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乐歌一心期望这种安宁祥和的局面可以长久的保持下去,可过了不久,乐家就出了一桩大事,让乐家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重阳佳节,风雨满城,京畿贵胄都有登高、赏菊的旧例,乐家乃诗书礼仪世家,自然不落人后,南山卧龙坡的乐氏别苑几日前便已布置一新。
乐家男子在朝中袭文职的居多,喜欢赌酒斗诗以显风雅,而乐家女子则以乐歌母亲王夫人为首,投壶樗蒲权作消遣。
尚安柔身为公主,亲和没有架子,族中有几个年轻女子倒也不知敬畏,与她赌钱投壶耍得正欢。多饮了几杯之后,尚安柔推说要去更衣,便带着|乳母侍女回了别院小楼。
酉初,暮色正浓,尚安柔由|乳母林氏扶着,沿朱仙水榭登楼,沿路那林氏仗着|乳母身份少不了要责怪她几句,无非是不该多饮失礼,更不该和那些不知高低的年轻女子打成一片。
“阿母别生气,内廷规矩多,你瞧,难得乐家人人对我好……安柔心中欢喜……”尚安柔像幼时一样拉着林氏的袖子,轻轻地摇上一摇,惹得林氏莞尔:“我的傻公主,你身份矜贵,可不比寻常女子。”
“我还真是希望自己是个寻常女子才好。”尚安柔叹了口气。
闲话两句,便到了居前,只见轩窗四开,酒香四溢,隔着珠帘花纱望去,裙裾、青裳、绣鞋,官靴散了一地。尚安柔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立刻转身想走,可那林氏已高呼出声:“公主寝居,是哪一双鄙夫贱人,出来!”
尚安柔紧紧地拽着林氏的手,脸憋得通红,只一步步地往后退,可那林氏本是卫夫人的侍婢,在内廷也是出了名的跋扈骄纵,哪里顾得许多,一把掀开珠帘子闯了进去,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也面面相觑的跟着涌入,惟有尚安柔被推攘着挤到内室,身不由己。
果然,驸马乐易与侍女青苹衣衫不整,正抱作一团。
“贱人,你不想活了你?!”青苹但见被撞破,吓得面无人色,被林氏一喝,只得跪□来,瑟瑟发抖,全无昔日气焰。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青苹面上已有红印,那林氏挽高袖子,毫不留情的跟着左右开弓,只把那青苹打得双颊高肿,求饶不止。
“公主……我错了……求你看在夫人面上饶我一回。”青苹哪里受得了林氏这般豁出性命似的打骂,直扑到尚安柔面前来,大声哭喊。
“贱人,作死的娼妇!”林氏越骂越狠。
“放肆!你一介仆妇,竟敢大呼小叫,给我滚下去!”乐易先不出声,只静静地看尚安柔的表情,眼见着林氏叫嚣,满屋子只听见她那泼妇骂街似的声响,不禁怒道。
“驸马,老妇可是公主|乳母!”林氏被乐易厉声喝斥,不禁身子发颤,可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挺起胸膛说:“驸马此举,羞辱公主!夫人处……”
“我想纳青苹为妾,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乐易仿佛没有听见林氏说话,缓缓地穿衣套靴,一丝愧意也无,只淡淡地看着尚安柔不放。
周遭窃窃私语,连昔日盛气十足的青苹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神在乐易和公主之间游移。尚安柔却呆怔一旁,面色苍白。
林氏听得大为羞恼,仿佛乐易羞辱的人不是尚安柔而是她自己。她自知身份,不敢去骂乐易,只上前去拉扯尚安柔衣裳,囔道:“公主被驸马羞辱,怎么和木头一样,您说话啊!”
“荒唐!”一声怒斥从屋外传来,乐夫人王氏早经机灵的侍女通传,拉着乐歌上楼来。两人在外室听了几句,盼着乐易能转圜,讨公主几分好,可乐易不思悔意,竟如此过分,这才忍不住推门说话。
“来人,将青苹给我锁了!大嫂,兄长多饮了几杯,你莫见怪……”乐歌上前劝和,一边用眼神暗示乐易,此事尚未惊动楼下的父亲,还望乐易能适可而止。
“慢着,青苹身怀有孕,不能锁。公主虽是嫡室,却无所出,原也该爱护我妾肚子里的子嗣才对。”
“你……”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夫人身子一颤,险要晕倒,幸亏乐歌在旁扶着。尚安柔则默默垂泪,便是她那|乳母林氏也被此言镇的说不出话来。
那青苹被乐易搀起,虽面肿发乱,却也掩不住的惊讶欢喜。乐易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尚安柔面前称自己为妾,自然是将如夫人的身份坐了实,她自有了几分底气,神情也不再惶惶。
“我儿,荒唐啊!乐家男子就算要纳妾,也要娶妻三年之后,择名门之女入侍,她算个什么东西?!”王夫人缓过神来盯着乐易,她实在不信,她那一向明理、知进退的儿子会在女色这桩事上犯了傻。
“母亲,如今她已有身,您快要做祖母了。”乐易面对王夫人也没有愧意,云淡风轻的说。
“你……”王夫人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她暗压住内心翻涌,转身看着尚安柔,尚安柔默默后退,佩玉撞在桌边声声作响。
“是老妇教子不善,委屈公主了,老妇给公主跪下了。”王夫人弯腰欲下跪,被乐易乐歌一人一臂搀了起来。尚安柔也急着上前来扶,泣道:“婆母对安柔好,夫君他……青苹入侍我应了,我应了。”
“公主,你别犯傻!驸马此举是羞辱你,今日你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偏偏你是公主。乐氏欺人太甚!老妇要去御前、要去夫人处……”林氏一口气没接上来,胸前起伏,骂道:“你等,走着瞧!”
“阿母,我求你,为安柔想想,你要安柔成为宗室的笑柄吗?阿母,安柔是无所出,是安柔不好,青苹照应夫君也是守着本份。母妃知道了,定不会干休,安柔不要,安柔不要!”尚安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紧紧地拽着林氏,所说言语,众人听后无不动容。
“安柔,你如今是公主,他都敢这般不放在眼里,还让那该死的娼妇做大。若以后乐氏正位中宫,还不屈死个你?傻女子,傻女子啊!”林氏扶着尚安柔痛哭,可一双利眼却盯着乐歌不放,让乐歌不寒而栗。
这是怎样一种深情和容忍,能让尚安柔身为公主却做出如此举动,乐歌看不明白。扪心自问,自己绝没有如此大度和胸怀来承受,这个尚安柔真是个异类。
此事虽被尚安柔坚持瞒了下去,可终究还是林氏忍耐不住。三日后,林氏入宫。不多时,朝野内外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乐亭松无论去朝会还是饮宴,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老爷子索性关门闭户,以养病为由,战战兢兢地等着皇上的召见。
可这一等,就是一个来月,乐氏王氏如临大敌,王夫人更是病了一场,惟有乐易清风明月,和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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