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两位少爷和她在这边儿“眉来眼去”这么半天，屋里其他几位也不是死人，谁会看不到。徐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虽纹丝未变，眼睛却冷了几分，心里头已经拿定主意怎么安排这个丫头了。而刘贵家的眉头更是拧得死紧，她打小就陪着老太太，后头又跟着她出嫁。当年眼瞅着老太爷宠着那些个小妖精，几个月都不进老太太的屋子，惯得她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话说那几年里老太太真是吃进了苦头。这么一想，她恍惚间竟觉得这丫头的眉眼儿身段和当年红极一时的某个妖精有些相似，再看两个爷们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心下更是不喜，也寻思起怎么处理她才好。灵珊感受到了屋里的低气压，模模糊糊也知道大概是她跟二少爷“对视”的时间有点儿过长。可是她发誓，她当时的视网膜上根本没成二少爷这个像。福儿呢，仿佛什么也发现，仍旧在那儿给老太太布菜。而宝儿则是一改刚才的娇羞，两只眼睛愤愤地盯着灵珊，然后转眼又委屈万分外加风情万种地看了二少爷一眼。这一眼二少爷接收到了，立马从刚才的失魂落魄当中解脱了出来，安抚似的冲佳人微微一笑。这一笑，该看见的也都看见了。徐老太太和刘贵家表情很一致，都很欣慰。灵珊则是在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不过，她也很欣慰，因为她发现，这个二少爷，年纪虽不大，估计跟灵珊差不多，却是个风流种子，大概就跟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或是天龙八部里的段誉似的，天生的怜香惜玉，爱花惜花。于是，她放心了，只要她不是特殊的就好。而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就算宝儿向她示威，她都没受影响。灵珊不由得在心里念佛，真是佛祖保佑。然而，后来的事实向我们充分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多半是没有用的。屋里的boss这一欣慰，气氛一下子又轻松了起来。徐老太太先是问了两个人吃没吃早饭，两人都说吃了。不过，徐老太太还是一把搂过了二少爷，让宝儿给她盛一碗燕窝粥，问了问他读书的事儿，才刚刚勉励几句，又说什么也不要太辛苦啦，看看人都累瘦了，咱们是宁可少读几章，也不能把身体熬坏了。之后，徐老太太又问了问大少爷生意上的事儿，大少爷十分恭敬地一一做了回答。两个人的态度怎么看怎么别扭，尤其是有刚刚的一番祖孙情深作对比，就更是明显了。不过，这只是灵珊自己的一点儿想头，屋里头其他人貌似可一点儿没觉得奇怪。如此看来这应该是常态了。灵珊不禁想：看来古代嫡庶真是分明啊，要不然老太太不是该更疼大孙子嘛nAd1(不得不说，灵珊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当然这点她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这顿早餐吃得是一波三折，不过，总算落幕了。大少爷要去布庄，二少爷要回自己的院子温书，屋里又剩下原来正院的原班人马，加上外来人口灵珊一只。于是又冷场了。古人变脸的速度可是真快啊，难倒是要的节奏？灵珊表示，她很忐忑。穿越者常犯的错误是什么，就是自以为古人都是些土得掉渣的老古董，没见过世面。所以就有了那些穿越必杀技，比如绣个十字绣，就想秒杀古人，或者画个卡通人物，就想萌翻一班男主男配，再不就是把现代衣服的样子，推广到古代，惊艳了一干古人的眼球。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古人的刺绣水平何其高超，女红那可是古代女子的必修课，哪是现代人自娱自乐的十字绣可比？还有什么卡通画，或是现代时装，这些以古人的品味来说，未必就接受得了吧。所以说，后出现的未必就是先进的，就是好的，任何与时代严重脱节的东西往往都是不合时宜的。当然，如果你真能做得出玻璃，造得出船，这在现代也是很了不起的。归根结底，就是：古人是万万不可小觑的，尤其是古代成天闲的没事儿干的女人。灵珊有许多缺点，比如胆子小，贪生怕死。她自己都承认，这要是投生在战争年代，她一准儿是个汉奸的材料，什么老虎凳辣椒水儿，上都不用上，她就招了。可是这个毛病，现在却变成了她的保命符。因为怕死就意味着你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你要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你还要大丈夫能屈能伸啊。而这些品质沈灵珊统统都具备。屋里的菩萨不知啥时候开始都冷了脸，刘贵家的看她那眼神，活像灵珊抢了她老公。宝儿，嗯，也像灵珊抢了她老公。福儿，嗯，不知道啥时候出去了。灵珊有点儿冒冷汗了，一句“大姐，我错了”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所幸，她常年罢工的第六感即使上了岗，这里可不是她大学的寝室啊。在这里，当奴才的惹了主子不高兴，甭管你错没错，都要请罪，而且要态度要真诚，不能遮遮掩掩，最好再能加点儿奉承话进去，那就更好了。但你说夸一个老人什么好呢？答案当然是夸她年轻气色好，夸她孙子有出息，不过别忘了最后一条，点到为止就行。她沈灵珊在少爷的问题上可是有前科的人。于是，她恭恭敬敬地对着徐老太太一福，说道，“老夫人，您别生气了，灵珊自来脑子愚钝 ，这回这一病，脑子就更不好使了。刚刚两个少爷来了，奴婢都没认出来，只觉得是两个极其出众的少年郎，又想着老夫人身体如此硬朗，孙少爷怎么这么大了，于是就傻了眼，奴婢万万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没有回避她刚才看少爷看呆的事实，也没狡辩，答得大大方方，又把徐老太太捧得很舒服，她的孙子本就是人中龙凤，看呆个把丫头也不算奇事儿，而且这丫头，要是失忆了，刚才说的就完全是大实话了nAd2(这么一想，老夫人有释然了。而刘贵家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这丫头脑子转得也太快了些，嘴巴又讨巧，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而在一边儿留神观察徐老太太的宝儿，一见沈灵珊三言两语就把徐老太太哄好了，不由有些愤愤。哼，说几句话就没事儿啦，哪能那么便宜她。于是，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灵珊，你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二少爷了，我怎么看他总看你啊？”这话音刚落，灵珊就敏锐地发现，丫的，徐老太太的脸又拉下来了。宝儿，X X X,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容易吗？你怎么就这么跟我过不去啊，我招你惹你了啊。灵珊心里很怨念。可是怨念归怨念，还得想辙啊。灵珊灵机一动，说道，“老夫人，我听说，二少爷是个特心软的人，跟家里的姐姐妹妹，都相处得极好，就是对奴婢们也体恤有加。您说，是不是因为灵珊之前病了一场，二少爷才会多看了奴婢一眼？”说完，特无辜地眨了眨眼。对于这个解释，灵珊是冒了风险的。因为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二少爷，只是见了刚才的情景，突发奇想，觉得他大概跟贾宝玉有一比。而事实证明，她赌对了。这个二少爷打出生起，就是徐老太太的命根子。虽说老话说的是，“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是她的大孙子是个庶出，亲娘又是个烟花女子，而且她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女人的死，心里犯膈应。再加上那孩子打小就跟她不亲近，哪像他二孙子这么乖，这么可人疼，而且有出息，书念得好。都说隔辈儿亲，隔辈儿亲，一点儿不假，三老爷小的时候，她也最疼他，但是为了家族的未来，仍然看着他读书，犯了错误该罚也照样惩罚。可到了孙子这儿，她就舍不得了，想着反正家大业大，让他大哥给他管着生意，他享福就行了，功名什么的有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嘛。另外，她总觉着当年三儿那么早就没了，跟读书太辛苦有关，想到这儿她就更不肯逼二孙子用功了。有着这么个护犊子的祖母，还有个屁事儿不管的亲爹，大夫人李氏那边可是愁坏了。这儿子整天在内宅厮混，也不是个事儿啊，读书不用功，行，你还可以做生意嘛，把家族产业发扬光大，也是功德一件，可他呢，又不是那块料子。一想起这些，李氏的白头发就蹭蹭地长。她可没有徐老太太那么乐观，想着什么等老太太百年以后，让二少爷接手家业。大少爷在外边打理生意，二少爷只管在家里坐享其成nAd3(这是把人家堂堂徐府大少爷当管事儿的下人吗，然后你在家什么都不操心，摆主子的款，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这些李氏可不敢想。那孩子模样虽说长得不错，可是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瘆得慌。虽说她是他嫡母，可也真不敢惹他。她觉得吧，等老太太一死，她们呣子几个，日子必定很艰难。那孩子，可是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对，还有一个人，就是他三叔。老三还在的时候，这叔侄俩感情好的不得了，两个人相差才六七岁，处得跟兄弟似的。白天他就整天跟着他三叔跑，晚上睡觉也不愿回自己的屋。就算现在，他还是很照顾他三婶和四少爷。对他堂弟，比对他自己个同父的亲弟弟都好。可是，老三都不在了，他三婶又是个有子万事足的。她又能找谁说呢？跟老太太说，管管你二孙子吧，人家不舍得；说管管你大孙子吧，估计她会觉得自己危言耸听。跟大老爷说，管管你这些儿子吧，可他连自己都没管明白，谁听他的呀。而且李氏要见自己丈夫一面也不是那么太容易。于是，种种理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二少爷都十四岁了，还整天这么晃荡着，六岁开蒙，当年就读完了三字经，幼学琼林，第二年开始讲《论语》，而现在，听说正经书读得还是《论语》，至于课外读物上有没有广泛地涉猎一下，就没几个人能知道了。所以说，灵珊终于瞎猫撞上了一回死耗子，又一次险险过关。她的答案，徐老太太和刘贵家的表示都接受，但是还是对她这个人有意见，觉得心眼儿太多。人就是这样，当你首先对另一个人有了成见，他不管有多少优点都可能变成缺点，反过来也一样，比如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有的时候，别人看你不顺眼，你就是美成一朵花，人家还嫌弃你太艳俗，或者不够香呢。而灵珊就是这朵被嫌弃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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