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清城到沙溪,大约要开六个小时的车。车子出了清城不久,就沿着清江蜿蜒向北而行,江两边都是翠绿的山峦,绵延不绝。
车子一路颠簸着,刚开始时大家因为相互间都不大熟悉,话就不多。不过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里沉闷的气氛就活络了。接下来大家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话题先是从曹柳的手机开始的。曹柳坐在驾驶座后面靠窗的位置,老王坐在曹柳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曹柳说话。曹柳则是阴郁着脸望着窗外,爱理不理的,她说是出来寻开心的,其实那脑袋瓜里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糊住了|Qī-shū-ωǎng|,满脸的心思。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听了几句,就很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徐南算我什么人?!我爱上哪儿就上那儿去。”看来电话是她的名分未定的男朋友徐南打来的。最近台里面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都在等着瞧他们的笑话呢。老王跟曹柳轻轻说了句:“昨晚我在酒吧里还看到他和我们台节目科的温馨在一起呢!”
曹柳白了他一眼说:“他爱跟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老王笑着抖了抖烟灰说:“那是那是。”
我听见坐在我后面的田心小声地跟老七说:“这曹小姐以前我在看省台清州新闻的时候,她的形象还挺迷人的,笑得很甜,现在怎么成这样子了?!”老七半眯着眼说:“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能让女人心烦的事大约只有一种,那就是身边缺少男人了。”田心冲老王努了努嘴说:“这位不是?”老七鼻孔里嗤了一声:“分量不够,层次不高。”我忙扭头跟他们说:“你们省省心吧,别坏了大事!”
那杨石跟我一起坐在曹柳他们后面,她也听到了老七和田心的话,于是就抬了下眼镜,扪了扪曹柳的肩膀,笑着说:“曹小姐,刚才给你打手机的那位是不是叫徐南啊?我也认识他!上次鹭城贸交会的时候,我还跟他住在一个宾馆的。”曹柳回过头朝她笑了一笑说:“有这么巧的事?!徐南可是个老流氓,最懂得怜香惜玉了!”
杨石本来是想给曹柳一个难堪的,没想到却惹了一身臊,脸色忽地一下就红了。田心赶紧笑着打圆场说:“我们杨小姐对付这种流氓最有办法了,是不是老七?”老七含糊地哼了一声。他怕得罪了曹柳,等下她脾气上来,说不定甩头就走人了,那可误了正事。我忙说:“我说一句公道话,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对不对,曹姑娘?”
曹柳笑着说:“真要这样,那我们怎么办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下子算是打开了三位女士的慷慨激昂的话盒,她们开始轮流抨击各自见识过的男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渲染那些男人是如何的钦服于她们的魅力,最后她们无一例外地都踢了那些男人们一脚。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她们在为自己歌功颂德。等到她们说得累了的时候,车子也开到了沙阳市城区里了。这时已经是将近下午一点了。
沙阳是个地级市,沙溪镇就是它下属的一个县级市的辖地,是沙阳地区屈指可数的富裕乡镇之一。沙阳市城区距离沙溪镇还有五十多公里的路途,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赶到了。于是杨石提议大家先在沙阳城里吃个饭,休息一下,然后上路。我跟老七心里都有些急,担心天黑前赶不到沙镇。无奈那曹柳又吵着说旅途太累了,要在城里过夜,明天再上路。其实她是第一次到沙阳来,不过想趁机在城里好好玩一玩,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哪像是疲劳了?
我嘴上不好说,但心里却有些后悔找错人了。
田心虽然也不情愿赶着去沙溪,但是这次行动毕竟是她牵头,今晚若是赶不到沙溪,到时只怕在省行领导面前不好说话。所以她就笑着劝曹柳说,中午大家先在城里吃餐便饭,晚上在沙溪住下之后,再轻松轻松,沙溪那边条件一点不比沙阳市区差。曹柳看了我一眼,不吭声了。田心就要带着大家去市农行吃饭,杨石笑着说:“算了吧,今天在你们那种血腥的地方怎么吃得下饭?大家给我个面子,中午我来做东吧。”说着,拿出手机到一边拨打去了。田心看我跟老七都在不停的看表,就悄声跟我们说:“你们放心吧,有她在,不会误事的。这里是她的老根据地呢!”
我和老七都有些不解。这时杨石过来了,说:“走吧,上沙阳大酒家。这是城里最好的一家饭店,我们三点出发去沙溪。”我们一伙人除了田心外,都有点吃惊,不知道这杨石有什么神通。去酒店的路上,杨石跟田心说:“看来这次事情闹得挺大的,负责金融工作的副书记,副市长和公安局长,农行行长都已经到沙溪去了。不过有关案件的消息暂时被控制住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有结果出来。”
我和老七对看了一眼,心里想:这杨石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吃午饭时候,市里的办公室副主任和宣传部副部长来作陪,他们还要随我们到沙溪去。我怕人多事杂,而且不排除他们俩有打三位女同志主意的嫌疑,就给老七使了个眼色。老七笑着跟田心说:“田处长,你看呢?”田心会意了,说:“这次大家去沙溪采访,主要应该是我们农行系统来安排。当然,我们不会忘记市委市政府的关怀的!”两位地主也不好再坚持了。副部长笑着说:“我们市委韩书记十分重视这起血案,希望你们把郑小寒当做典型来树。”
这顿饭我最大的收获,不是桌面上难得一见的山珍野味,而是从两位父母官嘴里知道了大致的案情和被杀的那位女职工郑小寒的简况,还得到了一张她的近照。郑小寒长得文弱秀气,比我们台里那些村村袅袅的小姐们耐看多了。据宣传部副部长介绍,她性格内向,年纪二十五岁不到,三年前毕业于清州省财经学校,是沙溪本地人。
在往沙溪去的路上,大家在车上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却来了精神,拿着郑小寒的照片揣摩着,兴奋地构想着该把这郑小寒塑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草拟了这样的腹稿:郑与凶犯的英勇搏斗,郑的成长过程,郑的工作业绩。但是后面两部分看来都是虚文,着重点应该是案件的血腥过程,揭示英雄灵魂激荡出的光芒。在车子到达沙溪镇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甚至已经有了一个电视剧的大纲了,剧名就叫:一个生者与死者的对话。
我吐了一口烟,看了看车上正在睡眠中的三位女性,心里叹了口气:倘若是她们遭遇到凶犯,恐怕还没等人家恫吓,她们可能就把金库钥匙交出去了!一个人活着有没有理想,在关键时候是大不相同的!
我再看了照片一眼,突然心里一惊,烟头差点掉在大腿上:这郑小寒的容貌很像我见过的一个女人,尤其是那对长而眼角微翘的黑眼睛!但是那个女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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