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执了象牙贴银筷,正欲动手夹了那糕点,却又眸光一转,放了筷。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若是不用,那这百般思量,岂不白费?
焦急之际,却又听那男声如清风入耳,道:“那盘子糕点甚有新意。”他转头向李苇瑢,目光似水,道:“苇瑢,可与朕说说,那叫什么?”
李苇瑢目光一滞,她是没有问我这糕点叫什么的。她抚了抚眉,脸上难堪之色不难看出。我心下一动,跪下出声道:“禀圣上,这糕点叫做梨香送爽,今日儿正是为迎圣上第一次做的。”
那男子转头看向我,我赶忙把目光看向地上。那男声又道:“哦?原来如此。你起来吧。”
“谢皇上。”我起身,再偷偷看向修仪,她微微看向我,唇角轻扬。
李苇瑢启了筷,夹了一个梨香送爽,左手下方虚托,放在皇上嘴边。那男子启口浅浅咬了一口。
我低头,唇角扬得更高。
所有的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忽的,那男子突暗叫一声!
“皇上,怎么了!”李苇瑢轻持帕子凑近。那男子扯过帕子,放在唇边。良久,丢下帕子,皱眉怒道:“这是谁做的!”
李苇瑢起身跪下,慌忙道:“启禀皇上,不是嫔妾啊!”
她眸光一晃,看向帕子里,分明是两三颗小石子。更加慌张,眸中委屈之色闪闪,道:“皇上,今日贞选侍听闻皇上到嫔妾这里用膳,送来了这盘糕点,硬是要嫔妾呈上。”
那男子皱眉,抚了抚袖,片刻,看向李苇瑢道:“所以,苇瑢才不知名字?”
李苇瑢目光一亮,看向那男子,伸手抓住他的广袖道:“是啊!皇上!不是嫔妾做的,嫔妾又怎会在糕点里掺石子,伤了皇上呢!”
他看向李苇瑢,方扬了扬眉道:“便无大碍,苇瑢先起来吧。”
李苇瑢忙点头应道,起身坐下。那男子转头看向她,又抬眼看那梨香送爽,定定道:“贞选侍?是哪个贞选侍?”
一旁的公公正欲答,李苇瑢却抢过接话道:“还有哪个贞选侍?余瑶宫里东配殿,韵轩便是。”
他看向身边那公公,道:“高德海,去韵轩,叫了她过来。”我偷偷抬眼看向那公公,秋色龟纹缎袍,正是大内总管没错。对了,那日教引阁内,便也是他遣了桂儿他们去容妃那儿。
那公公一福身,出了暖阁。
似很久,方听见暖阁外脚步声,我悄转头向门口。那青色身影绾了盘桓髻1,原本不过而而之姿,如今这清瘦身形遇上卧髻,却平添份弱柳扶风之色。她缓缓目光扫到我,我报之一笑,她微颔首,上前跪下,道:“妾身娉儿见过皇上。”
那男子转头看向她,“起来吧。”他目光扫了扫贞选侍,又停在那梨香送爽上,方道:“这盘子糕点是你呈来的?”
贞选侍点点头:“是,皇上。正是妾身听闻皇上到李姐姐这里用膳,才求了姐姐呈给皇上的。”
一旁的李苇瑢瞪着她,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在糕点里掺了石子,伤了皇上。”
他看着贞选侍,却也不出声,那贞选侍仍低着头,也一言不发。李苇瑢又道:“怎的不说话?你这样做是何用意?!”
他拍了拍李苇瑢的手,李苇瑢看向他,他却眸光对着贞选侍道:“娉儿,这糕点你从何学来?”
我轻抬头看向贞选侍。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只要她不负约定即可。
那贞选侍眸光一转,迎向他的目光,道:“皇上,妾身想先讨个恩典,可否?”
她这是做何?!是要负我们之间的誓约么?我心下一惊。却又听那男声道:“娉儿且说说看。”
她抿抿唇,看向那男子,道:“皇上,娉儿不求恩宠不求荣华。”那男子抬眼看她。“三年前,翎华长公主府中琴瑟一曲,幸得皇上赐恩。”
“娉儿的琴瑟自是不错的。”那男子点点头。她顿顿又道:“宫中三年,娉儿一心向佛。如今圣庙已修毕,盼皇上能恩典娉儿去圣庙礼佛,一了娉儿心愿。”
“圣庙?宫中不好么?”那男子似惊讶看了眼她,青丝无珠翠,这后宫里攀高踩低,他难道不知?语锋一转,又道:“也好。既然娉儿一心向佛,愿去圣庙敬香皇家先圣,此孝心着实让朕欣慰。”
“妾身谢主隆恩!”那青色身影又是一跪。“那娉儿可解了朕的疑惑么?”他又问,挥手让贞选侍起了身。
“这梨香送爽,是宫女陈氏告于妾身的。这里面的石子,还请皇上责罚,想是那些个女婢不仔细混进的。”那青色身影立起,缓缓答道。
还好,她到底没负了我们之约,心里顿时长舒一口气。
“哪个宫女?”
我吸了口气,上前跪下,道:“回皇上,正是奴婢。”眼里看着地下,却是一段沉寂。不禁慌了神,他怎不继续问下去?怎么办?
都快绝望了,终于,那男声又道:“这糕点你怎么会做?”
我稳了稳气息,道:“回皇上,这糕点,在江南往昔是家家户户都会的,只是现今儿不时兴罢了。”
“哦?你自江南来?”我正欲答,却又听他道:“抬起头来。”
咬咬唇,心里却打起了小鼓,缓抬头,眼里仍不敢看向他,稳着声儿道:“是,奴婢自江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