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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飞花青离传之刺客传奇 > 果报 四十三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七)

果报 四十三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七)

沈天翔突然爆发出大笑来,笑得除了青离云舒之外的一­干­人等都没头没脑的。

笑声止住,他突然拱手向乔捕头道,“在下失礼了,这就开始找凶犯吧。首先有劳大人把今早还在镇上的,老太太生前凡有些熟络的人都找出来。”

“这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吗?强盗还管认不认识?”乔捕头怪道。

“听我的没错。”天翔嘴角上扬,“保你在今日内破案。”

于是乔捕头半信半疑地去了,不久,带了二十三个人回来,连上先前在场的豆糕发老两口和鞋铺老板等几个街坊,共有不到三十个——刘老太太本身深居简出,交际不广,这已经是连见面打个招呼的都算进来了。

天翔在这排队伍前走了两遍,笑道,“让几位老人家和小姑娘先歇息去吧。”

这个众人都不难理解,凶犯下刀准狠,刀口深长,一刀致命,体弱力微者,显然是做不到的。于是乔捕头带人到一边去后,队伍里还剩十八人。

“奥?黄豆来了!”天翔看见周婆子转来,手中捧着他要的东西,不由大笑,忙接过来放在瓷盘中,却对队伍中人道,“挨个夹这颗豆试试。”

十八人大眼瞪小眼,不过迟疑着还是照着做了。围观的众人也都一脸茫然。

“你,出来。”天翔走到队伍中一个人面前,笑道,“还有你。”

“不会夹不起豆就是凶犯吧?”人群中有人小声道。

然而天翔接下来的选择又打破了他们的猜测:两个夹起来的也被他指点出列。

于是四个人站到了队伍前面,面面相觑之后又齐刷刷地看着天翔。

天翔的目光盯在他们手上好一会,向最后一个被挑的道,“你是个铁匠?”

“你怎知道?”满脸横­肉­的大汉瓮声瓮气地惊讶。

“你脖子上白的,是汗迹留盐,这大冷天,汗流浃背的,多半是红炉向火的铁匠了。”天翔笑道,又突然问,“穿多大的鞋?”

“一尺。”铁匠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实说。

天翔点了下头,转向第二个,第二个就是鞋铺子的钱老板,因此天翔也没多说,直接看了看脚,问,“你也是一尺的鞋?”

“是,大人。”钱老板恭敬答道。

“大人不用猜我是­干­什么的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种地的!”见天翔眼神移过来,第三个人大笑道,与别个不同的是,这是个­妇­人,只是生得骨骼粗壮身材高大,一张脸黑红的,因此也没被排除出去。

“为何夹不起黄豆?”

“不瞒大人说,前年叫耙犁砸手上了,裂了骨头,到现在右手还有点不好使唤,夹菜夹­肉­行,夹花生绿豆的可是夹不起来!”农­妇­大嘴一张,笑得倒也灿烂。

“几寸的脚?”

底下有好事的,笑叫,“七寸!”“八寸!”,被农­妇­扭头一顿亲属加器官骂回去了。

天翔摇头笑笑,也不再细问,转向最后一个人。

这人七尺上下,黑瘦的,可筋­肉­颇为­精­炼,眼睛里有些红丝,脸上笑着,相比身材,一双脚大得有些突兀,袖口上油腻腻的,散发一股牛羊的膻味。

“屠户?”天翔问。

“回大人,是。”

“夹不起黄豆?”

“跟她一样,手伤过。”屠户笑着指农­妇­,道。

“怎么伤的?”

“奥,刀伤,杀牛的刀。”

天翔这次没再问鞋的问题,而是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他的脚比前头两人至少大出一圈。

“怎样,大人?”乔捕头上来问道。

“我说今日破案吧!”天翔大笑,“你面前那个,就是此案凶犯。”

闻得此言,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那屠户一蹦三尺高。

“你这狗官,凭什么说是我杀的!?”他刚才的笑容一扫而空,大叫道。

人群里也炸开了窝,议论纷纷,看这大人神神道道夹豆问鞋,怎么就知道凶犯了?

天翔却不慌不忙,脸上挂笑地走到前边,道,“刚才我说现场不对,还有人记得么?”

“记得。可哪里不对大人一直不曾说。”乔捕头道。

“异常处有四。一来,死者倒在里屋;二来,颈上伤口,出血最多,地上却并无什么血迹,而是被水洗掉;三来,伤口在颈右;四来,鞋的数目不对。”

“可这些又是何意思?”

“第一,若不是认识的人,老太太可能让到里屋去吗?所以这案,决不是外来强盗偶然所犯,凶手必在死者来往之人中!”天翔振声道。

“等等!大人!要是强盗在别处杀人,搬到里屋呢?”那边屠户高声打断道。

“你细看这里,血迹喷溅形状自然,绝非外力可以伪造,证明老者就是在此处被刺。”天翔指着橱柜底部的血痕道。

“那,那,说不定老太太没关门,强盗一路进到这里,见到有人才杀了,也不一定要认识她!”

“门是那么容易忘记关的么?”天翔笑道,又说,“就算老太太老糊涂了,像你说的没锁门,凶犯一定却还是熟悉的人。”

“为何?”

“割喉而亡,出血最多,要想从井里打水洗净,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一个陌生强盗,难道就不怕死者儿女突然回来,邻居突然到访?”天翔一顿,又沉声道,“反过来,凶犯敢这么放心大胆在这里洗,正是因为他知道,不到中午豆糕出锅,是没人来的!”

围观众人中隐有叹服之声。

“那,那。”屠户那了半天,出来一句,“那认识的有二三十个,怎么就一定是我?”

“你以为我让你们夹豆是闲着玩么?”天翔用了一个拖长的语调,笑道,“我是看你们谁惯用左手。”

周围一片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两个能夹起来也被挑出的,正是用的左手,而农­妇­与这屠户,用的右手,却夹不起,便八成是不惯之故。

天翔说着,拉过乔捕头来示范,右手环他脖子,道,“死者显然不备之间,身后遇袭,这样,我等寻常之人,不想鲜血淋头,必然割在颈左,而死者伤在颈右,足见凶犯是惯用左手!所以十八人里,我又这样挑出四个。”

“可这四人中,铁匠也惯用刀,农­妇­也有力气,沈大人又如何进一步推断?”这次问的是乔捕头。

天翔笑而不答,却道,“你可做过衣服鞋帽的生意?”

“自然是没做过的!”乔捕头跌足道,看来眼前的大人又开始卖关子了,活气杀人。

“那钱老板来说说,如何进货。”天翔笑得愈加好看。

鞋铺老板小眼睛眨眨,倒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说,“我们进货,都是一个理儿,多人买的多进,少人买的少进。就像尺寸吧,男人一尺脚的多,那就大多进一尺的,可若偶尔有人脚大脚小,也不能叫他没鞋穿了不是?所以自然八寸的、一尺二的也有,不过一次可能只一二双就是了。”

“这次你跟刘老太太定的,详细报来!”

“男鞋十二对,其中一尺的八对,九寸的二对,八寸与一尺二的各一对;女鞋十对,其中三寸的六对,四寸的三对,六寸的一对。与以往是同样。”老板道。

“现场之鞋情况如何?”天翔又向衙役问道。

“启禀大人!查获男鞋十一对,除了一尺二的,与老板所说相同,女鞋八对,还欠两双三寸的!”

听了禀报,天翔又转向乔捕头,“大人细想,关于现场地上的水,可有异常?”

“凶犯冲洗血迹所留,有何不对?”

“那天寒地冻,水冷刺骨,大人可知是何理由让凶犯定要冲洗血迹?橱柜上又为何没有冲掉?”

“这,这。”乔捕头低头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巴掌,道,“一定是地上留有血鞋印了!”

他注意到,此言一出,屠户脸上一阵发白。

天翔淡淡笑起,道,“这就是了,我们破案的,其实反常常要沿着凶犯的想法去想。大人再想,凶犯不慎弄脏了鞋,会怎么办?”

“若穿出去,太惹眼,光脚出去,更是不行。”乔捕头一转悠,又大悟道,“这里不是做鞋的嘛!”

人群里再次沸反盈天,不过这次充满的不再是质疑,而是赞誉。

无疑,那双一尺二的男鞋,就是穿在屠户的大脚上,跑了。

“等,等等!”屠户连忙又叫起来,“这批鞋还没到交货,许是刘老太太还没做那双,怎么就知道是我穿走了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天翔笑道,“所谓布鞋,要用布料,大块布剪碎的边角,还能做小鞋的鞋面,反之则不行,所以最后是差两双三寸的女鞋——最大的鞋一定最先做了。”

屠户面上青白,半天没说出话,最终试图作出最后的挣扎:“你说这些,都是自己想的,证据在哪?!”

“就是啊,证据怎么还没来!”天翔闻言,突然击掌,向外喊道。

“禀大人!来了!”门外几个衙役应声,带上来几件东西。

从屠户家里搜出来的凶器,以及扔在这后院井中的一双沾血的鞋……

原来不知何时,天翔已经吩咐下去查找证据了。

屠户看到这些,终于腿一软,跪了下去……

后来据查证明,屠户是死者远房亲戚,因好赌成­性­欠了一ρi股债,于是盯上刘老太太那点棺材本。然而,他所搜出的,也不过是七八两碎银与几件旧首饰罢了。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谁人大赌又不是从小赌开始的?

罪有应得,自不提他。倒是因此案天翔又在这边关小镇名声大噪了一次。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破得巧,一部分是因为他善于卖关子……起码青离是这么认为的。

青离再次站在云舒和天翔中间,突然感到有几分尴尬……

(四十七章 顺藤 下)

果报 四十八章 难道他们知道了?

“妙啊,妙啊。”处理完这一凶案,沈家兄弟与青离一起回驿馆围炉谈叙,听说青离和云舒在山东重逢,天翔抚掌大笑。

当然两人谁也没说相逢的地点……那太不好解释了……

“当初你自请去山东抓那花五,我还劝着,早知能遇上青离,我也去了!”天翔又笑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心中猛然一紧。

这是她早就怀疑却又不敢深想的一件事:云舒的出现,过分巧了。

神州之大,云南两广江浙他什么地方不能去?偏偏去了山东。山东也分许多县镇,泰山、曲阜、济南都是鼎鼎大名,他偏偏出现在昌乐这小城。

她也曾自个给自个宽心,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虽然似乎是孽缘……),但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心里始终半信半疑。就像她犯下的许多案子,都被归为神鬼所为,这是无能的查案者逃避自己无能的一种说法。

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呢?

正想着,又有一句话尖锐地刺进耳膜:“你去山东,可听说昭阳侯那里出了次‘不恕’的牌子?”

“我也有耳闻,但没人报案,官府也没法查证。”云舒答道。

这倒并不出青离意外,豪门大户要脸面,怕家丑外扬,也是至今她逍遥法外的原因之一。

“你跟柳不恕的案子也好久了,一直没什么进展?”天翔又问。

“惭愧。”云舒低头道,“到去年春夏,都还有信儿,后来不知怎的,线就断了,旁的几件事情忙下来,也没怎么顾得上。”

“忘了忘了,青离推理也厉害的,你把柳不恕的案子说过给她没有——青离,你听听看。”天翔突然想到,先问云舒,眼睛又转向一边看着青离说。

“哦,哦。”青离脸上陪笑,心中吐血,含混着应声。

“说哪宗?”云舒问。

“一年多前寿王的事好了。”天翔道。

“那个死法……换一宗吧……”

“案子而已,再说她又不是不懂。”天翔撇他一眼,自顾自讲起来,“一年多前云南有个番王……”

青离过往的记忆一下涌上来,那件事她­干­得也是­阴­损了点。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寿王身边有两位爱妃,丽妃妖艳泼辣,霞妃风流妩媚,二人斗得势同水火。忽然,有一日丽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增兴之药,一连七夜将寿王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而就在霞妃捶胸顿足眼中喷火时,第八日早晨,寿王死在丽妃床上,剖开第八颗碧绿的丸药,里面有极细小一张字条:第七丸是牛的剂量,慎用。 落款“不恕”。

“这个不恕,甚是狡猾,就那样面都没露,生生弄死了一个王爷。”天翔的笑声把青离拉回来。

“据侍女说,卖给丽妃药的是个矮小胡僧,脸遮在头巾下面。你有何看法?”云舒转向她,问道。

“胡人多半身材高大,矮小的话有点怪。”此时青离不敢多说,却也不敢不说,如果一下变得痴傻,才引人怀疑,于是道。

“就是。”云舒笑道,“我也不信不恕是什么胡人。”

“牛鼻子最喜欢弄那些个方子。”天翔又说,“所以我说不恕是不是当过道士?”

青离松一口气。

“或者,那药是从青楼拿的也不一定。”云舒道。

青离的再次感到窒息。

“你想过没,不恕可能是女人?”云舒又问。

“怎讲?”

“不恕杀人,男女都有,若是男子,很难接触到贵­妇­夫人,若是女子,却都容易。”

“这么说,不恕还一定是个人间尤物了?”天翔大笑。

“青离,你怎么看?”

青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突然被这么一问,完全呆住,半晌,轻声道,“其实我昨天太晚睡,今天一直有点蒙,没太跟上你们说话。”

说着,她起身往房间里去,道,“你们聊着,我去补个觉。”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要逃离他们的话题,以防某一句话万一说漏。但回到房里,却莫名地恐惧与愤怒起来。

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猜到一点,在套她的话?

不!至少沈云舒,应该是全知道了!要不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昌乐?

那他们在­干­什么?玩她吗?

像猫抓住老鼠不吃那样,颠簸她的心情,窥探她的反应为乐么?

云舒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跟他什么样人没关系,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个捕快。

这时,门敲响了。

她就那么坐在床边,愤怒地盯着进来的不知是云舒还是天翔。

“青离,是不是不高兴了?”

“……”

“我哥说那句‘你又不是不懂’冒犯你了?”

“……”

这两句话让青离脑中又开始有点迷惑,难道是她自己敏感多心了,他们谈到那个话题是碰巧?

不过她不想这样猜下去了,左右摇摆是最痛苦的­精­神状态。

最大不了,摊牌,鱼死网破,没有他的这么多年,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于是她起身,去闩了门,然后转回来,双手紧紧抓着门闩,背靠在手上,面无表情地直盯着他,问,“你知道我的过去?”

“除了你自己说的,不知道。”云舒有些愣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般,半晌才回答。

“真的?”青离目光依然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

“那个……青离……”,云舒脸上的笑似乎有些缓过来,走近了些,道,“以前我还不是有过喜欢的人,过去的事,互相都不计较了吧。”

青离警觉地看着他,显然他误会了,以为她是在担心他在意她的出身。

但他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她似乎看不太清。

“沈云舒,要说,今天就都说清楚,想怎么样,随你。”青离在做最后的试探,整个身体紧绷着,仿佛准备迎接什么一触即发的东西。

云舒却好像彻底放松下来,上前笑道,“我何尝不想你从来不曾沾染半分污泥,可是,不经历那些,你怎会像现在这样特别,又怎会被我遇见?所以,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过去了,我不会拿来翻,你自个更别老想着。”

换在别的时候,这是会让青离很感动的说话,可此时,它只让青离感到­鸡­同鸭讲的状态在延续。

但她总不可能直接问对方知不知道她是柳不恕,于是她换了另一种比较直接的方式,道,“你说除了我告诉你的,你一概都不确知对不对?那就起个重誓。”

云舒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青离,你这有点过分了。”

“爽快点,起不起?”

“罢罢,我也知道你信不着人的毛病。”云舒还是低头了,于是举起右手道,“我说的若是假话虚言,让我死于刀剑,身化血……”

但当这些可怕的字眼猝不及防地冲进青离耳朵里,刚才还在威胁人家的她突然懵了,一种感觉突如其来地占据她整个心里:他起不起誓,知不知道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他不要有事,只要他不要有事!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这些狠毒的报应落在他身上……

所以她大叫着冲过去,一把将云舒的右手拉下来,“别说了!”

“我不说完,你到时心里又不安生。”云舒道,挣着拉了几下右手没拉起来,遂举左手继续道,“身化血水,骨­肉­……”

“闭嘴啊!”

青离边歇斯底里喊着,边伸手拼死拼活地拉他左手下来,结果二人双手上都使着力,一时全互相缠住了,云舒口中却并未停下说话。

“让我死于刀剑,身化血水,骨­肉­为泥……”

笔墨写来虽多,实际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已,青离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世间其他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双开合的嘴­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刺穿她的耳膜……

闭嘴吧,只要他停下来别再说了……怎样都可以……

……

云舒真的停下来了,实际上他也无法再发出声音。

……

(四十八章 毒誓)

果报 四十九章 分手

情到浓时情转薄

——[清]纳兰­性­德 《摊破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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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吧,只要他停下来别再说了……怎样都可以……

……

云舒真的停下来了,实际上他也无法再发出声音。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消掉了,惊呆地看着青离离得很近的眼睛,一双三白眼,冷锐但是清洌。

她的嘴­唇­也有点冰,接触着有点像玛瑙玉石之类的。

那一刹他彻底懵了,完全没有下一步怎么办的概念。

正不知所措,胸前却被狠狠一推,不提防间蹭蹭退了三四步,还撞翻了椅子坐在地上。

青离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

她很火大,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生着自己的气:明明一直死都不承认这份感情,现在倒好,送上门去亲一个男人——虽然并不是出于亲吻的本意——但还是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轻贱,觉得自己跟飞花楼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一个样子。

气氛僵持着。

良久,还是云舒打破了沉默,“那,那个……”

他会说什么?青离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若是说她是自作多情——他确实也从来没说过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就扭头从这里走出去,一辈子别再见他好了。

云舒脸也通红的,语无伦次地说,“虽,虽然……既然……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们认识也有一年了……回去我跟家里说,就提……”

“提”后头被云舒吃了一大半回去,隐约还能听出是个“亲”字。

他脑中是闪过很多很多东西的,可不知怎么,冒出的是这样一句,唯一表达清楚的,是事件­性­的东西,说不出来的,却是各样微妙的感觉。

如果把这句话补完整,可能是:虽然我不够好(做的事一年到头到处跑又有些危险;虽说是官宦家,但也没什么钱;要是跟哥哥比,世人大概都会选他……等等),但我一直很想跟你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今天既然发生了这个事情,我就借此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如果愿意,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定亲的话也不算太突兀,回去我可以跟家里说,家里应该不会太反对,就提亲吧……

他以为他没说出来的那些,青离应该是明白的。

可惜,由于青离当时处在情绪整个很不正常的状态下,也由于她自身的­性­格原因,这句话在青离心中的补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虽然我知道你的出身,但我不会嫌弃你;你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既然你主动走到这一步,我也会负责任,回去后就向家里提,娶你就是了。

她感到自己果然被轻贱了,所以呵呵冷笑起来,好像刺猬迅速抖开身上的尖刺,道,“不过沾了一下,哪里就轮到你负责任了?”

“青离……”云舒上前欲说什么。

“我们这种青楼出身的,这本来就不算什么,跟你玩玩而已,别当真了。”她眯起眼睛,轻描淡写道。

她再一次把他推出去了,不是推下悬崖,而是推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但过程如出一辙:果断而冲动地执行自己的决定,别的却都置之度外。

当她从余光中看到,他的手握了拳,浑身止不住地有些抖,她的心里也猛然一紧:一个那么好脾气的人,真的生气了。

但她脸上还是笑着,维持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直僵硬到他不出一声地推开门出去,也一直僵硬到她一个人在房间坐着,直到晚饭送来。

晚饭是天翔端来的。

在进门的一刹,她多么希望那是云舒。

“不高兴?”

“不是在笑么?”

“别人笑是高兴,可你这人别扭。”

三白眼挑起看他一下,没说话。

“云舒那傻小子气着你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天翔近过来,笑道,“气坏了身子我该心疼了。来吃点东西。”

“没胃口。”

天翔可不像云舒那么好打发,他赖着在一边不走,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又是夹菜,又是吹汤,最后甚至拿勺子送到青离嘴边来喂她。

“你这像什么样子!我吃点就是了。”青离慌道,说着推开嘴边的手,自己去那盘上取了东西。

最近前的是个小巧的饺子样的东西,里面隐隐透着些绿,青离素喜这些­精­致玩意,不自觉地便拈来了。

谁知入口之后,一股说不出的辛辣直冲天顶,即便呸呸地赶忙吐出来,鼻涕眼泪早呛得喷涌而出。

“沈天翔!”青离厉声大叫,“你觉得,咳咳,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天翔看着她,脸上显出难得的正­色­,轻声道,“你现在掉眼泪,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吃到芥末对不对?那就尽量地掉吧。”

青离一下有点愣住。

“什么都别说。流点眼泪,应该会觉得好一点”,天翔把她轻揽过来,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用了这种法子,你哭够了要怎么打都行。”

青离挣着想止住眼泪,要推开他,他却越楼越紧,笑着抚她头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你就当我是棵树,是块石头,在这痛痛快快把心里的委屈流出来不好么?”

挣着说着,青离的眼泪真的擦不­干­了,最后只好放弃,伏在他怀里嚎啕起来。

她心里多少事啊!

姐姐凭空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小沐突然就背叛了,不顾七八年的情分。

她的手软了,软到不知能不能继续在刀尖上讨生活。

……

还有刚才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叫她弄成那样。

玩玩而已是多重的话呀,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往外掏。

二十五两,或者她就真的只值二十五两,无能到那么深地伤害了在意的人,却连道歉也说不出来。

她不值得他喜欢的……

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疑神疑鬼的,他们不过是讨论案子而已。

云舒敢发那种毒誓,而天翔就应该更不可能,去山东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的。

她突然又觉得对不起天翔,之前还闪过如果他消失云舒会变得更好的念头。

“哭吧,哭吧。”天翔轻拍着她笑道,“有多少委屈,随着眼泪,就能都流到大海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离哭累了。

天翔扶她躺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围上被子,然后退出去。

她隐约注意到,这时门开了条小缝,而她记得,天翔进来时,是关过但没闩上的。

……

她没法去解释只是一棵树或一块石头的问题。

但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

翌晨,双胞胎要启程回京,青离却不肯走。

“一路承蒙照顾,我还另有要事,就在此拜别了。”

“青离,一点小别扭,别这样子。跟我们回去吧。”天翔道。

“我与你们本无瓜葛,各奔前程,也是自然的。”青离回了一个微笑。

这并不是别扭,昨夜她已经想好了,现在的情况,是一个结,却未必要解。也许这是上天帮她做的决断,可以彻底斩除那千丝万缕的贪恋——她明明清楚,那贪恋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也许下一次,他们就真的会什么都知道。

“你不是要找姐姐么?还有谁比我们找人更拿手的?”

这大概是云舒告诉天翔的,青离想着,答道,“多谢二位费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天翔还在那絮絮说着。

可青离的注意力飘向云舒,他一直沉默,眼睛越过她落在远方。

很好,这样很好。

“真没办法了。”天翔惋惜地发出最后一声,“那就希望有缘自会再见吧。”

“嗯。”青离笑笑,目送两匹马带着石亨的棺椁远去了。

走吧,走吧。

把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羁绊带走,把所有的坚硬所有的潇洒所有的孤单所有的傲岸还给我。

她慢慢走回屋里,小心捏起茶钟,不顾里面的水些微地洒出,仰头一饮而尽。

结束了。

茶钟落在地下,清脆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七片。

但有一个问题……她并没有想扔下茶钟的啊……

(四十九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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