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破碎的鹦鹉尸体被众人的脚践踏着,彩色的羽毛随风飞舞,沾到人的腿上,衣服上、脸上,众人浑然不觉。
金菊的尸体已搬到炕上,高马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她。太阳升起很高了,光线透过黄的红的黄麻茎秆和鸡爪形的黄麻叶片,照耀着她的脸,她的脸宛若一朵绽开在秋季艳阳下的金色掬花。他伸出手指,去触摸她的脸。她的脸光滑有弹性,好像高级的丝绒。
方家两兄弟一前一后来了。先来的是方老二,他铁青着脸,大踏步走过院子,他踢起的鹦鹉毛纷纷落在大红的绸缎上。进门时,一只鹦鹉俯冲下来,好像要去啄他的眼睛,被他一巴掌把那鸟儿扇到墙上。他站在炕前,揭开一角被子,看了看金菊的脸,金菊对他微笑着。
他厌恶地将被角放下,走到院子里来找高马。他骂道:
"高马,你这个杂种Cao的,你把俺一家搞得家破人亡!"
方老二揎拳捋袖往墙角行走,高马用手铐的铁圈敲打着腰刀的脊背,敲出清脆的丁当声,他双眼血红,紧盯着方老二。方老二胆怯退回去,他说:
"我要到县里告你!你害死了我的妹妹!"
方老二刚走,方老大就来了。他瘸得更加厉害了,头发花白,双目混浊,俨然已是个苍老的人。他一进院子就放声大哭,哭得回声婉转,活像个老女人,进了屋,他手拍打炕沿,哭道:
"妹妹--我的苦命的妹妹,--你死得屈啊--"
方老大的哭声逗引得一群老娘们直抹眼泪,几个男人进去,把他架出来,劝道:
"方家大哥,人死不能复活,你们兄妹一场,你这为哥的,就快张罗着给她办理后事吧。"
一听这话,方老大顿时不哭了。他擦着鼻涕说:
"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她早就不是方家的人了,厚葬薄葬,不关俺的事。"
他一瘸一颠地哭着走了。
高马站起来,喊住了他,说:
"你到这屋里去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全拿走吧!"
方老大停了停,没说什么,走了。
女人们为金菊缝了一套大红绸的衣服,拿到屋里。她们脱掉金菊的旧衣服,用水擦洗了她的身体,替她把送老的新衣穿起来。她浑身鲜红,好像一个新媳妇。
高直楞飞一样跑进高马家的庭院,他捡那些鹦鹉的尸体,一边捡,一边骂,一边流泪。他把鹦鹉的尸体装进一个大筐里,说:
"高马高马,你说这些鸟儿碍你什么事了?你有本事对着人使,遭害这些鹦鹉干什么?这都是钱啊!你把我给毁利索啦……"
尚有七八只残存的鹦鹉蹲在黄麻颤颤巍巍的梢头上,它们羽毛凌乱,浑身沾满血污。它们啼叫着,叫声十分凄凉。高马也有些可怜它们。
高直愣嘬起嘴唇,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唤着它们。
"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我们了解到你和金菊姑娘的不幸的爱情,请您把这件事情的过程给我们谈谈好吗?"这位记者有三十多岁,戴着一副大眼镜,生着一张大嘴,嘴里有一股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