保啊!越想越害怕,许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告罪:“奴才该死,以前有眼无珠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计小人之过。”

“许总管说的哪里话,本宫是如此小气之人?”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求娘娘饶恕!”许纪更加惶恐,就差没磕头了。

看够了他诚惶诚恐的奴才样,青枫摆摆手,笑叹道:“罢了,你我也算有缘分,才会一入宫就有这等渊源。上次你安排的饭菜挺合本宫胃口,以后本宫的膳食还要靠你多费心了,起来吧。”

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许纪也是个机灵人,听出青枫话里的意思,立即恭敬而谄媚地回道:“谢娘娘!奴才一定更加好好伺候皇上好娘娘。用心为娘娘效劳!”

“退下吧。”

“是。”许纪长嘘了一口气,扬着笑脸退了下去,想不到他今日如此走运,青枫居然不计前嫌,如果是这样,她得宠倒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他还可以得些甜头。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茯苓担忧地低声提醒道:“主子,许纪此人心胸狭窄,见风使舵......”

青枫呵呵笑了起来,“懂得见风使舵的都是聪明人。”

御前恩宠(五)

菱云宫内,甄箴躺在软榻上看书,一名小宫女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在舞儿身边停下,轻声说道:“舞儿姐姐,青嫔在外求见。”

甄箴从书中抬起头来,小宫女吓得赶紧跪下,慧妃娘娘喜静,平日里娘娘的脾气都很好,吵着她看书和休息却是万万不行,小宫女吓得微抖,舞儿对她摆摆手,小宫女赶紧退了出去。

她来­干­什么?甄箴眉头深锁,舞儿说道:“奴婢去回了她,就说娘娘还未起身。”

舞儿走到门外,甄箴忽然出声:“不用了,请她进来吧。”

“是。”舞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忤逆甄箴的意思,只能出去将青枫迎了进来。

青枫进入屋内,看到甄箴半躺在软榻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走到她面前,青枫欠身行礼道:“青枫见过慧妃娘娘。”

甄箴拉高盖在身上的毯子,柔声回道:“无需多礼了。进了后宫,就都是皇上的女人,大家都姐妹相称吧。”

青枫暗暗挑眉,后宫的女人果然很喜欢“姐妹”相称。上次皇后说的时候青枫不屑一顾,这次青枫倒是很乖顺的回道:“姐姐说的是。”

环视了一眼这菱云宫,青枫笑道:“姐姐这里布置得好清雅。”青枫说的不是敷衍之词,甄箴这里确实担得上“清雅”二字。宽敞的正厅里,素白的帷幔随风摇曳,一幅漂亮的芝兰图挂载正对门口的位置,一张舒适的软塌斜放在打开的窗棂旁,旁边还放置了半人高的书架,甄箴侧躺在软塌上,慵懒而不失优雅。青枫暗叹,这是一个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的女人。只是或许真的是病了,这盛夏的早晨她竟还披着宽大的长披肩,一张薄毯盖到胸口。

甄箴淡淡一笑,“你过奖了。”

青枫视线停到窗台前的一幅刺绣的锦鲤图上,眼眸微眯,青枫走过去轻轻触摸着那薄入蝉翼的绢丝,青枫看的出神,甄箴缓缓坐直身子,说道:“妹妹对刺绣也有兴趣?”

这绢丝好生眼熟,掩下心中的疑惑,青枫轻抚着艳丽的锦鲤,笑道:“我只是感叹姐姐的手艺好,这样细软的绢丝上,也能秀出这般好的刺绣来,妹妹自叹不如。不过这么薄的绢丝倒不多见,想来是稀罕物吧。”

“这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丝织房每季都会出几匹,只是这料子做衣衫太薄,做手绢又太细,所以各宫的主子们都不喜欢用,就我爱它细软轻薄,刺绣刚好。妹妹若喜欢,拿些去便是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青枫暗暗观察着甄箴的神­色­,平和自然,难道是她想太多了?

甄箴对身边的舞儿扬了扬手,舞儿转身入了内室,一会之后捧着半匹绢丝走了出来,茯苓迎上前去接下。

青枫在矮几前坐下,两个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的人一时间无话可说的,好在两人都是内敛之人,这样静默的相对坐着,谁也没有显出局促尴尬的神­色­,手中的茶喝了一半,青枫才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和姐姐商量一件事情,我喜欢作画,姐姐爱刺绣,穹岳庆典将至,你我何不一起为庆典献一份贺礼?我绘图,姐姐刺绣,这份贺礼皇上一定会很喜欢。就是不知道姐姐的身体…”

“这想法挺好的,只是我近来身子确实不大好,妹妹可绘好图案,让丝织房在庆典之前赶制出来。”

“这样也好,待我画好了图,再拿来给姐姐看看。这刺绣上的事情,还要多请教姐姐才好。”

“你过谦了。”

有了刺绣这个话题,两人倒也还能聊得下去,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看了看天­色­,青枫笑道:“想不到我和姐姐如此投缘,这一聊都快午时了,我也就不耽误姐姐休息了,青枫告退,明日再来看望。”

明日还来?甄箴急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就不麻烦妹妹每日过来。”

“不麻烦。我在这宫里也闷得慌,姐姐不嫌弃的话,我们也好有个伴,青枫告退。”说完,也不等甄箴在说什么,青枫微欠身行礼后便带着茯苓离开了菱云宫。

青枫就这样傲慢离去,自家主子却独自愁眉不展,舞儿有些恼,低骂道:“太过分了!”

甄箴一直在思索青枫今日来此的目的,身边的丫头忽然出声抱怨,甄箴回过神来,抬头问道:“怎么了?”

“昨夜皇上临幸了她,她也犯不着一大早的就过来刺激娘娘。”舞儿气鼓鼓的为她抱不平,甄箴失笑,叹道:“她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不是?舞儿不懂了,问道:“那她来­干­什么?”

甄箴摇头,她也想知道青枫来­干­什么,刚才提到的刺绣,也不过是青枫看了她的刺绣之后随口一提罢了,她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何明日还要再来?

舞儿压低声音,在甄箴耳边担忧的说道:“娘娘,她如果这样每天都来,很容易被她发现的。”

“别说了,静观其变吧。”这话正说中了甄箴心忧之处,眉头也不自觉的更紧锁三分,昨日听青枫那席话,她便猜到青枫必不会坐以待毙,后宫只怕不会平静,但是为何她不冲皇后、太后去,却独独奔着她来了,唉,是她失算了,这种时候,真不应该去招惹青枫。

……

出了菱云宫,青枫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清冷的声音问道:“可是这种绢丝?”

“是。”那夜她从新缝制锦囊,曾仔细观察过,轻薄细软的手感,斜织的纹理,都与手中抱着的半匹绢丝一致。

青枫悠闲的脚步不变,声音却越发的冷了:“你到丝织房打听一下,是否真如甄箴所说,这种绢丝谁都能拿到,还有…这半年来哪个宫领过。”

“是。”

俩人走在花间小道上,泥土的清香和着阳光的味道在身边萦绕,头顶的绿荫将阳光剪成一缕缕碎片,洒落在整齐的青石板小路上。青枫最喜欢这里,幽静­阴­凉,比御花园的花团锦簇清净,青枫放慢脚步,这时一名青衣小童从一道小拱门内跑出来,一溜烟的跑到青枫身旁,半躬着身子,压低着声音说道:“青嫔娘娘,楼相让奴才给您带个信,楼夫人现在很好,请您不用担心。”

小童忽然窜出来,吓了青枫和茯苓一跳,听清他的话,青枫才缓过神来,打量了他一番,小童个子比她略矮些,声音清亮,语速很快,十二三岁的样子。定了定心神,青枫才低声回道:“我知道了。你是哪个宫的?”

“奴才小柳子,在内务府当差。”停顿了一会,小童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回道:“您若有口信要传给楼相或夫人,可以让奴才转述。”

小童看起来很机灵,青枫却没有让他带这么口信,只淡淡的回了一句,“退下吧。”

“是。”如来时一般,小童小跑几步,绕进了小道旁的拱门内,很快消失在青枫眼前。

姐姐被楼夕颜带走,有他悉心照顾,她很放心。回想起那日楼夕颜盛怒时的样子,青枫很好奇,他到底会怎么做呢?什么人下的手显而易见,但是对方毕竟是太后,皇上的亲娘,他想怎么样?又能怎样?

忽然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青枫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快了,两人回到清风殿,夏吟正在安排午膳,看见她们回来,夏吟迎上前去低声说道:“娘娘,正阳宫那边来传话,说今晚皇上过来与娘娘一起用晚膳。奴婢已经让御膳房准备了。”

“嗯,该做什么,你吩咐她们去做了,午膳不用了,我要小歇一会。”

夏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位主子和别家主子不一样,按照以往的经验,皇上的到来未必让她欢喜。夏吟抬头回道:“是。”眼光不经意看到茯苓手上抱着的绢丝,夏吟的心猛的一跳,脸­色­刷白,好在青枫和茯苓都已经进了屋内。

夏吟手轻轻捂着胸口,悄悄退了下去。

……。

掌灯时分刚到,御膳房陆续送来晚膳,长长的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不一会,太监尖细的吆喝声也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燕弘添踏入清风殿时,那道清丽的身影已经半跪在院内接驾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燕弘添揶揄道:“朕以为你习惯闭门接驾。”

青枫撇嘴一笑,低声回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是很乐意的。”

燕弘添笑了起来,最近为了庆典的事情终日劳累,有人可以斗斗嘴的感觉还不错。

“传膳吧。”燕弘添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席间都没怎么说话,青枫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道:“臣妾今日到慧妃那走动,发现慧妃刺绣技艺­精­湛,所以臣妾和她商量了一下,决定合力为庆典献一幅刺绣图作为贺礼。我绘图,丝织房赶制,慧妃从旁指导,皇上说可好?”

“当然好,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情。”燕弘添对着身后的高进说道:“高进,下旨命丝织房调十人供枫儿差遣。”

“是。”

这声枫儿他叫得很自然,青枫却觉得心口被人捶了一下,以前只有她最爱的家人会这样叫她,今天从燕弘添嘴里叫出来,实在让人厌恶。强压下心中恼意,青枫低声回道:“谢皇上。”

燕弘添何其敏锐,自然感觉出青枫的不满,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唇­边,笑道:“枫儿多吃点。”

他是故意的!青枫瞪了他一眼,燕弘添笑得越发开心。茯苓适时端上热茶,解了两人间暗潮汹涌。燕弘添轻酌了一口,入口初感微涩,而后甜润之感由舌根萌发,回味无穷,其汤­色­黄绿明亮、叶底碧绿匀齐。与他以往喝的茶都不同,燕弘添难得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茶?”

“主子看皇上最近为国事­操­劳,特意让奴婢配的安神茶。”

燕弘添抬眼看去,年轻女子端着茶盘,安静的站在一旁,素净的脸上神­色­柔和,颇有几分气质,燕弘添对着青枫笑道:“你这还藏了个玲珑剔透的丫头,难得她连你这般刁钻的人都能服侍,应该好好丰赏。”

青枫顺势回道:“皇上准备赏什么?”

“你叫什么?”

茯苓低声应道:“奴婢叫茯苓。”

“朕就赏…茯苓即日晋升为女官,位列五品。”燕弘添仿佛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茯苓却是脸­色­一白,立刻半跪下身子,急道:“茯苓不敢。”

青枫也被燕弘添突来的封赏怔住了,但见茯苓脸­色­煞白,高进皱眉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皇上封个女官,他们何须惊恐成这样?

青枫不知道穹岳女官的地位,茯苓在宫里待了十年,自然比谁都清楚。穹岳女官是有品级的,水芯和萧雨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女官,位列四品,只略低于各部侍郎而已。历朝历代,宫中女官并不多,就连服侍慧妃多年的舞儿,也是去年才晋升女官,同样位列五品,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嫔身边宫女能晋升为女官的,更别说是她这种做了多年下等宫女的人。

青枫很少看到茯苓失态至此,正想着要不要回绝这个封赏,燕弘添忽然俯身,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在她耳边略带挑衅的低声说道:“怎么,你不是想在宫中得势吗?现在朕的恩宠,你不敢要了?”

嘶——

说便说,末了燕弘添还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青枫暗暗咬牙,扬声说道:“茯苓,还不快谢皇上隆恩。”如此也好,很多事情她信不过别人,都是要茯苓去办的,有了个女官的名头以后她办事也方便些,毕竟这宫里的人每个都是趋炎附势媚上欺下之辈。

事已至此,茯苓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跪下谢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退下吧。”燕弘添大手一挥,宫人们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青枫以为他有话要和她说,谁知燕弘添一把将她抱起,向内室走去,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这…现在才刚过戌时!

院外宫女太监脚步声,低声说话的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青枫尴尬的盯着燕弘添,他好整以暇的半撑着身子看着她,青枫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安静的直视他的脸,剑眉入鬓,可惜总是皱着,黑眸璨若繁星,可惜太过幽深,眼底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薄­唇­润泽,可惜总是紧抿着…

“看够了吗?”低沉的声音从她盯着的­唇­间传出,青枫轻咳一声,回道:“你今天很疲惫。”

青枫话音未落,燕弘添忽然压低身子,两人下身火热的贴在一起,燕弘添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要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青枫的脸刷的红到耳根,和男人讨论这个问题很蠢,尤其是燕弘添这样的男人。青枫别过头去,不再回话,燕弘添久久没有动作,青枫奇怪的回头看他,那双黑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青枫恼羞成怒,伸手推开他,环在腰伤的手倏的收紧,燕弘添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低沉的男声从她颈窝处传来,“别动。”

青枫浑身一僵,过了很久,背后的男人又没了动静。

青枫低声叫道:“皇上?”

“燕弘添?”均匀的呼吸是给她的回应。

他,睡着了?青枫试着挣扎了几下,横在腰间的大手让她动弹不得,最后只能作罢。恼火的她趁他睡着的时候狠狠的踢了他两脚,他的正阳宫不能睡吗?

而她以为已经熟睡的男人状似无意的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好重…青枫欲哭无泪。

……。

夜­色­深沉,漪澜宫内夜值的太监和宫女仍是站得笔直,尽职的守在院中,不敢有一丝倦怠,只因为皇后屋内的烛光还亮着。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愤怒的低呵声在内室响起。辛玥凝实在想不明白,皇上前些日子还对青枫不理不睬,有几次翻到青枫的牌子皇上都没有过去,现在却连续七天夜宿清风殿。就算皇上最宠甄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连青枫身边的小宫女,居然也直接晋升为女官,皇上从未如此宠过一个女人,青枫到底有什么魅力?

辛玥凝焦躁的来回的踱着步子,水芯静静的站在屏风前,继续回禀着青枫的近况,“青枫这些日子每日都到菱云宫和慧妃作伴,午时才离开。”

辛玥凝停下脚步,急道:“她们俩在一起­干­什么?”本来想着利用青枫挫挫甄箴的锐气,谁知竟让她们走到一起。

“赋诗作画,下棋品茶。”

辛玥凝冷哼一声,“这样有闲情逸致?青枫想和甄箴一起与本宫作对吧!”瞪着安静立在一旁的水芯,辛玥凝急道:“你快给本宫想想办法啊,一个甄箴已经够了,现在又来个青枫。楼夕颜鬼迷心窍得要娶青灵,青枫有楼夕颜做靠山,再得皇上宠幸,还和甄箴连成一气,以后这宫里哪里还有本宫的位置!”

辛玥凝气急败坏,水芯低声劝道:“主子无需动怒…”

水芯话还未说完,辛玥凝听她这冷淡的语调,更恼了,大声呵道:“本宫怎能不怒!最要命的是,她若是怀上龙种…”越想辛玥凝越怒,瞪着水芯骂道:“都是你,一早就应该除了她,现在也没这么多顾忌!”

辛玥凝的呵斥,水芯习以为常,清眸微暗,很快回复平静,柔声回道:“主子稍安勿躁,这孩子也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而且青枫和慧妃走得近些,也没什么不好,主子可以一箭双雕。”

辛玥凝凤眼一亮,急道:“怎么一剑双雕?”

水芯稍稍上前一步,在辛玥凝耳边低声回道:“主子可以…”

听着水芯的话,辛玥凝的脸­色­变了好几次,似担忧又似兴奋,轻咬菱­唇­,辛玥凝压低声音,回道:“好!就这么做!你去准备。但是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出一点纰漏。”

水芯轻轻点头,回道:“是。”

辛玥凝心情大好,脸­色­因为紧张和兴奋略微泛红,深吸了一口气,辛玥凝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若是这事能成,她便可以一次除掉她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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