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闹一阵,箜篌缓缓奏起,五人敲击的编钟,曲调悠长。
数名舞姬踏足轻舟之上,袅娜折袖而舞。
小越别馆临水而建,可远眺黛眉山、越女湖。此时彩灯高悬,流舟瑰丽。女子的身形容貌因隔得远,隐隐绰绰有几分难言之美,看的馆内君臣人人舒悦,便是挑剔如韦璧这时候也闭了口。
一白衣女子,歌喉婉转,坐着轻舟缓缓而来。
只见她衣袂飘扬,迎风作舞。手拨阮咸,唱的是一首越州《古歌》:
秋风萧萧愁煞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
船舟渐近,舟上歌女的容貌也被众人看得清楚,当真是泽如明珠,润似美玉,将馆内的一干庸脂俗粉全都比了下去。
“周郡守,你瞧瞧……这才叫美人。”韦璧搁下手中的酒盏斜睨了身旁的周知同一眼。
“君侯说的是,说的是。”周知同忙不迭点头。
韦璧阅丽色无数,虽也赞叹这歌女美貌,却不如邢鉴这般激动。韦璧斜眼看着平日端然沉着的邢大人忘情立起,心中很是惊讶。他回头又见皇帝也看着邢鉴,目光深邃,便勾起唇角,凑近周知同说了一句:“这姑娘我要了,送去我别馆,周大人。”
“君侯,人送来了。”
越州郡南湖别馆内,琴声悦耳。罗帐刚收起,就有几个婢女拥过来给韦璧更衣抹脸。家仆韦图隔着帘子给韦璧行礼,声儿压得低低的。
“周郡守倒也知情识趣。好!让她进来。”韦璧说罢,身边那个低头用玉觽为他解绳带的秀美婢女,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奚姑娘临行前,死活要跟着来,还说君候若一日没有貌美的姑娘相伴,便是睡不香吃不下的,果然不假。”
“你知道什么,这位美人可不是我能消受得起的。”韦璧凑上前,倾身在这位婢女颊边深深一嗅。那婢女一躲,就被他抱了个满怀。婢女作态地挣扎了几下,便欢喜地吃吃笑个不停。
这番情景,韦图也见怪不怪,拱手退下。
须臾,当日那位美貌歌女手抱一把三弦阮咸,已亭亭立在帘前。只见她乌发素墨,唇红似朱,眸光中含着几分惊惧惶恐,显得越发动人。
“哪儿人呀?”韦璧接过侍人奉上的闽茶,倒也无视身旁婢女们的挤眉弄眼,只看着这位歌女问,言语极是温柔。
“越州郡,陶县人。”这歌女透过珠帘,见上首那位青年男子,玉容生辉,身姿伟岸,说话极是亲切,才敢抬起头来回答。
“叫什么?”韦璧又问。
“民女叫……青娘。”
“好,好,下去。美人你也下去吧。”韦璧连说几声好,又盯着美人青娘看了好一阵,也不说是什么意思,便挥退身旁众人。只对韦图吩咐了一番。韦图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室内清净,韦璧饮茶阅卷,临窗望远。一个时辰后,韦图入内示意,贵客已经请来了。韦璧这才整了整衣冠,从后门绕山石密林,往馆中高处望雨阁而来。
“臣……”
此时望雨阁已有人在等,长冠广袖,身形隽修,正负手远眺震泽之景。听韦璧一唤,那人俊眉微皱,将中指往唇上一按,示意韦璧不可大声。
韦璧面上尴尬,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只能无声地行过大礼。
“朔阳候博学多识,又称游遍天下,来看这震泽之景如何?”那人缓缓开口。
韦璧不敢与那人并立,只立在其身后,也跟着远眺震泽之浩淼。丽阳日好,可见水波翻涌,鱼帆点点。岸边古战台肃杀之气尤在,恰有船舟即将远航,大舟缓缓离岸……韦璧不禁叹道:“古称震泽三万六千顷,周围八百里,果然雄伟壮阔。”
“嗯,白子安精通漕运,曾讲过。你来看,这吃水深的,是运有盐、铁、兵器、粮食等的大船,一般在中间水道;吃水浅的运有丝绸、茅草、竹竿、药材等的货船则左行,官船与游船右行,这些船只都有它一套规矩。”那人伸手指点道。
“天下的事殊途同归,各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韦璧道。
“记得在陈留时,我与朔阳侯你曾携手看大河之景。我说过,人要成就伟业,一在自身修德,二有良人辅佐,缺一不可。我曾将自己比作在大河上远行的船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幸好有你和白子安助我,我这条船才能在惊涛骇浪之中行得稳,行得远。眼下,我依然初衷不改,这天气反复无常,时有狂风骤雨,朔阳侯和我可都要小心!”那人言辞恳切,听得韦璧心头一热。
“在公为国,在私为友,这虽是臣的一口大话,但的的确确是肺腑之言。”韦璧收敛了昔日的浪荡之态,面上十分虔诚。
“北面燕国斗得厉害。皇储是庆王乌留珠,可燕王属意的却是晋王乌铎。这次乌铎以特使身份来我国,说是已经到幽州境内了。可他一封呈书递给白子安,想先同我私下见上一面……看来,越州这地我是呆不下去了…….乌铎号称北狼,极是彪悍勇武,长于谋略,我该去会会他。”
“臣,愿跟着去。”韦璧眼中极是渴望。
“周知同这人查得怎么样?”那人回身靠在栏上。淡淡笑意,与身后的震泽之景形成云淡风轻的一轴画卷。
“此人虚得很,我们的人查探得知,官银、利钱、御绣、民情都有花样。”韦璧说。
“好!我让邢鉴与你留查,他为人强硬,你可别同他起岔子。”那人拍了拍韦璧的肩,目光在韦璧腰间坠着的玉璧上流连。
“谁不知邢大人正经无趣……和他办差…….”韦璧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