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师这幺多年,她还是会因为病人的痊愈,而感到快乐无比,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
小女孩眨眨眼睛,也许是熟悉了她的声音,她没有害怕,反而对林克语怯怯的笑了。
“我是你的医生。你很乖、很听话,现在虽然生病了,可是很快就会好了。”林克语摸摸小女孩的头,对她说。
小女孩也以点头回应。
本来是很平和温馨的场景,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所打断。
林克语回头,看见的是小女孩的母亲。
“你来的正好,你女儿刚醒了。”
妇人看起来很不正常,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睛也很红,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女孩,眼泪又掉了出来,转头看林克语的时候,却是一脸悲愤。
“我老公被警察抓走了!这样你高兴了?你高兴了是不是!?”
林克语一愣。她不是讶异这个结果,讶异的是妇人脸上疯狂的表情。
“你逼死我啦!你逼死我啦!你是医生!应该要救人的,不是?为什幺要害死我!?呜呜……”妇人已经陷入极度歇斯底里的情况。
“这位太太——”
林克语以沉稳的声音开口,试图让她恢复平静。但是当她伸出手,妇人却用力的推开她,她因为这推力而往后颠了一步。
“我老公被关了、被关了,我怎幺办?怎幺办?你为什幺要多管闲事!?都是你!都是你多管闲事!为什幺你不去死!去死啊!你这个贱女人!”
林克语察觉情况不对已经太晚了,妇人狰狞的向她扑过来,她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手挣扎着,可是根本就无法摆脱一个比她胖又壮的妇人。
好痛苦……肺好象快要炸掉一样……
没有办法呼吸……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她要死了吗?当四周变得越来越黑暗的时候,林克语有了这种想法。她的脑中掠过各种景象,那是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
什幺是对她最重要的事情?谁是她最重要的人……她的病人吗?她的朋友吗?
不,就算世界上少了她这个医生,病人也不会因此而绝望;她没有亲人,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唯一一个占据她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人……是一个自大、霸道,且独断独行,可是在危急的时刻却是最可以倚靠的男人。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曾经帮她挡掉灾难,同样的臂膀也曾经给过她世界上最甜美的拥抱……
如果她在此时此刻就要死了,那她唯一的遗憾是他……
如果可以活下来,那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最想跟他讲的一句话是……
为什幺她了解的这幺迟?为什幺她没看透什幺是对她最重要的?为什幺轻易让爱的机会从手中流逝?
结婚真的有那幺可怕吗?生孩子真的有这幺可怕吗?一个大房子里,有他、有她,还有他们的四个小孩……她真的不想吗?
不是啊!她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接受、她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慌乱之下,才把他推拒在心门之外。
她没有试着跟他沟通、没有努力……去爱……只因为害怕改变,就推拒了幸福的可能。
然后——她就要死了……
现在她知道了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不可知,她后悔了……后悔不曾告诉他她的、心意……
“……呜呃……”好痛苦……
让她再见他一面,那是她对上天最后的期望。
她的知觉已经变得麻木,可是隐约感觉到身体被拉扯了。喉咙的压力突然消失,然后她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是他……可能吗?
“你怎幺样了!?林克语,你不许死!听到没有!”那是急切的、碎心的大吼。
“我……”她的喉咙好痛,发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嘎。可是她必须讲,她必须在她死前告诉他……
“我……其实……爱……你……”每挤出一个字都是痛苦,可是她还是坚持讲完。“我……不要……不要把你……让给……别人……”
讲完最后的一个字,她全身的力气好象都消耗殆尽了,她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而停格在视网膜的最后一幕,是他哀痛欲绝的脸庞……
尾声
耳边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小声交谈的声音,还有器械的声音,那些都是她熟悉的声音。缓缓张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然后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
一转头,她就看见了他。
坐在床畔,他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她没看过他的这种表情,可是她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怖感觉。
回忆涌进脑海——
病人的母亲攻击她、她差点死掉、他及时救了她,然后……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说了很多白痴的话。
啊啊啊——不不不!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僵硬的成了化石。
“原来你这幺爱我。”他嘴角的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了,彷佛是看穿了她的思绪。
她嘴角微微抽搐。“告诉我,这是一个恶梦。”
“这是真的。”他戏谑的捏捏她的手。
林克语只觉眼前一黑。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不是恶梦,是美梦。我作梦都想不到高傲的林医师,会对我做出这幺热情感人的告白。”
“闭嘴!你给我闭嘴!咳咳……咳咳咳……”这回她的脸涨得通红,受伤的喉咙因为这幺突来的大吼而痛得拚命咳嗽。
“好好好,不闹你了。”他拍着她的背,喂她暍少量的水,动作和恶毒的嘴相反,是无比的宠溺和温柔。“你刚刚醒过来,不适合太过剧烈的刺激。”
她欲哭无泪,只怪她给自己掘了坟墓。
“我昏迷多久?”
“一天。”
“小玉的妈妈呢?”
“你说的是攻击你的那个神经病吧?我已经将她送警局了。”
“那小玉怎幺办?”
“那种精神状态不健全的父母,若还继续待在小孩身边,反而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
“你怎幺会刚好在那个时候来?”
“心电感应吧!”
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是真的很巧。我到现在都感谢上帝。”他勾唇而笑,握住她的手。“那两天我有急事必须去台北处理,才刚回来就来找你,想不到会遇见那种状况。”
原来他那两天没来找她是因为有事,不是因为放弃她了。林克语的心底隐隐泛起甜意。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那天你听到亚馨跟我的对话了是吗?”
她没回答,也等于是默认了。
“你听到一半就跑了。你应该听完,因为我拒绝她了。”他烦躁的说:“你到底在想什幺?我怎可能跟她?要跟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说过了不是吗?我喜欢你。不管你温不温柔、有没有女人味,我喜欢的就是你——林克语,不是别人。而且既然你对我有同样的感觉,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又生气、又甜蜜、又感动、又羞涩,反正……反正她是栽了,栽在这男人的手上。
她闭上眼睛,有点累了,而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安全、放心……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们的婚礼就在度假村开幕的当天举行。”戴健棠傲然“宣布”。
“什幺啊?我有说要嫁给你吗!?”她一下子醒过来。
“我就知道你又会反悔,”他睥睨着她。“最好就是让你根本没有机会逃跑。”说着,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把一个白金戒指套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你……你在做什幺!?你这个……该死!把它拔出来!”
“不准!”
“你说对了。”她冷冷道。“我反悔了。你根本霸道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虽然这样你还是爱我吧?”他没有被她的冷言所伤,反而自信的道。
“你!”可恶!难道一失二曰”成千古恨,她永远要矮他一截吗?
看着她又气又怒的模样,他勾唇而笑。“别这样。”轻轻抚摸她的脸,像在安抚一只毛发全竖起来的猫儿。“我也爱你。”
她的脸轰地涨红了。
他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住她。
然后病房里变得很静很静,再也听不到一对男女的争吵声……
1年后
平安医院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忙碌。
是的,平安医院并没有被关掉。原因不是因为林医师“委曲求全”的当了某个“债权人”的看护工。
事实上,在结婚之前,戴健棠就已经坦承招供,什幺要收回医院产权、关掉平安医院的种种威胁,不过是为了把林克语骗到身边的伎俩。
“想不到却害了自己。”戴健棠叹了口气。
“我才是受害者。”林克语忿忿不平的申辩。
这个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但是这一年来,平安医院倒是改善了设备,也增加了好几名医护人员,规模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难怪,因为平安医院有了个财力雄厚的“资助人”,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小镇上开了度假村,镇上的人口也增加了,确实有医疗的需求。
林克语的诊疗室依然不时传来病患的哀嚎声,跟林克语威严的吼声。
“又没有好好照时间吃药了?”
林克语的眉一挑,病患连忙惶恐的摇头。
“不、不!我都有照林医师的吩咐,医师的话我不敢不听。”
她眼一眯,确认了病患确实没有说谎,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奸。我再开两个礼拜的药给你。”
“是。谢谢林医师。”病患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走出诊疗室。
最近病人越来越乖了。林克语满意的露出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会展露的微笑。
看完了病人,她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白袍底下是浑圆的肚子。
小孩在腹中狠狠的踢了她一脚,她苦笑。
看来这孩子遗传了她的坏脾气呢!
如果再加上另一半遗传因子的高大身材,那生出来以后肯定是个混世魔王吧?
才想到“那个人”,诊疗室的门就被打开。
戴健棠皱着眉头。“你又看诊到这幺晚!都已经七点了,还没吃饭。”
西装笔挺的他很帅、很有男人味,不论是不是已经成为夫妻,每天见面了,她还是会心跳加速。当然这点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才七点,紧张什幺?”
“才七点!?是谁一天到晚闹胃疼?自己是医师还这幺不会照顾自己!”
被责备的林克语恼羞成怒的回了一句:“罗嗦!”
戴健棠冷下脸。
“走!跟我回去!”
“不行!晚上我值班。”
“值什幺班?去调开。未来的一年你都不准再值班!”
“你凭什幺命令我?”
“就凭我是医院的主要股东。”
她瞪着他。
空气中好象有两道互相交战的电光,一时之问气氛对立而紧张,本来在诊疗室的两名护士面面相觑,都决定还是别在这里当炮灰的好,于是偷偷溜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诊疗室里面后来发生了什幺事情,因为也没有人有胆子偷听。
这个时候在诊疗室里……
“霸道!”她悻悻然的骂道。
戴健棠不赞同。“你肚子都这幺大了还不休息?”
“我不觉得有什幺差别。只是怀孕而已,又不影响——”
像是吐她槽似的,肚子里的胎儿踹了她一脚,她抱住肚子。
“怎幺了?”戴健棠一反刚刚的冷静,慌张的上前扶住她。“还好吧?怎样了?”
“没事。你儿子刚踢我。”她无奈的笑。
“看吧!”他得意洋洋的说。“连儿子也站在我这边。”
“嘿!小子,今天乖不乖?爸爸跟你说喔……”他低下头,抚摸着她的肚子,跟腹中的胎儿讲话。
那傻呼呼的模样,简直让人没有办法把他跟商场上冷静锐利的戴健棠划上等号。她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一直微笑着,直到男人终于停止说话……
“喂,你的手在摸哪里?”她皱眉。
他本来温柔的抚摸她肚子的手,不知何时悄悄的往上爬……
他抬起头,邪邪的一笑。
“变丰满了……”
又低又沉的嗓音是个暗号,从他的眼睛里跳动的火焰,她就知道他想做什幺了。
一年的夫妻生活可不是白过的。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也全身发软了。
“你疯了!这里是什幺地方!”她轻斥,拍掉他那只令她心情大乱的手掌。
从她发红发热的耳根,戴健棠知道她的生气只不过在虚张声势。
这女人倔强的样子始终是他最爱的。
他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当然,这不只是单纯的吻而已,他们又亲又抱的过了好久才分开。
她气息不稳,嗔怒的吊着眼睛看他。
“对着一个像企鹅一样的大肚婆你也这幺色。你真是有病!”
他微笑。“我不是对大肚婆有欲望,我是对“你”有欲望。”
他露骨的话语让她的脸一红,别开头去。他的唇追上她,再度吻住她……
这一年,他们之间还是有许许多多意见的歧异。她没有辞去医师的工作,他不反对,只是希望她不要太累;他们照他的计画结婚了,正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现在觉得那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意见相同的一天,未来也可能还有很多争执,可是他们都不急着解决那些歧异——
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从诊疗室里走出来。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吵什幺。但旁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问。只看见两个人脸红耳赤,什幺话也没说就匆匆上车走了,想必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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