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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苏智就知道苏措晚上总是睡不好。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苏智每次半夜的时候醒过来,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发现苏措睁着眼睛,没有睡觉,有的时候她在看照片,有的时候是在看书,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干­,静静看着某个虚无的方向,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偶尔的眼皮一闪,说明这是个活人。

当然这都是上小学时候的事情了。上大学后,苏智没想到还会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前一天是陈子嘉生日,他们几个男生喝酒太多,醉意尤在,起初以为是自己做梦,半分钟后才知道苏措的确坐在床边,她表情淡漠,下巴微微抬着,凝视着窗外某个角落,光滑的头发披在身后,一直垂到了半腰。她眼睛里仿佛有水波荡漾,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看着看着,苏智觉得好像从来不认识妹妹了。他本就头晕,此时觉得更晕了。苏措走后没多久,他也跟了出去吹风。他漫不经心的下了楼,却在拐角处见到陈子嘉和许一昊两人正在交谈。两人衣着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起的样子。陈子嘉紧拧着眉头,神­色­里怪异的焦灼说明他们正在谈的事情非同小可。许一昊脸­色­奇差,看上去好像随时都可摔倒在地面上;因为紧张他双手捏成了一团,目光坚定的停在陈子嘉脸上,仿佛永远不会结束那样的注视。

想起昨晚玩牌时发生的事情,苏智不自觉的脸­色­开始僵硬。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交谈两人,使得他们同时敏感的侧头。陈子嘉对他点头示意早安,许一昊瞥见苏智,没有招呼,也不见平日的客套,愣是勉为其难的在身体语言上摆出了可以称之为冷漠的那种态度,而后转身离开。

纳闷之下苏智皱眉,他看着许一昊离开的的背影正想说句什么话,却被陈子嘉打断:“苏措怎么一早就走了?你怎么不去送送?”

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苏智很快明白过来:“你去送她了?”

“我没追上她,”陈子嘉并不掩饰声音里的苛责,“我看到她上了出租车。”

苏智停了停,才说:“刘菲让她回去开实验室的门。昨天晚上,她几乎没睡,回学校补觉也好……更重要的是,她就是想一个人呆着,我不能强行留下她。”

陈子嘉有些触动,缓缓点头:“哦,到底你是她哥哥。”

他语气如此古怪,苏智小心谨慎的开始问:“许一昊知道了?还有,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他对我发了脾气,说我不该瞒着他这么久。还说不论我怎么样想的,他都不会放手,”陈子嘉微微一笑,抬脚上楼,“从小到大,一昊从来没跟我争过什么东西,这次他能跟我说出这番话,说真的,我很吃惊。”

“是啊,没想到林铮问什么,许一昊居然就回答什么,林铮那时的脸­色­,真不好看。”苏智无奈一叹:“真是糟糕的一个晚上,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了。早知道我和许一昊就该跟你学学怎么玩牌了。”

陈子嘉手指一动,一句话类似盘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跟许一昊说了关于阿措?你跟他说,阿措可能喜欢他?”

话一出口陈子嘉就后悔,他几时这样斤斤计较着追问,可刚刚跟许一昊那番谈话让他不能释怀,于是不受控制的质问出口;苏智盯着他,同样暗暗纳闷,陈子嘉跟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啊。他从来不主动求他的帮忙,也不会主动从他那里打听苏措的消息,他还一直佩服陈子嘉这样冷静沉着的作风,原来也有忍不住的一天。

细想起来,苏智很快想起两三个月前跟许一昊说过的一番话。那时候是运动会,许一昊难得的打电话给他,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和悲怆,苏智于心不忍,就把苏措小时候的事情点点滴滴都告诉他,末了说:“我肯定,阿措是喜欢你的,你给她一点时间,耐心的等一等。她对感情这种事情,总是有点不上心,像是少了一根筋一样。”

为了这句话,苏智有一度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是如此的真心实意,也顾不得陈子嘉知道他说这番话时的感受。感情不能强迫和扭曲,这是他历来的观点。苏措喜欢谁,他无权过问,唯一希望的,是妹妹能够幸福。而那个时候,他以为苏措喜欢的正是许一昊,只不过没有勇气述之于口罢了,所以他才说了那句印象颇为深远的话。

谁知道,他竟然大错特错。

他不能准确的形容自己知道江为止这个人和他的事情之后的感受,当然他震撼,可是跟看到苏措的表情给他带来的震撼相比,确实小了很多。江为止他一辈子都不认识,可是苏措他认识了一辈子。那天晚上,大家都相当反常,毕业之后的种种感情全部堆积起来了,本来说不喝酒的都喝了酒,本来不会说的话也趁着酒后说出来。别人醉不醉他不知道,但是苏智的脑子绝对清楚,他无法忍受苏措那种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微笑,活在早已不存在的世界里,武断的拒绝外来的一切人和事,和任何的关心。她拒绝别人他能理解,可是连这个哥哥她都舍不得告之半点实情,而他马上就要出国——

看着苏措摔门而去,他沮丧到了极点,一晚上都没睡,应晨也陪着他熬了一晚上。苏措是大家公认的冰雪聪明,苏智也绝对聪明。到底是两兄妹,无论如何,基因是不会撒谎。他跟陈子嘉能成为好朋友丝毫不奇怪,他们同样擅长许多事情,很多复杂的事情都可以处理的妥妥帖帖。若­干­年后,他还觉得,在众人面前毫无预警的把江为止摊到台面上,是他平生所作最蠢的事情。

他抱着头越想越灰心,问应晨:“我做错了是不是?”

应晨叹气,点头之后又摇头:“事情一牵涉到阿措,你就很难处理好。”

“我也没什么资格去管她,”苏智打强­精­神说。熬了半夜,他眼睛都是青的,随时都可以睡过去,“一上大学我就知道阿措不对劲,三年了,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去问问以前的同学高三的时候她到底过的怎么样……不过是问一句话罢了。我连一句话都没问过——”

应晨轻声安慰他:“你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其实也不光是他跟应晨,那晚大家都在客厅里呆了一个晚上。他坐在沙发上,陈子嘉则坐在他对面,表情木然犹如泥塑,目光罕见的迷离苍茫,却始终落在门口,像等待一个杳无音讯的人归来。苏智试图去看他,可是明明看着他的眼睛,却总是对不上他的目光;挫败之下,他一侧头,看到许一昊抱着头蜷坐在阳台的黑暗角落,拒绝了光线的照­射­,始终不肯抬头。

大学四年的生活苏智过的基本上顺心顺意,在外人眼里绝对是学业爱情两不耽误。毕业的时候学院举办了一个联欢会,他被推举为学生代表之一发言。被师弟师妹问及是怎么做到这点的时候,他很坦诚的说:“起码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愿意被我的妹妹比下去。她成绩非常优秀,我是哥哥,自然也不能输给她。”

一旁的陈子嘉忍不住微笑:“在学外语上,她比不了你的。”

苏措学不好英文,还在读中学的时候苏智就有所察觉,不过她那时似乎每门功课都不算出­色­,相比起来英文不好这一项不显得突兀。不过,上大学之后这一点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了,两次英语考级都是在应晨的大力帮助之下才危险的过线。

苏智为此一直深深感激应晨。苏措自然更加感激,考级成绩下来后不久便兴致勃勃请他们吃饭,话题自然是离不开英文。一顿饭吃到一半,苏智听到陈子嘉问了句:“苏措,你有没有出国的念头?”

苏措相当吃惊的看陈子嘉一眼,摇了摇头,一脸毫无兴趣说:“在国内很好,我不会出去。”苏智因为这句话顿有知音之感,抱着苏措的肩膀,热切的说道:“到底是我的妹妹啊,所以想法都那么一样啊。”

不过一桌其他二人脸­色­不约而同的难看了几分。苏智此举也是无奈居多,每次说到出国的话题,他跟应晨之间不是冷场就是吵架;他以为拉上苏措可能会好点,也不至于太过势单力薄,就算产生争执还能处于二比二的不败地位,可完全没想到拉上了苏措,气氛反而更糟。往常这种时候,陈子嘉通常会在两人之间圆场;不过今天他看了苏措一眼,沉着冷静的,就是一声不吭。

好像没注意到这尴尬的时刻,苏措随即站起来返回学校上自习;陈子嘉眉头一皱,抓起书包追了出去,留下苏智和应晨自己解决内部矛盾。

沉默片刻后,应晨冷冷的说:“是因为冯咏,对不对?”

苏智给她说中心事,无名恼火袭上心头,硬邦邦的扔出去一句话:“你也太多心了。怎么能想到这里?”

瞧见苏智脸­色­的巨变,应晨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几分:“你摆出这个脸­色­给谁看?我说对了,你就是还在想她,不然你不至于现在还跟她有联系。我真想知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让你跟我一起出国,真的就委屈你了?”

苏智重重把手摁在桌面上。认识应晨至今,他从来没这么恼怒过。“你看我邮件了?”

“怎么,还看不得?”应晨尖锐的回了一声,“她最近要回来了,是吧?”

他们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店内其余人的注视,两人把各自的气焰压下去一点,冷静的走出饭店。

走了一路,也争了一路。苏智的火气半点没有消,反而在肺腑中越烧越旺。认识应晨以来,次次都是他屈从她的意见。她对他的­干­涉已经蔓延到他生活的每个角落,学二外是她的建议,参加什么活动也是她说了算,他这两年买的衣服,甚至是内衣都是按照她的意思选的。这些他一句反对意见都没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没想到,现在居然连他的邮件都要关注。

回过神来,应晨重重的声音传入耳中:“别人的女朋友哪像我这样,什么都在为你考虑好,你呢,什么时候为我考虑过?你连一次生日礼物都没有给我送过……还有,我花那么多时间为你妹妹补习英语,现在我不过看了你几封邮件,你就对我发脾气?”

争吵了一路,苏智也累的够呛。听到她提起苏措,他忽然不想再吵,疲惫的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是我们欠你的。以后,我们兄妹不再麻烦你了,行不行?”

这句话成了他们分手的最直接的导火索。堆积一两年的矛盾半个小时内猛然爆发出来,好比洪水决堤,谁都堵不住那条裂开的口子,仿佛在泄愤一般,很多本来不是出于本意的话一句句的从嘴里蹦了出来,心理某个地方血淋淋的,但是又诡异的畅快。

苏智一副生人勿扰样子返回宿舍,却发现脸­色­同样难看的陈子嘉;那段时间陈子嘉感冒得厉害,但他脸­色­表露出的­阴­郁程度,远非感冒所能制造的效果了。两人同时看到对方眉头郁结不得舒展的样子,一愣之后只余下相视摇头苦笑的力气。

他俩情绪不好,独处的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搞的一个宿舍的男生气氛都相当压抑,偏偏没人敢跟他俩提意见,只是怪不乏好事者前来探问苏智跟应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回答一句“­性­格不合,分手了”。

几天后陈子嘉终于发现他们的确是真正分手,应晨这段时间眼泪婆娑的样子他也看在眼底,数次坚决的追问苏智原因,循循善诱般劝说他冷静,却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那天晚上,你被阿措气成什么样子,我没问你什么,你也不要问我。”

那两个月苏智不跟应晨一起上自习,平时也刻意跟陈子嘉保持距离,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应晨怎么没跟你一起上自习”,“你怎么不等陈子嘉”之类的问话。独来独往的坚持了两个星期,苏智在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寂寞。尤其要命的是,偏偏这份寂寞还是他自找的,连抱怨都找不到人。他忽然很想知道,苏措大学几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来独往,有没有觉得寂寞?

为了得到答案,他特地去华大图书馆拦截苏措,得到了她的回答:“我没什么好怕的。你以为我是你么?”

答案在意料之内,苏智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笑。

回头看他一眼,苏措轻声说:“哥哥,冯咏前两天联系我了。她明天回国,我会去接她。她大概会在市里呆两天再回去,你要不要见见?”

苏智没有着急说话,他把书Сhā回书架里,才侧一侧头,直视苏措审视的目光:“没必要,还见她做什么。”

最后他还是见到了。冯咏依然娇小,她比苏措矮了十多公分,跟他比起来高度差距更是悬殊,恰好可以靠上他的胸口。除去这个,她跟当年几乎是判若两人。她头发给染成了金­色­,披在身后,从背影上看,跟学校里的西方留学生几乎一致;她带着楚楚动人的笑容,说话的时候伸出白净的手,指甲油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好像十指均在红­色­的漆里浸泡过。

他们谈的话题很空泛,一百年前说或者现在说区别都不大。三四年不见,大家都改变了许多,他们甚至都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冯咏几乎不提在国外的见闻,就是一个劲的问这几年他过的好不好,现在在学校里是不是依然受欢迎,又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发展得怎么样。这么聊着天,两人气氛不可抑制的冷却下来,前一句说过什么,几秒之后也就忘记了。苏智惊讶的发现自己跟她道出“再见”两个字的语气竟然可以丝毫不带着眷念,就像当年他在她出国前夕说的“我们分手吧,我不会等你”那句一样­干­脆。

冯咏前脚走,苏措后脚就来了。她跟他说:“我跟冯咏说过你有女朋友了,可是她还是要来看你,我阻止不了。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苏智表情淡漠,对着刚回宿舍的陈子嘉打了个招呼。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措立刻敛声,回头对着来人笑了笑就急速的离开,甚至都没给陈子嘉任何时间开口说话。

苏智震惊的看着苏措离开的背影,再回头看陈子嘉,半开玩笑半真心的说:“阿措欠你多少钱没还?怎么忽然躲得那么厉害?”

陈子嘉想起那日他追出去,小心翼翼的给她说出国的好处时得到的那句回答。苏措礼貌的听他说完,快速的抿一抿嘴,歪了外头看他,用清越的声音说“谢谢你。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实在没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咳嗽,沙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说道:“我糊涂了,不知道。”

苏智凝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哪里是真不知道?只不过,对于不愿深想的事情,人类宁愿选择不知道,那样,生活会容易得多。

几天之后他收到了冯咏发给他的邮件,信里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说她从未忘记过他,说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是错了。她最后在信里写:你知道么,当年你跟我说分手,跟我说不会等我的那天,我哭了一个晚上。之前我一直认为,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们的感情依然可以延续,可是没想到,你一刀斩断了我们的关系。我后来不停的想那句话,反复的想,不停的想,想了很多次,想得都睡不着觉。苏智,你真狠心啊。女孩子对你来说,太容易得到了,你就那么不珍惜,是吗?

苏智盯着屏幕发呆很久,然后抱着头,表情深深的埋藏到了双肘之中。

从此后他都没用过那个邮箱。

毕业之后,临上飞机前,他跟陈子嘉话别时提起这封邮件,忍不住怅然若失:“当时不过是为了断了后路。我从来不相信远距离的感情能维系很久。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无论是谁,只要踏上异国的土地,以前的事情就会变成遥远的过去,我很难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失去,我那么排斥出国,原因也是因为这样。我当时求过她不要走,她拒绝了。所以我跟她说那句话,也是在赌气了。她误会我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第一次知道被误会会带来这样的感情,可是因为是她,我也不愿辩解。”

陈子嘉盯着苏智手里的宣纸,说:“真的忘记某个人,不容易做到。”

“尽力而为吧。”苏智苦笑。

应晨叫他的声音从海关入口传来,苏智侧头挥一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再小心的收好手里的那张宣纸,本来想说的话就此刹车。

分手的那时候苏智没想到还能跟应晨再复合,最后一起出国。他跟应晨的僵持关系延延续了整个大四上学期,最终闹得尽人皆知。其间他们在学校里有不少机会碰面,如果她跟米诗或者其他人一道,苏智就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如果她独身一人,他表情僵硬的笑一笑,逃一般的迅速避开,走出很远后才敢悄悄回头看应晨的表情,虽然因为隔得远,他一次也没有看清楚。陈子嘉劝他,可是他习惯­性­的置若罔闻,一幅“谁也拿我没辙”的样子。

陈子嘉于是就说了句话,我现在才发现,你跟苏措原来这么多地方都相似。到底是在一个家长大的啊。

起初认识苏智和苏措的人,最初的感觉只是他们五官很像,观点脾气是绝然不同;可是认识的越久,越会发现两兄妹对大事的态度实在差不多。

结婚后他跟应晨一起闲谈时说起苏措,应晨也非常赞成陈子嘉的观点,进而一条条的分析说:“你们都倔强,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们明明对外人可以和颜悦­色­,偏偏就是对彼此很凶;你们虽然看起来都不管对方的事情,可是偏偏又那么关心彼此……”

苏智只好瞪着眼睛不说话,听到这样的分析也忍不住相信了,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词语。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来找你,那时候你也就跟阿措一起回家了,我们大概也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说到这里应晨自嘲般的笑了,有意无意的说,“哎,我怎么会遇上你了,前几天米诗跟我说,不论谁遇上你们俩兄妹,就挣不开了,就像劫数。”

这句话听得苏智当即变­色­,厉声说:“米诗?”

应晨不安的看他一眼:“你不要这么反应过度。我前两天上网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她。她以前的­性­子都改了,提起陈子嘉的时候反应也很正常,还说她准备结婚了。”

“你要去参加婚礼?”苏智冷冰冰的问她。

应晨顿一顿:“不去的。”

苏智神­色­稍微一缓:“我不可能跟她再有任何交集。但是,如果你愿意跟她联系我不能管。”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个样子,好像一辈子的愤怒在那一瞬间都爆发出来,我都不敢劝,”应晨边叹气边点头,“你把陈子嘉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他在你面前,你估计都能打他一顿。”

岂止想打人,苏智那时候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陈子嘉在电话那头说着话,苏措受伤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播放过千次万次,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早已想好了如何交待,他的每个句子都很流利,连停顿都很少;他的声音是一惯的平稳淡定,或许还有点别的东西,但是苏智无心顾及,把耳朵贴在听筒上,恨不得把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吞下去并加以消化:“我回来的第二天,米诗也跟着回国了。我回学校,她也跟着我到了学校。我跟阿措在食堂门口分开后,她就伤了阿措。那把刀子是她临时在学校里小店买的。我赶到的时候,来不及了,阿措胸口正Сhā着那把刀子,血把刀身染红了……我叫了救护车,米诗吓得不会走路了,顿在地上发抖,我让她家的人把她接回去,”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后来救护车来了,我抱着她上车。医生说阿措的伤口虽然深,出血却不太多,应该没事。她情况稳定,唯一的险情是手术后忽然的一次休克,医生又说手术很成功,不会出现问题。”

苏智目瞪口呆的听着,半晌之后才想起咆哮:“是米诗­干­的?居然是她?我一早跟你说过她偏执得厉害,你还不在意,平时事事顺着她的意思。说到底,阿措就是差点死在你手里。陈子嘉你对的起我啊,枉我还把你当朋友,我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睛。敢情阿措不是你亲妹妹啊!我告诉你,如果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声音到这里已经难以维系,苏智狠狠吸了两口气,终没能把这句话说下去。

半晌后陈子嘉的声音才从电流的嘈杂声里独立出来,此时他维持的冷静再也装不下去,音调怪异得厉害,像大脑神经不能控制喉舌:“何必你来跟我拼命,我自己都不放过自己……好在她没事……你说得对,米诗的确有轻微的偏执症,她有错,但说到底也是为了我,我对不起她。错误全在我,我早可以把事情处理好而没有……我只恨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不是阿措。这一切,全部是我的责任,我会负担起责任来。”

这番话说到最后,陈子嘉思维慢慢回归,已经流畅的多。

“谁要你负责?再负责下去,我妹妹命都没有了,”苏智气的想拿头撞墙,他拍着桌子,口不择言,“不用你去烦我妹妹了,你马上离开她!我明天就回来。我现在才觉得阿措不喜欢你,还真是对的。你哪里有错,错的是我,为什么让阿措去机场接你,为什么要介绍她给你认识,为什么不早点阻止,不然哪里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陈子嘉的声音陡然恢复镇定:“苏智,你怎么骂我都行,的的确确是我错了,我会负担起全部的责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过,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阿措。”

隔了那么远,苏智还是能听出这句话他说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强势态度,每个字说出来都呆着巨石用力砸到地面上的气质,话语里所蕴含的分量使得苏智语塞了片刻。陈子嘉趁着这个难得的沉默空隙说:“昨天我就想告诉你这件事。只是,阿措一直昏迷着,我没勇气拿起电话告诉你。她醒过来的时候,我又什么都忘记了。”

苏智想起大学时代两人的争论,清楚的知道这样跟陈子嘉辩驳下去毫无成效,一直以来,似乎除了苏措,陈子嘉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他冰冷的说:“多说无益,你让阿措接电话。”

苏措的声音听起跟以前毫无二致,她一番劝说最终使得苏智打消了回国的念头。那段时间他的确也忙,马上来临的考试逼得他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但更多的原因是他不想见到陈子嘉,不是不知道陈子嘉心里的绝望悲凉,可是苏智就是对此无法释怀。此后的一两年的时间里,他都没主动联系过陈子嘉。外人看来,他们已成陌路,割席分座亦不过如此。

研究生毕业的前夕,陈子嘉跟着他的导师来法国,他带着他游览巴黎,春日如此完美,两三年不见的好朋友再次重逢本该是温暖灿烂,可因为刻意的生疏太久,都已经忘记了怎么热情:苏智好像第一次接待客人那样,毫无章法的介绍说,这个地方,你肯定知道的;那里,你也知道的。傍晚的时候两人来到苏智就读的大学,苏智到处指了几下,还是一惯的语气,噢,全世界的大学都这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子嘉冷静的看他一眼,用貌似闲谈的语气开口,开口:“那里是体育馆吧。想起我们读本科的时候,很喜欢去学校体育馆打球,玩得大汗淋漓,非常尽兴,系里的同学被我们带动,也经常组织比赛。我记得观众倒是不少,可是阿措都没来看过我们。”

“那时候很奇怪,除了长得有些象,你们怎么看都不像一般兄妹,”陈子嘉接着说,“她不来找你,你不去找她,有事情你们也很少跟对方商量。你不知道她的生日,你跟应晨分手,她也不过问。”

苏智看着陈子嘉,终于微微有些动容。他发现,自己早就不再怨他。

“我以前不愿意承认,可是现在想来,一直以来,我到底不够关心阿措,很多细节注意不到,还不如你对她关心更多,坦白的说,我或许也没什么资格来怪你。可她始终是我的亲妹妹,小的时候我跟她说,要保护她一辈子……我现在只希望她幸福。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愿意怀念谁就怀念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天既然见了面,很多话也没必要再藏。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请求你,放手吧,这样对你们都好。”

陈子嘉本来是在走着,忽然就停住了。苏智看到他眉心一动,细细的纹路一晃即逝,迅速又平展的展开。

略微思考后,苏智退回两步,接着说:“阿措既然去了西部念研究生,未必想过再回去,我知道她绝对可以在偏僻的地方呆一辈子。再说,你父母也未必会答应,他们会让你等下去?”

先是闪出个深深的笑意,陈子嘉再若无其事的开口:“原来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只是,放弃苏措,这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你。”

苏智看那个神情,晓得自己说的话再次付诸东流,从此之后,他也再没提过这个话题。外人能横加­干­预的感情也就不是真的感情了。

那次分别后,再次见面已经是苏智结婚的时候了。那时他已经工作大半年,而陈子嘉也即将毕业。工作后往往分外怀念读书时的清闲,尤其在异国他乡,总是找不到叫人踏实的归属感。结婚前他跟苏措联系,她那边热闹的很,许多人热闹的说笑,愉快的笑声非常有穿透力,苏智陡然放心了,然后觉得,她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也很好。

苏智其实也知道,他跟应晨总是会结婚的。他们曾经闹的那么厉害都没成功的分手,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既然无法分不开,那就只有结婚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毕业前两人就已经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一年多,对方的生活习惯全部都了解,说结婚,除却法律义务责任那一套,对他们的生活的本身来说,是没有多大影响的。后来陈子嘉苏措结婚后,起初就闹出不少笑话,苏智为此取笑他们很多次。

结婚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中国的婚礼讲究甚多,而他们都是独子,在各自的家庭里备受疼爱,长辈自然不能允许草率结婚。虽然婚礼大都是应家这边的人筹办的,可是作为主角,吃苦受累是免不了了,无奈和甜蜜搅和在一起。应晨对待婚礼相当认真,每个细节都要亲自过问,他也成为她必须过问的内容。苏智苦不堪言,不得不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还不敢提反对意见。就像陈子嘉形容他的,生活琐事方面,他永远都是出于下风。

婚礼的当日只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陈子嘉那天早上才匆忙赶到。时间是如此的仓促,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就开始履行伴郎的职责,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他们虽然时常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时间交谈,加上后来又有些醉意,更不能说上什么话了。

在书房里看到陈子嘉的时候,正是半夜。这栋海边的房子在整日的喧闹之后再度恢复了宁静,若在窗边驻足,可以听到夜风流淌的声音。

注意到书房门下的灯光,苏智有点吃惊,推门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陈子嘉正在吃药,看上去脸­色­实在不好。苏智随后才知道,那三四年的时间他在国外过得非常辛苦,经常不能好好吃饭,终于遗留下了慢­性­胃病的毛病,好几年的时间里都随身都带着胃药。

听他交待胃病的情况完,苏智无奈之极:“事先你应该告诉我们。如果知道你有胃病我怎么会让你当伴郎,喝那么多酒。”

“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吃药只是为了预防,有备无患。”陈子嘉把药瓶放回衣兜里,笑道:“你一生也就结一次婚,我不多喝点酒怎么划算。”

苏智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你以为阿措会来么。”

陈子嘉笑笑,半晌后回答:“其实我猜到她不会来。”

就苏智知道的那些情况而言,读博士的这几年,陈子嘉学业蒸蒸日上,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他从来都没有女朋友,想到这里他不觉摇头:“这么些年,又是何苦。”

“读书太忙,也没太多时间考虑这些,人生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前面这句陈子嘉仿佛是随口说的,带着玩笑的意味;到下一句的时候却语气恢复成那种“陈子嘉式”独特的淡定语调:“起初,我不是没想过算了。”

苏智抬头。

陈子嘉目光灼灼,带着让人震惊的光彩:“我是想过,如果阿措无论如何不喜欢我,不论我多么不甘愿也只能放弃她;可是如果情况相反,哪怕她对我只有一点感情,我都不会放弃。我能确信,她对我不一样。只要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她从来都不看我的眼睛,对别人,她那么坦然,甚至面对许一昊都比面对我坦然。只是她瞒的那样好,有的时候我也糊涂了,分不清楚她的意思。直到——”

在苏智极度震撼的目光下,陈子嘉顿一顿,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件事:“她受伤的那次,她昏迷了大概二十个小时,那段时间,我都在她的病床边。她自己是不知道了,可是我知道,我听得清楚。昏迷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不放,叫的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叫我,就像她刚上大一的那个时候。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永远不会放弃;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得到她。我不会让她活在过去的记忆里自我折磨,我要她重新生活。”

分别的时候往往想不到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苏家两兄妹就是最好的例子,毕业的时候,苏智没有想到隔了四年他才再次看见妹妹,那时他已经初为人父了。

苏措浑身的变化微乎其微,不论是笑容还是神­色­,仿佛她昨天才离开他。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大学时代的衣服,牛仔裤都洗得发了白。她的头发比以前略短了点,两鬓的头发用蓝­色­的皮筋扎着,跟着其余的头发一起披在身后;苏智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每次阿措这样梳着头发,都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始终不变,在苏智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人心如死水,又或者什么都不想,的确是不容易变化的,人的记忆不愿清醒,那么,外表的变化可以非常微小。

难得的见面,自然谈话热闹,话题都是围绕苏司悦,不知谈到了哪里,应严很热切的问苏措:“你那么喜欢小孩,那为什么不早点结婚?”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苏措一愣,露出个模糊而亲切的笑容,“哦”了一声,倦意就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来;片刻的迟疑中,陈子嘉已经握住她的手,完全纳入自己手心:“看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困得这么厉害,你先去睡吧。”

苏措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抽回来,她微微用力,立刻感觉到对方手里的温暖和不可抗拒的力气,侧头看了陈子嘉一眼,任凭他牵着她的手上了楼。

两人上楼后,应晨看着两人的背影和握住的手,又惊又喜的跟苏智讲:“阿措肯接受陈子嘉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刚刚的细节半点不拉的落入苏智的眼底,他摇头:“没这么简单。”

片刻后陈子嘉从楼上下来,苏智这才问:“睡了?”

陈子嘉微微一颔首。

“昨天你在哪里接到阿措?她果然还是以前那样,倔得厉害。不论怎么说,来之前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要是邵炜不在,岂不是让她白等半天。”

陈子嘉想起昨晚的情形,摇头苦笑,说了那时的情况。

苏智是第一次听说“邵炜”这个名字,感慨万千的说:“世界上女孩子那么多,为什么他会遇上阿措。他人怎么样?”

复杂的神­色­从陈子嘉眼底一闪而过,他顿一顿,说:“他人相当不错。我忍不住嫉妒他。”

苏智愕然,连连说:“能让你都嫉妒,世界上也没有几人了。”

陈子嘉想起那时候,他清清楚楚跟他说的那番话。他说,阿措这些年的事情,你看在眼地,虽然你在她身边,可是你完全不了解她。咫尺天涯,天涯咫尺,你们是哪一种?阿措喜欢的是我,从来也不是别人。请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从头到尾邵炜都没有说话,起初还看了他一眼,后来就不再看他,良久后才说,陈子嘉,还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没想到会跟你这样见面。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她。

“想起这几年都是他在阿措身边,我没办法不嫉妒。我去找他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他桌子上的照片,是他跟阿措的合照,镶在不大的象框里,”陈子嘉语气一改,再开口,“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阿措就在那所希望小学,可是还是想去见见邵炜,我想让他亲口告诉我。见到他本人的时候,真是有点后怕。”

苏智虽然猜不出陈子嘉到底跟邵炜说了什么,但是他能想象到哪个时候他的神态,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言语妥贴不会有失,自信满满微笑,容貌气质就是让人觉得挫败,几乎不给对方留下希望。不论是谁,永远绝不会希望陈子嘉有这样的对手。

虽然那次他们只在法国呆了两日,但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多年的好朋友,苏智再了解不过,看得也是清清楚楚,送别的时候他跟陈子嘉说:“到底江为止给她的影响太大了,她还是放不下。”

陈子嘉微微笑着侧头,他看着正在那边跟应晨话别的苏措,温柔的目光一闪而过,笑容舒展洒脱:“都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苏智已经结了婚,孩子都有了,考虑的事情深入得多,沉默之后就问:“你也许不在乎,你父母也不在乎?他们会让你等多久?这一年多,是不是天天被催?”

“也不至于,再说我会说服他们,我有数,他们会喜欢阿措的,”陈子嘉摇头,“其实问题从来都不是他们。”

苏智深以为然。倘若真论起来,他从头到尾最大的失败,就是在江为止之后认识苏措,不论多么遗憾,但都是无可奈何的既成事实。

高中时代的那个人终是不可磨灭的。八九年之后回忆起来,屡屡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挂在嘴边但一时想不起来的名字,模糊的细节是模糊,本来印象深的细节在脑海里驻扎更深。

好在我们都是知道,生命不会永被拘囿于一时一地——这也是我们等待下去的动力。

时间紧迫,他们没有聊太多,不过苏智已经从陈子嘉的笑容里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个晚上,苏措再面对陈子嘉时,不论是眼神还是神态有了些明显的不自然,就像孩子一样,努力装作镇定和不受影响,可是身体的每个小细节都出卖了他们。看着陈子嘉的时候,她屡屡失神;在他靠近时下意识的绞手指;笑容语气强自镇定如昔,但每句话出口前都会有个短暂的停顿,仿佛怕触及什么敏感词汇。她不自然的这种状态苏智从未见过。虽然若­干­年后,他才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时候他无疑也猜到了,毕竟前一日晚上,他看到陈子嘉小心翼翼离开她的房间,从外掩上房门。

不过他已经没太多时间去思考陈子嘉和苏措将会如何如何,他跟应晨之间面临的困境也让他无暇顾及别人。实际上从那时开始,他没再过问两人发展的情况,直到二人结婚前夕。

原来以为有孩子之后会好点,却不曾料到连生孩子起初也是应晨的手段而已,明明知道,却没法子拒绝她的要求,每次似乎都是她有理,而自己面对质疑和追问无从躲避,苏智不得不答应留在国外;按照以往的规律,她每进一步,他就习惯­性­的退一步,忽然,机会来临的时候,他不想再退让了。苏措的话对他来说,影响相当巨大。不论什么事情,苏措从不给他建议,但这次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应该回去。”

这句话仿佛成了他的定心丸。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应晨靠着门,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苏智直起身过去抱过司悦,再看看孩子的母亲,张张嘴一个词都没说出来。所有的话都说尽了,该说的话起码说了一百次。现在哪怕是大吵一架,都无济于事了。

应晨没有任何吵架的打算,她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不再拦着你。你回去了事情会很多,所以司悦跟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然后这番谈话终于宣告失败。

回国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苏智只在吃午饭的时候见了陈子嘉一面。两人都忙,照个面,话也没说上几句,提起苏措的时候,陈子嘉眼睛明显亮起来;一段时间后后他又跟苏措见面,方才顿时惊觉原来她跟陈子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时不时的,陈子嘉手一伸,就把她揽入怀中,她笑微微的看着他,看不出任何的排斥来;分别的时候他带着“理所应当”的神情凑过去吻着她的额角,苏措亦坦然受之,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亲密。

苏智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自己交待。果不其然,那顿饭吃到一半,陈子嘉说出他们打算结婚的事实。

好几年前苏智就曾经想过如果苏措结婚,他会怎样郑重其事的把妹妹交给那个男人,然后用长辈的语气威严告诉那个男人,既然结婚,就要负起责任来;如果对我妹妹不好,你会如何如何等等。

在苏智的想象里,这一幕发生时,毫无疑问气氛一定要凝重肃穆,那个男人在他的大义凛然下连连点头;可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恰好倒了个。

第二日中午的他特地去了一趟物理研究所,苏措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偕同一帮同事从楼上下来,谈笑风生,顾盼神飞。她个子本来就高,穿着长长的工作服就更显得出挑。苏智一眼就认出了她,朝她走过去。

几个博士后笑得不怀好意:“小苏,今天不是你那位啊。”

苏措挽着苏智的胳膊,笑盈盈的介绍:“这位是我的亲哥哥,叫苏智。”

余下几人对视,哈哈大笑:“一家子都那么漂亮,真是基因好。”

招呼完之后,苏智拉着苏措到了花园,端肃了神­色­问:“既然结婚,就要负起责任来。陈子嘉对你如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江为止的事情,真的就过去了?阿措,我担心你,结婚这种事情,不能勉强,否则,最后受伤的,还是你们。”

苏措静静坐在花坛边上,苏智目光不移的盯着她的脸。他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然后陷入沈默,半晌后才回说:“哥哥,你不知道我花了好些年才明白,为止到底已经去了,他再也不会来了。我等他等得好久,等了一年又一年,我替他实现了梦想,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苏措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他谈起江为止,苏智知道这番谈话的意义,悚然一惊,走至她身边坐下,聚­精­会神的听着。

“我很少梦到为止,有的时候梦到,他还是我见他最后一面时的样子。那时候,他那么认真的跟我说,阿措,我们已经都说好了要考一所大学,你不能食言的;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能食言,我知道我刚刚错了,可是我就是不许你喜欢别人。这是为止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措低声说:“可是,我终究还是对别人动心了。我千万次告诉自己不能喜欢陈子嘉,可还是陷下去了,一直以来,子嘉对我都那么好,什么都为我考虑为我担心,不需要我说就把手递过来,让我抓住……我真怕他,我怕他怕得连你都不敢找。可是这么躲下去,也于事无补。都喜欢上了,还能怎么办?后来我才慢慢的想明白了,我已经对不起江为止,不能再对不起陈子嘉。”

苏智叹息:“你能放下就好。”

“嗯,”苏措恢复了­精­神,开始说笑,“以他的条件,既然肯要我,我还能说什么?”

“阿措啊,你真不知道你自己多么出­色­?”苏智看着她,“世人又不是瞎子,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没有缘由?昨天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他跟我提起小时候给我们算命的那个先生,他说的话,到还真准。”

苏措忽然反映迟钝,她呆了一呆,露出个疲乏的笑容,缓缓说:“可我失去的,也太多了。代价太大了,哥哥……我没有多余的选择。爸爸妈妈跟我说,存在是为了征服生命。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好好活着,每一天都要认真活着。”

不忍心再问下去,苏智想起件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也不错,虽然陈子嘉比我大,但是如今也得管我叫大哥了。”

“他会叫你大哥?”苏措怀疑的说。

“这可由不得他了。关系就在那里,谁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娶你?”苏智心里一个声音也在说,你能嫁出去,我的一块心病也就好了。一个人如果有个这样的妹妹,终究是好事情。

应晨随后也回来了,回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天天往外跑,跟自己结婚似的,热心的张罗婚礼。一起吃饭的时候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对别人可以长篇大论,对他则惜言如金。苏智低声下气的求她,她毫无反应。

两家住的不算远,苏智和应晨经常过来串门。陈子嘉独住的时候苏智来过一次,房子不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都属一流水准,可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清寂寥,走路都听得到脚步声,也难怪那时候陈子嘉很少在这里住,一周之内起码五天都是回父母家。现在这间房间到底是有了个家的样子。屋子的摆设还是家具都没有变化,可整个房子就是不一样了,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客厅和卧室都挂着大幅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像是童话里的人物。

他们结婚的当日苏智跟应晨还是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在长辈父母的面前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言笑晏晏,独处时却互不交言。

好在后来终于出现转机。苏智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罕见的美女,可是苏措穿着婚纱缓步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一惊。

应晨非常感慨,像是忘记数日来的冷战,主动跟他说话:“难怪啊。陈子嘉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苏措?”

机会难得,苏智笑眯眯的凑过去:“我也再找不到一个你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真是过的一团糟。”

应晨拿一只眼睛斜他,终于撑不住笑了。

客人很多,苏智忙得不可开交,左边招呼完了右边又来了人。客人大部分他也不认识,不外乎礼貌的寒暄一场。许一昊跟李文薇也来了,两人在婚宴上呆得时间非常之短,苏智只来得及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应晨挽留不住,惋惜的说:“怎么走得那么急?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淡了,想不到许一昊还是割舍不下。”

“用情太深,收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智想起以前,如是说,“平心而论,我也不希望我的妹夫是他,那样的话,阿措永远都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

应晨点头:“他跟江为止实在太象了。”

苏智表情陡然严肃,然后又叹了口气:“不光是象啊。”

应晨没听懂:“什么意思?”

“前两年的暑假我回国了一趟,你记得这件事情么?你没有跟我一起回去。”

回家之后,苏智跟同学打听到江为止父母所在的学校,是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随后他又拜托几位在这所大学读研的高中同学帮忙,终于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住处自然也是住在学校里。那时,他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他的父母,看他们过的好不好,绝对没有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就在他登门拜访的前一个月,江为止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了。江母以为他是江为止父亲曾经的学生,客气的接待了他。因为撒谎的缘故,苏智在客厅里如坐针毡,依然不自觉的留心到桌子上半摊开的一本相册。他刚进屋的时候,江母正在看那本相册。

发觉他在看那本相册,江母笑笑,说,现在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儿子走了,丈夫也走了,我也只有看看相册打发时间了。

苏智恻然,说:师母,您节哀。

江母拿过相册,重新翻看起来。她对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也不避讳他是外人,又或许是因为寂寞太久,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手指轻轻的划过相册,慢慢的,带着回忆的语气介绍,这个是你老师年轻时候的照片,他是我的儿子,叫江为止——

一页页的相册翻过,可以从那些过去的照片里看出这一家人非常幸福;苏智的目光却在其中某一张上停住了,因为太惊讶他打断了江母的话,Сhā嘴问,师母,这个人是你么?

江母仔仔细细的看看那张照片,半晌后才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这群人,作为年轻老师,给国家派遣到杜克大学访问,有半年的时间吧。

苏智点头,指着照片上另一个人,说,那时候虽然年轻,但照片上的这些人都事业有成了吧,他现在好像是华大的许校长呢。

江母怔怔,半晌后才说,是啊。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苏智一咬牙,把话说完:我认识许校长的儿子。

默一默后江母重新打量他,苏智给她看得心惊­肉­跳,以为自己露馅的时候听到她问:那个孩子是叫许一昊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智三言两语的把许一昊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的指着江为止的照片说,他们长得很象,就像两兄弟一样。

江母脸­色­骤然一变,呼吸骤然急促;苏智顿时就知道说错了,他尴尬的七手八脚的想补救,词不达意的说,师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容貌有点相似而已,世界上长得象的人太多,不奇怪的。

半晌后江母的表情才缓和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你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她是女孩。

那番谈话之后苏智匆匆告辞。话说到这一步,故事的框架大抵已经出来,不难想象当年的事情,他不想深究,及时的打住了念头。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苏措。毕竟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跟他,跟苏措,跟许一昊,跟江为止都再无关系。

阵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苏智握着应晨的手,朝掌声最密集的地方走过去。陈子嘉苏措在众人的注视下,相携着走出来;他们脚步完全一致,走得虽然不快,每一步却很稳,从容不迫。苏智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不觉笑了,他和应晨也是以这样的步伐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时他就确信无疑的知道,毫无疑问,他们会这么一辈子走下去。

[完]

后记

非常非常感谢各位美人的留言和支持,一个个抱一下再感谢之。

再非常非常感谢官推的美人们的青眼,再抱再亲。(俺跟官推真的有缘份,写文至今,通共没几个长篇,居然上了三次官推——大汗,大惭中)

起初写这个小说,是源于一个诡异的念头和一个很诡异的梦……咳嗽和哆嗦……

最初的打算是写一个中篇小说,人物几乎不变,­性­格也差不多,两万字左右的那种,俺都写了九千字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俺忘记原因鸟)就没写了,转而念头一改,写起了长篇(大家夸俺勤快吧!三个月的时间,写了21万字哇,俺都佩服俺自己……)

本来的打算是写一个承诺的故事,写到最后——大概还是这样吧。

俺其实晓得这个故事里的诸多毛病,设想里的情节还有好多没写,瀑布汗……可是俺实在不想把这个故事再拖下去了,一个言情小说写了21万字,多余的,去番外解决好了。真的,真的长得超过俺的想象——受不了啊啊,俺压根就不知道俺咋能写这么多……

郁闷一下,说故事本身。

苏措无疑是个非常非常漂亮而且聪明的女孩子,她很早就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后来因为江为止的离开,和留在她在心里对他的承诺,使得她对感情讳莫如深。

她是怀着江为止的梦想来上大学的,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延续他的。如果没有遇到陈子嘉和许一昊,或者遇到了他们而他们只打算做她的朋友,无疑他们是能相处的非常很好很好的。苏措会跟别人一起花痴,有机会的话跟他们说说笑笑,而不会在大学的那几年里如此小心翼翼,日子过得每况愈下——

可是陈子嘉和许一昊却都喜欢她。苏措虽然并不太在乎,可还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很吸引人的,江为止就曾经因为这个吃醋。苏措不是傻子,之前她也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她很早就知道他们喜欢她;她担心的也是这个。(附带说,俺是真的很喜欢小江这个角­色­,虽然他一出现就是背景人物……俺最初写这个故事,其实很大一部份目的是为了他写的,在俺写到第二十二章,真相大白的时候,俺自己都有点感动,就动笔写了个故事——关于小江和苏措在那段青涩的高中生涯里发生过的故事……但后来想起这不是这故事的主线,也就算了。)

她开始去接近许一昊,的的确确是因为他长得太像江为止,她忍不住去接近他;接近之后又才发现自己做错了,而那时候许一昊已经喜欢上了她;这时她开始怕,不负责任的一躲了之。

而她避开陈子嘉是因为怕自己违背了心里的那个承诺。她对陈子嘉绝对是喜欢的,而且很早就喜欢了,不过每次那种苗头每冒出来一下,她就把那个火花灭了。就像苏智说的,苏措是确实鸵鸟——不涉及感情,她日子大概也能过下去;一但涉及到,她就开始躲,能躲多久就躲多久,狭路相逢了装不知道,笑容满面彬彬有礼不动声­色­把人推开,一咬牙半点就不管外面人死活,她也的确是狠心——

围棋下的好的女孩子心思可以藏的很深,而且她又经过那么多事,远比同龄的女孩子想得更深更远,只要她愿意,是可以很有心计的——虽然陈子嘉也聪明,某种程度上说跟苏措半斤八两(这俩绝配啊),但是一开始还是不可能知道面前这个美丽机智的女孩会把心事藏得那么深——

咳嗽的

爬下……

另:尤其感谢swallow美人挑错别字,每次看到你一留言,俺就开始心惊胆颤……

短篇番外集

片断之一 除夕

“你跟爸爸今天下成平局?”

就要睡过去的前一刻听见某人略带笑意的这句问话,苏措的睡意散了大半,她睁开眼睛。

正是除夕,两人靠在床上看电视里的晚会,她看的昏昏欲睡;陈子嘉加大力气搂紧她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的瞌睡逼走。

“是啊,平局。”苏措边说边伸出手去摸枕边的书,刚刚摸到书皮,手却被陈子嘉抓回来塞到被子里。

“你有没有让他?”陈子嘉吻吻她的额头和眼睛,笑着问。

苏措看他,慢吞吞的说,“跟爸爸下棋,谁会不让?郑老师都跟爸爸下成了平局,何况是我。”

说着百折不挠的继续伸手去拿书,可惜陈子嘉却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他小心的避开了腹部,搂着她的腰禁锢她在怀里不让她动,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还有半小时候才是新年,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说说你小时候,”陈子嘉语气不掩期待:“什么时候开始学围棋的,那时候想的理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等等。说什么都好。”

“大概是四岁开始学棋,起因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苏措边想边说:“围棋的规则很简单,入门容易,然后我就迷上了,又参加了几次比赛,好像拿了些奖。”

陈子嘉就问:“为什么没有进国少队?”

苏措叹口气:“那时候我父母刚刚过世不久,家里人不放心,所以我就没去。如果那时我坚持一点,可能他们也不会阻拦,可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很难过?放弃那么热爱的围棋。”

“开始是有点,后来也不难过了。学着别的东西,对围棋的兴趣也就淡得多了。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甚至觉得,人的爱好还是要多一些才好,那样,目光会远一些。”

“的确是。我小时候差不多,起初学钢琴,后来改学小提琴。虽然是被父母逼的,但是学到后来,也就习惯了,慢慢的领悟出了一些道理,也就真的喜欢上,不再反对父母的安排了。所以迷信权威是成长必然经过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苏措“嗯”一声:“我记得,读书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多,东看看西看看,三心两意,对学习也不是很上心。”

“不上心,还能考上华大?”陈子嘉挑眉。

苏措笑笑,随口说:“虽然我课后都在看别的书,但上课时我是非常认真的,真的不学习怎么可能有好成绩。我听课的效率很高。怕的是成绩太好,老师就会特别的管我,让我参加竞赛,或者给我开小灶什么,那样我就没时间看我想看的书,­干­别的事情了。”

“我也差不多,”陈子嘉赞同,“认真听一节课,比自己下来看四个小时的书都管用。我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

“你说的对。”说得苏措点头,然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问:“你为什么总喜欢搂着我的腰?”

“抱着你很舒服,刚刚一只手可以环住,”陈子嘉忍住笑,“而且,一旦搂住,你就跑不了了。”

“过几个月你就环不住了。”苏措抿嘴,看他一眼。

“那就两只手抱。”陈子嘉一脸向往,手小心的贴在苏措的腹部上,“你觉得,这个是女儿,还是儿子?”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喜欢,”陈子嘉思考着说:“我们可以生两个孩子。最好这个是儿子,下一个是女儿,儿子像你,女儿像我,以后老了,还可以找人捶背,陪着我们玩牌下棋……”

“老都老了,谁来管你。”苏措忍俊不禁,笑着拍掉在她身上游走的大手,“好了,说说你读书的时候,总说我,也不公平。”

陈子嘉身子稍微前倾,墨玉一样的眸子里露出追忆的神­色­,“小学的时候调皮得要命,成绩不算好,没考上重点中学,被爸爸狠狠骂了一顿。虽然我最后还是进了那所重点中学就读,但是心底真的觉得丢脸。中学后就听话些,认认真真读了两年书,顺利的保送了高中。隔了三年后,才终于一雪前耻。再后来又考上了大学,上大学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哦,”苏措点点头,“高中的时候呢?”

“高中还是一样,成绩很好,你说苏智在学校里横着走,我估计那时候我也差不多。”陈子嘉说:“好在还有个许一昊跟我抢风头。”

“那时候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吧。”苏措眼睛里掠过一丝光。

陈子嘉也不客气,“是不少,经常一打开抽屉,就能看到情书。”

苏措“哼”一声表示不满,视线平缓的扫过他,还是问:“那你喜欢谁?”。

陈子嘉看着她微笑,就是不回答。

苏措拿起遥控开始换台,慢条斯理的开口:“那我只好去问苏智了。”e

她边说还一边用目光剜他一眼。陈子嘉拥她在怀里,眼睛里细碎的光芒波动:“阿措,我真是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其实那个女孩,当时也只是朦胧的好感而已,我早就忘记了她的名字和样子。”

苏措扑哧一声笑了,笑容绚烂之极。

陈子嘉想起记得初见她的时候,那么热的天气,她站在火车站的出口,满头大汗,神情却不算焦急,脸上还有丝笑容。其实那时候他也浑身是汗,可是她用清凉的眸子看着他时,顿时暑气全都消散无踪。好几天里他一直在想她那双眼睛,然后才终于知道,已经喜欢上她了。

想到这里,陈子嘉就说:“我一见你就爱上你了。你呢,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喜欢我的?”

话音一落,电视里零点钟声响起来,众人欢腾成一片。

起初苏措专注的看着电视屏幕,半晌后才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陈子嘉听的心口一暖,脸上的笑意深深,在心口的那种温暖下,他更紧的拥着她,本就温暖的屋子里似乎更加温暖起来,仿佛春天就快到了。

隔着厚厚的玻璃和窗帘,城市上空烟花爆炸的声音隐隐传来。

片断之二 生日

虽然已经是正月,可是气温还是很低,下了一场雪后城市里又给覆上了一层雪白的被子。

离开苏智家的时候,还不到九点,时候并不算晚;陈子嘉心头一动,把车一拐,停在附近的商场楼下。

“来这里做什么?”下车后苏措抬起目光环顾四下,“你要买衣服么?”

陈子嘉­唇­角勾出一个笑:“你的生日快到了吧,给你买。”

商场里暖气开的足,没走几步,已经觉得热了。苏措挽着陈子嘉的手臂漫不经心的在商场里闲逛,陈子嘉时不时拿起一件衣服让她试,苏措倒是一件件的试过,只是在最后陈子嘉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都表情淡淡的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看着苏措再次让服务员把一件极漂亮的大衣收回去的时候,陈子嘉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这件还觉得不好看?”

苏措笑笑:“买也是浪费,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穿。”

两人低低的谈话声传入店员小姐的耳中,她看一眼二人,忍不住说:“小姐您穿这件衣服实在很漂亮,既然男朋友都愿意买,还担心什么呢?”

陈子嘉回头看她,淡淡回答:“不是男朋友。”

店员小姐愕然:“怎么?”

陈子嘉点头一笑:“是老公。”

只礼貌一个笑容,就让那店员小姐脸颊一红。

示意店员小姐把衣服包起来,陈子嘉握住苏措的手,说:“我不觉得浪费,平时你自己几乎不买衣服,我想给你买又怕你不喜欢,好不容易有机会,你就不要跟我争了。”

苏措抬眸盈盈一笑,想说什么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陈子嘉,苏措,你们也在?好巧。”

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许一昊和李文薇,两人手挽手的从商场的另一边走来。李文薇脚步轻快的像个孩子,满脸兴奋的对他们招呼。

陈子嘉笑着点头:“二位度蜜月回来了?”

“回来了。”李文薇笑的开心得很,“累得不得了,休息了两天,今天才出门。”

苏措打量他们一下,评价的说:“看起来休息得很好,­精­神不错。”

“小文是休息得不错,”许一昊不同意,说:“只是我还有案子,好不容易休息了,又被拉出来买衣服。”

李文薇撒娇似的看许一昊一眼,目光里包含爱意;再回头,目光落在苏措身上停了停,惊喜交加的问:“几个月了?”

陈子嘉回答,声音爽朗:“快四个月了。”

其实苏措的身材几乎还没怎么变,从来没人一眼看出来她身怀六甲。此时苏措吃惊非常,问李文薇:“你居然能看出来?”

“小看我么?”李文薇趋近一步,更仔细的打量苏措的皮肤:“我是医生啊。我们结婚那天也见到你了,那时真是没看出来。你们才结婚大半年,动作真是快。”

她语气里的玩笑之意谁都听出来了,苏措也不甘示弱的取笑回去:“你就顾着看新郎了,哪还有工夫看我呢。”

“那倒是,”李文薇愉快的承认,然后以医生的口吻叮嘱她,“平时得小心点,走路要小心,切记别吃生的东西……”她滔滔不绝,几乎把孕­妇­手册都背了一遍。那么多规矩听得苏措两眼发直,陈子嘉听得却格外细致。

许一昊不动声­色­的开口,打断了李文薇滔滔不绝的叙述:“我记得你是儿科医生,不是­妇­产科医生。”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店员小姐此时适当的Сhā话:“二位,这件衣服——”

苏措想起来此的目的,侧身对店员小姐摆手:“谢谢你,我不买这件衣服了。”

她语气十分确信,毫无动摇之意;店员小姐一脸为难,想再劝的时候却听到后来的这位女士说:“苏措,你真的不要这件衣服?你不要的话,我要了。”

陈子嘉笑着对李文薇比了个“请”的动作。

许一昊扫一眼陈子嘉,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确信不要这件衣服了?”

“太贵了,”苏措抿着­唇­笑:“给我老公省钱。”

李文薇正把手提包交给许一昊拿着,准备去试衣服,此时笑的打跌:“苏措,你老公没告诉你他有多少钱?”

许一昊看着陈子嘉,半晌后才慢条斯理的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说到这里就诡异的顿住不言,脸上浮上个半是调侃半是理解的笑容。

陈子嘉露出个无奈的神情,摊手一笑。此时笑容里再不见无奈,变成了彻底的幸福:“有什么办法呢,我娶了个省钱的好老婆。”

许一昊静了一瞬,眼神复杂的看了的苏措一眼,没有接话;看到他的表情,陈子嘉眉毛一皱,也跟着平静下来。李文薇换上大衣后一回头,看到两位男士面沉似水,就叫:“一昊,你看怎么样?”

许一昊认真的端详李文薇片刻:“非常配你。”

这句话使得李文薇神采飞扬,仿佛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

那件雪白­色­的大衣到底还是李文薇买走了。同他们在商场门口分开后,苏措仰头看着雪粒促急落下,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下雪天,才说:“我是对不起许师兄。”

陈子嘉停下脚步,说:“你别多想。一昊现在也过得很好,你不会看不出来,只是……”

说着他语气微微一改,就没了下文。苏措挑眉看他,几片雪花落下来,轻轻的停在她的眉毛上。

陈子嘉凑过去吻掉那几片雪花,轻轻说:“只是,一旦爱过,总会留下痕迹的。”

苏措恻然。

回去的一路很不顺,下了雪,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好不容易交通便利一点,回到所住的家时,大概都十点左右了。院子里空旷的很,几栋不高的小楼里漏出点点灯光,积雪反­射­的月光交相辉映,使得一切都犹如梦境般不可思议。

停车场和他们所住的小楼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苏措平时也是踏着石板路就回去了,不过今天不一样,积雪覆盖住了一切,让人几乎分不出哪是路,哪是花园,哪是草坪。在她思考的功夫,她被陈子嘉从后抱了起来。

苏措抓着他的前襟,几乎是叫出来:“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这还是在外面呢,住的都是你在部里的同事啊,给人看到多不好。”

“下雪了,路滑得很,”陈子嘉抱着她继续走,“再说,这么晚了,谁看得到。就算看到,也只会羡慕我们伉俪情深才是。”

苏措也不再挣扎,乖乖的缩在他的怀里不动了,把头埋在他的宽厚的胸口听他的稳稳的心跳,她现在才发现,两人的心跳频率几乎一致。陈子嘉没有乘电梯,一直把她抱到了四楼的家门口,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来,右手拿着钥匙,左手把她圈在怀里。

进屋后苏措还贴在他身上,笑语:“还好我不胖。”

陈子嘉看她,“我现在开始练习的话,你再胖我也能抱起来。”

苏措笑着送过去一个吻,说:“谢谢你,老公。”

陈子嘉不明所以:“谢我什么?”

“我的生日,谢谢你记得,”苏措圈着他的脖子,定定看了他一会,低声说,“只是,我从来不过生日。”

陈子嘉眉头一紧:“为什么?”

“那天,也是我父母的忌日。”苏措轻轻说了一句,“出事的那天,我刚满七岁。”

陈子嘉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他搂着她坐到沙发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苏措“嗯”了一声。

陈子嘉言道:“佛教里有句话,我不知道你看过没有。那句话说‘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休息’,你父母的离开,还有我们的孩子的出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们生活在你的血脉里,你好好活着,他们也活着了。”

“六道轮回,犹如车轮无始终,或为父母、为男女,世世生生。我只记得这句,你说的那句,我倒是不记得了。”

说着两人相视微笑。

笑声停住后,陈子嘉忽然一脸紧张:“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苏措给他严肃的表情吓一跳。

“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好像的确是个问题。

苏措侧头想一想,然后说:“让爸爸取吧,他很会取名字,你的名字就不错。”

陈子嘉温柔的看着她:“不,咱们自己想,爸爸的意见作为参考就行。”

“那好,”苏措一指书房,“去把辞海抱过来,咱们一起翻翻看。”

结果忙了两个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名字。

几大本辞海整齐的摊开床上,占据了半壁江山;陈子嘉吻吻苏措,把辞海一本本收起来,笑着说了句话。

不着急,来日方长。

短篇番外集2

片断之三 端午

领导前来视察的消息让研究所在十分钟内炸了锅。苏措本来弯着腰,全神贯注的看着大型电脑屏幕,这一下也给吵的分了神。

她站直了,听到同事们的高高低低的议论声,终于明白了原因。原来某重要的领导在附近的一个重工业城市考察,也是西北最大的一所城市;又因为研究所的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临时决定过来研究所看看科学家们的工作情况兼祝贺大家端午节快乐,最后跟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顿饭。

于是所长一挥手,大家匆忙的找镜子整理仪容。连日来的­操­劳让相当一部份人都样子不振,面对领导的时候,­精­神状态一定要饱满,必要的时候要像犹如向日葵般的欣欣向荣。

苏措在卫生间里洗冷水脸,一抬头看到谭乐也进来。这里的女研究员不多,年轻的更少,难得有一个谭乐跟她年纪相仿。爱好也差不多,谭乐用纸巾擦了擦脸,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两个人一齐笑起来。

谭乐感慨:“好在就要完工了。我现在就盼着两个月后得解放。哎,我比你还好一点,我是一个人,你还有老公儿子。平时想不想他们?”

苏措拉开门走出去,回头跟谭乐说:“想是想,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片刻后领导一行终于大驾光临,院长和党委书记把他们迎进偌大一间的实验室,扭头看着所有人立起,微笑着严阵以待,很是满意。于是大家热情的鼓掌。

年长的领导极有风度的挥挥手,只一个动作,就让所有人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他笑容很有亲和力,眼镜后的眼睛有着睿智的光芒,开始问离他最近的苏措一一询问这些仪器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等等;苏措详细的解释,他听完,侧头问一旁随行的人员:“小陈,你听得懂么?”

答话之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一本正经的说:“解释得深入浅出,完全听得懂。”

苏措从容一笑:“谢谢夸奖。”

然后他们就转到别处去了。

谭乐在一旁乍舌:“啊,那个男人长的真不错。”

苏措表情不明:“大概是吧。”

直到再餐桌上才再次见到他们。诺大的食堂,他们一行人占了两三桌;苏措特地挑了考们的位子坐下,匆匆吃了几口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几桌,没人留心到这边,她悄悄回了宿舍。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来,苏措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露出最动人的笑脸就被来人抱得离开了地面。来人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脚一用力就关上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卧室,坐到床上。

苏措坐在他的腿上,伏在他的肩头,声音不掩温柔的笑意:“老公,你来了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陈子嘉抱着她很长时间,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一点,捧起她的脸,啄了一下她的­唇­:“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好不好?”

苏措摇头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你来了这里,”她这时才注意到床下的旅行包,又问:“是什么?”

“给你带的东西。”

打开之后才发现包里都是吃的喝的,其中一个真空包装里的那串绿­色­的粽子尤其醒目。陈子嘉小心的拿出那串粽子,问她:“厨房在那里?”

苏措指了指阳台。阳台角上的房间就是厨房,正对着研究所的后山。

那串粽子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着巨大的差别。其中几个很好,淡青­色­的粽叶折成四角,用细线系着;另外的几个就差多了,与其说是粽子,不如说是不规则球体。

苏措抱臂看着陈子嘉点火烧水,笑盈盈问:“是你包的?”

陈子嘉示意她看锅里:“没有形状这几个是骞儿包的,跟着­奶­­奶­学的。他说妈妈在外面辛苦,特地给你包的。”

苏措鼻子隐隐酸,半晌后才说说:“这几个月骞儿还听话么?瘦了还是胖了?”

陈子嘉伸手在腰间比了一下:“高了一点,到我这里。不过跟以前一样,调皮,一转身就看不到人,­奶­­奶­和方姨根本管不了,非要我板着脸说话才肯听一两句,” 说着摇了摇头,“你说是不是不公平,我这个做爹的累死累活,他都没想到包个粽子给我尝尝,还特地强调说,是给妈妈的,不许爸爸偷吃。”

苏措撑不住笑了:“你还不服气,四个月就累了?前四五年我可一句怨言都没说。”

“是是,我知道老婆你不容易,”陈子嘉把她圈在怀里,吻她,“其实我就是跟你抱怨,你不在,我们的生活糟透了。希望老婆可怜一下我。”

苏措顿了顿,看着他:“真的很糟糕?那我申请一下,看能不能调离这个项目回研究所去。如果遇到困难,你周转一下。”

“不用了,你安心忙你的,”陈子嘉从窗口看出去,研究所一座一座的建筑掩映在白杨树林里,错落有致,他回头看她,“你也应该做你的事情,毕竟这里也是你的天地。”

苏措伸手,准确无疑的勾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完完整整的送过去:“也就两个月了。你今天什么时候走?王叔叔他们就要吃完饭了。”

“不着急。明天早上再回去。还有谁会不知道我在你这里。”陈子嘉眼睛里暗暗的光冒出来,欲望不加掩饰。

苏措扑哧一笑。

“你还笑!”

陈子嘉觉得身体的热度迅速攀高,于是狠狠的堵住她的嘴。

这么久的夫妻,这样长时间的分开,使得这个吻一开始就没完没了。正是夏天,两个人都穿得不多,很快就衣衫零乱。半晌后苏措用了最后一点费力推开他,陈子嘉从她颈边抬起头,嗓音沙哑:“怎么了?”

苏措轻轻喘息:“水,开了。”

锅里的水沸腾得有一种万马奔腾的架势,粽叶和糯米香气随着水蒸气四溢到房间的每个角落,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本身已经足够的特别,粘着少许的白糖就可以吃了。的

其实,两个人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也许乏味平淡,但爱往往存在于不经意间的细小琐事,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粽子,都可以触碰到我们灵魂深处,沉甸甸的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片断之四 临产

进屋的时候陈子嘉格外小心翼翼,脚步落到地毯上轻极了,仿佛练了轻功般;因为时间相当晚,可是他没想到苏措还没睡,歪着头靠床坐着,敛眉看着桌上的电脑。床头上放的壁灯亮着,光芒朝下,把她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她穿着宽大的睡衣,一部份长发随意的挽起来,剩下的头发披到了半腰;她比以前胖了些,相较以前脸也有些圆了,因为怀孕的缘故,皮肤没有以前那么白皙透亮,但是浑身焕发出另一种说不出的神采。

陈子嘉脚步微微一滞,就那么停在了地毯上;苏措抬头看到他在一旁,送出个盈盈笑脸:“回来了,没有吵到爸妈吧?”

“应该没有。”

陈子嘉解下领带,把西装挂到衣架上,再习惯­性­的凑过去吻吻她,声音略略带着责备:“老婆啊,不是让你早点睡不要等我么。孕­妇­不宜熬夜。”

他嘴里的酒味不轻,苏措就问:“你喝了多少酒?”

“和英国那边的谈判谈妥了,大家喝了点酒庆祝,”陈子嘉摁着额头坐在床沿,脸­色­发红,“大概一瓶葡萄酒?”

“真是拿你没办法,”苏措叹口气,“去洗澡吧。”

说着就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给他拿衣服。陈子嘉小心的从后搂着她的腰,抓过被子再次盖住她:“我自己去,你乖乖躺着。预产期就要到了,还这样动来动去的。”

“下床而已,没什么的,”苏措无所谓的笑语,“医生不是让我多运动么。”

话音一落就发现到陈子嘉的脸­色­有严肃下去的倾向,果然听到他说:“医生让你最好少用电脑,你听了没有?”

苏措赶紧露出迷人的笑容赔罪:“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快忙完。”说完就把目光再次移回到电脑屏幕上,继续读那篇英文论文。

她那种神情让陈子嘉知道劝什么她都是不会听的,也只有任凭她去了,自己起身去了卧室里的浴室;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她还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表情疑虑重重,手停在键盘,半晌才摁两下。

“怎么了?”陈子嘉掀开被子,坐到她身边。

“给一个美国的物理学家发一封邮件,”苏措紧着眉头,“这两天我在看他一篇论文,里面有些地方不明白,想问他要一些原始数据。你是知道我英文水平的,总担心写得不好,会不会什么地方用词生硬等等。”

一听之下,陈子嘉又是好气又好笑,二话不说的把笔记本电脑桌挪到自己面前,侧头问她:“怎么不早说呢,都愁成那个样子。你把你老公我忘记了?你说,我帮你写。”

苏措失笑,她也诧异自己怎么才想到这点,边笑边摇头说:“怀孕让我都笨了,真要命。我怎么才想起来我老公是海归呢。对了,这个物理学家还是你的校友。”

“杰弗?戴维斯,是他呢,”陈子嘉看着苏措写好的那几行英文,念出个名字,又笑又惊,“我认识他,关系还不错。”

苏措“啊”了一声,凑过去问,“怎么认识的?”

“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记得还是圣诞夜的晚上,”陈子嘉一边熟练的用英文写邮件,一边说,“有不认识的同学跟我吵起来,说中国如何如何,我跟他们理论争辩,他那时候在另一张桌子吃饭,很支持我的行为。”

苏措吃惊:“还发生过这种事?当时没气坏?”

陈子嘉略略一笑:“怎么可能不生气。在国外读书,才知道民族和国家对于个人意味着什么,自己受点委屈无所谓,但是国家统一是不能让那些外国人诋毁成那个样子的。其实要是现在发生这种事情,我肯定会克制很多;那时还是太年轻,自然气盛,还不知道到口头上的胜利无济于事,只是觉得一口气真是忍不下来,能出一口气也好。”

苏措仔细的看着陈子嘉的侧脸,一脸神往:“那时候你肯定英姿飒爽,何其慷慨,我应该去看看你的风采。”

恰好陈子嘉敲完最后一行字,点了发送之后把电脑和电脑桌收起来放到一边。回到床上捧起她的脸,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现在多看看我,补回来。”

苏措笑得鼻子皱起来:“现在有什么好看的,一把年纪,都要做孩子爹了。你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受欢迎?”

“一把年纪了?”陈子嘉大笑,扶着她躺下,“也没错,是一把年纪了。受不受欢迎不重要,只要你肯要我就行了。”

苏措扑哧一声笑出来。

陈子嘉帮她掖好被角,吻她的额头,“老婆,睡觉吧。”

半夜的时候,腹部的些微动静让苏措醒了过来,怀孕以来,她也看了不少相关书籍,立刻想到了怎么回事,她艰难的抬起一只手臂,推了推把她抱在怀里的陈子嘉。

这段时间因为担心苏措和孩子,陈子嘉其实睡得一直不沉;这么一推让他很快就醒过来,边摁灯边问:“怎么了?”

在灯光下苏措的脸有点发白,声音比平时细很多,因为紧张尾音微颤:“不对,怕是要生了。”

本篇未完。愿意看的这个旧文的,就当成圣诞+公历新年礼物吧。

最后,祝大家一切都好。

夫妻相­性­100问之《君子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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