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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大西洋岛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我的敌人。

在一个柱头上,离地二十足的地方,趴着一只美丽的猎豹。它的目光还因我给它的那一拳而充满着愤怒。

“希拉姆王,”昂蒂内阿又叫道,“过来!”

那头兽弹簧一样地窜了下来。现在,它蜷曲在女主人的脚旁了。我看见那只红舌头舔着她的纤细的光脚脖子。

“向先生道歉,”年轻的女人说。

猎豹充满仇恨地瞪了我一眼,黑胡子下的黄鼻尖皱了皱。

“呣,”它象一只大猫那样咕噜了一声。

“去呀,”昂蒂内阿威严地命令道。

这头小野兽勉强地朝我爬过来。它谦卑地把头放在两爪间,等着。

我在它的具有眼状花纹的额头上摸了摸。

“别怪它,”昂蒂内阿说,“它跟所有的陌生人开始时都这样。”

“那它大概经常心情不好吧,”我淡淡地说。

这是我的第一句话,它使得昂蒂内阿的­唇­上掠过一痕微笑。

她平静地、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对一个图阿雷格女人说:

“阿吉达,你记着给塞格海尔—本—谢伊赫二十五镑金币。”

“你是中尉吗?”她停了一会儿,问道。

“是的。”

“你是哪里人?”

“法国人。”

“我料得到的,”她以嘲讽的口气说道,“是哪个省的?”

“是叫洛特—加龙的那个剩”

“这个省的哪个地方?”

“杜拉。”

她想了想。

“杜拉!那儿有一条小河,叫德洛普。有一座大古堡。”

“您知道杜拉,”我喃喃地说,大吃一惊。

“从波尔多去,有一条小铁路,”她接着说,“那是一条夹在陡壁间的路,山坡上满是葡萄园,山顶上许多封建时代的废墟。村庄有着美丽的名字:蒙塞古尔,索沃代尔—德—古也纳,拉特莱那。克瑞翁……克瑞翁,象在《安提戈涅》里一样①。”

“您去过?”

她看了看我。

“用‘你’来称呼我吧。”她说,带着一种慵懒之态,“迟早你得用‘你’来称呼我的。还是马上开始吧。”

这种满含着威胁的许诺立刻使我感到巨大的幸福。我想起了勒麦日先生的话:“只要你们没有见过她,就不要说大话。你们一旦见了她,就会为了她而背叛一切。”

①克瑞翁是希腊悲剧《安提戈涅》中的忒拜国王。

“我去没去过社拉?”她笑了,继续说道,“你开玩笑的。你能想象尼普顿的孙女在一段地方铁路上乘坐一等车厢吗?”

她伸出手,对我指着那俯视着花园中棕榈树的白­色­大山。

“那就是我的天涯,”她庄严地说。

在她身旁,在狮子皮上,放着好几本书,她从中拿起一本,随手翻开了。

“这是西部铁路指南,”她说,“对于一个不动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好的读物啊!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一列火车,一列慢车,在三分钟之前到了下沙朗特的苏尔杰尔。十分钟后开车。两小时后到达拉罗谢尔。在这儿想到这些事情,这多怪埃这么远-…这么多的运行-…这么多的停车-…”

“您的法语说得很好,”我说。

“我没有办法呀。德语、意大利语、英语、西班牙语,我都说得很好。我的生活方式使我成了一个会讲多种语言的人。但是我最喜欢的是法语,甚至胜过图阿雷格语和阿拉伯语。好象我生来就会似的。请相信,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让你高兴。”

一阵沉默。我想起了她的祖先,想起了普普塔克①这样说的那一位:“她需要翻译与之通话的民族是很少的;克娄巴特拉用他们各自的语言同埃塞俄比亚人、|­茓­居人、希伯莱人、阿拉伯人、叙利亚人、米堤亚人②以及帕尔特人③说话。”

①古希腊传记家,散文家(约46一约120),代表作有《列传》。

②伊朗高原西北部古民族。

③伊朗北部古民族。

“别这样站在大厅中间。你让我难受。过来坐下,坐在我身边。动一动,希拉姆王先生。”

猎豹不高兴地服从了。

“把手伸过来,”她命令道。

她身边有一个大缟玛瑙杯,她从中取出一只很朴素的希腊铜指环。她把它套在我的左手的无名指上。这时,我看见她也戴了一只同样的指环。

“塔尼—杰尔佳,给德·圣—亚威先生拿玫瑰冰糕。”

那个穿红绸衣服的黑姑娘急忙拿给我。

“我的私人秘书,”昂蒂内阿介绍说,“塔尼—杰尔佳小姐,尼日尔河畔的加奥人①。她的家庭差不多跟我的家庭一样古老。”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我。她的绿眼睛凝视着我。

“你的同事,那个上尉,”她心不在焉地问道,“我还不认识他。他怎么样?象你吗?”

这时,自从我在她身边以来,我才第一次想到了莫朗日。我没有回答。

昂蒂内阿微微一笑。

她完全躺在了狮子皮上。她的右腿­祼­露了出来。

“该去找他了。”她无­精­打采地说,“你很快就会接到我的命令的。塔尼—杰尔佳,领他去吧。先给他看看他的房间。他大概还不知道。”

①加奥城建于公元670年,11世纪成为桑海帝国首都。

我站起身来,拿起了她的手吻了吻。这只手,她用力地挨着我的嘴­唇­,甚至把我的嘴­唇­弄出血来,以此来表示她的占有。

我现在走在一条­阴­暗的通道上。穿红绸衣的小姑娘在前面。

“这儿是你的房间,”她说。

她又说:

“现在,如果你愿意,我领你去餐厅,其他人要去那儿吃晚饭了。”

她的法语说得很可爱,Z和S不分。

“不。塔尼—杰尔佳,不,我晚上想待在这儿。我不饿。我累了。”

“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她说。

她因此而显得很自豪。我感觉到,在需要的时候,她可能是我的一个同盟者。

“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小塔尼—杰尔佳,因为它很美。”①

我又补充说:

“现在,小家伙,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她待在房间里不走。我又感动又恼火。我感到极需要反躬自省一番。

“我的房间在你的房间上面,”她说,“这张桌子上有一

①在柏柏尔语中,“塔尼”的意思是泉水,“杰尔佳”是形容词“蓝­色­”­阴­­阴­­性­形式。——拉鲁先生注个铜铃,你有事敲一敲机行了。一个白衣图阿雷格人会来的。”

这些嘱咐突然使我很开心。我是住在一个撒哈拉大沙漠中心的旅馆里。我只要打一下铃就有人来侍候。

我看了看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它有多长时间是我的呢?

房间相当宽绰,有一些坐垫,一个沙发,依石凿进的凹室,一扇宽大的窗户透光,门上挡着一领草帘。

我走近窗户,拉起帘子,一缕落日的余辉­射­进来。

我两肘支在一块石头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表达的思想。窗户朝南,离地至少有六十米高。下面是一片火成岩的石壁,光滑,乌黑,令人头晕目眩。

在我前面,大约两公里之外,高耸着另一堵石壁:《克里提阿斯》中说的第一圈陆地。然后,在那边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了广袤无垠的红­色­大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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