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冰心里在苦笑,包括沈哲在内的任何一个业主来找都是一件扯不清的头疼事。征地拆迁不像在菜市场做买卖,谈好价钱就交割就成交。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虽说有补偿,但是在人们根深蒂固的意识里,多少钱都不如土地实在,每年都会有收成,不多,但温饱没问题。中央减免了农业税,农民种地就更是为了自己。不求发财,但求源源不断。在老一代农民那里,卖地就是卖命。而在中青年的农民那里,卖地的意义又不一样。因为他们多数人已经在外面打过工,见识过发达沿海城市的农民的新生活,他们并不想守着土地一成不变地做庄稼人,他们也愿意像大城市的农民一样,靠土地分红、纳入城市体系,成为城里人,所以他们对征收土地持肯定的态度,但是前提是满足他们的需要。而目前的D市还没有足够的条件让农民以土地参股分红利,只能从社保、医保、就业等各方面提供他们日后的生活保障,这些保障并不是立竿见影马上能见到成效的,对于农民来说,这样看不清摸不着的实惠很缥缈,他们不愿意就这样把土地交给政府。
沈哲对此并不理解,他认为,农民无非是要钱,如果政府赔不出,他们可以先行赔付,以后在出让金中抵减。
方若冰觉得有必要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沈总,我们承认你们公司有这个财力,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按你们说的,农民要求补偿多少就给多少,那么,我们制订全市的补偿标准还有什么用?这次你补10万一亩,那下次别的公司来要就给得15万20万,整个D市的土地市场就会混乱。我们现在坚持原则就是为了以后能更顺利地开展工作。”
“可你不能让我们白白地把时间耗费在这里,地上附着物一日不清除,我们就没有办法进场勘测,包括设计、定点一切都要耽误,公司的工程师、技术员天天没有活干,还得高薪养着他们,这些都是企业的成本。政府给我们核算过没有,如果不能交地,当初为什么要拍卖?”
“对于这个问题我早前已经回答过你,也是你们先去查看过现场才拍下来的,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政府。对于成交后两个月仍不能交地,我除了表示遗憾就是催下面的人快点,但是我们是同人打交道,硬逼可是犯法的。在法律的权限内我们会尽可能地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但罗马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这个道理我相信沈总也明白。还有一点是,现在那个村庄的群众根本就不知道该地块被政府拍卖了,如果闹大了,那上面的几幢房子和青苗可就价值连城了。”
方若冰可不是危言耸听,D07地块是10年前就计划征收的,批文也早下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开发那个区域,所以就没有招拍挂,直到近两年D市的房地产市场急速升温,再加上市里开发海港城的规划,那边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黄金地带,所以才把地块挂了出去,而当年的批文早已过期,需要重新申报,农民种在上面的蔬菜本来是一块钱一斤的,要是知道还没签订征地协议就已出让,那么农民顶着不卖,或者把青苗价抬成了黄金价,政府又奈其何?着急的是政府不是农民。雷庭前段时间审核过一份青苗补偿方案,计算起来每亩的青苗补偿价格是四十多万。当时雷庭拿着计算器在念念有词,种什么这么值钱啊,我也回老家当农民去。方若冰也笑,等他们到现场看过之后,笑不出来了。因为群众知道要征收土地,早就在发布征地预公告之前连夜抢种,全是盘架子和经济作物,那密度连蛇都游不过去。征地成本居高不下,政府才急着要成立拆迁办,急着要配套完善各项政策。补偿标准出台后,各村庄的抢种明显少多了,人们也开始理性地看待青苗补偿,有个上限在那里框着,种多无益不如不种,征地的成本就是这样一项项地减下来的。
沈哲急也没办法,他来D市之前,董事长就叮嘱过,跟政府打交道要有耐心。沈哲除了催方若冰别无他法,沈哲私心里甚至希望这块地不要这么早就拿下,依着现状,他可以有理由随时找方若冰——谈工作,还必须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该说的话说了。
谈完了事情,也到了下班时间,沈哲很绅士地请方若冰共进晚餐,方若冰说:“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接受您的请客,会授人以柄的。”
沈哲意料之中,但是方若冰又接着说:“不过,我可以请您。”
沈哲眼睛又是一亮,这丫头,好像变了,不过也说不上到底是哪变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