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脑子里萦绕着他很久以前改过的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死。
这句诗改自屈原的什么作品他忘了,可是它却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就像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为今天的结局而提前准备着。
死亡,多么美的解脱。也许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是上帝的错误。他为什么要承受上帝的罪?他为什么要忍受世间愚昧的嘲弄?生无可恋,死又何惜?对于一个精神病人,除了吃药,最后了变成白痴,还有什么出路,除了死。
他坚定地站了起来,朝着前方黑暗的世界走下去,当夜就离开了云江市。那鬼魂的幻像总是出现在他面前,摊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劝他说:“回家去吧,你爸妈在焦急地等你回家呢。”
寒江漠然地穿过他的身体,走进了漆黑的夜路。他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再去看一看大海,让自己的躯体沉人海中。他不再需要畏惧黑暗了,他的生命本来就是黑暗的,还要期待黎明干嘛?这个鬼也许真是来向他索命的恶鬼,如果他死了,就能彻底地摆脱了。他麻木地朝海边的方向走着,时间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忽然一阵电闪雷鸣,接着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雨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鬼在他身旁苦劝着:“想想你的父母吧,他们会多么痛心啊!”
寒江苦笑着说:“让他们看着我这样疯疯癫癫地活着,他们还会更加痛心。与其令他们蒙受羞耻,还不如就这样了断。”
“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千万不能就这样放弃。”
“前途?疯子会有什么前途?一切都结束了。”
雨下着,拼命的下着。雨算什么东西,以为把地面和成泥浆就能拖住我迈向死亡的脚步吗?太天真了,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会被它愚弄,为了保持体面在它面前躲躲闪闪。雨水只能洗去我身上的尘土,让心灵更干净,让我不带一丝尘污地离开这该死的世界。如今世间的一切都束缚不了我了,我再也无须向谁去交代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奔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尽快钻人海底,永远躲起来。然而路总是很漫长的,那个鬼魂没有再跟来了,他已经决定去死了,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走累了,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这么愚蠢地走下去了。 当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在路口叫了辆机动三轮车,告诉司机他要去礁石海滩公园。司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说在下大雨路不好走要30块。 寒江没心情和他争辩,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就跳上车了。
进了礁石公园后,他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来到了海滩边。雨中的大海,深沉漠然。雨水淅淅沥沥的从空中斜穿到海面,如被细线穿成了一串一串,在天空与大海间织成一片轻柔银灰色的细网。世间的一切,无不网在其中,通过这千丝万缕的雨丝缠绕纠结在一起。
看到大海的无边无际,看到浪涛的舒缓轻柔,他不禁摇头苦笑了。心想,死亡,目前还是太沉重了。无论如何,那些该死的幻象总是有办法摆脱的,终究会找到办法的。雨终究要停,人终究要活,不为自己,而为自己深爱的亲人。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感觉有点冷。为了避免感冒,他最后走进了旁边的四角亭子里,放下了背包,在栏杆下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浑身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还好现在正值盛夏,利用体温不用多久就能将衣服烘干,不至于会感冒。不过,最麻烦的就是*都湿透了,粘糊糊的,非常难受。昨天他急着出门,就带了些钱和一件冬天防寒的大衣(准备当被子用),根本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现在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如果上帝真能实现他一个愿望的话,目前他只希望能赐给他一条干净的*。然而,上帝是不会把“要一条*”这样的祈祷当一回事的。看来他只能靠自己的体温来慢慢烘干了,真是太郁闷了。
雨到了中午渐渐变小了,成了濛濛细雨。寒江背靠着柱子架起双脚坐在长椅上,又饿又累,却一点都不想动,只是看着眼前壮丽的海景发呆。这时远处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个黑色的手提箱,撑着伞,朝他这边走来。那人渐行渐近,他最后看清了是个女的,身材匀称,穿着牛仔裤配白色运动T恤,脸被雨伞当住了。那人径直朝他所在的亭子走来,步履轻盈矫健,感觉就像个运动员。当她进入亭子收了伞,他感到很诧异,怎么会是她———既然是昨天晚上卖手表给他的那个女孩子。他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内心有点不安,心想他现在的模样肯定是一塌糊涂,像只还没晾干的落汤鸡,头发没梳,脸没洗,口没漱,满脸憔悴,应该和乞丐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