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事。”小齐倒满杯,轻启檀口。
“刚才什么事,人一忙,记性就不好,我早忘了。”陈光明打个哈哈,满饮了一杯,胃暖暖的,舒服。
一顿排骨宴吃的陈光明直呼过瘾,酒足肉饱,小齐收拾碗筷,三个人重又坐在那里。七喜摇摇摆摆的走过来,一ρi股坐在伍学长腿边,摆明了要列席会议。
“是刘校长让你们通知我回去的吧?”伍学长开门见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陈庄两人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第一页大字标题:道歉书。
伍学长匆匆掠了一眼,里面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官话,但是态度很好,校方把姿态摆低了很多。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关于提前文理分科,学校领导是怎么决定的?”伍学长丢下文件,直视着两人的眼睛。
“这个。”陈光明搓着手,看向庄誉,庄誉看向天花板。
“什么这个那个?你直接跟我说不可能,没决定,不就行了吗!”伍学长无奈的摊着手,表情愤慨。早就料到他们换汤不换药,不管人事怎么变,还是原来的那副德行。
“你先回去复课,至于文理分科的事,我们再反映反映,毕竟这事,这事不合常理。”
“是啊!文理分科是高二的事,高一就分科,会考怎么过?学校也有难处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解释着。伍学长气呼呼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别跟我说不合常理,不合常理的事海了去了,你们怎么不去管;别跟我说会考,就高中那个会考,里面什么猫腻,你们心知肚明,闭着眼睛都能过!还是那句话,不提前文理分科,不减负,我不回去上课。这是我的底限!不要逼我出绝招!”伍学长站起来,恶狠狠的,准备开门送客,刚才的和谐气氛早就没影了。双方话不投机,半个字都嫌多。
“伍学长,你不要再一意孤行,闹下去了!都这么多年平平凡凡的过来了,你非得较真干吗?”陈老师苦口婆心的劝着,手捏额头,有些疼。
“陈老师为了你不当教务主任,甘愿当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班主任,他容易么?为了你复课,他不惜和刘校长翻脸,甚至动用了老陈校长的关系网,你知道么?别看你们是师生关系,我告诉你,他拿你当亲兄弟!”庄誉忍无可忍,忽的站出来,指着伍学长的鼻子,大声质问。
伍学长呆愣了一下,带着疑问看陈光明,陈光明低下头,装着在剔牙。
“伍学长,校方就是南墙,你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回头么?”陈光明抬起头,苦笑着,大家都是80后,同属于叛逆的一代。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年少轻狂,妄图改变一切的不公,妄图改变世界呢。
“既然是南墙,我就把它撞破。撞不破我就挖洞,挖不了洞,我就找梯子翻,翻不过去,我就炸掉它。总之,我不会回头,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伍学长吼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势成愚公。
所有学生都望着他,他移动的不是山,而是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压在心头的那份沉重,那份积重难返的科举制残留。只有丢掉,才能轻松上路,越活越滋润,越活越敞亮。
门被打开,洗刷餐具完毕的小齐走进来,看到刚才亲如兄弟,现在势成水火的三人,怔在那里,拿捏不定,手足无措。上前拉拉伍学长,示意他小声点。
“我就是要说,不说我心里憋得慌,不痛快。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件事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做不成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人生不能重来,当下最为重要!”伍学长甩开小齐的手,走到门边,给两位校方的传声筒开了门,手一伸,示意让他们离开。
伍学长歪头看向门框,心里苦的很,年轻人做点事就是这么困难重重,阻力无限。岁月像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的初衷,连带着那一丝创新和执念,也一并被打磨的所剩无几。不管是老去的80后,还是新生的90后,我们都因循守旧的过着,浑浑噩噩的过着,从来没想过去说不,没有坚持去说不。
“学长,我支持你。也许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再不拼搏,我们就拱手让给下一代了。”陈光明在楼梯拐角回转身,脸上挂着一丝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沧桑。
伍学长定定神,决定再最后搏一把,不成功,则成仁。做人应该活的像火柴,而不是蜡炬成灰泪始干。
“喂,何铮么?我伍学长,你听我说,明天你们这样。”伍学长拨通电话,小齐依偎在他身边。
翌日,芝水二中高一教学楼无一人上早自习,所有的学生都躺在宿舍睡大呼噜觉。将宿舍楼门反锁,关了一票的班主任在外面,大冷的天,北风嗖嗖的,冷的他们直跺脚,高声呼喝,没人应。
刘晔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吃着豆脑油条,一边听秘书汇报学生罢课事件。他才履新不到三天,这个下马威就要将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的火给浇灭。
“校长,怎么办?”秘书问道,额头冷汗,一点辙子都没。
“川流涌溃,堵不如疏,因势利导,福祸相依。这是最坏的时候,也是最好的时候。”刘晔擦擦嘴,拉开窗帘。对面高一教学楼空空荡荡,有安静的书桌,没有安静的人心。
高一男生宿舍楼,何铮拿着一张白色的床单挨个宿舍串着,从五楼到一楼,不一会儿,洁白的床单就被密密麻麻的签名覆盖,像点点火种,燎烧着白色的原野。何铮心下暗喜,伍学长交给自己的活,总算完成得不赖。
“走,去该以女生宿舍楼,我联系好庄晨玲了,她们那边已经把楼管控制起来,过去就能开门,当真的巾帼不让须眉啊!”林天对着何铮吼了一句,一行人搬走障碍物,打开楼门,从老师和保安中间穿行而过,浩浩汤汤的直奔女生宿舍楼而去。
“有点像当年的红卫兵小将啊。”一位五十开外的老教师擦擦厚实的眼镜,望着雄赳赳,气昂昂,唱着歌声远去的学生,心里打起了鼓。摸摸右肋,旧伤隐隐作疼。
一个小时后,一份千名请愿书放在刘校长的桌案上,何铮将床单平摊开,上面每一个名字都像在说话,高喊着:文理分科,学长回校。
“古时公车上书(维新变法前康梁联合一千多名举人上书皇帝,反对《马关条约》),今日千生请愿,历史总是在某个时候,惊人的相似。”刘晔手抚床单,心中暗叹。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