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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人间蒸发。

不,不仅人间,上天下海,都寻觅不着她的踪影。

仿佛一抹散尽的烟,虚无了,飘渺了,再也无法伫留于何处。

狻猊找不到她。

她如她所言那般,消失得­干­净,像这世上从来没有延维存在过一样。

能找、该找的地方,他没有错放过,只是去了,仅仅找到失望和沮丧。

就连西海城,他也跑了一趟,从西海龙王口中确定,她并没有傻傻回去送死,至少,暂时松了口气,不用为她的死讯担心。

她将自己藏在哪里?

她回去过珍珠阁,阁里众人皆见到了她,算算是她把魂魄送回龙骸城后,没几天的事。

据郭强说,她回珍珠阁的那日,正巧遇上郭强答应接纳逃妻,再给她一次机会,一家子准备团聚,阁里办了几桌吃喝,庆祝人家夫妻破镜重圆。

“……夫人她,瞅着我旗子定定看,说也奇怪,我妻子好似很怕夫人,不停发抖,夫人只问了我妻一句:‘你是真心悔改吗?若是,就好好留下来,若不是……’后头是凑在我妻子耳边说的,我也没听清楚,说完那句,夫人便上楼了。”

郭强回忆当时,仍是一脸难以置信。

“而后我妻子……不,不该这样称呼,小茹她娘……就想突然发狂一样,在厅里又哭又叫,把她回来找我的原因说了出来。唉,我只是受了点小刺激,想到自己险些又错信了她,感觉很窝囊、很不爽快,小茹就……怎样都想不到,她亲娘根本没有悔悟,而是冲着钱财来,她连她­奸­夫暂居在客栈哪间房,全说漏了嘴,我想,应该是酒后吐真言吧。”

并不是,是延维,是他揭破了小茹她娘的恶计,将郭强父女所可能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

“夫人呢?她回来后……做了什么?”狻猊对别人的家务事,一丁点兴趣也没有,管郭强最后是轰走小茹她娘,或是钱打发掉她,他全没有意见,重点是——延维呢?!

“夫人在你们房里待了很久时间,再下楼时,只说她有件事儿要办……”

要办的事儿,竟是去林府,找林樱花。

“仙女!肯定是仙女没错!好美好美好美的仙女,是上天派她下来,替我家樱花治病!”林师傅对此事津津乐道,哪怕事已过数月,他仍是兴高采烈,逢人便重说一回。

详细情况是如何呢?——一开始,定会有人这么问,到后来,大伙儿听惯了,早省略多此一举,反正林师傅仍会开心地接续说下去。

“就在某天夜里,仙女入了樱花梦里,说能为樱花治病,只见她将掌心贴向樱花的胸口,温暖的光芒笼罩,没一会儿,樱花便觉得胸臆郁积之气,通畅无比,像久压心上的大石,被人一把搬走呢。”这些,当然也是他从女儿口中听来的。隔日女儿半信半疑告诉他时,他特地青睐大夫为樱花诊脉,果真半点病因不存,脉象与寻常健康人无异,林府上上下下,为此欣喜若狂。

“这么神?定是老天可怜樱花,她是那么美好、善良的女孩,本该有所福报,才会派下仙女,无偿救治樱花。”每个人听罢,总补上诸如此类的感想。

“不……也不算是无偿……仙女提出很古怪的要求……”接下来,人有旁人这么问,林师傅都双­唇­紧闭,不愿说出仙女究竟向林家索讨了何事。

那不是仙女,是延维。

她上林家,替林樱花治好了出世便带来的宿疾。

她为何要这样做?

狻猊为寻找她的踪影,以及解开此一困惑,冒昧登门拜访林府书院,求见林樱花。

林樱花乍见他来,满脸酡红,没忘福身行礼,并吩咐贴身婢女,备妥茶水和点心,在府间凉亭内,与狻猊相谈。

自始至终未曾褪下的好看红霞,镶在女孩儿白­嫩­腮帮,更添美丽风情。

“珍珠阁龙当家来访……是……是为了治病仙女所提之事而来吗?”林樱花笑靥羞怯,眼眸、­唇­畔皆带有赧意及喜悦。

“我确实为那位‘仙女’而来。她入你梦中,为你治病,之后呢?她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据说,她提出要求,能否请林姑娘告知,那要求为何?”遍寻不着延维,狻猊仅能追随她所留下的痕迹,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足迹,觅她,找她。

林樱花微微讶然,本以为他是知晓的,以为仙女同样会托梦给他,这……这叫一个姑娘家,如何开口才好?

“珍珠阁当家……完全不知吗?”她脸上的赧意,变得有些惶惑。

“就是不知,才上门求取解答。这对我很重要,拜托林姑娘,务必详实告知龙某,无论是多寻常的一句话,只要是出自她口中,我都要知道。”

“她……”林樱花支吾好半晌,拳儿绞紧绢子,稍稍获得几分勇气,抬眸迎向狻猊。“她说,治好我的病之后,要我不许随意嫁人,必、必须等候珍珠阁当家……提亲下聘。”

狻猊脸­色­铁青,立即便动了延维何以有此作为。

“她说,要我答应这门亲事,无论其余人求亲,皆不可应允,要我安分等着,不管等候多少年。而且……进了珍珠阁大门,成为当、当家夫人,必须尽心尽力伺候您,敬您、爱您、照顾您,不得有任何闪失……”林樱花勇气燃烧殆尽,最后几句,气虚发软,像蚊子细叫,仅存自言自语。

好!

人躲起来不打紧,临走之前,还替他订下一门亲事、一个妻子!

是怕他下半生没人看顾,是吗?!

狻猊握杯的手,浮现数条青筋,衣袖底下的肤,早已怒鳞横生,乱七八糟地一片片竖起。

“请林姑娘毋须当真,若有好姻缘,千万别推辞。”狻猊此时的平稳带笑,是耗费极大气力,才能勉强维持。

“可、可是……”

“珍珠阁郭当家,目前无心再娶,怕会耽误林姑娘青春。”

“珍珠阁……郭当家?”珍珠阁当家不是龙五吗?

“珍珠阁早已易主。”真庆幸他有先见之明,许久之前,便把珍珠阁丢给郭强去管。

林莹华芙颜一白。

仔细回想,梦中仙女只说要她嫁于“珍珠阁当家”,并未指名道姓,是她自己误解仙女所牵的姻缘,是指龙五……

她对龙五初见时印象很好,加上难以言明的亲切熟悉感,使得姑娘芳心颤动,若能成为他的妻,她心里好喜欢,怎知……

“再请教林姑娘,那位仙女,可有提到她接下来……准备再去哪儿救苦救难?”狻猊笑着咬牙。救苦救难那四字,根本是狰狞狠言了。

“呃……”林樱花敛眸深思,努力回想。“她……她好像说了‘这样我就安心了’,之后便消失无踪……”

安心什么呢?

把他丢给林樱花,就没她的事了吗?!

她当他狻猊是皮鞠,给你踢过来又踹回去的吗?!

这只超坏的小乖,还要他替她­操­多少心、生多少气?!

狻猊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再留下去,他怕怒鳞会发满脸。

林樱花倏地喊住他,突然又想到梦中仙女撂过的某些狠话,她连忙告诉眼前俊雅男子:

“她还说,她把她最珍爱的宝物送给我,要我务必惜福,否则她不会放过我,治好的心,她同样能再捏碎它……”她对仙女这番话,一知半解,并不是很懂其意。

最珍爱的宝物。

是他。

这几个字,能替延维的小ρi股,减缓几回的好打。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被他逮回来的话,该大的ρi股,该亲的小嘴,他一样都不会放过。

倒是林樱花方才那番话,开启一丝寻人的曙光。

他知道,该如何撒饵,让躲藏在石缝间,爱玩捉迷藏的顽皮鱼儿,自个儿咬住饵——

乖乖被钓上来。

延维一直躲在情侣退散楼里。

更正。延维一直躲在延维狻猊楼里。

她哪儿也没去,将自己藏得极好,每每狻猊踏进楼子内,她都屏住气息,躲得更隐密,没教狻猊寻获她。

狻猊把全楼子翻过来找,也万万想不到,她会躲在那样的地方。

打定主意、狠下心肠,不见他ijiush不见他,虽然心很痛,虽然好想念,虽然好想扑上前,抱住死而复生的他,再三磨蹭……

她都决定逼自己断念,不可以再连累他,不可以再害他……

不可以再成为他的累赘。

她会遵守自己发下的誓言。

只是,当狻猊出现眼前,忍不住,还是紧紧趴在冰冷壶身上,将他自头到脚,看过一遍又一遍……

远远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他的身影,想藉此傻气的动作,烙印心上。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胡渣满布,没有双眼血红,甚至,没有失魂落魄。

有的,不过是寻不到她时,眼中的沮丧。

太好了。

她本来还担心,他会失控疯癫,或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关系,不用为她变得憔悴,更不可以茶饭不思,现在这样就好。

她知道他在找她,再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放弃了吧,如果太婆婆妈妈,便太不像狻猊了。

至于她,躲在这儿,一点也不痛苦,因为,与她相伴的,全是她最心爱的回忆,她可以随心所欲踩入某一段记忆,重温当时狻猊的音容。

无论是闯入西海城救她的他,诓着她一块泡药浴的他,在她身上点火厮磨的他,说着要将渐行渐远梯改名儿叫迫不及待的他,龙凤烛火映照下脸庞艳红的他……

全在这里,陪着她。

她可以凭借这些满满的、甜美的回忆,度过一辈子。

如同此刻,她正沉溺在她与狻猊围着一桌简单菜肴,谈天说地的美梦之中。

推门声,阻断了她的梦境。

是狻猊,这个月,第四度踏进楼子里。

只是这一回来,他没有前几次的焦急,更没有喊着她的名字,他在空无一人的蚌床间,和衣躺下,右手背抵在眉间,形成的­阴­影,正巧笼罩住他的双眼,她伏贴着身子,想看清楚他的神情,这角度却瞧不见什么。

“……你竟然连妻子都替我找妥了,你就如此下定决心,不回到我身边,是吗?”狻猊低低自语,夹杂数度叹息,声音里,满是疲倦。

延维咬咬­唇­,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她想替他找一个人相伴,想来想去,林樱花最合适,她才跑去帮林樱花治病,顺道半逼半强,把林樱花订下来。

“好,我会顺你心意,试着去接受她,你若吃醋,就快些露脸出现,杀到我面前,告诉我,不许爱上别人,否则三年五载相处下来,也许,我真的会迎她入门,喂她长生不老灵药,让她福寿绵绵,到时你才回来,说不定我……”狻猊没再说下去,然而,他说的,也足够了。

说不定,到那时,她想回心转意,他也无法割舍另一个女人。

他没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延维明明好心痛,嫉恨地想马上冲出去,否决她自己做过的蠢事,可是她只能僵在当场,感觉天旋地转,似要崩塌了一样。

­唇­瓣咬得再紧,也咬不住溢出的绝望呜咽,泪水滴滴答答,掉个没停。

不要这么快……不要这么快就忘记她嘛……

不,忘记她也好,爱上林樱花也好,只要他好就好……

内心两道声音,正在交战。

一道,无法理解,深爱过的人,怎可能短短数月之间,就变了质,就能将心奉上给他人?

一道,要自己看开,祝福他、成全他。

她默默蹲坐在地,双臂抱膝,蜷缩起来,背靠壶身。壶身再冰再冷,都抵不过背脊窜上来的寒意,教人发颤。

埋进膝间的脸庞,迅速泪濡了裙料,泪珠儿晕开的痕迹,在裙上绽放,一点一滴,越来越多……

最后,内心的声音,分出了胜负。

忘记她也好,爱上林樱花也好,只要他好就好……

延维蜷缩的身影,被一波波涌生的烟雾,缓缓湮没吞噬,融混在其中,渐渐淡去。

她将自己藏回了梦里。

那些狻猊仍属她所有的美丽梦里。

她像颗蚌,把自己密密关上。

“唉……”

扰醒她的,是一道吁叹。

她听出它发自于何人,会愿意醒来瞧个仔细,实在是不曾听过他的叹息声,如此疲惫与无力。

她又趴在呈现透明状的壶身上,将外头世界看明白。

狻猊又来了,扳指算算,距离他前次说完那番惹她痛苦数日的语句,已相隔半个月以上。

他叹气,嘴里轻烟,随之吁吐,眉目间紧嵌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他目光瞟远,瞧着她不明白的方向,不时以两指按按眉心,似乎那儿正有莫名疼痛,侵袭着他。

衔着银烟管的嘴,失去以往略带城府的灿笑,垮垮的,看得她也随之心情大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狻猊为何一脸不悦?

他半侧着身子,泰半正背对她。

“说什么尽心尽力伺候我,敬我、爱我、照顾我,不得有任何闪失……说什么感念仙女救命之恩,定会达成她留下的交代……结果,一遇上真心喜爱的男人,还不是一脚将我踢开,求我成全她,甚至以死相逼,嚷着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原来,樱花的本­性­这么狠……”语毕,一连三声叹息,唉、唉、唉。

狻猊环视周遭,动手抚摸屋里摆设,碰碰石几上的螺贝瓶,拨弄瓶中绿意盎然的水草,指腹滑过珊瑚椅背,一路由左侧,缓步至右侧,到达她咫尺之距的地方,险些就要碰到她……

“或许是我无法忘情于你,对待她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吧。也难怪,当出现另一个男人,愿意提供胸膛让她依偎,她便毫不迟疑地飞奔过去。”

他的面容清晰,教她看见了他的苦笑,以及呢喃说出那些话时,是怎生的神情和感叹。

“林、樱、花!”

延维牙根咬紧,字字沉狺。

“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好好珍惜狻猊,你你你你——你竟敢伤害他?!”

延维一把怒火烧旺旺,咬牙切齿、抡拳跺脚,又急又气又不满。

吠吼声,回荡身处的这隐密天地,传不到外头去。

“我将狻猊让给你,得忍受多少心如刀割的痛苦,像在凌迟剐­肉­一般,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却不好好把握?!”

指甲陷入掌心,亦不觉疼痛,因为对狻猊的心疼,胜过于它。

“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送给你,要你务必惜福,否则我不会放你——你竟让他……让他露出这种无奈的失落表情!”

她­阴­沉冷笑。

“看来,你真到我是黄粱一梦,睡醒了,就变成屁,无影无踪吗?忘了我修好你那颗破心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不?”哼哼哼……

既然你食言,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梦境里的美丽仙女,摇身一变,成了狰狞夜叉。

美目同样炯灿,却森冷。

­唇­瓣同样艳红,却无笑。

曾经温柔贴在胸口,散发热暖光芒的柔荑,如今五指蔻丹锋利冰冷,直探胸臆深处,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你应允过我,会好好待他,你骗我!你根本做不到,你伤害他,就像在我心上千刀万剐,现在,我也要你品尝一样的痛!”延维右手没入林樱花的胸口,五指收拢,揪住怦然跳动的小小方寸,只消再施两成力道,林樱花甫痊愈的心,便会被她涅破。

明明是梦,疼痛感却无比真实,极似发病……不,胜似发病时尖锐痛楚顿时涌现,林樱花疼哭尖叫,在梦里慌乱求饶。

“鱼儿总算浮出水面。”

朗朗轻笑,在这场梦里,响彻回绕,延维还处于错愕之际,右腕遭人紧紧握住,她呆呆仰头,看见狻猊,他双眸正因笑意而瞇弯。

她惊觉,连忙要逃,狻猊岂能容到手的大鱼再溜掉,烟管汩涌的烟,瞬间交织成网,逮获她。

“你哪里也逃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比起烟网,他环抱过来的双臂,比天底下任何绳索更加坚固强韧。

“让我走!”她嚷着,使劲挣动。

“不让。”他拒绝。

“我发过誓!若再见你,我会……我会死掉——”她捂住脸,不敢看他。

“童言无忌,小娃儿说的戏言,哪用当真。”他用言灵,轻易解去她曾加诸于身上的立誓术力。

他将她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半强迫她望向他,笑道:

“瞧,你见了我,一点事也没发生。”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死……是我不能再跟你纠缠!你会再被我害惨的!”延维努力想从他的搂箝中挣开。

他像不活猎物的饿鱆,双手力道不松反紧,要她嵌进他胸口,每寸肌理相贴,找不到空隙。他浑身热烫,喷吐在她耳鬓间的气息,像火,烧灼得叫人心慌意乱。

“我不怕。”

“但我怕!好、好不容易回来了,龙角也修妥了,一切恢复到最初最好的状况,只要没有欧文,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悠哉龙子,不用再为我上头脑筋,从我出现之后的乱七八糟,你当它是场梦,忘光光就好——”

“那你可曾想过,你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你要我如何收拾?”

“……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教训林樱花,要她快快抛弃­奸­夫,重回你身边!”她擦好点忘了此趟上来的本意。

她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本就打定主意要交给林樱花,帮她继续爱他。

可恶的林樱花,外表纯真无邪,内心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狻猊已经很完美,还有啥好嫌弃的?!

她就不信林樱花的新­奸­夫,能比得上狻猊一根腿毛!

“住手,此事完全与她无关。”狻猊阻止她的冲动,不许她在梦境里欺负无辜配角。

林樱花缩在梦境角落,又害怕、又困惑地偷觑两人。

狻猊将延维按回怀中,喜欢属于她的气息,沾染到他身上。

“我是故意到楼子里散布不实言论,先是假意接受你的安排,要与林樱花培养感情去,再忍耐半月余,二度回到楼里,埋怨她变心,佯装我深受打击,因为我听说,你恫吓林樱花,若她没有善待我,你会再回来找她算账。”

为钓她上钩,他诋毁林樱花,害人家一个温驯的小闺女,被挂上污名。

“你、你是说……她没有抛弃你,转而爱上别人?”延维脑袋钝钝,想了好久,才弄个明白:“这一切,全是你在作戏?!”

“没错。”狻猊全盘坦诚。

“你怎会知道我躲在楼子里?!还那么巧,在我面前说出作戏的骗词给我听?!”

“赌赌运气罢了,我遍寻不着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之。你真的躲在楼里?何处?为何我翻找无数次,仍未见你踪影?”狻猊当时也没把握,无法肯定自己演的戏能否被她看到,若她不在楼内,他罗织再多谎言,亦绝对骗不了她出面。

没料到,她真的躲在延维狻猊楼。

但,楼里有哪个隐密处,被他遗漏掉?

“……”她不想说,如果待会儿她能逃掉,还能缩进“那儿”去避开他,万一将藏身处吐实,一时半刻间,真想不出替代的地方躲。

不能说。

咬紧牙关,绝不能说。

“你躲在楼中哪里?”狻猊坚持要问出答案,才肯罢休。

他没用言灵逼她开口,就只是语气软柔、眼神专注,凝觑着她。

“我都找不到你……”口吻好可怜、好哀凄。

她宁可他用言灵,她还能替自己的软化找一个合理借口,偏偏他耍这一招,教她如何把持?!

“……一个小瓶壶。”呀呀呀呀呀,她说出来了!废物!没有节­操­!没有骨气!

“小瓶壶?你躲进小瓶壶里?”他翻了箱、倒了柜,真忘了把整个柜的瓶罐给打开瞧瞧。

谁能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缩成米粒大小般,再藏进不比掌心大多少的玩意儿里?!

“瓶壶不小,我施了幻术,里头应有尽有,不信你去问你六弟,他被我关进去过,他知道幻术能在瓶里制造出多大的世界。”他六弟和他家小鮻,差点困在里头出不来呢。

他听负屃提过,这也是她擅长戏弄人的把戏之一,陷人于幻术迷雾中,意志薄弱些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你不怕自己关得进去,却再也出不来吗?!”负屃曾言,她的幻术,攻击他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若自己被幻术击溃心智,或者受困环境中,找不到出口,便只能待在里头,等死。

她是施术者,会不明白踩入幻境的危险吗?!

简直胡来!

要是幻境太美,教她甘愿沉溺徘徊,一个人在里头做着虚无不实的梦,不愿踏离,但幻境永远是幻境,成不了真实,她等同被禁锢,至死方休。

“我本领才没这么差,瞧我,不正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我进得去,就处得来!”她没提及,有一两次,她险些遭幻境总的回忆吞噬掉,想一直留在甜蜜美好的过往里,宁愿不再醒来。

尤其是咋闻瓶外的他说要去接受林樱花那回,她的理智近乎溃散,不断哭泣掉泪,让她头疼心更疼,只想躲进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供她疗伤。

看狻猊­唇­边的冷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拍手鼓掌,夸奖她好­棒­好厉害。

“那好,我跟你一块躲进去,谁也想不到瓶壶里能躲人,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再里头,当一对恩爱夫妻。”他拉着她,要退出林樱花的梦境。

“不可以!”她像被烫着般迅速甩开他的手,螓首猛摇,没有停止下来,一边说一遍晃首:“不可以这样……这跟害你没两样呀!我不要你又因为我,困在一个小瓶壶的天地里……”

脑海里,浮现她在龙骸城中,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气息皆无、面容苍白,冰冷地躺在那儿,死去的模样……

她的心,疼得要破碎开来。

她不要再害他一次……

她往后退,没说一句,就退一步:

“我求龙主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要独占你,我是要你好好的,不用再承受断去龙角后种种痛苦影响,我是为了让你回到还没遇上我的那种人生,那种不被谁拖累的快意自在……”

延维说了便逃,出其不意,由林樱花梦境窜离,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回,立刻使用纸人替身术,送走自己,送得远远的。

熟料,她甫在楼子里站定,下一步尚未迈开,狻猊已随后跟上。

他的术力全数回复,她那些小把戏,没有一样能胜过他。

她闪身要跑,他长臂一探,拎只小­鸡­般,让她落入自己怀里,她正欲开口叫他放手,他俯低首,双臂顺势将她抱高,鲜艳软­嫩­的­唇­儿,便自个儿送到他嘴边,任由他采撷。

这个吻,带些薄惩,挟满思念,又混杂了对她傻气行为的不舍。

她克制回吻他的冲动,逼自己扭头躲避,无论耽溺在他炙热气息间,都不能沦陷下去。

她的挣扎,换来被按抵墙上,无路可退。

他用区区两指,轻扣她的腮颏,要她为他开启芳­唇­,让他吻得更深、占据得更多。

他指腹的力道很轻,轻到足以让她咬动牙关,逼他退出。

“好疼呐。”他状似低呼,嚷着痛,果不其然,她马上松口,又被他给占去好多便宜。

她对他的不舍,完全被他拿来利用,他一点都不觉得歉疚。

原本单方面的追逐侵占,变成双方的纠缠吸吮,交换着彼此的湿濡滋润。

“狻猊……”她晕晕眩眩,呢喃着他的名,在他轻啄吮咂下,嗓,变得柔软,极似在欢爱之际,受尽怜宠,沾糖掺蜜一般,惹人酥麻战栗。

太多思念彼此,由吻所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教人发烫。

难以克制的轻颤,由他碰触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发肤传来,他们渴望他的爱抚,全在叫嚣着,要他给予更多更多……

他抱起她,两人滚进巨大的蚌床,绞乱一床被褥。

他用着好折磨人的方式,缓慢地吻遍她,舌尖品尝滋味,双­唇­贪婪深咂。­唇­舌所到之处,艳红吻花朵朵开,他将她每一丝震颤,吻入嘴里,她惨遭摆布,沦为冰糖葫芦之类的小甜点,被他从头到脚吃过一轮。

他看起来饿了很久。

那一身因欲望而苏醒的紫­色­龙鳞,覆满他的胸膛与手臂。

每一片鳞,完整无缺,正熠熠生辉,炫目地,照耀在她通红小脸上。

“龙鳞……全都恢复了,没有破损……”

她为此感到欣喜若狂,伸出手,细细抚上它们,闪闪泪光,浮现眼底。

已浑身燃烧的男人,不敌这等挑逗,她抚摸着他的鳞,万般珍惜,仿佛每一片全是她的宝物,舍不得见到有哪一小块破了、裂了。

明明这么珍惜他,却要强迫自己离开他,对她来说,是多痛的一件事?

而他,知道她对他的珍惜程度,竟也对她做出过何等残忍的事。

他太自负,只顾成败,一心要她好好活着,却忽略掉,他采用的方式,教她生不如死。

如果,连看见他龙鳞破损,她都会想哭,得知他成为她的替身,为她而死,她……又要如何承受?

他简直是个蠢蛋。

他回到她­唇­间,转为绵延,轻柔了动作。

啄着她的脸庞,啄着眼角湿润的眼泪,坚定且缓慢,任自己回归到她热暖的怀抱中,天生相属,契合不分。

她就是他的归依,是他的一部分,又或者该说,他是属于她所有,重回她的紧缚间,多时的不安、盲寻和倦累,轻而易举,得到抚慰,一项一项,被她化去、卸下。

她柔软又温暖,纤细臂膀环绕着他,像孕育龙子的那方池子包容他嬉闹玩耍,任由他沉潜来回,她温润得教他眷恋……

“抱歉。”

颈项缠绵过后,狻猊在她耳边轻吐两字。

“……什么?”她还处在恍惚中,气息缭乱难平,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歉意。抱歉什么呢?抱歉他刚刚太激烈、太放纵,对她没有手下留情?

“抱歉我伤害了自己。”

“……”她眨眨眼,看着他,还是不太理解,现在脑子里,全是热乎乎的米糊。

他将她搂得更近些,四腿正缠着、迭着,摸摸她的肩,蹭蹭她的发,亲昵依偎。

“我只顾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对你造成的影响,断龙角那回如此,代替你死那回亦然,我自私地认为,牺牲所有,换来你的平安,对你就是好的。”

狻猊靠在她怀里,双手环于她背后,他说话是的暖吁,拂过她的心窝口,更是暧昧地轻挠粉­嫩­|­乳­尖,害她全身泛红。

“我错了,你这般珍视我,我所做之事,等同在你面前,将你最爱宝物打碎,我护得你外表毫发无伤,但你的心,伤得很重,鲜血淋漓。”

她没应声,咬着嘴,心里不知已大喊过多少次的“对!没错!你那样做,让我好痛好痛,混蛋混蛋——”。

“是我不好,我该要更珍惜自己,连多掉根发抖不准。”

因为知道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她,他的痛,是­肉­体上的,她的痛,却是在心里,药石难以敷治的地方。

“……嗯,你要说道做到,不可以在做玉石俱焚的傻事,不要教我担心你。”她慢慢开口,紧紧回抱住他,“就算我没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抬头睨她,方才的浓情蜜意,被她短短两句话残杀光光,渣也没剩。

“你还想离开我?”他眉头深锁。

“这是我答应你父王的条件!我不可以食言!”用她的离开,换他的重生,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难道你对我就可以食言吗?你我拜过天地,结为夫妻,你允过我,我去哪里,你便随着我到哪里,这一条,你打算赖掉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信你没从父兄口中听见当时的情况……我离开你,他们才愿意救你!只有我不再缠你、害你,他们才能放心……”

她一顿,眼眶微湿。

并不是委屈,只觉得自己好糟糕,让他父兄视如蛇蝎,一旦与她牵扯上关系,他们宁愿不要狻猊这个家人,也好过救回他,又见他去做些蠢事。

­唇­儿轻蠕,故作坚强再续道:

“我不可以说话不算话,既然答应了不找你、不再见面,就该信守承诺,不然他们要是也毁约的话……怎么办呢?”

说来道去,她仍是担心龙王一怒之下,撤收还魂术,或是做些不利于狻猊的事。

“你没言而无信,你确实没来找我,是我耗费心机,千辛万苦才引诱你出来,也是我缠你、赖你,你不算毁约。”他懂她的担忧,可他不要她一肩揽下所有责任。

她记得他争来所有好处和福利,让他获得重生,可她自己呢?她给了她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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