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擒贼捉赃
一个月后,孙有粮变成了红枫粮库主任。
临行前,团长谆谆地告诫他:“你不是喜欢侍弄粮食吗,那好,去管粮食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不但要管好国家的粮,还要管好自己的思想,管好自己的嘴巴,做到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否则……”团长没说下去,但是孙有粮知道否则后面的话,但是,他没有点破,而是像往常一样,打了个立正,用洪亮的声音答道:“报告首长,我会永远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可是,在他的心里,热血已经沸腾了起来,他明白团长舍不得自己,也明白团长“否则”后面的话:到了地方上,我就不可能再保护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想到这些,他的眼泪湿润了,但他还是把眼泪控制在了眼眶里,没让它流了下来。
换了新环境,孙有粮一时不太适应,直到半夜还没有睡意。
睡不着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他想:要是媳妇郭翠花在身边还好些,此时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干两个人都乐意做的美事。问题是,媳妇不在,他的心里就感到空落落的,抱起枕头贴在自己胸前,没劲,粗粗啦啦的,没法跟郭翠花温润细腻的皮肤比。他想,明天就让郭翠花搬到这里来住,反正离家不远,人事和农事两不耽误。
又过了一会儿,他躺得更加不耐烦,心里骂道:他娘的,横竖是睡不着,起床。他就起了床。
时节虽然过了立夏,但到了夜间,仍有些寒气袭人,他披上军大衣出了门。
天上星光点点,闪闪烁烁。他想,如果此时郭翠花在身边和自己一起走走,也不失为浪漫之举。
他围着仓库一个一个地转着,像是在检阅自己的新兵。他在心里也的确把它们当作了自己的新兵。
三号仓库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很微弱。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可是三五八团一营七连的连长,全团唯一的一个侦察连的连长,再微弱的声音也逃不脱他的耳朵。偷粮食?白天刚从这里运走十万斤粮食,里面空空的;老鼠?老鼠的声音没有这么大。反革命分子搞破坏?对!就是反革命分子搞破坏。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幸亏睡不着!他暗自庆幸着。
一扇天窗开着,他躲在暗处,密切监视着。
一个人头从天窗里探了出来,朝四下里望了望,确定没被发现后,先把一包东西用绳子坠下来,然后人也跟着落到了地上。那人再次四下里看了看,随后匆匆收起绳索,背起那包东西,绕过一个个仓库,朝东南方向跑去。
孙有粮心里明白,东南方向是厕所,那人准备从那里逃脱。他悄悄地掏出钥匙,打开三号仓库的门,闪了进去——他应当先搞清楚那人在里面搞的什么名堂。
仓库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把扫帚,就是散落在地上的麦粒。地上有刚被扫过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烟尘。直觉告诉他,招贼了。即使是散落在地上的麦粒,也是国家的财产,任何人都不能窃为己有。
他轻轻地关上仓库门,脱下军大衣,朝东南方向追去。他跃上了墙,四下一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黑影正匆匆独行。
擒贼要捉赃,捉奸要拿双。想到这里,他抬腿就追了下去。
离得老远,孙有粮就看到,偷粮贼肩扛个布袋,嘴里哼着小曲儿,正悠哉游哉地走着。孙有粮侧耳一听,唱的好像是《红灯记》里的选段——人人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孙有粮心里一阵好笑:干这种勾当,和红亮的心一点儿不沾边儿,一颗黑乎乎的心还差不多。心里发笑,他就想捉弄人。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鼓捣了一番后,使出了自己的功夫,轻轻从那人身边飘了过去。
偷粮贼正哼着一颗红心的小调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冷不丁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色蝙蝠从眼前飘过,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大蝙蝠冷不丁一回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就看到了两根只有骨头没有肉的胳膊,还有两只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枯手,猛一抬脸,又看到了那蝙蝠露在牙齿外面的长长的舌头。
“鬼!”偷粮贼受了极大的惊吓,“嗷”的一声,扔下肩上的布袋,拔腿往回跑。跑了几步,到了一个岔道口,就慌里慌张地顺着一条岔路跑了下去。
孙有粮没有继续追,他走向布袋,拎起来掂了掂,又放在了地上,随手解开扎在布袋口的绳子,抓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禁不住笑了: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粮掺土,倒不如说是土掺粮——土多粮少。孙有粮有点儿沮丧,提心吊胆费尽心机折腾了半夜,敢情是为了这半布袋只有鸡才能刨出的粮食!他有些可怜那小偷了,甚至对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那小偷肯定是实在没东西吃了才这样做的,不然,谁会做这样的傻事?他背起那口布袋往回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把布袋放回了原处。他想,就当是自己为了救人一命违反一次纪律吧。刚想走开,却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只好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啊?你说你被劫了,哈哈,真是稀奇了,你王二奎是夜里劫财的祖宗,怎么反让人给劫了?这可真是阴沟里翻了大轮船。”有人边说笑着边往前走。
“大队长,你就别拿那点破事对我开涮了。你也够可以了,没有我,全队二百多口人可能正饿得睡不着呢?”
“怎么?还以为自己成了功臣了?想年底评选时得个奖状?好吧,我答应你,发给你一个,上面就写,奖给偷盗国家粮库的有功人员——王二奎。”那位大队长说。
“大队长,不敢,只要你不狠劲整我,我就知足了。不过,我确实不是跟你瞎掰,你到那儿看看就知道了,那儿确实有鬼,模样就像一只大蝙蝠,脸煞白煞白的,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外面,看一眼就心里发毛,浑身鸡皮疙瘩。快点儿,大队长,就在前面。”王二奎催促道。
“毛主席他老人家领导全国人民把牛鬼蛇神统统打倒了,哪来的鬼?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对这项任务执行得厌倦了。不想干也可以,从明天开始,你就等着白天挖厕所晚上挨批斗吧!”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呢!大队长,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晴空打个霹雳,让我碎尸万段。”王二奎苦着脸说。
“又迷信了不是?哪来的老天爷?要说有,那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我们的老天爷,可是,他老人家整天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管你的闲事?到地方看看再说。”大队长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王二奎战战兢兢地紧跟其后。不大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那布袋跟前,王二奎惊恐地看了看四周,背起布袋就走,却被大队长拦住了,那大队长说:“你不是说有鬼吗?在哪里?今天要是找不出来,就是你心里有鬼。”
“鬼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刚才还在这里的。快走吧,大队长,那鬼再出来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莫说世上没有鬼,就是有鬼,今天我也是那捉鬼的钟馗。这鬼,我算是捉定了,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我一人在这里捉。”大队长说。
“那,我也不回去,要是那鬼在半路上再跑出来怎么办?还是跟着你心里踏实。”王二奎嘟囔着。
“怪不等那些大闺女小媳妇都看不上你,瞧你那熊样!一脸的窝囊像。放下布袋,找两根棍子,打鬼。”大队长命令道。
王二奎寻了一遭,没找到棍子,他看到不远处有棵树,忽然就有了主意,对大队长说:“大队长,周围没有棍子,要想有棍子,就只好把树枝变成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