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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儿子要回家

2007年5月2日,我和晏紫去宜昌。预料到此行可能面临的艰难,我们带上了我妹妹一家三口。石头和儿子是表兄弟,我以为同辈人之间更容易交流沟通,关键时刻他也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因为我知道儿子是很难被“说”服的。

下午在宜昌东山酒店安顿后,我和晏紫去三纵。

我们在一片迷彩服的注目下走过­操­场,进了三纵的会议室。我们不知道儿子是否也在这片迷彩服里,也不知道儿子是否已经看见了我们。

陈锋接见了我们,然后表扬了徐修远。对儿子的表现,他用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词。这样的评价当然是我愿意听到的,晏紫更是,只差雀跃了。

陈锋让工作人员叫来了儿子。当身穿迷彩服,长出平头发型,肤­色­黝黑而健康的儿子走进会议室时,我和晏紫突然起立,两人眼里霎时溢满了泪水。儿子惊喜而又略带羞涩地小声叫了一声“爸,妈”,眼里泪光闪闪。晏紫一直站着未动,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儿子拥入怀里。

这是儿子长大后父子之间的第一次拥抱,难免有些生硬,但两双眼睛里却是泪水天然。

松开后,我发现儿子一直怀抱着两样东西,我接过一看,一件是我4月26日写给他的信,另一件是个笔记本,我翻开一看,“工作室随记”一行字赫然入目。我暗自一惊,粗粗翻看了一下,问:你写“随记”了?儿子嗯了一声。

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写了密密麻麻的一本“随记”,却不告诉你,也许连管带也不知晓。

落座后,趁着我们和陈锋谈话的间隙,儿子不停地吃着晏紫带来的各种小食品,目不旁视,眼不离手手不离口口不离食双手并用,脸上蠕动着咀嚼的­肉­梗子,一条一条。我有意不看他,生怕他看见我们在注意他而尴尬而停止猛食。

16年了,我和晏紫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的吃相。

陈锋坚持请我们一家三口到宜昌市的国际会议中心饭店吃顿饭,同时被请的还有来自湖北随州市的一对母女。女孩姓魏,主要问题是上网、厌学。其母形容憔悴,一副忧郁得快要发病的神情,行则飘忽,坐则痴呆,少言寡语。

席间谈到孩子出现问题的责任问题,晏紫立刻诚恳地说,责任在我们家长。陈锋却说,不,责任在孩子身上,至少孩子要承担主要责任。也许是各自的角度不同,也许是见多了这类孩子,长年和他们打交道,陈锋更注重孩子自身的原因,又或许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不愿让孩子从心理上推卸责任。晏紫立即表示反对,说当然是家长的责任,家长至少应当承担80%的责任,是我们家庭教育的失败!办公室主任薛雨同意晏紫的意见,她说,孩子生下来是一张白纸,如今画成这样一幅图画,谁画的?家长。陈锋问我的意见,我支持晏紫,20%的责任归儿子,80%归于我——“子不教父之过”。不管你是父亲还是丈夫,身为男人就得敢于承担责任。陈锋让儿子发表意见,儿子既不说家长的责任,也不说自己的责任,只是就这段生活发表一些感想,虽然平淡,但也平实。关于“责任”,在他这个年龄,以及他一直生活其中的家庭环境的原因,他还不能判断,­干­脆不说。也有另一种可能:心中已有判断,但不愿说出。

饭后,经陈锋批准,我们将儿子带回了东山酒店。

一夜长谈,一个主题:儿子要回家。儿子要求满三个月时一定要回家。儿子不想复读高一,他说再晚了就没有复习和重拾高一上和高一下全年功课的时间了。他认为三个月的时间对他这样的孩子已经足够了。他认为时间长短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是否已经“悟”到,而他已大彻大悟了,很多的“悟”都写在那本“随记”里。他要求我们回去后立即看他的“随记”。

我不能说儿子背地里写“随记”是为了让我们早日接他回家,这种想法对儿子可能是一种亵渎;但又不能说儿子写“随记”就没有丝毫这样的想法。我和晏紫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三个月就接儿子回家。我们交的是半年的钱。我们的打算是8月底接回他,然后复读高一。

否定的决定最后自然由我来作出。我对儿子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相信你的自控力,也不相信你能远离电脑,更不敢相信你只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补上高一全年的课,那是奇迹,绝无可能。我们不能让你三个月就回家,你至少要呆满六个月,九月份回家复读高一。

这是我第一次透出时间底线。但儿子固执已见,拒不复读。而我心坚如磐石。我不能让“围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发生。我只相信时间,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一切。我不相信信誓旦旦言之凿凿海誓山盟般的表态和未经证实的语言诺言。谈到凌晨2点,父子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谁都没有丝毫的动摇。晏紫说,休息吧,明天再谈。

儿子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了。我对晏紫说,儿子是真有进步,放在过去,他才懒得和你理论呢,早就一走了之或砰的关上房门。晏紫幽了一默,说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吗?我一笑莞尔。晏紫说,谈到激烈、僵持处,儿子拼命地吃零食和水果。我说,这也是进步啊,他是在用吃零食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说,这一夜,儿子说了比他16年说的话还要多的话,儿子原来是很能说话很能言善辩的呀,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临睡前,我与晏紫巩固“同盟”:明天的谈话,我们要坚决保持一致,不能妥协。儿子的任­性­应该在此事上有所收敛和改变,我们不能重犯过去一味顺从的错误。儿子和我们订过约定、公约,却从没守约过。我们回忆起他小学五、六年级时的情形,每天放学后他都要打篮球,黑暗中的球场上最后一个人永远是他。有天我们说,你明晚如果仍不按时回家,你将挨揍,结果第二天他照样晚归。我和晏紫用皮带捆住他的双手开打,他却哭着说,我也知道超过时间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为此,五年级时我和晏紫动过让儿子转学住读的念头,为此还奔波了一阵,后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徐向洋说“控制力是永恒的美德”,不仅仅是教育孩子。在这个关节点上,儿子要控制回家的欲望和任­性­,我要控制可能产生的急躁情绪,晏紫要控制母爱。

其实,内心里我不担心儿子,只要拖过六、七两个月,剩下一个八月,儿子无论如何是补不上高一全年的课程的,那时候别无选择,唯有复读。若强行跟班读高二,一旦课程跟不上,儿子就会失去自信,很可能和高一上学期一样产生厌学。我不敢想象厌学卷土重来的情形。

我只担心晏紫。

5月3日早饭后,我们继续谈,地点换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厅。石头表哥也加入进来,他们一家三口也站在我们一边,对儿子讲述半途而废的道理,跟班的困难和不利,从容锻炼和学习的好处。形似“谈判”,一对一,两对一,三对一,四对一地“谈”。激烈紧张的对峙场面频频出现。儿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吃惊,儿子竟然像个谈判高手,他端坐在藤椅上,语言不疾不徐,表情不愠不怒,对原本在过去会激怒他的某些他认为的说教语言,他报以微笑。他侃侃而谈,据“理”力争,而“力争”不是嗓音的高度和亮度,反而是慢条斯理的低八度,那种眼看就要被激怒又不得不被他的冷静所克制的“反说服”。晏紫没有参与“谈判”,她被儿子雍容、从容的绅士风度迷住了,她被儿子两个多月不见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的这情形吃惊得感动了,只在一边不停地给“谈判”场面拍照留念,镜头更多的是对准儿子。

眼前的儿子在父母亲人面前竟然如此的温和温顺,尤其是眼里透露出的那种从未见过的无辜的眼神,着实令我心动。我想,这是一幅多么和美的画面啊,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尽管我们仍然对峙、僵持。

而此时,我要控制的却正是我的动心。我不能因为感动感化软化了我的意志。

“谈判”无果。只要我不松口,儿子没辙。

后来,晏紫用行动告诉我,只要她松口,我没辙。

中午,陈文杰在他们家设席招待我们。我还叫来了颜名达和颜名华。

儿子早早离席,去了文杰的书房。书房里有他两个多月没摸过的电脑。想必电脑里早已储满了儿子朝思暮想的朋友们对他突然“消失”几个月音信全无的疑问追问和责问,还有想念思念惦念怀念和留恋,还有友情感情人情甚至是“恋情”。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们没被证实的猜想,所有的信息都在儿子的qq号里。

书房门一直关着,已经很长时间了,席面也早撤了。晏紫忍不住过去轻轻推开房门,又倏然转身将门带上,眼睛蓦地红了。我问怎么啦,晏紫哽咽地说,电脑开着,儿子头埋在桌子上,正在小声地哭泣,哭得肩膀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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