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在这个鬼蜮盘踞的地方,无论是多么沉静骄傲的女人,无论是多么纯洁无瑕的心,也很快会改变,变成一个戴着温柔面具,向稚子下毒手的恶鬼-你不改变,便只有死。
董天悟又忍不住将手伸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那环被他的体温暖热了的金丝镯,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
突然,桂树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娇娇怯怯、颤颤巍巍,风儿一吹,便有凌空欲飞之姿。刹那间董天悟简直以为自己着了魔,他望着那个身影,心里装着的一个名字,几欲脱口而出。
那人微侧着头,俯下身去,点亮手里的琉璃灯笼-却是沈紫薇。
"我一直在等你。"她说。
"你怎么……"董天悟一惊。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沈紫薇替他说完了下剩的话,随即凄然一笑,"我怎会知道?只不过若想独自见你,也就是在这里而已-今夜已是第二十七夜,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董天悟默然,对沈紫薇,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愧意的。毕竟他利用了她,来探知锦粹宫的里里外外,那沈淑妃和庆熹宫的杨惠妃,当年都只是初入宫的少女,虽不见得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也总是个难得的线索。
虽然从未有过山盟海誓,虽然他从第一刻起就表明了意图,虽然她是他父亲的女人-但毕竟是他负了她,没有什么好讲。
"你找我有什么事?"于是,董天悟道。
"没有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沈紫薇静静回答。
董天悟笑了:"你在说谎。"
沈紫薇微微摇着头,轻声说:"我从不在你面前说谎。"
两个人相对而立,缄默不语。只风吹着琉璃灯缓缓旋转,把斑驳的光影投向四周,将董天悟与沈紫薇网在其中。
许久,董天悟道:"你说吧,我听着。"
沈紫薇似一笑,轻声道:"我买通了太医唐豢,叫他将两个月说成是一个月……而那时候,我打定主意只和你一个好。虽也受召,但老头子早就不行了,换个样子伺候他,他反而喜欢……董天悟,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很明白的。"
两人再次沉默,头顶的白花早已落尽,只听得满树的枯枝残叶"刷啦啦"地响。
董天悟默默听着对面的沈紫薇波澜不兴地说着那番话,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沈紫薇早已不是他第一个女人,更不是唯一一个,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孩子!
他知道人有了子嗣该是开心的,但他竟赫然只有惶恐,他无法想象,一个稚嫩的、脆弱的、完全洁白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竟是因为他?自十年之前的那个落花之夜开始,他对自己人生所有的幻想便全告破灭,剩下的只有仇恨,只有疑问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