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天日记(45)
2007.4.12 星期四 晴
今天是我们回到训练基地的第一天。
新学员很多,有100多名了,个个整齐着装,精神抖擞。我们应当为他们作榜样。早饭后晒被子洗衣服,打扫住宿的车内外卫生。中饭的伙食改善了许多,吃得很
饱。下午坐在操场上背书,休息。晚饭前分了班,我们班又新增了几名学员,我们互相介绍认识。饭后将自己的物品都搬到了车上。我们继续睡车。
今天的事很多很杂,虽不比行军累,但也不好受。这天真的有些不适应,感觉猛然换了一种生活规律,有些转换不过来。
晏紫今天下课回来脸色铁青。她是教研室主任,今天去听一个老师的课。课是必修的公共大课,应到学生109人,实到76人,缺课33人。上课铃响过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吃着早点喝着饮料进教室,没一个喊“报告”。上课5分钟后,3个女生喝着饮料慢慢悠悠进来,旁若无人,视教室为空空荡荡,找一个座位坦然坐下然后继续喝饮料。晏紫说我恨不得上去扇她们两耳光。
晏紫愤怒了。
可自己的儿子不也曾这样吗?
初中时,儿子迟到是家常。学校与我们家一墙之隔,学校却流传这样一句话:上课铃响过了,操场上那个背着书包吃着早点踱着方步的人永远是徐修远。
儿子四岁半返回武汉后,姥姥也经常来汉照看。上学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早上儿子还睡着,姥姥已在被窝里轻轻柔柔摸摸索索地给儿子套裤子穿袜子。尤其冬天,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过程,为的是能让儿子多睡一会儿,换来的结果是儿子没有养成听铃起床自己穿衣的习惯。我和晏紫长期被儿子迟到睡懒床的痼疾困扰而束手无策,记得有一次我数了一下儿子房间的好钟坏钟,前后左右一共放了7个。有一次反映到儿子小舅那里,小舅愤怒地说,不起床就把被子一掀,拿鞭子抽!
我没有拿鞭子抽,只是拿手打过一次。那是个冬日的早晨,姥姥将儿子的棉衣棉裤袜子都穿好了,并将他扶坐起来,儿子就是不肯下床。眼看到点,姥姥无奈,叫我去管管,我单衣薄裤去他的房间,怎么说他也不肯离开被窝。我忍无可忍,两巴掌打在他头上,一为打开他紧闭的双眼,二为发泄我的愤怒。
现在得说说儿子初中语文老师的“愤怒”了。临近中考的那个学期,有天班主任打电话让我立即去学校。我去了才知道,儿子与语文老师发生冲突,人已离校。班主任让我立即去见语文老师,并暗示我向语文老师道歉。班主任陪我下楼来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语文老师头也不抬,不招呼也不叫坐,独自坐在桌前生闷气。我没弄清事情原委便先行道歉,连说“对不起”。语文老师这时愤怒地说,告诉你,我曾经3次想打你的儿子,最终都忍住了。语文老师随后告诉我,之所以忍住,是因为此前有血的教训。他原本在郊县的一所中学当老师,有一次刚进教室听到前排一个男生在骂他,他上前揪住学生双肩的衣服,拖出座位一把将他扔到教室门口,结果摔断了两根肋骨。
我随后四处找儿子,结果在晏紫学校工程队看电视的民工堆里找到了他,然后将他交给了班主任。
事后我听到了两个不同的版本。语文老师说儿子上课时不喊“报告”就跑出教室,完全无视校纪和老师的威信尊严,但他没说儿子为什么出了教室就再没回来。儿子说,他课间打了篮球,上课后觉得手脏,跟老师“报告”了出去洗手,返回时老师从里面将教室后面的门锁上了。这里面有一个事实是确凿的,即儿子返回后门被反锁,一气之下他干脆不上课了。而分歧的关键在于儿子是否“报告”过。若“报告”过,同意不同意老师都会有个表态,同意了,他不会去将门反锁,没同意,儿子擅自出去,老师锁门也合乎逻辑。儿子坚持说自己“报告”过,老师说没有“报告”,我愿意倾向老师的“没报告”,又设想可能儿子“报告”声太小老师没听见。这次严重的师生冲突,当时的我无意甄别过程,对质细节,区分孰是孰非,我无条件站在老师的立场上。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尊师,就是师道尊严。还因为我看得太多听得太多学生让老师尊严丧尽,老师甚至被学生殴打辱骂以至斧劈刀砍的当今现实。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没有中间立场,没有客观公正的论理与分析。
语文老师要求儿子当全班同学的面作出深刻的书面检讨,否则他今后上语文课时不愿见到徐修远。我同样无条件同意,与班主任一起,将各种压力压在儿子身上。儿子坚决不检讨。但不检讨就不能上学上课,且又临近中考。儿子捱过了一天又一天。那几天他疯狂地上电脑。他所有的矛盾痛苦委屈无奈只能诉诸电脑。他内心坚定地认为老师将门反锁将他关在门外是不对的,他甚至会认为他虽擅离有错,但老师更错;而作为家长的我却闭口不提老师的错。家长、老师都不认错,委屈造成的自伤只有儿子自己心知。在学校与家庭达成一致的强势面前,弱势一方的儿子终于被迫作出妥协,却仍然顽强地显示他的个性:只口头检查,不作书面检讨。语文老师见好就收,此事终于平息。
此次冲突,成为儿子学生生活的“滑铁卢”,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振作起来,直至中考,成为晏紫学校院内他的六、七个同伴中中考成绩的倒数第一。
紧张、别扭、相互冷淡、互不交流的师生关系,却在三年后的儿子高三时发生了突变;这时,儿子已经3年未踏入初中学校一步,却有天对晏紫说,我要去看看语文老师。那一刻我又惊喜又困惑。儿子找晏紫要了几样礼品去了初中学校,这时候,我才认真反思反省了我和老师、家庭和学校在那次冲突中的所言所想所作所为,感到确有对不起儿子地方。我们疏于说理,疏于沟通,疏于倾听儿子的辩说,既没能理解(也不愿意理解)也没能意识到(意识到也听之任之),儿子作为一名曾经十分优秀的学生在全班同学面前检讨时自尊心所受的伤害。我们其实是使用强权将儿子“镇压”了。儿子对一个曾经被自己“恨”过的老师,3年后去表示敬爱之意,是有相当的难度的,这需要勇气,更需要境界。我们被儿子感动。相信语文老师惊愕之余也会被感动。儿子用一种真与善的方式实现了一次人与人之间美丽的和解。
而此举正是在儿子去过三纵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