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结果?”
“跟我预料的差不多,矿上连矿长和总工等被抓了八个人,安书记是记过处分,黄县长是停职处理,抓工业的仇县长和安监局局长被免职。另外,听说古市长也是记过处分。”
郭一清下意识地“噢”了一声。古景线上次的处分还没撤销,这次又背了个处分,真够受的。估计他又该去蹦极了。看来,古景线的副市长职务前想再加上“常务”两个字,是遥遥无期了。
解丝晋看郭一清默不作声,说:“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像这种事情,郭一清在常委办时是比较早知道的,但现在却要倒过来问基层,心里泛起一种被边缘化的感觉,说:“城里与乡下的差别就在这里。”
解丝晋嘴里喷出一股火药味,说:“你又看不起乡下人了。”
“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自己已经偏离了某种轨道,远离了中心。”郭一清没有把“政治”和“权力”两个词带出来。
解丝晋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个人真不爽快,还说一半留一半。其实,真正干事业是在基层,不是在上层。当然了,二者的区别在于见识有别。比如,我有一次去上海出差住宾馆,大便完了怎么也找不到冲水的按纽,心想只好找个脸盆冲一下了。谁知道一起身,水“哗”地一下出来了。后来才知道人家用的是红外线技术。咱乡下人以前哪见过这高科技东西啊?”
郭一清惺惺相惜地说:“我也有过类似经历,那感觉就像住在龙峡,心向京汉。”
解丝晋说:“其实,上层也最容易脱离实际。就拿城里人打个比方吧。我曾经接待过一个城里来的小伙子,路过菜地时,他指着韭菜问是什么,我说是韭菜。路过麦地时,他又指着麦苗问是什么。我以为他是故意拿我开涮,我先涮他一次,说是韭菜。谁知道,他又问,刚才见到的韭菜与这韭菜怎么不一样。我看他是真的不认识,就说是品种不一样,刚才那韭菜叶子宽,这些韭菜叶子窄一些。”
郭一清抚案大笑,说:“观点有些偏激,但有一定的真实性。”
解丝晋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模糊,手一摸没了眼镜。原来杜好等几个人早已在门口听了半天了,听到解丝晋的故事好像是讽刺城里来的人,就蜂拥而上,先卸了他的器械,然后把他推倒在床上,一齐上来压了面包,直至憋得他快出不来气,告饶为止。
众人都嚷着让解丝晋请客,以恢复城里人名誉。解丝晋咳嗽了一会儿,说:“好吧,明天我安排个车,拉你们到三川市看大型实景剧演出。”
单会说:“现在就兑现,别来个‘金蝉脱壳’,又说话不算数了。反正演出天天都有,随到随看。”
解丝晋说:“我下午要协调我们镇一个螺钉厂改制中出现的问题,县里也要来人。”
杜好说:“那不会让别人去?”
解丝晋说:“中新去县里开会了,让副镇长去,情况又不熟悉,如果处理不好,怕引起群众上访。”
郭一清知道,企事业单位改革改制也是今年京汉市重点工作之一,是“帽子工程”,市、县同步进行,目前已开始进入第三季度了,到了关键时刻。年底如果完不成任务,镇长也是要摘帽子的。他替解丝晋解围道:“先放他回去,他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解丝晋所说的螺钉厂是一个已经瘫痪了多年的集体性质的老厂子,工人们上班轮班倒,说死不死,说活不活,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五六百块钱,能够勉强度日。县国资委已成立了清算领导小组,副主任阮若水任清算组组长。
经过几个月的工作,已基本摸清家底。清算组非要坚持把厂子五百万元卖掉,让厂子变‘姓’。职工坚决反对,认为清算工作中有猫腻,有贱卖国有资产的嫌疑。他们曾找中介机构对厂里的固定资产进行了评估,仅此一项就值三千二百万元。如果清算组一意孤行搞改制,他们将毁掉所有设备,势与厂子共存亡。
大家一齐坐下来帮解丝晋出主意,但都一筹莫展。郭一清对这个问题也缺乏研究,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鼓励解丝晋说:“勇敢面对,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解丝晋以为郭一清能扔给自己一个实实在在的枕头,不料接到的却是一块硬梆梆的石头,苦笑着说:“现实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整天纸上来纸上去的不行,要不人家怎么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郭一清脸上热辣辣的,仍狡辩说:“我们只能给你精神力量。作为朋友,我们做得不够吗?”
解丝晋拱手道:“先谢谢。朋友是可以一起打着伞在雨中漫步的人,是悲伤时一起落泪、欢乐时一起傻笑的人,是困难时时刻挂念祝福的人。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这些基层干部,最怕的是政治歪风、政治阴风、政治毒风。不瞒你们说,清算组的阮主任曾经给我下了死命令,务必在十月底前把所有职工思想工作做到位,如果不行的话,就动用公安的力量。他说如果到十一月份,职工仍不听话,仍不顾大局地上访闹事,他已经给县公安局通过气,每训诫一个人给五百元,拘留转化一个人给二千元。”
谢挺林打抱不平说:“又搞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我从事农村工作,知道基层工作难做,但大多数老百姓还是很讲理的。我估计,阮主任敢这样做,除了急于完成改制任务保帽子外,这背后恐怕还有一定的背景。”
解丝晋说:“你的猜测不是没道理。我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情况是,想买这个厂子的人是阮主任的一个亲戚。”
杜好从床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说:“问题的实质就在这里,这就是利益驱动。去年底在筹备全市经济工作会议时,我和国资委的李方方住一个房间,晚上聊天时,他就说以前企业改制时,国资委的上至主任下至科长都要争着当清算组的组长。不要小看了这个组长,权力大得很。一个企业改制,就有可能成就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
解丝晋说:“你们纸上谈兵吧,我得去安抚我的子民了。”
郭一清有气无力地说:“如果将来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你可以写个材料,我替你向市领导反映一下。”
解丝晋说:“恐怕市领导也很清楚改制中的一些问题。”
马蜂窝
李江突然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说要见见他。郭一清问有什么事。李江说:“我去趟龙峡县吧,电话中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郭一清想到后天要回市里给市委常委会汇报工作,可以见上一面,告诉李江不要来回跑了。
李江开铝钒土矿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当初,李江找到郭一清让他帮忙搞开采证等证件的时候,郭一清还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在村里上学时,李江整天吊儿郎当的,只会撵狗追鸡,郭一清根本没有看好他能成气候。李江第一次找郭一清时还有些生疏,拉上了郭一清的父亲。郭一清拉不下面子,只好打着常委办主任的官牌,替他跑事儿。在农村,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办不成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母的面子上过不去。如果办成了事,父母很有头脸,自己家遇到难事时,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李江学习不行,做生意还真有一套。他通过借贷买了一台勾机后,就大刀阔斧地干开了。一个月之内本钱就挣了回来,于是又买了一台勾机。李江曾雄赳赳气昂昂地给郭一清打电话说:“我整天站在工地上,一勾机下去就是五百块钱啊。那感觉就像是开了银行,爽!”
李江开始只是卖矿石,后来发现搞加工更挣钱,于是又办了一个铝厂,业务拓展到了上海等大城市。李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同娟红说投资酒店缺资金的时候,郭一清首先想到了李江。李江二话没说,就打过来了八十万元。
这次市委常委会是下午开的,议题比较多,郭一清汇报完都快六点了。郭一清先给同娟红请了假,说晚上跟李江吃完饭后再回去。郭一清说的回去,就是回西郊别墅。他和同娟红已在电话中多次谈到结婚的事,想把证领了,然后定个时间,来个旅游结婚。
同娟红说:“下雨了,真美啊!我淋湿了。”
“你在哪儿?”
“还在山上,今天第一期工程全部结束。这雨来得太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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