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男子接过同事递上来的照相机,直接将速记本塞到未央怀里,“你已经见到主编了,就是你口中的拼命三郎。”
未央四处看看,没找到合适的目标,抬起头望向上方那张沉静的脸,“谁啊?谁是拼命三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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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灰了!死灰了!
谁不好惹竟然惹上了拼命三郎,这也不能怪她啊!有哪个主编穿着休闲装在办公楼里穿来穿去,而且凡事亲力亲为,忙碌得就跟杂工一样。
原来传言是真的,他真的很拼命嗳!连开车都是这种方程式赛车级别,褚未央真的很担心他再拼下去,会把她的小命拼掉在高速公路上。
“拼命三郎,不!我是说主编,你能不能开……开慢点?”
他才多大?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啊!这么大报社,那么大部门的主编怎么可以这么年轻?叫“主编”真有点不太奇怪嗳!
“邵彻,你可以叫我‘邵彻’。”她叫他“主编”的口气像在叫刽子手,他情愿她直呼他的名字。
“褚未央是吧?你手上这份是我们刚刚收到的有关北街发生的银行抢劫案材料,目前疑犯正在警察的追捕中,我要在第一时间赶去报道,你最好赶紧熟悉材料,我拍照,你写下必要的文字。这是你来报社的第一件工作,别让我失望。否则,我会推荐你去生活部居家生活版块的。”
要她回家就直说,拐弯抹角骂人——这么大男人如此小肚鸡肠,看来除了工作,做人他也没什么水准,她决心就此跟他杠上了。不就是几份资料,写点像枪战电影一般的报道嘛!有什么难的。
等等!根据这些资料抢劫银行的犯罪分子很有可能是抢劫了五家银行,枪杀六人,包括两名妇女的罪大恶极人士?他们现在要去犯罪第一现场报道?
不要啊!她还年轻,才上班第一天,用不着拿命去拼吧?不是都说刚上班的人只能拿到一半的薪水吗?她可不可以拿一半的命去拼,留半条小命放家里预备着?
瞧,今天天气很不错,他们该去吃个浪漫的午餐,再喝点红酒。也许,建议主编现在调转车头,去跟女朋友约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老大,你有没有女朋友?”
新来的这个女生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们将要去采访一个重大新闻,她竟然在这时候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还叫他“老大”?当他黑社会出身吗?
“没有。”
“没有?”完了,连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也被拼命三郎无情地抹杀了,未央有种等死的绝望。
事实上,两个月以前邵彻已经被第四个女朋友甩了。既然工作不能跟女朋友兼有,他就舍女朋友而取工作吧!拼命三郎?很不错的绰号!他会记住是这个新上任的古怪女下属送他的。
既然死亡迫近,还是趁着还有命的时候,望望窗外的风景吧!也算是苦中作乐,未央撑着下巴神游,想着这些年来那些幸运与不幸的事。
这时,有辆黑色的越野车比拼命三郎还拼命地从他们旁边擦过去,不远处还隐隐传来警笛声。
不是吧?不要吧?未央诚心诚意向天祈祷,握着驾驶盘的老大可千万别发现这其中的古怪啊!
“是劫匪。”
完了,他已经发现了。未央抱着必死的心态拿起手中的速记本,准备好随时下车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她最后悔的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多穿一点衣服,这样子弹打到身上也许不会那么疼。
就在她担心的这一瞬间,警车已经将劫匪的车予以包抄,劫匪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弃车采取巷战——很有经验嘛!
老大也极有经验地停下车,抓着照相机就冲上前去,嘴里还高呼着:“那个姓褚的,你快点!”
快点去死吗?不知道劫匪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绑架她,拿她当逃生的人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等在什么地方,准备拿枪轰掉她的脑袋。又或者,接下来将是一场警察与小偷的电玩游戏,这一过程中无论是警察还是小偷,击毙对方者获胜,过程中是不是死了一个刚到报社报到,出第一条新闻就死翘翘的二十二岁女记者根本无关痛痒。
越想越觉得悲哀,未央简直要伏地痛哭,爬起来就丢下辞职信了。算了,先忍耐下来吧!谁让她手边没有可以打辞职信的电脑呢!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记录下这起事件发生的情形啊!你当你脑袋瓜子很灵是不是?等一下少了那种紧张的感觉,你就再也写不出这种符合现场感的文字了。”
邵彻吼着她,手里的照相机正一刻不停地拍着现场画面——乱成一团的人群,行动迅速的警察,阴险狡诈的劫匪,还有颤抖着手指仍奋力写稿的新来女记者。
他们正紧张地做着手里的工作,突然跑过来一位武装警察,先敬了礼,随即死板地告诉他们:“前方发现劫匪,我们奉命疏散人群,请你们快点离开。”
好啊好啊!未央拼命地点着头,市民最需要听警察叔叔的话,既然人家都要我们离开了,我们岂不是要赶紧撤。
邵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证件,做了个比警察敬礼更有力的动作,“我是《东方日报》社会版主编邵彻,我来这里记录下这起银行抢劫案的第一手社会新闻,所有的责任我会全权承担。”
不是吧?这不等于他连替她出殡的车子都准备好了吗?未央感觉全身突然软了下来,半点力气都没有。是工作重要还是小命要紧?现在辞职,她虽然捡回一条小命,但饭碗一定是没有了。现在冲上去,今年也许会获得积极表现奖,但也许要在墓地上领这份奖。到底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喂!你!姓褚的!”
邵彻沉稳的声音将未央从低头思考中唤醒,她抬起头想纠正他的称呼,她叫褚未央,不是什么“姓褚的”。
没等她开口,邵彻已经装好一卷胶卷,这就准备向前冲了,“你要是怕就留在车上,这辆车是武警部队司令送给我们社会部的,防弹功能相当好,除非劫匪有导弹,否则你的安全应该无虞。”
说这话就意味着他不要她跟着一起送葬喽?明明可以安下心来的,她为什么觉得如此不甘?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她竟然在最危险的关头弃他而去做逃兵的感觉。
这感觉太糟糕了,她不要。
“我跟你一起去,这是我的工作。”说出这话的时候,不仅是邵彻,连未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可以这么伟大,伟大到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我说说而已,你别当真——不知道现在说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看他的表情,未央决定——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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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的三要素,你知道吧?”邵彻手里握着相机,嘴上还不忘关照她。
褚未央不屑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说什么她也是文学院的本科毕业生,这点东西不懂还完了呢!只不过在这种拿命冒险的时刻,她有点忘了就是。
这不能怪她,前方枪声不绝于耳,劫匪就躲在街尾转角处不时伸出一支枪。身为女人,这时候她不尖叫就已经对得起他了,他还敢嫌东嫌西的?辞职!她要辞职啦!
辞职之前还是把这条拿命跑出来的新闻写出来吧!
“姓褚的。”
“是褚未央。”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怎么可以有人对别人的名字这么马虎,甚至于多两个字都不愿意记?
他现在全副武装,哪还记得乱七八糟的名字,他没有喊她“1号”就不错了,“我待会儿要冲到那边的墙后面拍几张照片,你在这边躲好了,看到我向后撤,你就开始跑。”
“不是吧!那个地方警察明令我们不可以擅自闯入。”她不希望任何人拿命去冒险跑新闻,不值得。
邵彻心意已决,“我尽量拍近景,即便他们逃跑了,说不定这几张照片还能作为网上通缉的证据呢!”
他还真是乐观,拿命当赌注的乐观。他说做就做,抓起相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街尾,冲进武装警察的行列中。
一片枪林弹雨,未央看不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武警的野战服中间夹杂着一道暗灰色的身影。她第一次发现那么暗的色调竟然可以让她目不转睛地盯了那么久,久到不想松开眼睛。
“有炸弹——”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开始向后撤,连邵彻也握着相机向后跑。他不停地向未央挥手,要她赶紧跑。她却被那一片炮火连天的场景吓住了,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快点跑。”没有人知道劫匪身上还绑着几颗炸弹,也没有人知道威力最大的那颗会什么时候爆炸,所有人都只是尽可能地向后跑,跑得越远越好,除了未央。
“你怎么跑得这么慢?”邵彻明显感觉到她的速度太慢,以她现在的速度跑下,劫匪可以追上她,将一颗手雷塞进她的脖子里,“现在是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你倒是快点呀!”
“不是我不想跑快啊!我穿着高跟鞋,你叫我怎么跑快?”未央委屈地嘟着嘴,仍不忘加快脚下逃命的步伐。
邵彻果真不能理解女人的举动,“你没事干穿什么高跟鞋?这是穿高跟鞋的时候吗?”
“今天是我上班第一天,妈妈说,工作第一天就是要穿高跟鞋,才能显示出知识女子的典雅与高贵。我怎么知道,第一天上班就会和一群变态劫匪比赛逃跑?”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害她的。
算了,就当自己是做好人吧!邵彻半蹲下身子,拦腰将她抱起直扛上肩头,他想也没想,箭步如飞地跑起来。
“你……你……快放我下来!”天啊!活了二十二年,她生平头一次如此丢脸,竟然被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男人像沙袋一样扛在肩头,“你快点放我下来!”
“别动!”邵彻大吼一声继续奔驰,“你究竟是想被炸弹追上,还是想安稳地待在我肩膀上,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那……还是待在你肩膀上吧!非常时刻,非常丢脸。
终于跑到了他那辆号称防弹性能特别好的车前,他直接拉开车门将她丢进去,然后才绕到驾驶座前坐好,开动车子驾驶到危险区域之外。
车中安静至极,只有两个人粗如牛的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该说什么?未央望着反射镜中那张被炮灰洗劫的脸暗暗想着。不管怎么说,在最危急的关头他没有丢下她不管,他甚至抱起她逃难。
现在回想起靠在他背上那温热的感觉,真的让人好安心,好舒服。也许,老大是个不错的老大,只是她从这一刻才发现。
“谢谢你,老大。”
听到她软软的声音,邵彻猛地停下车看着反射镜里那张被汗水染得有些脏的小脸,“不用谢,褚未央。”
他记得她的名字,就像她记得他今天所有的好一样。
美好的一切从相互认识的这一刻展开,这其中有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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