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清没有想到佟悦来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估量着是有背景的。当初郁明让自己协助靳世泰抓城中村改造工作时讲得很清楚,就是要增加一些实际工作经验,自己尽心尽力了,也出了成绩。现在佟悦来提出让自己退出这项工作,真实意图是什么?是不是上次因为给县(市)区发书的事情没有做好,苗不居有看法?还是自己为同向阳拿到汉营村改造项目在招标时做的那些幕后工作让人举报了?抑或是靳世泰认为自己力不胜任,打了小报告?
佟悦来看郭一清表情起起伏伏,就一竿子捅到底,说:“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主要是基于两条考虑:一是苗书记让我抓宣传工作,这一抓才知道捉襟见肘。本来办公室的事情就千头万绪,谁知道宣传工作也是万绪千头,今年又碰上个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工作,这又是个硬任务,志在必得。苗书记准备把文明办主任段安提升为正处级,并让其承诺如果今年创建不上,仍退回到副处级。
你对办公室工作多操些心,我就能抽出一部分精力抓一下宣传工作,特别是创建工作。二是上次书记办公会上已经议过,准备让拆迁办主任归超光接任城建局局长,协助靳世泰主抓城中村改造。这样,你再负责这项工作意义不大。再说,这项工作应该是政府的工作,咱们Сhā手太多不好。”
郭一清又想起一件事。有一次,郁明曾在办公室透露过,之所以安排他协助靳世泰主抓城中村改造工作还有个用意,就是希望将来他能下去做城建局局长,而且这事也与苗不居沟通过。如今郁明一出事,一切都推倒了。
佟悦来又郑重其事地说:“我去菲律宾的时间定下来了,明天下午到省里集合,各地市的秘书长都去,七天行程。我已经给苗书记请了假,也给小岗和西文交代过了。你先主持着工作,有事多商量多请示。”
郭一清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了一番。回到办公室,他越想越觉得憋气,拿起电话打到了于中柳的办公室。刚好,于中柳在,郭一清就把自己想到城建局的想法说了,看能否有回旋余地。
于中柳问苗不居在办公室不在。郭一清过去看了看,詹要方已经走了,龚广中说苗书记在批文件。于中柳让郭一清等一下,就给苗不居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之后,于中柳又给郭一清打了过来,说这次提归超光,是因为他已经在城建口工作了二十多年,业务熟悉,更何况城建工作中有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拆迁,也是合适人选,下一步还有更重要的拆迁工作需要他去做。然后,又安慰了一下郭一清。
郭一清觉得自己打的这个电话纯粹多余,因为书记办公会上定过的事,一般是不会改的。当时,一定是官令智昏,才神使鬼差地打了这个不该打的电话。他又想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这一鲁莽举动等于把佟悦来给出卖了。一般来讲,书记办公会上研究的人事等敏感问题,是不允许透露的。作为常委办主任,这是最起码的保密职责,但是自己没有做到,而且也陷佟悦来于被动境地。自己原来这么不成熟!
两天之后,就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议定了归超光的城建局局长和段安的文明办主任职务。很快,市委、市政府两办又下了个文件,调整了城中村改造领导小组,把郭一清的名字换成了归超光的名字。
靳世泰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说以前合作很愉快,非常感谢,希望今后继续支持。
难道这就是与靳世泰合作一场的报答?一句官话就打发了?政治的柱基上是不是由来就刻着薄情寡义四个字?
郭一清始终走不出一种被边缘化的魔障,像一座极度活跃的活火山,体内熔岩翻滚,急于找个出口宣泄喷突一下。他给同向阳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再负责城中村改造工作了,希望他今后与归超光搞好合作。同向阳非要请他吃饭不可,他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
同向阳是真心实意请郭一清吃饭,特意去了王庄甲鱼餐馆,点了烩菜等四菜一汤。这是春节同向阳和郭一清吃饭时,郭一清拟的菜单。但是,这一次郭一清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次人事调整的有关事情,委曲得很。
同向阳知道郭一清心中的“结”没有解开,要解开这个“结”也容易,但要找到那根打结的线头。他跟郭一清碰了一杯啤酒,说:“我给你讲个研究生的故事。现在的社会很开放,特别是城市的大多数女子在婚前都偷吃了禁果。但是,这个研究生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发誓要找一个Chu女做妻子。
他认为农村还应该有Chu女,就走啊走啊,边走边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个Chu女。但是,这个Chu女是个很严重的背背锅。
背背锅就背背锅吧,他的Chu女情结太浓了。新婚之夜都激动万分,媳妇早早地脱了衣服躺到床上,他也急不可奈。结果,他刚抱住媳妇,媳妇就滚到了一边。再抱,再滚。他无论如何费力,一夜都没弄成好事。媳妇也累了,笑话他说‘就这还是研究生,还不如俺村那个放羊娃,他还知道在地下挖个坑,把俺放进去弄事’。”
“这个研究生也真是呆子。”郭一清开怀大笑,笑过之后,才觉得同向阳似在影射自己,“你认为我就是那个研究生?”
同向阳很不客气,又很有激|情地说:“只能说你在这件事情上像。这次人事调整也许对你郭一清和归超光而言,真的是大事。你是常委办主任,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已经是正处级了,非要去争什么城建局局长位置,真的没必要。
你总觉得组织上没有按你的意图去安排,是对不起你,很没面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来头。想想看吧,大街上那些步履匆匆的人,他们为自己的生计而东奔西走,哪里顾得上关心你的前途和未来。再说,郭一清是谁,他们知道吗?他们恐怕连市委书记也不一定认识。”
这一席话好像一盆凉水,把郭一清泼醒了。郭一清想起他和苗不居去市百货大楼的情景。那次,苗不居去调研商业企业经营情况。因为事先没有通知市百货大楼负责人,苗不居在金银手饰专柜前看了半天,营业员只顾对着镜子化妆了,对他理也不理。出来后,商务局局长朱全毅给百货大楼负责人打电话说:“你们营业员的服务态度太差了,看来必须改制了。难道那些营业员连苗书记也不认识?没有看过电视上的新闻节目?”百货大楼负责人一语道破天机,说:“她们哪有心情去看报纸和电视,她们关心的是自己每天的收入,才不关心什么政治。”
郭一清又想起了全真道人和白政东,好像迷途知返了,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许我这个庸人还得修炼。”
艳照
同娟红的辞职手续很快就办完了。这一段时间,她基本上吃住在虹一山庄,除了给郭一清打打电话,很少见面。
佟悦来出国后,郭一清的大量工作都是批阅文件,安排接待任务。把任务都安排给别人后,自己也有了自由的空间。这就是当一把手的好处。这样,他时不时也有了回家的机会。
土妮病好后又恢复了常态,仍然是半夜回来。
看到土妮的表现,郭一清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终于承受不了了,问道:
“你是不是买了辆车?”
土妮已经睡下了,没有搭理。郭一清忽然把土妮身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土妮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叫道:“是,又怎么样?还是别人买了送给我的。你有本事也给我买一辆!”
郭一清气得手直发抖,一巴掌掴上去,土妮的脸上出现了几道红印。
土妮发了疯似的拿起床头柜上的香水瓶子朝郭一清扔过去,他躲开了。瓶子先砸到墙上,又掉到地上摔碎了,香水味立刻弥漫开来。
郭一清指着地下的玻璃碎片,说:“真不要脸,你玩火吧,你早晚得像这瓶子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