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未央正漫无目的地走在报社前的广场上,忽然听见花蕾叫她的声音连忙回头望去。难道说,邵彻连她送去的咖啡都不愿意喝,让花蕾给丢回来?
“花蕾!”
“干吗走得这么快?”花蕾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她,“你难得来报社一趟,也不坐下来跟同事们好好聊聊。”
她的手上并没有刚刚的纸袋,未央松了口气,连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不了,我还有点事,就不留下来了。你不忙吗?这个时候出来没问题?我是说,邵彻那么忙,你作为他的助手,恐怕也跟着他忙得不亦乐乎吧!”转念一想,自己的口气好像不是很恰当,未央急着辩解,“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是说……”她究竟要说什么,连她自己也糊涂了。
拍拍她的手背,花蕾示意她冷静一些,“慢慢说,不用着急,也不用在意我是否会因为你的言语而生气。”拉着她坐在广场旁边的石凳上,两个女子沐浴在阳光中享受着结婚之后就再难有的平静。
“未央,我知道你和总编之间出了问题。”
花蕾一语道破,她不习惯拐弯抹角,那会让她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更会让她忘了自己是花蕾,那个曾经年过三十依然没有男人追,最后却凭借“带球跑”才嫁出去的花蕾。
“正像你说的那样,我跟邵彻搭档这么长时间,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也了解他的情绪变化。这段时间,尤其是从这周一开始,他的情绪明显不对。我想,这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掌控他的情绪。”
未央苦笑,不知道该为花蕾的这番话给出怎样的评价。她尚能撼动邵彻的情绪,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至少证明她对邵彻还有些许的影响力,并不是毫无意义。只是,用离婚做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花蕾,你知道有时候我有多嫉妒你吗?”未央突然开口,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心中三年的秘密,“从三年前邵彻升为总编开始,你就以他的助理身份存在于他的身边。甚至于更早以前,在我还没有进报社,还没有认识邵彻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他的身边。你比我更早认识他,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对他的工作帮助更大,每天与他相对的机会更多,你甚至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思,懂得他的需要。这让我很不舒服,你明白吗,花蕾?”
“你终于说出来了。”花蕾很平静地接受她的话,像是早已知道答案,只是在等待她亲口说出来。
她的平静却愈发地叫未央难堪,“我不想说这些的,说这些好像……好像显得我……我很小气,我很没自信,我不相信邵彻。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嫉妒,嫉妒你可以比我这个做老婆的更贴近邵彻。”
未央并不以为花蕾与邵彻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事实上,邵彻不会做出那种事,花蕾更不会。他们俩的人格她都相信,然而心头那股不平衡的感觉却倾倒了三年。
“我好想以你的身份陪在邵彻的身边,我不想看到那么没用的自己。每天只能写一些算不上动人的文字发表在周末情感版块上,我更不想像个黄脸婆一般整日埋首于家里。黄脸婆?这样说并不准确。”
未央抹了把脸,想让自己的情绪更清醒一些,“我甚至连黄脸婆都算不上,我用不着精心准备饭菜,家里没有
公婆需要奉养,洗衣服有全自动的机器,熨衣服被邵彻贬为多余。就连孩子,我根本没有孩子可以照顾。我只有一只狗,一只连上厕所都会自己关门的赖皮狗。”
花蕾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未央和邵彻之间真的出现了问题,看样子,他们的问题还不小。
“未央,你知道吗?两年前,我差点和我老公离婚了。”
未央侧目,一直都听说花蕾和她老公亲密得不得了,他们差点离婚?
她的沉默给了花蕾开口的机会,“两年前,我刚生宝宝不久,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像是很小的事情,小到我都忘了究竟是什么,总之导火线点燃了,我和我老公彻底地爆发了起来。我说他从未爱过我,只是因为我怀孕了,他才不得不负起责任娶了我。他被我吼得莫名其妙,也不做解释,在我最为光火的时候,独自一人出去了。你能想象那种情景吗?”
就像言情小说里常常描写的那样,女主角怀孕了,男主角誓言要娶她,女人认定男人是因为孩子才做出这番决定。于是,两个人像是杠上了。男人就是不解释,女人听不见那句“我爱你”,宁可带着孩子去死,也不肯依附她所爱的人。
那时候的花蕾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死撑着就是不肯回到老公的身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老公也不去接她,捱到最后便捱到了离婚边缘。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和好的?”未央迫切地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即使理智上认定了要离婚,可是只要能看见一点点曙光,她都不肯轻言放弃。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花蕾的嘴角溢出点点笑意,仿若回到了那个时候傻气又顽固的自己,“他借着看宝宝的名义来见我,抱着宝宝他就出去了;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又是失望又是生气,还有更多失去爱情的悲哀,结果趁着他抱着宝宝离开的那段时间,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却看见他呆愣地将宝宝塞进我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哇!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换作未央恐怕早就将他给休掉了。
花蕾当时也气坏了,心一横,她也是有经济实力的女性。反正嫁也嫁过了,又不会再被人叫作“老姑娘”,离婚就离婚。
她打定主意跟他离婚,连离婚协议书都起草好了。等到晚上帮宝宝洗澡的时候,蓦然发现宝宝的衣服里塞着一封信,是他写给她的。
信中将她对他所有的埋怨、误会和愤怒全都解释清楚了。娶她不是因为孩子,宝宝只是给了他开口求婚的契机,爱她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以为她都知道,所以他从未说出口。
听着花蕾完整地重复出那封信的内容,未央差点要哭了,“你就这样原谅了他?”
“我不知道除了回到爱我的他的身边,我还能做些什么?”花蕾的笑很轻很淡,那是融合了婚姻、爱情和生活之后的恬淡,是爱最美丽,也是最神圣的模样。
“当晚我抱着宝宝走下楼,远远地就看见他靠着车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地上全是烟头,想来他站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怕我不肯原谅他,担心又害怕地来回踱步,却又不敢贸然地闯进去惹我生气。看见了吧?这就是男人,天底下头号傻男人。”却是她最爱的男人。
当爱太过深厚,于是我们害怕伤害。怕爱变成双刃剑伤了所爱的人,也杀了自己敢爱的心。我们裹足不前,我们徘徊难决,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我们太爱……太爱那个人。
“有些时候,我们以为对方知道我们的意思。毕竟,结婚那么久了,都老夫老妻了,总以为有些话无须语言。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连我们自己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些什么。”
拍拍未央的肩膀,花蕾将自己的心情透过肢体的接触传递给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不指望对她和邵彻的婚姻生活有所帮助,至少她将希望给了未央。
很爱很爱一个人,然后我们充满了希望。
☆☆☆☆☆☆☆☆☆
周六,沉醉的开始。
凌晨一点,邵彻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家中。虽然只是几天没回来,可能是未央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像是等了几年终于等到了家的感觉。
怕吵醒了她,邵彻蹑手蹑脚地进了卧房,换上居家服。想去洗个澡,一撇头却惊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未央!
从前他回来得再晚,只要他进了卧房,她都会醒来。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她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她是真的睡得很熟,还是因为赌气故意装作没看见他?
邵彻靠近一步,想从她的睡姿上探个究竟。他的脚向前跨了一步,脚下感觉不对,像是有颗粒般的物体掉在了地上。那是什么?
他蹲下身体,整个人在瞬间被吓呆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安眠药颗粒,难道说未央她……
“未央!未央——”他拼命叫着她的名字,想要将她唤醒,就怕她这一睡再难醒来,“未央……”
未央没有醒,赖皮倒是被他吵醒了,它提溜着尾巴蹭了过来,像是要承认错误似的,它用爪子点点地上的安眠药,再仰头望向床头空放着的安眠药瓶。
邵彻猜测起来,“是你把床头的安眠药打翻的?”
赖皮短而小的尾巴晃了晃,算是主动交代了犯罪过程。邵彻不敢轻易相信,他将手伸到未央的鼻翼下方,试了试她的呼吸。
非常平稳——与他激动的喘息相比,简直是太平静了。
邵彻这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连冷汗都一同滴了下来。他也不冲澡,合衣躺在她左边的床上,她习惯睡右边,将左边的床位空给他,即使他不在家,她也习惯这么做。
手指顺着她熟睡的容颜探下去,能这么近地感觉两个人之间的和谐,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未央,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从未开口说出的爱。
那一夜,邵彻睁眼到天明,只为享受能如此近距离望着未央的美好。
未央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周六让她有着名正言顺赖在床上的理由。伸了个懒腰,她皱着鼻子四处嗅嗅。从哪里传出这么香的味道,像是……像是她从前常吃的那种油煎包。
从床上窜起来,她来不及洗漱直接奔了出去。
“你起来了?可以吃早饭了。”
邵彻?他在家里?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未央死命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却找不到半个字作为答案。昨天听了花蕾的那席话,结果她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想再为难自己,她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用于思考。所以她吃了一片安眠药,果真一夜好眠。
结果就是她披头散发从卧房里跳出来,迎面看到的却是邵彻一张格外关怀的脸,那感觉已经远离她的生活很久了。
“别站在那里,你不饿吗?快坐下来吃啊!你喜欢的油煎包,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你常去的那一家。你不是常跟我说,这种油煎包就要趁热的时候吃,冷了味道就不对了嘛!你可别浪费我的劳动成果,快点吃啊!”
邵彻甚至拉出椅子,拉着未央坐了下来。她万般茫然地坐在桌边,白粥、油煎包,这些都是她刚开始追求他的时候使出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