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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喜欢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在心里层层叠叠

七月因为有了高考而在学校里有了些沉重的压抑感。在上完高中时代最后一天课时,有学生开始在­操­场烧书,或者把书本从楼上往下面扔,一种解放前的宣泄。闷热的空气里,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教室后面的草堆里也有青蛙的呱噪声,站在讲台的老师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也扬高了声音,转过身去写黑板的时候,衬衣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

这个夏天,带着火燥的气息。而过完暑假他们这批高二的学生也要升上高三了,想想时间其实是快的,还以为高考离自己很远,转眼就逼到面前。那是他们人生里的第一个战场,硝烟弥漫。直到多年以后,秦浙跟朋友们聊起那年的高考,还有人说在许多年里还常常梦见做不出题,而急得哭出来。再看看现在的招生率,相比之下,秦浙他们的高考,才是真正地独木桥。

那天晚上打过架后,有学生就报告了老师。原本是要给处分的,但想想都是高三的学生档案上有了处分也不太好,就只是把他们训了一顿,特别是秦浙,老师给予的希望是最大的。映城一中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在老师的眼里,秦浙也是未来的清华学生。

期末考试后,秦浙的成绩很稳定,年纪第一,莫远进步到班上的第九名,侯嘉然的成绩掉得最厉害,竟然是五十八名。班上一共才六十二人。

考高那几天要占教室,其他年级都放假了。秦浙有天在路上的碰到简安了,她没有骑车,一瘸一拐地挎着书包,头发扎成了马尾,穿着白布衫棕红­色­的长裙,她总是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而这样的长裙又特别地适合她。秦浙迟疑了下,咬了咬嘴­唇­,还是到她面前闷声闷气地说:“我送你!”

“真巧!”她见到他,欣喜地笑了,也不推辞就坐到了他的后座上:“今天打排球的时候崴到了。”

“擦过药了吗?”他心里旖旎了一下,温言问。

“家里好像有药酒,回去找找!幸好遇到你,杨荷先回家了,要不还可以让她载我一下。”

他把车停到一家药店门口,急急地说:“等我!”他跑到药店买了一瓶红花油,刚才她说是“好像有”,他担心她家里没有,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她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一根冰棍。他把水和冰棍递给她,让她坐在后座上。

“看不出你还多细心的!”她笑着撕开包在冰棍上的纸,说:“为什么只买一根?”

“我不吃!”他伏下身去解开她的凉鞋盘扣,想要把她的丝袜脱下来。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缩了缩脚:“不用,我自己回家擦!”

“我给莫远揉过脚,给侯嘉然也揉过脚,这有什么关系?”他不满地说。

“可他们是男孩子呀!”一说完,她的脸就有些微微地红了,而他的手上已经倒了药水,有些尴尬却还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脚。

她把冰棍先递到他的面前。

他摇摇头。

“我还没吃呢,给你吃第一开口。”

她把冰棍递到他的嘴边来,他张了张嘴轻轻咬了一口。透心的甜,带着让人舒服的冰凉,在他的血液里轻轻地散开来。”

她毫不介意地咬了第二口。她再递给他的时候,他也不再拒绝了,他低着头给她揉脚,和她分吃一根冰棍,他看到了他们的影子,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浅浅地笑了。

她的脚已经红肿起来。他稍一用力她就喊疼,他只好很轻很轻地柔,当他意识到他握着的是女孩子的脚时,他的脸滚烫了起来。刚才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反而是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以后,她突然想起来地问:“太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家!”

他的脑袋一懵:“我猜的!”

“猜的?那你猜猜杨荷住哪里?”

“……其实,其实是有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正好……正好看到你上楼……”他的额头几乎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好歹说完。

“噢!”她也不多想,跟他挥挥手,转身上楼。他看着她的背影,肩膀松了下来。

暑假开始后,莫远终于和他的笔友见面了。两个人并没有单独见面,而是邀请她来看他们踢足球比赛。姜小青很出乎秦浙和侯嘉然的意料,顶一个小男式的头发,大大咧咧地穿着灰­色­上衣和裤子,衣服有些肥大,罩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松松垮垮地,一双白球鞋一看就是粉笔擦过的,不均匀的地方露出像墨渍一样的黑来。她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单眼皮和瓜子脸,倒也有几分俏皮和利落的感觉。

侯嘉然说怎么也想不通她就是那个写“世界好大好大,而我们好小好小,未来的路却很长很长”写“我们走过的足迹里,拨开的是这迷雾一样的天地”,写“我们都得承认,在成长的这一刻,我们都还是措手不及的孩子”……她的文字就像诗一样,就像歌一样,透着女孩的细腻。在揣测里“姜小青”应该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柔弱女生,在下雨的时候对着雨沉思,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望着天空忧郁……而不是这样,在场外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地喊加油,使劲地嚷“拉人了”“臭球”“哎呀,太逊了!”

第一部分 第20节:喜欢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在心里层层叠叠(2)

连侯嘉然都愣了,嘟囔地对莫远说:“你确定这就是你那个很有文采的小笔友?那些信是她写的吗?”

莫远的脸上挂着羞怯说:“我觉得,挺好的。”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莫远是紧张的。原本他想请她去图书馆或者是公园的门口见面,又担心她会觉得他有什么目的,为这个问题他纠结了好几天,还跟秦浙和侯嘉然商量,侯嘉然说:“肯定是脸皮薄的女生,还是有很多人的人时候见吧!”

为了避免就她一个女生,侯嘉然还喊了罗晓丽,让罗晓丽再找几个女生当拉拉队,免得姜小青会孤独。原本他想要让顾洛来的,但自从那晚后,她不再跟他说话。他给她写了好几张纸条“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别生气了!”但她就是不理他。连秦浙和莫远都看出她对他的敌视了,简直是阶级敌人!远远一看到他扭头就走,冷冰冰地在公开场合热嘲冷讽他,而以前总是以欺负她为乐的侯嘉然却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在莫远还没有想好怎么见面的时候,姜小青先帮他解决了难题,提出看他们踢足球比赛。她写“我会从足球场经过,希望你能把我认出来,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我们的见面还没有到时机”。他写“我就对你说‘万里长城万里长,齐心合力建家乡。’你说‘拨开乌云晴天日,山高水清见牛羊’。”她又写来“太长了,­干­脆你就问‘要买木梳吗’我回答你‘要。有桃木的吗’。”

为了这次见面他们商量了好多次。莫远觉得自己比要参加一次大考都要紧张。约好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堆人先到了学校的­操­场。

“我打赌她肯定戴个大眼镜。”侯嘉然说。

“我觉得她应该挺胖的,还一脸雀斑。”罗晓丽不以为然地说。莫远就瞪了侯嘉然一眼,一猜就知道是他说出去的。

“没关系,你就朝美的认,难看的就当作不认识了!”球队里的池卫兵坏笑着说。莫远简直要晕过去,拽着侯嘉然前襟的衣服压低嗓门气咻咻问:“你小子告诉多少人了?”

旁边齐刷刷地回答:“地球人都知道了!”

“不就是笔友见面嘛!又没说你相亲来着!”侯嘉然耸了耸肩膀,无辜地说。

“滚!”莫远捶了他一拳。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其实他很容易认出她来,是暑假,校园里根本没有多少人,她不过是把主动权交给他,若是失望他就可以假装没有认出她来。但莫远一眼就确认,那个穿得很假小子的女孩就是她,她的身上有一种慵懒的又灵气的感觉,是与众不同的。果然,她是特别的,特别短的头发,特别宽松的衣服,还有特别简单明亮的一张脸,站在七月像整块玻璃一样的阳光里,很动人。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的时候,身后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他坚定地走向那个并不算太漂亮的女生面前,突然间都被这样的见面打动了。

她望着他山清水秀一样地笑:“你要买木梳吗?”

“这是我的词。”

“暗号不对。”她轻轻地笑,刹那芳华。

“要。有桃木的吗?”他的心抖了抖。

“同志,我可找到你了!”她伸出手,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身后是鼓掌声叫好声口哨声和嘘声,就像盛开地一束热烈的烟花,很蓬勃,很青葱。

后来,莫远跟姜小青的分手以后,总是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来。是怎样怦然心动的开始,又是怎样凄楚荒凉地收稍,也许,是他们相遇地太早,在还没有学会爱一个人的时候就陷入,又在学会了体谅之前分了手,在他们终于知道要面对自己的感情时,却早已经结束了。开始和结束,都是那么自然又那么仓促地发生。在姜小青最后一次提分手的时候,他差点打了她。但他的手高高举起来,最终也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怎样刻骨地爱过,才会怎样铭心地恨过!

那天大家踢球都很放水,把机会留给莫远,让他好好地在姜小青面前表现。秦浙他们带球总是把球踢给莫远,而另一队的也不怎么防守。所以那天莫远就是一个人表演,非常潇洒和帅气,带着球一路闯过去,然后凌空抽­射­,球直直飞进球门。

第一部分 第21节:喜欢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在心里层层叠叠(3)

秦浙冲莫远比了个胜利的姿势,侯嘉然小声地说:“下次你们也得给我放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姜小青拿手帕给莫远擦汗,惹得一堆人哇啦哇啦地怪叫。

踢完球以后他们一起聚了餐,就在学校门口的烧烤店里。侯嘉然让拿啤酒过来,秦浙说:“要是碰到老师怎么办?”

“碰到老师,我就说秦浙带头先喝的。”侯嘉然嬉笑着说。

“滚!”秦浙也不阻止了,喝就喝吧。

啤酒一上来,先启开一人面前放一瓶,有白­色­的泡沫汩汩地涌上来,就像这夏日里大家的情绪。

姜小青挨着莫远坐着,她喝酒的动作很­干­脆,不像罗晓丽她们女生,问老板要了杯子倒进去喝,而是跟男生一样直接对着瓶嘴仰头就吹。

“少喝点,别醉了。”莫远关切地说。

“嗳!”她侧脸望着他说,目光碰撞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微妙的情愫。莫远起身去让老板烤了几条鲫鱼,端上来的时候他放了一条在姜小青的面前,仔细地帮她挟鱼刺,看她一口一口吃时,会觉得有种幸福的感觉。最初的感情是不要太多的,只是望着,静静地望着,也是满心的欢喜。

那天晚上莫远送姜小青回家的路上,他们就牵手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在马路上踢着石子,有些过长的袖子甩来甩去。

“今天我请假出来的。”她头也不抬地说。

“你们在补课?”

“我在餐厅帮忙。”

“……你家开的?”

她白了他一眼,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递到他面前,在晕黄的光线里他看清楚她的手,并不像一双女生的手,带着粗糙和几道伤痕。他的心猛然酸了一下。

“其实没什么,暑假我要打零工,早上送报纸,白天去餐厅洗盘子……我家条件不好,我爸在鞭炮厂出了事故,所以我们家……是低保户……”她的面上是淡淡的表情,但其实说出这些还是攒了力气的。她怎么好告诉他,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衣服可挑,她总是穿她姐她哥的旧衣服,最后懊恼不已决定还是随便穿一件,如果莫远不认出她来她再也不会给他写信了。她是那种敏感又很自尊的女生,她的家需要她早早地成熟起来,她告诉莫远,在邮票上涂一层胶水,邮戳会盖到胶水上,然后把邮票剪下来放到水里浸泡一会儿胶水脱落,又是一张可以用的邮票了。莫远后来在信里给她邮了一叠邮票过去,他想帮她省邮票钱,但她又邮回来还给他。所以他每次给她寄信的时候都在邮票上涂了胶水。他其实隐约猜到她家环境是不好的。

“­干­嘛不说话?”她别转面孔:“很失望吧!”

他连忙否认:“没……没有。”是因为听到她说这些,很难过。

“喂,你没告诉过我,你长得不错。”她重新扬起面孔看着她,眼睛里有了光芒:“而且你个子这么高,你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你吧?今天那个叫柳笛的女生是不是喜欢你?我见她老瞅你!”

“我没太注意!”他的脸微微地红了。

“秦浙有女朋友没有?”她突然问。

“­干­嘛?”他讶异地望着她,觉得有些吃醋,她不问他不问侯嘉然,偏偏问起秦浙来。

“到底有没有?”

“好像没有。”他无­精­打采地回答,然后又补充:“我也没有。”

“那我怎样?”

“什么?”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着问。

她眨了眨眼睛,偏着头吃吃地笑:“我做你女朋友怎样?”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是男生说的话,但她说出来,其实是狂喜的是雀跃的,但这样的快乐把他震住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不愿意?”她失望地说,背过身朝前大力踢过一颗石子,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一颗石子,一脚被人踢得远远地。

突然,她感觉到有个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因为手还在袖子里,所以准确的说应该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垂下眼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而他把她的手从袖子里“找”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

第一部分 第22节:喜欢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在心里层层叠叠(4)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他愿意。

皎洁的月光漫淌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肩膀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一起,手却握地更紧了。那一刻,他们的心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后来有一次姜小青来学校找莫远的时候,看到有女生跟他讲话,她就带着几分嚣张地站在了面前,用那么理所当然的眼神告诉对方:莫远是我的。

她也曾经那么紧张他,他们也曾经那么要好,那么甜蜜,却为什么会遗失了彼此呢?当她第一次对他说“还是让我们变成普通朋友的关系”时,他哭了。他为她流过很多的眼泪,那种痛苦就像凌迟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他无法振作起来。

没想到莫远成了他们仨个中最早谈朋友的。他们都以为会是侯嘉然,他和女生走得很近,又油腔滑调很讨女生的喜欢,不过侯嘉然还是抢先了一步,他成为三个男孩中最早结婚的人。

为了帮姜小青,莫远开始每天早上帮她送报纸,侯嘉然和秦浙知道后­干­脆让姜小青不要送了,他们三个帮她送完就好了。

每天早早地,秦浙都会起床。沈千夏还奇怪以前一放假就蒙头大睡的他怎么天不亮就出门了,问了也说是锻炼。她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的,既然他不愿意说也只会拿假话来敷衍她。

秦浙在街口的时候看到有卖向日葵的,明黄的颜­色­,蓬勃伸展的花瓣,煞是好看。他买了几株,然后用一张报纸倒三角地把梗包起来,骑着单车跑到简安的楼下,站了一会儿但她没有下楼。

他深呼吸了下,把车锁在楼下抱着花咚咚地上楼,木质的地板有些逼仄的楼道,走廊里有一些凉爽的穿堂风,他一鼓作气地敲门,内心还带着一些冲动的喜悦。

“找谁?”是个很警惕的声音。秦浙下意识地把花藏到了身后:“阿姨您好,请问简安在家吗?”

“妈,谁找我?”简安也听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秦浙的心才稳稳地着了地。

苏薇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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