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新娘开始了宴会上第一支舞。舞池中,见那一对新人含情脉脉凝望对方,幸福的情绪仿佛能感染全场。
施奈德先生欣慰的看着,施奈德太太两眼含泪的看着。而身为男方家属的莉莎,手边放着花球,坐在大厅的角落,静静看着。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她在世上仅存的家人,如今已经长到这么英俊潇洒了呢。
已经能笑得那么幸福甜蜜。
于是她也笑了。
打从心底祝福。希望他们能一起,直到最后。
愿他们长久。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莉莎转过头,看到施奈德挂一脸平静的笑,说:“能再请你跳支舞吗?”
好微妙的遣词造句。关键词——“再”。
不禁想起去年那首乱七八糟的华尔兹。于是她的额上挂下黑线,嘴角微微抽搐,却又不能低头移开视线——那样更失礼。
施奈德自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于是牵过她的手,轻描淡写带过一句:“这次认真陪我一曲,就当做是补偿?”
——认真吗……
——所谓认真……
莉莎随他滑入舞池,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的眼睛。
一片幽蓝。
仿佛能直接看进她灵魂深处,又仿佛什么都不看就已经懂得她每一个细微的思绪变化。那双眼中有自己的倒影,也再无其他。
[如果那小子以百分之百的专注凝视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就绝对没可能从他手里逃脱。]
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刚刚认识伊莲娜时,她对自己童年老友做出的评价。
忽然想起多年来,她在美国、英国、瑞典、德国的报纸杂志上看到的,一茬接一茬的八卦。他怀中的女人,换过一轮又一轮。
当年对着那些英语德语瑞典语的文字描述,她可以没有感觉。可现在,真正面对着这一双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紧缩。
好疼。
好想竖起浑身的防卫,在心上筑起一道厚厚的墙,来抵挡。想当场从一只猫,变成一只豹。就仿佛她的背后是德国队大门,他就是站在罚球点上的射手。她会用眼神发出警告——想进我的门,没门。
若没有去年夏天那支分手舞曲,或许她真的会亮出敌对的态度,把一曲华尔兹变成针锋相对的舞斗。
可是这次,她不能。
是她欠了他的。
用心陪他跳这一曲,是必需的。
没办法冰冷了眼神,只能卸下浑身的防备,氤氲了双眼,在他沉寂的眼波中醉生梦死一场。
任由他左右了自己的情绪,任由他带领自己的舞步。陷入他制造的美丽梦境,放弃思考,跌宕由他。
若要死,就让她溺死在这一刻吧。
酒精度五十。
宾客们惊讶的望着舞池中那一对俊男美女。他们脚下步伐如行云流水,动作配合默契得恍若彼此根本就是对方的一部分。满溢着温柔情感的凝望,连观者都不禁为之心动。
直到一曲终了,他们双双停下脚步,胶着的眼神依然故我。
是那么契合的一对,如此的赏心悦目。
可当事人心里,却比观者更加清楚。
有问题。
莉莎匆匆行礼,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转身离开大厅。仿佛刚才那一场如梦似幻的舞曲,根本与她无关。
那不是她。
和卡尔·海茵茨·施奈德深情凝望了许久的人,不是她莉莎·刘。
尚被留在舞池中的施奈德,眼中闪过隐晦的困惑。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以这样矛盾的状态面对他。明明前一秒钟,她还在自己怀中温柔沉溺,为什么下一秒就涌起了疯狂的恐惧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