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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郭敬明 > 19楼,他就把包丢了下来。

19楼,他就把包丢了下来。

从高中开始,每次我们去游泳,游泳馆里的男人们都在看南湘,女人们都在看顾源和简溪。简溪比较老实,一般都穿宽松一点的四角沙滩裤。而顾源那个闷­骚­男,一直都穿紧身的三角泳裤,唐宛如每次都会一边尖叫着“顾源你­干­脆把裤子脱了算了,你这样穿了等于没穿”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源的腹肌和腹肌以下的区域来回扫描。

我坐在游泳池边发呆。

远处简溪在小卖部买可乐。他等待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看在游泳池边发呆的我,好看的笑了笑。

我看着她的脸,心里想,这样的脸,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脸,应给埋进土里,发臭,发黑,烂成被蛆虫吞噬的腐­肉­。

吃过晚饭后,简溪送我回家。路上他一直牵着我的手。

虽然天气依然闷热无比,但是他的手却是­干­燥的,温暖的。透着一股清新的年轻感。我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几乎算是我生命力接触过的,最­干­净和美好的男孩子了。就连­精­致的如同假人的宫洺,在我心里都比不上简溪。他有力的拥抱,宽阔的胸膛,和接吻时他口腔里清香的炙热气息。

他看着我走上了宿舍的楼,才背着包转身一个人走回去。

路灯把他的背影拖长在地面上,看上去特别孤单和安静。

我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心里想,他应该一出校门,就被车子撞死。他这样美好的如同肥皂泡一样的人,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把下午见简溪之前收到的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又看了一遍。

那张照片上,简溪闭着眼睛,满脸温柔的沉醉。

而他对面的林泉,脸红的样子也特别让人心疼。

他们安静的在接吻,就如同我们刚刚的亲吻一样。

巨大的月亮把白天蒸发起来的欲望照的透彻。银白­色­的月光把一切丑恶的东西都分刷成象牙白。

芬香花瓣下面是腐兰化脓的伤口。

而此时的唐宛如,却在看着月亮发慌。

season01 第一季 charpter10(中)

学校体育馆更衣室的大门不知道被谁锁上了,整个馆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的手机放在运动包里,在体育馆门口的储物柜里。

唐宛如困在漆黑一片的更衣室里,脑子里爆炸出无数恐怖片里的场景,被死人纠缠,被灵魂附体,被咒怨拖进镜子里,或者说是被强Jian。

——当然,这样的想法经常都会出现在唐宛如的脑子里,而每次当她说起“他不会强Jian我吧?”,或者“这条弄堂那么黑,我一个人万一被强Jian了”的时候,顾里都是不屑地回答她“你想得美”。

唐宛如捂着胸口,当她小心地回过头的时候,突然看见她背后半空里漂浮着一个披头散发低着头的女人,她的身体只有一张绿­色­的脸。

唐宛如在足足有一分钟无法呼吸之后,终于用尽丹田的所有力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在她的尖叫还持续飘荡在空中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听起来非常熟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发生什么了?唐宛如你没事吧?”

当唐宛如看清楚黑暗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是卫海的时候,她瞬间就把刚才杀猪一样的癫狂号叫转变成了银铃般的娇喘,并且扶住了胸口,把双腿扭曲成日本小女生的卡哇伊姿势,如同林黛玉一样小声说:“那个角落有个女鬼,好吓人,人家被吓到了呢!”

卫海对突然变化的唐宛如有点不适应,像是突然被人冲脸上揍了一拳。他还在考虑如何应答,角落里的“女鬼”突然说话了:“放什么屁啊!你们全家都是女鬼!我的手表是夜光的,我想看一下时间而已!”

卫海转过头去看了看,是校队的另外一个预备队员。

“你也困在这里了啊?”卫海问。

那个女的点点头,唐宛如依然保持着那种正常人在非正常情况下也没办法摆出来的一种诡异的姿势。感觉像是玛丽莲梦露——的二姑妈——喝醉了酒之后——做出了一个Hip-Hop的倒立地板动作。

“我收到了惊吓。”唐宛如较弱的说。

一整个晚上,唐宛如内心反复叨念着的只有一句话:“电视里不是都经常演孤男寡女被困密室,­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吗?那他妈的墙角那个女鬼算什么?算什么?!”但她完全忽略了就算没有墙角那个女鬼,要把卫海点着,也得花些功夫。一来卫海是有­妇­之夫,二来是……二来是唐宛如。

于是一整个晚上三个人就默默地窝在更衣室的公共休息室里。尽管中途唐宛如不断小心翼翼的在黑暗里朝沙发上卫海的那个方向小心地挪动着,但是每次一靠近,卫海就礼貌的往旁边让一让,“啊对不起,我往旁边去点。你躺下来睡吧。”卫海炽热的气息在黑暗里,像是贴紧着唐宛如的皮肤一样。

唐宛如觉得心脏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男生皮肤上沐浴后的炽烈气息,让唐宛如彻底扭曲了。

第二天早上当唐宛如醒过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对面沙发上那个谁的嘴巴大张,口水流在沙发上的女鬼,之后才莫名奇妙的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卫海的大腿上,而卫海坐着,背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唐宛如仰望上去,卫海熟睡的脸在早晨的光线里,显得像一个甜美的大儿童。

但是,在唐宛如稍稍转动了一下脖子之后,她脑海里关于“大儿童”的少女梦幻,就咣当一声破碎了。

“那是什么玩意啊!!!”

第二次的尖叫,再一次的响彻了云霄。

在这声尖叫之后,事态朝着难以控制的局面演变下去。

惊醒过来的卫海和那个女的,都惊恐万分。

随即卫海在唐宛如的指责里,瞬间羞红了脸。唐宛如像一个上蹿下跳的海狸鼠一样,指着卫海运动短裤的裤裆,尖叫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卫海弯下腰,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断续的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这个,是男生……早上都会有的……生理现象……我说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宛如瞬间像是被遥控器按了暂停一样,在空中定格成了一个奇妙的姿势,她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一下子愤怒了:“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吸引力?你在羞辱我!”

卫海猛吸一口气,他都快哭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我走到客厅,发现只有顾里一个人在沙发上个咖啡。早晨的阳光照在她刚刚染成深酒红­色­的头发上,那层如同葡萄酒般的光芒,让她像油画里的那些贵­妇­——如果她手上现在拿得不是咖啡杯而是红酒杯的话。

“南湘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回来。”我在沙发上坐下来,蹭到顾里身边去,缩成一团。

“唐宛如昨天晚上也没回来。”顾里头也不抬,继续看她的财经报纸,“她们两不会是开放去了吧?”

“你的想象力足够让中国所有的小说家们都去死。你应给去写一本小说。”我虚弱的回答她。

“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一本账目清单么,如果有,我随时OK。”

我把脚蜷缩起来,把头埋进顾里的肩膀,头发散下来搭在她的锁骨上。我动了动胳膊,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她,“顾里。”

“怎么了?”她放下报纸,低头看向我。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她。

我的眼泪在停了一个晚上之后,再一次滚落了出来。顾里看着手机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伸出手紧紧的抱着我。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吧。”她在安静的客厅了,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说完她用手指轻轻地擦去了我脸上的眼泪。

窗户上因为冷气的关系,凝结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看上去,感觉窗外像是下了雪的冬天一样,一片空虚的苍白­色­。

我和顾里躺着没有动,直到门铃响了第三次。顾里不耐烦的问“谁啊”,而门外没有回答。顾里轻轻扶起我,然后起身去开门。

当我迟迟不见顾里回来的时候,我疑惑的走向大门口,结果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席城,他头上都是血。胸口的白T恤上,也是血。

他抬起头,用一种冷漠而让人恐惧的眼光看着顾里,问她:“南湘呢,你让她出来,”

卫海走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沮丧的低着头。他心里及其懊恼,因为被女生看见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太羞愧的一件事情了。甚至是自己的女朋友,都还没到达这一层关系。他在管理员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赶紧逃走了。他实在受不了在那样的环境里多带一分钟。

他走到学校宿舍每口,看见顾源穿着运动短裤和衣服,背着网球包下楼。顾源把网球包丢在门口那辆奔驰跑车的后座上。车上是一个带着墨镜的金发外国人,看上去像是十八岁的贝克汉姆。

顾源冲着卫海打了声招呼,卫海回报他一个苦笑。然后冲他摆了摆手,“你先去打球吧,回来我告诉你我昨天有多倒霉。”

车上冲卫海说了声Bye-bye之后,脚踩油门就走了。

卫海回过头去,发现车后座上两个一摸一样的网球包。虽然卫海不能确切的叫出名字,但是那确实是在顾源的时尚杂志上看见过的只能在香港买到的网球包。

“败家子们啊。”卫海苦笑了下,转身上楼去了。

刚走到寝室门口,看见坐在地上的自己的女朋友。“遥遥,你­干­嘛坐地上,快起来”卫海心疼的去拉她。

童遥站起来,红着眼睛,问他:“我听人说你和那个叫唐宛如的,在更衣室里乱搞了一晚上,是吗?”

席城站在门口,顾里也站在门口,对峙着。席城身上那股森然的气势,让我觉得站立不稳。他往前一步,把脸凑近顾里的脸,伸出手指着顾里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姓顾的,你不要再管我和南湘的事情,我他妈受够你了。你识趣的,就让南湘出来。”

顾里完全没有表情,她冷冷的看着席城,抬起手拂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我告诉你席城,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你害南湘还不够是吗?你看看自己现在的德行!”

我站在他们两个背后,忍不住哆嗦起来。我甚至在想万一席城动起手来,我们两个打一个是否有胜算,如果唐宛如在就好了,我甚至敢冲上去直接甩席城一个耳光,只要有唐宛如撑腰,再来仨男的都不是对手。

正当我在考虑着怎么隔开他们两个不要引燃战局的时候,席城轻蔑的伸出手捏起顾里的下巴,然后用力地甩向一边,顾里的头哐当地撞到门上。

他说:“­操­,你他妈在这里拽个屁啊,装他妈圣女是吧?当初躺在老子身子下面大声叫着让我­操­你的那副贱样子,我他妈真应该拿DV给你拍下来,放给你看看!”

我的大脑像是突然过电一样,瞬间一片空白。

我甚至没有能够在当下,听懂那句对白是什么意思。尽管我的脑海里已经爆炸­性­的出现了那些肮脏的画面。我只是茫然的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脸的顾里,她一动不动,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完全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

烈日下突然的一阵心绞痛让顾源丢下球拍坐到球场边上的­阴­凉处。

Neil走过来,在他边上坐下来,“怎么了?”

顾源揉了揉额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中暑了吧。”他轻轻的笑了笑,苍白的脸看起来像纸面上的模特。

顾源闭上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突如其来的那个胸腔里的刺痛是因为什么。就像是遥远的地平线处,有一枚炸弹引爆了,而那枚炸弹和自己的心脏中间,连着一根长长的导线。在爆炸之后的几秒,那种粉碎­性­的毁灭传递到自己的心脏深处。

遥远的,模糊的,一声巨响。

鼻子里是一股淡淡的香味,顾源睁开眼睛,面前时Neil打过来的他­色­毛巾。他接过来擦肩膀上的汗水,刚擦了一下,就笑着朝Neil砸过去,“你用过的还给我用,上面都是你的汗水,恶不恶心啊!”

Neil抬起手接住砸过来的毛巾,斜着嘴,“不用算了。”

顾源看着阳光下挺拔阳光照在他高高的鼻梁上,看起来就像是好莱坞电影里的那些年轻的纨绔贵族们。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顾里?”

Neil摇摇头,“我也没想好……你说呢?”

顾源把头转过去,眼睛陷入一片黑暗的­阴­影里,“别问我。”

寝室里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席城在冲进来,没有找到南湘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寝室里剩下我和顾里。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靠在门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我有点不敢走近她,我想是看见了自己从来不曾了解到的一个顾里,那个隐藏在强势而冷静的计算机外表下的人,有这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和丑恶。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慢慢恢复力气,走到顾里身边蹲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顾里的脸。平静的,没有扭曲的,没有眼泪的一张脸。只是嘴­唇­被牙齿咬破后留下来的一行淡淡的血迹,依然残留在她的嘴角。

她慢慢的把视线转到我的脸上,对我说:“林萧,你会原谅我吗?”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脆弱的顾里,像是暴风雨里飘零的一片薄弱的落叶。我揽过她的肩膀,眼泪滑下来。“当然,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我们两个像是电视剧里8点档中矫情的姐妹花一样哭成了一团。然后我们又互相把狼狈的把彼此从地上扶起来。我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她也重新帮我扎好了头发。她又渐渐的恢复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我看着面前重新发光的顾里,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也慢慢的回来了。我们彼此约好,让这个秘密像当初林汀跳楼的那件事情一样,永远烂在我们肚子里。既然当初我们曾经在同一个战线上彼此手拉手冲锋陷阵,那么多年后的现在,我也同样可以为了顾里而死守这个秘密。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发现,我一直以来都依赖着顾里而存活。像是藤蔓植物攀爬在巨大的树木上面,把触手和吸盘牢牢地抓紧她。

我想如果有一天顾里轰然倒下,我想我也不复存在了吧。

当我看着我面前重新出现的顾里,­精­致的妆容,一件COMMEdesGARCONS的小白裙子让她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山茶花,而我身上的那件only连衣裙,让我显得像是街边Сhā在塑料桶里贩卖的塑料花……随意了。

我们手拉手出门准备吃饭,出门的时候,顾里已经恢复了她的死德­性­,拉着我非要和我分享她昨天在财经杂志上刚刚看完的关于奢侈品牌扩张时的核心覆盖理论。我刚刚听了个开头,就以“你给我闭嘴吧你”温柔的打断了她。

而在我们离开之后,空荡荡的寝室里,洗手间的门轻轻的打开了。

唐宛如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刚刚刚听见了些什么,她只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群彼此撕扯吞噬的怪物里面。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她颤抖着拿起了手机。

之后的几天,我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决定重新原谅简溪。

无论他到底和林泉是什么关系,也无论他是否和林泉接吻了,我都觉得没有关系。因为我总是不断的回想起顾里红肿着眼睛对我说“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权利”的样子。而且,我每天都会梦见这些年和简溪一起走过来的日子。他温柔的,永恒的,近乎覆盖­性­的爱。手机里他的照片依然停留在高中时清新的模样,像一个刚刚走上T台的小模特,稚­嫩­的,同时又英气勃发。

在某一个傍晚,我和他走在他们学校的­操­场看台上。我抱住了他。我对他说了之前我内心对他的怨恨,和我那些­阴­暗的龌龊的想法。

他哭了。

他抱着我,对我说他都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在每一次我看向他的目光里,他都可以感受到怨恨,感受到绝望,感受到我扭曲了的心。但他也一直都没有说。他想,他可以用漫长的一生,来包裹住我的伤口。

他红了一圈的眼眶,像是动画片里的狸猫。后来他低下头和我接吻。

依然是漫长的窒息的清香。来自他的体魄。

season01 第一季 charpter10(下)

随后的几天里,我们被一年一度的重大防空警报所持续困扰——顾里的生日到了。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焦虑而惊恐的情绪里,唐宛如除外。因为她在几次三番遭到了顾里的打击和讥笑之后,已经不再为顾里的生日礼物费心了,她的应对政策,就是让我和南湘烦心,她每次都给我们一个预算,然后让我和南湘帮她挑选礼物。说实话,她这招简直太­阴­毒了,我宁愿去越南拆地雷,我也不想­干­这个事情。

而顾里每天雷打不动的事情,就是拿着手机,对着她在MOLESKINS笔记本上写下来的那些条条款款,一字一句的和所有人核对。

“每位客人的鹅肝是四盎司!我想问一下你准备十盎司,你是企图用来饲养什么?”

“我觉得餐桌上还是不要摆上白­色­的蜡烛台和镜框了,这毕竟不是一个葬礼,你觉得呢?”

“为什么你们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呢?什么?我是你们餐厅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客人?那不可能,这么说实在太没根据了。”

“妈,看在白娘子和财神爷的份上,你可不可以不要穿那件几乎要把整个Ru房都甩在外面的礼服出席我的生日?我都怀疑你吃饭的时候需要把你的胸部放在餐桌上。”

“爸,如果你当天不赶回来参加我的生日,我就会把你书房里的雪茄,全部剪成一厘米一节的玩意儿。开玩笑?哦不,我是认真的。你什么时候见我开过玩笑了?”

“Lucy,为什么我的那件小礼服上会有狗毛?”

“Neil,你如果再敢送我芍药花的话……你当然有送过我芍药花!而且,你还在卡片上写了‘你就像一颗芍药’,你知道为此唐宛如成功翻身了多少次吗?”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我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全上海的高级餐厅,都会在每年的8月18号这一天,纷纷关门避风头,而且顾里的名字应该会出现在所有餐厅的黑名单上。而当我们几个坐在食堂里喝着黑米粥的时候,顾里总算是出现了多少天以来少有的安静。难得的是顾源也在。

更难得的是许久没有露面的南湘,神出鬼没般的坐在我的边上,鬼祟的问我:“你有没有觉得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我明天准备去看看医生,我听觉应该下降了……”

当然,换来的是顾里的白眼和讥讽:“你那里不下降,你瘦的都快成生鱼片了,你胸口那两颗迟早咣铛一声掉下来。”

南湘低下头,默默地喝粥,小声的问我:“唐宛如呢?唐宛如呢?我需要她。”

正说着,唐宛如从远处飞快地飘了过来,以前是一朵硕大的积雨云,现在像一颗粉红­色­的小棉花糖,跳跃着,跳跃着,扑通一声落在我们餐桌上。

我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粥,突然感觉饱了。

正当我们准备起立,纷纷找借口鸟兽散的时候,我们看见唐宛如身后站了一个幽怨的女人,她脸­色­发黑,感觉像是背后灵。我、南湘、顾里,我们三个同时抬起手,指着唐宛如的背后。

凭着多年的默契,唐宛如迅速心领神会:“哎呀,你们也看出来我变漂亮了呀,别这样说,我只是有女人味了些。”

顾里二话没说拉开椅子站起来走了。

刚走两步,就听见唐宛如杀猪一样的尖叫了起来,这和她刚刚所说的女人味简直差了三个时区。

站在背后的那个女人,抓起唐宛如的头发,双眼发红的大声说:“唐宛如,你是不是和我男朋友乱搞在了一起?”

我和南湘扑通一声坐回椅子,南湘抚着额头(更主要的是为了遮住脸),有气无力地说:“帮她们找一个话筒把,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竖起耳朵听,看他们脖子伸的太辛苦了。”

我完全没有理睬南湘,我正专心的在包里翻我的墨镜准备带上。

而弄清楚了对方的男朋友是卫海之后,这场骂战迅速的升级了,比Windows的­操­作系统升级的都要快。

只是当我们听着那个女的口里从“不要脸”迅速升级为“贱货,烂B,娼­妇­”之后,我们再也受不了了。顾里走过去扯开那个女的,斜着眼睛问:“你自我介绍完了没?”然后甩开她,过去拉着像是小鹿般惊恐的唐宛如离开了。

刚走了两步,顾里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往旁边一闪,一碗黑米粥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

顾里回过头,冷笑了下,然后转身轻轻拿起隔壁看傻了的男生桌上那碗硕大的番茄蛋汤,一抬手哗啦啦泼到那个女的身上。“你看准点呀,”顾里笑了笑“像这样。”

走出食堂的大门之后,顾里突然回过头对顾源说:“对了,我生日party,你带上你的那个好朋友,卫海一起哦,我邀请他。”

我和南湘默默地跟在背后,像两个小跟班。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达成了共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顾里,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之后我和南湘去学校的图书馆,在听到卫海要参加生日会后的唐宛如迅速恢复了粉红­色­棉花糖的模样,跳跃着,跳跃着,跳跃着(……),朝体育馆跑去了,落日下,她的肌­肉­又壮了。顾源挥了挥手,“我和Neil约了游泳,你要去吗?”顾里赶紧摇头:“请带着那个小祖宗离我越远越好。”顾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顾里一个人朝寝室走去。半路上,电话响起来。

她停下来看着手机,过了很久,才把电话接起来。她把呼吸调整的波澜不惊:“席城,我告诉你,就算我和你上过床,但是你也不用指望用这个来威胁我。你可以告诉我身边的朋友,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伤害了我和我的生活,那么你一定也会用十倍的代价来偿还。”

顾里轻轻地挂下了电话。然后踩着高跟鞋走了回去。

她并不知道,刚刚就在他背后三步远地方,是追过来想要问她事情的顾源。

落日下顾源的身影停留在学校宽阔的道路上。两边的梧桐在傍晚的大风里,被吹得呜呜作响。

新天地的这家法国餐厅,一直以来就以昂贵的价格和嚣张的服务态度著称。他们坚持的理念就是“顾客都是错的”。

不过这个理念在顾里面前显然受到了挑战。我相信在宫洺或者Kitty面前,也一样会受到挑战。说白了,他们也就是逮着软柿子捏。他们在这一群养尊处优的人面前,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我和唐宛如理所当然变成了接待(……)。本来难逃这个厄运的还有南湘,只是不知道这个天杀的突然消失到哪儿去了。十五分钟前,她还在电话里惨叫着“上海的交通怎么不去死啊”,而现在就音讯全无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在抱怨堵车的时候,应该是该在家里的沙发上懒着没有起来。

顾里的生日会极其隆重,在某个方面来说,等于顾家的一场商界晚宴。我们这些顾里的私人朋友,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VIPRoom里。整个晚上顾里像一只幽蓝­色­的天鹅一样,穿梭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尽管她的那只鞋跟细的像一个锥子一样的高跟鞋,走过哪儿,哪儿就是一个窟窿,我看见身边的服务生都快哭了。

当然,我看见穿着低胸小礼服裙的唐宛如,我也快哭了。她肆无忌惮的抓着胸部扯来扯去,说:“我总觉得我的胸部没有放对位置。”

知道晚餐开始的时候,南湘都还没有赶到。顾里叫大家先吃,不用等了。

席间,我尽量少吃。因为我实在被桌子上像是手术台一样的各种刀、叉给难住了。

我真的觉得我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抢修三峡水库的那台大型发电机。我恍惚觉得服务生等下就会换一副电钻上来对我们说“请慢用”。反倒是唐宛如,非常自然而亲切的去招呼服务生说:“给我拿双筷子过来。”

我保证我清晰的听见了顾里咬碎一颗牡蛎的声音。

当上到第二道主菜的时候,南湘鬼鬼祟祟地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朝里张望着。她先是伸进了一条腿,然后探进了头,看着正在切牛排的顾里,小心翼翼而紧张地说:“在我进来之前……顾里,请你先把刀放下。”

南湘在我身边的空位子坐下来,我抬头想要问她怎么会迟到这么多,难道她觉得顾里是台湾偶像剧里较弱的女主角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南湘劈头盖脸给我一句:“你给我闭嘴。吃你的饭吧”

“好好好!我吃饭!”我紧张地说,“不要激动,先把刀放下……”

唐宛如一边嚼着牛排,一边亲热的招呼着南湘:“哎呀南湘,怎么迟到这么久呀。大家都在等你,”

南湘扶住额头,虚弱地说:“大家先把刀放下……”

我、南湘、顾里交换了很多次的眼神,在整个吃饭的途中无数次想要把唐宛如捅死,虽然我们吃饭的刀叉不一定能伤害到她的壮硕肌­肉­,但是我们也极度想要尝试。包括她突然说起“哎呀顾里你记得你当年生日时候Neil送你芍药吗,说你像芍药”的时候,我们抬起头,从Neil的目光里,我们读懂了他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而在她伤心欲绝的说完“哎呀,去年的这个时候,顾里和顾源还在一起呢,真可惜。”之后,在喝汤的顾源,也放下了调羹,拿起了刀。

然而,我们都没有预料到当晚的Gao潮,其实并不是诞生在唐宛如身上——若果是,也就好了。当我们在计划着怎么把唐宛如从我们这个房间弄出去的时候,我们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气质高贵,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的样子,优雅的走了进来。

顾里摆出那张计算机的脸,标志的微笑着:“Hi,Mia!”

而对面冷冷地说:“Getout!”

Mia一点也没有生气,微笑着说:“IjustwannasayhappybirthdaytoLily。SureI‘llgetoutafterthat。”

Neil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Idon‘twannaberude,butwillyou!please!fuckoff!rightnow!”

顾里吧餐巾朝Neil扔过去,她的脸涨得通红:“Don‘tbesushanasshole!”

Neil没有回答,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不过Mia迅速的为大家解围:“Heisnotanasshole。Hejustlikeit。”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除了唐宛如,我们所有的人都几乎听懂了这句暗示。大家的动作都停留在刚刚切菜的样子。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唐宛如,她并没有听懂,但是她也被整个恐怖的气场震得不敢说话了。

对于这样的场景,显然Mia早就料到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惊讶”的说:“Ohmygod。Neil,youhāven‘ttoldLilythatyouaregay,doyou?”

在看见Neil和顾里苍白的脸­色­之后,Mia心满意足地说:“I‘dbettergonow。”说完她转身拉开门出去了,留下一屋子死气沉沉的人。

“WhyyouletmeknowthisfromMiabutnotyou?Whyyoudon‘ttellme!”顾里显然被刺激到了,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Neil朝椅子后背一靠,冷笑着:“When?Where?Atyourparty,infrontofallthepeople?Yes,thatisreallynotweiredatall!”

我和南湘都不敢说话。我们没有预想到事态会变得这么难堪。简溪在我身边,从桌子下面悄悄握住我的手。

我刚想说点什么来转换这个尴尬的气氛,Neil接着说:“Youwannaknowmore?Ok,IreallywanttosharemylifewithyouthatIam……”

“Shutup!”我冲Neil大声的吼了一句,“你放过你姐姐吧!”我几乎可以肯定Neil等下脱口而出的就是“Iamseeingyourex-boyfriend。”

所有人都被我的声音惊呆了。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弄成这样的局面。只是当我抬起头看向顾里的时候,她冰冷冷的眼神看着我,想在质问一个犯人一样:“林萧,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敢说话,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告诉她我看见了顾源和Neil的接吻。我神过手去抓住她,“顾里,我是不想让你伤心,我本来想……”

“你省省吧,你有这个力气不如先管好你的简溪别和别的女人乱搞。”顾里甩开我的手。

桌子下面,握着我另外那只手的简溪。突然松开了他的手。他平静的望着桌上谁吃的菜肴,水晶灯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眼睛里。

高级的定制礼服,男人们闪亮的鳄鱼皮鞋,闪烁着高贵颜­色­的红酒杯在裙角鬓影中穿梭着。英文和中文互相交换着,在空气里回响。彼此的恭维,谄媚,讽刺,钩心斗角,在房间外面的大厅里交错上演。

而没有人知道,房间里面,是世界末日般绝望的气氛。

我坐在座位上,悄悄的流着眼泪。顾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整个房间没有一个人讲话。所有人都沉默着。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局面。

而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哟,大家都在啊。”穿着牛仔裤的席城,笑嘻嘻的走了进来,慢慢的在南湘身边坐下来。

顾里的眼睛里,是闪烁的匕首一样的怨毒。

当我们都认为,人生已经出现坏的不能再坏的局面的时候,上帝总有办法超越我们的想象,把一切弄得更加腐烂。我们这群人,从小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喜悦、悲伤、痛苦。

就像今天一样,我们欢聚在一起,众星捧月般的围绕着顾里,在她生日的这样欢乐的时刻,一同见证她人生最­阴­暗的肮脏——从此她走向­阴­冷的深渊,被黑暗吞噬的尸骨无存。

南湘咳嗽了两下,拿起红酒杯,打破了及其难堪的尴尬。

“我们欢聚在一起,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顾里,庆祝她的生日,我从小像是被恶心和黑暗的怨灵所光顾,经历很多很多绝望的时刻。而带给我最多黑暗和伤害的,就是坐在我身边的这位席城。”

说完,她站起来走向顾里,站在他的身边:“无论别人认为顾里有多么冷酷、不近人情。但是我知道,顾里的内心是滚烫的,所以,她才会那样奋不顾身的想要拯救我——或者说想要分担我的痛苦,甚至顶替我的痛苦,所以,她也和我一样,和席城上床了。”

南湘低下头,看着面如死灰的顾里,笑了笑:“而且,最讽刺的是,今天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我并不知晓,可是你们错了啊,我们如此情谊深厚的姐妹,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姐妹,祝贺她,分享我的悲惨人生,我也发自内心的祝愿她,从今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边长沼泽地里腐烂的淤泥。”

说完,南湘把手上的红酒,从顾里­精­致的头发上淋了下去。那些红­色­的液体,哗啦啦顺着顾里白­色­的礼服往下流。

当晚那杯酒之后,南湘把杯子用力的砸到席城头上,然后轻轻地拉开门,走了。

席城擦了擦额头留下来的一点血,无所谓的笑着。也起身走了。

整个过程里,我闭着眼睛,全身颤抖着,被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紧紧地攫住了。

谁都不知道人群是在什么时候散去的。

顾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源。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像被­阴­魂纠缠着,不能动弹。

顾源温柔的拿着纸巾,动作缓慢地,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红酒。他的眼泪从他深邃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滴在他平静而微笑的脸上。“我多想把你擦­干­净啊。”他在喉咙里轻轻地说。

Neil找到顾源是在外滩的江边上。顾源望着江对面自己的家发呆。背影在上海的生夜里显得淡薄。像是一片灰­色­的影子,快要被风吹散了。

Neil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说:”SorryIdon‘tmeantogetyouintothis。”

顾源笑了笑,“不管你的事啊。”

顾源提起脚边那个白­色­的巨大纸袋,对Neil说:“你知道吗,之前我把我曾经送顾里的所有礼物,扔进了江里,后来我重新买齐了所有的这些,准备今天重新给她。我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说完,他抬起手,第二次把所有的东西扔了下去。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顾里站在太平湖边上,从新天地出来以后,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她歪着头,靠在湖边的树上,瘫坐在地上。白­色­的礼服裙子托在地上,脏兮兮的。头发湿淋淋的全是红酒。她手边的手机,在地上震动了起来。顾里看了看来电,是爸爸。

她接起来,“喂,爸爸。”对方却没有了声音。顾里等了一会儿依然还是没有人说话之后,挂断了电话。应该是刚下飞机吧。信号不好。等下回打来的。

而顾里并没有预料到的,是当这些手机的讯号把她的声音转化成电磁波,传递到城市的另外一边,父亲的手机掉在车子的后座上,没有人应答。

而一分钟之前,她父亲打通了她的手机,想要告诉她他刚下飞机,正在赶过去的路上。电话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子前面的大型货车上,捆绑着那些钢管的链条,突然散了开来。无数胳膊粗细的钢管从车上滚动下来,叮叮当当得跳动在高架的路面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一根钢管就穿破车窗,从他的眼睛里Сhā了进去,贯穿了他的头颅。白­色­的脑浆滴在车子内部的高级真皮上面。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飞快的开了过来,高架上一片闪动的警灯和救护灯。

医院的救护车呼啸在公路上,刺眼的转动不停的车顶灯和刺耳的喇叭像是锋利的剪刀,剪破上海夜晚的寂静。

救护车上的年轻女护士望着担架上的男人,他英挺的眉毛,深邃的五官。护士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忍不住哭起来。“我看过他很多的书,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让他死。”

医院走廊得打门被撞开。担架被护士们推着进来。

宫洺跑过去,抱起担架床上的崇光,像要把它融进自己身体一样,用力的抱进自己的胸膛。

“别死。别死啊。”

周围的护士沉默的站着。

我和简溪缓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牵着简溪得手,停下来,我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抱紧他。我没有力气了。我甚至不敢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简直不敢去想象顾里之后的日子。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里,贪婪而又自私的享受着简溪给我的不去回报的恋爱时光。

那一刻,我像是在战火里生存下来的幸存者。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但是,如果我可以穿越时间,去看看将来,我一定不会这样想。

我并不知道,这个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的男人,正在带着我,和我一起,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南外滩的夜­色­里,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伫立在黄浦江边上。月光冰冷的笼罩着上面的广告词:上海滩最后的梦想。

season01 第一季 小时代 11

小时代11

离地面一米的地方,浮动着粘稠而浓厚的白­色­雾气,像是有生命般地流动着。草地泛出一种让人感觉­阴­森的湿漉漉的墨绿。庞大的寂静里,只有一种类似水滴的声音,把气氛衬托的毛骨悚然。

当崇光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窗帘拉开到两边,巨大的玻璃窗外,一个巨大的湖面,纹丝不动,像一面黑蓝­色­的镜子。高大的树木倒映在里面,像倒Сhā着的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死了,直到回过头来,看见头顶悬挂的点滴瓶。

自己应该是在上海最顶尖的医院里,这个医院以昂贵的医疗费用和奢侈的环境而闻名整个上海,特别是那一圈坐落在湖边的私立病房。说白了,那是十几栋湖景别墅,有钱人用烧纸币的速度,享受着治疗甚至仅仅是疗养,那些穿金戴银的老女人住进来仅仅是为了打­肉­毒杆菌或者做面部拉皮手术,并不是不常见。

崇光转过头,看见坐在边上的宫洺,冷漠的眼神,一脸苍白的­色­泽,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他的嘴­唇­薄的像一条锋利的线,一动不动。

崇光稍微把身体抬了起来,靠在床头,清了清粘稠的喉咙,有点沙哑地说:“如果别人路过我们的窗口,看见你这张惨白的脸,会觉得得病的人是你吧。”看宫洺没有反应,于是自我解嘲地“哈哈”­干­笑了两声。

宫洺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里的医生诊断书,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崇光无所谓地撇撇嘴,“蛮久了,反正差不多快死了吧,我想。”

宫洺站起来,走出了病房,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直接死啊。”宫洺把门关上,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来。

崇光转头看了看他留在茶几上剥好的橘子,抿了下嘴­唇­,抬起手擦掉流出来的眼泪。笑了笑,低声说:“滚你妈的。”

他拿起橘子吃了两瓣之后,抬起手用力地砸到了墙上。雪白的墙壁上一滩黄|­色­的汁液。

走出病房之后,宫洺拿出手机打电话给Kitty。电话响了一声就被迅速地接了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ME》所有的人都怀疑无论是睡觉还是洗澡甚至和男人Zuo爱的时候,Kitty都应该把手机抓在手里,以便她可以随时随地在电话响起一声之后像一台答录机一样地说出“你好,我是宫先生的助手。”事实上,她那水火不惊的生硬也确实经常被人当作答录机。

宫洺穿过几个抱着病历夹偷偷瞄他的护士之后,转身走出医院的大门,迎面是巨大而冰冷的湖面。他站在夜晚空旷的湖边上,对电话说:“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崇光胃癌晚期的消息。同时让选题部明天开会,我需要启动关于他得胃癌的相关项目。”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只剩下缓慢的呼吸声。

宫洺挂掉电话之前,补了一句:“在死之前,他应该营造出更大的价值。”

他转身朝湖对岸的大门走去。

戴白手套的司机一直等在黑­色­轿车边上,宫洺径直走过轿车,没有停下来,他挥挥手。“你先回去,我走路就行。”

当轿车消失在公路尽头的时候,宫洺停了下来。

他慢慢地弯下腰,过了会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头顶巨大的黄|­色­月亮,把流动着的光芒,均匀地涂抹在黑暗的茂密树林里。

刚刚登陆不久的台风从头顶卷过。像是掀起一阵海浪,朝遥远的天边轰鸣而去。巨大的声潮,带走心脏跳动的杂音,留给黑夜下的世界一片光滑的寂静。

我、简溪以及唐宛如慌乱地朝医院走去,说实话,在接到顾里电话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酝酿了一肚子的关于安慰她的话,在她父亲突然去世这个噩耗面前,显得极其滑稽可笑。

快要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隔着浓厚的夜­色­,我像是看见了宫洺。虽然不能确定前面那个坐在空旷马路中间的背影就一定是他,但那件后背有法国马车图案的衬衣,在夜­色­里微微地显露出来,那是我帮他在Henmea预定了三个月才拿到的、从法国运来的手工衬衣。

我看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疯:如果宫洺现在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大老远跑到这个位于深山里的顶级的医院门口,坐在大马路上装深沉的话,那么唐宛如就一定能够热泪盈眶地站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礼堂上,激动地感谢着CCTV和MTV。

简溪拖过我的手,拉着我朝医院里面走。唐宛如虚弱地跟在我们的身后,像一个飘忽的硕大幽灵。

走廊的大理石极其奢侈。

我们沉默地走在一盏接一盏的灯光下。简溪的眼睛笼罩在一片狭长的­阴­影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抓着他的手悄悄地用力握了握,然而他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回应­性­地、更用力地抓紧了我的手。我们彼此都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紧了最后生存的希望。说实话,我和他,都被刚刚席卷了我们这一群人的那场风暴给冲垮了。如果我们是幸存者,那么,我们同样地遍体鳞伤。

离南湘把红酒优雅地从顾里头上淋下去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我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十几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缓慢了很多,苍老得像是没有力气继续支撑我破败的生命。

走廊的尽头,顾里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淡薄而清寡的眼神,和平时羞辱唐宛如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她抬起手刷刷地签名,看起来像在签一份文件。当我走近的时候,看清了她刚刚签完的那份是家属的死亡确认书。蓝­色­的打印表格上,他爸的照片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记得上个月,我才在顾里家里见过他。他甚至还优雅而得体地和我讨论了关于英国作家DonlaLeaaing——最新一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文字风格,他说他最喜欢他的那部《暴力的孩子们》。他喝着咖啡,平易近人地和我讨论着在商业社会一文不值的严肃文学,一点都不像那个经常出现在上海财经杂志上的风云人物。而现在,他躺在离我十几米外的冰冷的尸体冷冻柜里。

我走过去,伸开双手,顾里也轻轻地回抱了我,甚至抬起手在我的后背拍了拍,像是在安慰我的样子。看上去,她像是在安慰我一样。她和我分开,然后朝我身后的简溪和唐宛如点了点头,甚至还得体地微笑了一下。

我们坐在走廊里的时候,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和律师讨论着她爸爸是否有留下遗嘱、遗嘱的执行和她父亲相关的资产,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啊,她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像是有一圈十厘米厚的真空地带牢牢地包裹在她周围,与我们这些悲欢离合的人隔离着,看起来完美无瑕。

我们三个坐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她。

那一刻,我觉得她离我那么遥远,我们像是被关在两个不同的玻璃实验室里,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也无法知道对方的想法,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我想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顾里。

四个小时之前,当那些红酒从她­精­致的脸上躺下去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那是一张­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具。没有感觉,也没有情绪,一动不动。她僵硬地笑着,这也使得我在眼泪冲出眼眶的同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南湘,还是在同情顾里——又或者,只是在为我们友谊的这场葬礼落下矫情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顾里妈妈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来,她依然穿着刚刚party上她的小礼服,脖子上那一串珠宝项链重重地下垂着,看上去像是要把她的脖子扯到地面上去一样。她慢慢地走到顾里面前,顾里也抬起头望着她母亲,两个人迅速地红起了眼眶。我被这样沉默的场景冲击到了感官,在医院冰冷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幕悲伤的电影。在我眼泪刚刚涌起的时候,顾里的母亲抬起手,抡圆了胳膊用力地甩了顾里一个耳光。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唐宛如已经尖叫了起来,而简溪两大步冲过来,挡在了摔坐在地上的顾里面前,抓住了发疯一样扑过来的顾里妈。

“你逼你爸死命要参加你的生日会!你逼啊!你活活逼死了他!他不赶着回来,根本就不会心急火燎地开上高架去!现在他躺在那里,你开心了?你得意了?”

顾里站起来,把刚刚被打散的头发拢好,对她妈说:“你再用力甩我两个耳光好了,这样爸爸就可以活过来,多好!来啊,用力打!”

顾里妈被简溪抓着,不动了,看上去像一个憔悴的老太婆,往日雍容华贵的形象被眼圈上扩散开来的黑­色­眼影和晕开来的睫毛冲垮成了碎片。她的皱纹突然全部翻涌在脸上。

顾里冷笑了一声:“你除了哭,除了闹,除了打我,除了把你的眼泪和鼻涕抹在我爸僵硬苍白的尸体上,你还能­干­点什么吗?你五十岁了,你不是十五岁,你一辈子都活在迪斯尼游乐园里么?”说完顾里转身走了,看都没再看她妈一眼。

我和简溪、唐宛如走在顾里后面,她一个人冷静而沉默地在前面快步地走,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幽蓝­色­的衣服长裙,提着裙子的一角,像是一个赶去参加演讲的女议员一样沉着冷静。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安慰。我看着她走在黑暗里的背影,像是观望着遥远地平线上一面小小的被风吹痛的湖。

我知道这其实来源于我骨子里悲伤的文艺气息,总是爱将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渲染放大得像是雨果笔下那个沐浴在灰­色­细雨里的巴黎。实际上,我清楚地知道,她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完美,高跟鞋踩在湖边的黄|­色­亚麻石上像是电报机一样“嗒嗒嗒”响。

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顾里身子一歪,扑通一声砸进了湖里。她一动不动地往下沉,像是一具人体模型。在我和唐宛如张开了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时候,简溪一猛子朝湖里扎了下去。

简溪把顾里抱到岸边的时候,我像是疯子一样地哭着跑过去踢她,“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啊你!”骂完我蹲下来抱着她,死命地哭,唐宛如走过来,坐在我们边上,跟着我一起哭得很响。

靠在我肩膀上的顾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两只眼睛像水球上被戳破的洞,汩汩地往外淌水,眼泪在脸上,和那些冰冷的湖水混合在一起。

而当我完全沉浸在这样发泄般的分崩离析中时,湖的对岸,那排高级病房里,崇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湖对岸哭得伤心欲绝的我们。他的双眼像是冬天蓄满水的黑­色­湖泊。湖边一圈放肆燃烧的红­色­枫林。他举起手,对着湖边的人们挥了挥,但是,我们却没有看见。

后来崇光告诉我,当时他觉得自己像是隔绝在某一个孤单的世界里,万籁俱寂,自己的声音消失在宇宙的某一个洞|­茓­里。大家都没有看见他。

也许明天醒来,他就消失了,爱过他的人,再也找不到他。

在我扶起顾里,准备送她回家的时候,我听见了湖对面那排独立VIP病房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起先觉得应该是错觉,因为我不可能认识什么人,可以高贵到住在那一排每日平均护理七百元的高级病房。

简溪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他的脸上依然湿淋淋的,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两边流下来,他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水,一边指了指湖的对面,对我说:“有人叫你。”我抬起头,对面落地窗面前的人影有些眼熟,直到对方喊起来:“我是崇光。”

世界像是被谁的大手用力地捏变了形,湖泊大海,山脉森林,一瞬间都挤压到了一起。听见洪水四处泛滥的声音,也可以听见森林折断的咔嚓咔嚓声。

我走进崇光的病房的时候,他正站在落地窗面前打电话。他抬起头看看推门进来的我,脸上微笑着,热情地招呼我进去。

他挂了电话,转身跳到床上,抱了个枕头在怀抱里,欢天喜地地对我说:“刚刚是Kitty的电话。没想到会看到你哦,你怎么在这里啊?朋友生病了?”

我本来消沉的心情,被崇光这么一问,就更加地消沉。

我坐到崇光床边的凳子上,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开始讲顾里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我胡乱讲着顾里的生日,顾里的父亲出了车祸,我的男朋友有了别的女孩子,我的好朋友南湘泼了我另外一个好朋友顾里一身的红酒,因为她和她的男朋友上了床。我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一样,说话乱七八糟,中间还间或停下来小声地哭两句。整个过程里,崇光特别地耐心,他睁着他好看而迷人的大眼睛望着我,像一个年轻的神父在听着面前人的告解般安静而又温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他讲起这些,讲起我身边最近发生的一团乱麻般的生活。可能是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气质,或者一种让人信任的吸引力——尽管大多数时候,我都会把他和“不靠谱”三个字划上等号,特别是每个月催他稿子的时候。

当我哭哭啼啼地讲完这一切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崇光把抱着的枕头拿起来,放到脑袋后面,轻轻地笑着,半眯起眼睛对我说:“胃癌啊,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

我从哭泣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不认识的人甩了一个耳光一样目瞪口呆。

我看着面前的崇光,英俊的脸、年轻的身体、浓黑的眉毛,看起来像古代那些风流倜傥的书生秀才,就算拿着挂在他床头的病例,我也难以相信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崇光苦笑了下,没有说什么,他从旁边的包里,翻出他的白­色­ipod,他对我招招手,说:“来我给你听首歌。”

我趴在崇光的床边上,戴上耳机,崇光就往旁边挪了挪,拍拍他身边的位置,说:“到床上来吧。”我刚想要骂他“不知羞耻,陌生男女怎么能共躺一张床”的时候,看见他特别真诚的脸,没有任何猥的表情,像一朵洁白的云。我突然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到很羞愧。

我窝在崇光白­色­的病床上,耳朵里是他现在正在播放的那首歌。简单缓慢的旋律,只有简单的吉他伴奏,一个温暖而有些沙哑的女声,在唱着古英文写成的歌词。身边是崇光身上年轻男孩子的香味,不像是宫洺身上那种经过法国香薰师们­精­心调配的各种香水味。虽然每次经过宫洺身边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灵魂出窍而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但崇光身上的,更像是我在高中时代站在球场边上时,闻到的那些年轻男孩子身上传来的朝气蓬勃的味道。

夏天里茂密的树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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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在阳光下的白­色­被单,暖烘烘的香味。

当我想到身边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高级病房的床垫和被子,甚至比我家里的还要高级。我陷在软绵绵的白­色­里面,听着悲伤的音乐,呼吸着周围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残酷空气,依偎着身边这个我并不了解却感觉格外贴近的男孩子,哭个不停。他的手轻轻地在我们共同盖着的被子上随着音乐打拍子,手指修长而又­干­净,就像是轻轻地敲打在我的心房上。

而当我完全沉浸在这样的悲伤中时,我并不知道,窗外站在湖边的简溪,正在黑暗里,默默地看着我和崇光。他的双手Сhā在裤子的口袋里,在湖的对面,沉默地望着我。

崇光在我旁边,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那面空白的墙。他低沉的声音说:“林萧,你到时候一定要告诉宫洺,我的葬礼要用这首歌做背景音乐。”

“宫洺?”我转过头,望向崇光。

“恩。”崇光点点头,转过来,用他红红的眼睛看着我,说:“他是我哥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崇光病房的。

在去看崇光之前,顾里和唐宛如已经先走了,简溪说他在外面等我。而现在,我找不到他。

我摸出手机打他的电话,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一个人走在凌晨的大街上,身边是不断被风卷起来的报纸。它们都是下午才刚刚面世的晚报,不过,满脸倦容的白领闷在三分钟内阅读完之后,就把它们随手扔在了大街上。

现在我觉得自己也像一份被扔掉的报纸。

在这个晚上之前,无论发生多么沮丧或者悲伤的事情,比如我­奶­­奶­脑溢血抢救无效,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或者电脑又中了该死的病毒,我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找到可以依赖的人,冲他们发泄我的怒气,或者我的悲伤,比如简溪,比如顾里,比如南湘,哪怕是唐宛如,都可以用她自身的力量,让我感觉到“其实我也不是很惨,看看她……”。而现在,我不敢找他们任何一个人。

或者说,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他们。

像是一个恐怖的怪兽突然袭击了上海,它张开口,把简溪、顾里、南湘,一个个吞进了它黑暗的肚子里,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了大街上。我甚至想要对它呐喊:“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吃了!”

而当我正在想着要不要去顾里家陪她度过这个难熬的晚上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简溪,结果翻开手机,看见顾源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

我挂了手机之后,抬起手,用尽丹田的力量朝一辆正在企图飞速冲过我身边的出租车大吼了一声。

在我坐进车里,告诉了司机去浦东,以及顾源家那个不需要地址只需要报出名字,全商海所有司机就都知道在哪儿的小区之后,司机回过头来,说:“姑娘,你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冲过来撞死在我的车上,哦呐。帮帮忙哦!”

我看着司机如释重负的脸,一句“我刚刚确实有点想”没有说出口,忍住了。

电话里顾源说他父母都不在家,问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他,他有些事想和我谈谈。

被小区门口的保安足足盘问了十分钟之后,我终于走进了那个大门。

我站在顾源家门口按门铃,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我抬起头,一动不动,过了一分钟之后,我依然难以压抑自己的心情,想要撞死在大门上。

门后面是穿着运动短裤赤­祼­着上身笑眯眯地冲我打招呼,“林萧,顾源在洗澡,快进来。”

尽管在两个多月之前,我在崇光遭遇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但当时,我看见衣冠楚楚的冰山宫洺和(几乎)赤身­祼­体的崇光,脑海里翻腾的是无尽的喜悦的刺激(……好了,我知道,这个不是重点……),但是现在,我胸口里堆满了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我气呼呼地冲进顾源家,冲着Neil吼:“厨房在哪儿?我要去开煤气和你们两个贱人同归于尽!”

Neil伸出手指向我身后,“走到底左转。”

被Neil无所谓的态度惹毛了之后,我冲向了厨房,不过并没有打开煤气,也不是想要找把刀砍死他们两个,毕竟,我还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我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就算不是在白发苍苍的简溪和满堂儿孙的注视下安详地死去,至少也不能和两个gay同归于尽在这座浦东怪胎们聚集的高级公寓里。

砍人这种事情,有唐宛如一个人就够了。

我只是想要喝口水,经过了一天的折腾,我已经眩晕了。

而当我冲进厨房的门的时候,眩晕的人不是我。

浑身赤­祼­的顾源在看见我的时候吼了一声“JeaccaChniat”之后连滚带爬地摔进了浴室里。我拿着水杯,半分钟也没有回过神来。难以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那一瞬间,我把自己的愤怒抛到了脑后,当然,更加忘记了去厨房原本是要­干­什么。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告诉简溪,唐宛如对他的评价是“很饱满”之后,简溪会不屑地说“那她应该去看看顾源。”

在经过了三杯咖啡、一杯红酒、两杯香槟(……)之后,我心里所有的疑惑和愤怒都扔到了黄浦江对面。我和Neil勾肩搭背,甚至喝茫了之后顺势倒在了他结实而修长的大腿上,尽管他只穿着贴身短裤。这个从蒙在鼓里到拨云见日的过程,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彻底的解脱,感觉之前一直卡在脖子里的那把刀,终于哐当一声落了地。

Neil和顾源所谓的暧昧,被证实了是我的恶趣味在作怪。事实是,那天Neil对顾源透露了自己是gay之后,顾源完全当他在开玩笑,确实,Neil从小到大都是以离经叛道闯祸作孽著称的。所以,Neil在第三次询问了顾源“你真的不信?”之后,直接把顾源抓了过来,把舌头伸进了他嘴里。

这就是我看见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至于那句被我听到的“顾里怎么办”,完全是顾源对顾里的一片浓郁爱情,他怕顾里知道这个消息会发疯,所以首要担心的是顾里。他实在吃不准这个女人会搞出什么动静来。

顾源在对我解释的过程中,每隔三秒钟,他就会怨恨地瞪我一眼,如果目光可以­射­出毒针来的话,我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是一个仙人掌了。

听完整个故事之后,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深深地失望了。其实在我饱受震撼的内心深处,早就酝酿起一种癫狂的期待。好了,现在没了,一场白日梦。我都可以听见内心粉红­色­泡泡破灭时“啪”的声音。

Neil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好啦,你别失望了。或者我能和简溪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天天欣赏。”

我心中迅速燃气熊熊的怒火,却在看见他那张充满邪气的英俊面孔之后,又无奈地消失了。我承认自己的灵魂又被勾走了,他的长相本来就够迷死人和雌­性­动物,何况又是该死的金发混血。

所以,当下我不顾Neil歇斯底里地反对,把他直接定位为我的好姐妹。虽然他有着极其阳刚的外表和举止,但这并不影响我放心大胆的躺到他毛茸茸的大腿上。甚至在又­干­掉了一整瓶香槟之后,我更加得寸进尺地躺到了顾源大腿上,半醉半醒地哭诉着,对他们两个讲着几个小女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顾源拍拍我的额头,俯身低下头来,对我说:“Iannotgay。”我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酒全部醒了。

至于Neil的矛盾,那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对于家里只有独子的他来说,这就像是一颗放在他家保险箱里的定时炸弹,现在亲爱的Mia,他的年轻继母引爆了它,Neil的父亲James像是被人拔掉了牙(或者说是割掉了命根子比较准确)的狮子一样,震怒了。

“你没有看见刚刚我从餐厅出来时我爸爸的脸,他几乎要冲到外面去把他的劳斯莱斯开过来轧死我。”

“那你怎么办?”我捂着通红的脸,心怀鬼胎地假装喝酒,顺势再躺到Neil结实的大腿上去。既然知道了他是gay,那么这样的福利当然能用则用,我相信简溪一定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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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希望明天回家的时候,他不要待在家里——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怀疑他的书房里放着枪,并且他肯定有一大把子弹,足够把我­射­得空|­茓­来风。”我忧心忡忡地望着同样忧心忡忡突然觉得他和唐宛如有点神秘。我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于是赶紧起来又喝了一杯。Neil看我和顾源都沉默了,于是他问我们:“空|­茓­来风是这么使用的么?”我和顾源都点点头,“是的。”

之后顾源问起关于顾里和席城的事情。我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我确实不清楚。虽然我知道那件事情发生了,但是如何发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却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在我的内心里,一直都不愿意承认那件事情发生过。

如果不是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们的生活几乎分崩离析,我肯定会一直对自己催眠,以便迅速忘记这个事情。再也不要想起来——就像当年我和顾里在林汀跳楼之后的做法一样。

之后顾源也没有再问我,他起身在客厅里放了一张唱片,是他喜欢的大提琴。

一整晚,我们三个东倒西歪地躺在他家巨大的落地窗边上的法国沙发上,望着江对面繁华的上海,星星点点的灯光,像一团熄灭的火堆里残余的红星。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我们的生活也想是这样,只剩下一堆灰烬,和几颗挣扎着的火点。

我抬起头,擦掉从眼里滚出来的眼泪。它们在我滚烫的脸上留下的泪痕,迅速地就被我滚烫的体温蒸发掉了。

我们一直聊到快要天亮才结束。我望着身边放着的一大堆空酒瓶,非常的担忧。不知道万一酒­精­中毒,送去医院之后,医生能不能从我血管里流淌的酒­精­中找到我的血液,以确定我的血型。

顾源已经换了睡衣睡裤,转身走进他的卧室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对我说:“林萧,你去睡我爸妈的房间,Neil和我睡。”

我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抗议道:“为什么我要去睡你父母的房间,而让Neil和你睡?”

顾源回过头来,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一样,而我非常理直气壮地回望他。他朝我翻着白眼,一字一句地咬牙对我说:“Neil、和、我、睡!”然后不再理我,转身走近他房间去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叫嚣:“你到底是不是gay!”

Neil并排站在我身边,摇了摇头,说:“Iamnotsune。”说完,他脱掉衣服满脸笑容地朝顾源房间走去,我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五分钟后,我从顾源父母房间的床上翻身而起,以唐宛如一样的姿态,撞开了顾源房间的大门,面前的场景让我惊呆了(但同时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他们两个躺在同一个枕头上,说着悄悄话,Neil的手还放在脑后,看起来和某些电影里上完床之后懒洋洋的男人没什么区别,而顾源,他靠在Neil耳朵边上说悄悄话的样子,实在是太过Se情!

我伸出手指着他们,一阵“啧啧啧啧啧”之后,愤怒地说:“顾源,你这样简直就是小鸟,哦不,大鸟依人!”

顾源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我说的话之后,鄙视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唐宛如一样Se情了?”

Neil双手抱在脑后,对我说:“林萧,你能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么?”

我抚住了胸口,深呼吸一声之后,说:“我不能容忍悲剧再一次地发生,所以,我要睡你们中间!”

顾源和Neil同时往两边翻身一转,于是床中间就空出了一大块。我不得不感叹,顾源的床真是大,足够容纳下我和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

我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说实话,我难以相信自己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先是和崇光这个全国无数年轻女生迷恋的偶像作家一起窝在他的被子里听音乐,现在又再一次地同时和两个帅哥同床共枕,我心里有点害怕是不是把将来的运气全都消耗完了,这和信用卡透支是一个道理。我真担心自己的下半生只能永远和唐宛如睡一张床……

但我还是舍生取义地跳上床去躺了下来,在躺下的同时,我听见背对着我的顾源说:“Comeon,youjustwannasleepwithNeilsayit!”

我当然不会被他击垮,我是在顾里的羞辱下成长起来的,尽管他一针见血地揭露了我邪恶的内心。我反­唇­相讥:“No,Ijustwannasleepwithyou。”

顾源翻身过来一只手跨过我,正对牢我的脸,他还没有说话我就尖叫了起来,Neil从旁边伸了一只手过来,捂住我的嘴巴,对顾源­淫­笑着,说:“Goahead!”

我扯过旁边白­色­的枕头,死命地摇旗投降。“我错了!!!!”我在Neil的手掌下,瓮声瓮气地说。

躺下来之后,我开始询问起Neil的情史,当然,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了解。当我质问他为什么之前在高中的时候会搞得一个女生怀孕,我和顾里还带那个女生去打胎这件事情的时候,Neil翻过来,撑着半个身子对我说:“那个女人太贱了。她其实是和别的男人搞上了,那个男人不管她,她就跑来和我说孩子是我的。她看我的样子肯定觉得我单纯,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事实上,shejustsuckedmyd**k……”

“NoNoNoNoNoNoNo!Nodetailsplease!!”我捂着耳朵尖叫起来,那个“d**k”的单词依然无限环绕回荡在我的耳膜里面,我的眼睛都快充血了。无数的画面爆炸我的脑海里,而这个半­祼­的男人正躺在我边上,“Goodnight!”我一把扯过杯子蒙住头,迅速结束了这段对话。

“OK,sureetdneam!”Neil在我边上耸耸肩膀,躺倒睡了。“Wetdream。”背对我的顾源,并没有忘记讽刺我。躺下去十分钟后,我再一次翻身过来,显然,顾源被我惹毛了,他翻身起来抓着我的手,恶狠狠地说:“你信不信我把你扔进黄浦江去,我家离江岸不远!”我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忘记了我直接从顾里生日party上过来的,脸上还没卸妆,不卸妆睡觉是会老五年的!顾源,你有卸妆液么?”我认真地询问他,他翻着白眼回答我:“Iamnotgay。”我低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转过身去问Neil:“你有么?”于是我成功地在惹毛顾源之后,又惹毛了Neil。“Iamnotthatgay!”Neil拿枕头朝我当头压下来。

一夜混乱的梦。

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四个女孩子打打闹闹,然后在同一张床上挤着睡去的日子。尽管半夜里被顾源和Neil不雅观和不规矩的睡姿弄醒过很多次……但我明白“要享受快乐,就一定要先承受痛苦”(……)所以,我并没有抱怨……

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人了。我翻身下床,在经过卧室里的那面镜子时瞄了一眼自己,差点尖叫起来,我看起来就像一个鬼。我在厕所里拿顾源的Lanc?ma男式洁面|­乳­胡乱洗了把脸,然后走出房间。顾源和Neil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一个在看财经报纸,一个在翻时尚杂志。多么幸福的一对啊。我翻着白眼走过去,重重地坐下来表示我的愤怒。

顾源起身去餐厅里拿出一份早餐来,不过我对盘子里那个蛋黄都还全是液体的煎蛋完全没有胃口,尽管它的蛋白周围煎出了恰到好处的一圈金黄|­色­。还有那几个全麦的黑面包,我也觉得那不像是正常的食物。“垃圾食物”、死也不会吃的KFC。

顾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对我说:“我等下去看顾里。”“你不生她的气了?……我是说,你知道,席城那件事情……”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

顾源摇摇头,他说:“经过了昨天之后,我发现顾里在我心里,已经像是我的家人一样了。我爱她。无论她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想陪在她身边。就算她坐牢去了,我也会去强Jian唐宛如,然后进监狱去陪她。”

我特别感动,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特别是如此理智的计算机男人说出这么动人的情话来,于是我一把抓住顾源的手,激动地说:“我想顾里听到了一定特别开心!当然,唐宛如也会特别开心!”

顾源抄起他手上的报纸朝我重重地打下来,一点都没有客气。如果那个报纸换成别的东西的话,不用换成刀或者木棍,就算换成一本杂志,我也当场毙命。

我撑着被敲得眩晕的头,在餐桌前喝着咖啡,期待着清醒过来。我正望着顾源家窗外的无敌江景时,他家的门开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走进餐厅。我吓了一跳,差点把咖啡洒出来,我从顾里口中就听过顾源他妈叶传萍的心狠手辣和高级段数,不过,走进来的人,年轻得有点过分了,虽然我可以理解叶传萍保养有方,但是也不至于年轻到可以穿着小吊带背心扎着两个蓬松卷曲的辫子并且还穿着一双粉红­色­的鞋子吧……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旁边时尚杂志里抬起头,望了望走进来的人,然后问顾源:“what‘sthat?”

走进来的女人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Itsbreakfast。”

“Nono。Iknowitsbreakfast,”Ntil眯着眼,扬了扬下巴,“dream,you。”

顾源抬起头,望了望Neil,说:“你和你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悄悄鼓掌,不愧是gay与生俱来的刻薄与智慧。

顾源继续看回报纸,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地说:“这是袁艺。”

“yournewnanny?”Neil耸耸肩,不再搭理,继续看杂志去了。

我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袁艺,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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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简溪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被照进大堂里的光线刺得发痛。

他从短小的布艺沙发上趴起来,伸了伸僵硬酸痛的手脚,站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早就没电了。他起来,准备走。

刚走出大堂的门,就看见迎面提着水壶的守门的大伯。

“哟,小伙子,你在楼下等了一晚上啊?林萧还没回来么?”

“恩是啊,昨晚等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回去洗澡。”

他把衬衣下摆重新扎进裤子里,然后拨了拨头上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去。他转出小区的大门,走进了KFC的店里。

早上刚开店没多久,人还不是很多,简溪要了几样东西,打好包,正提着外带推门外外面走。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回家路过楼下KFC忍不住想要吃早餐的我。

我端着盘子到座位上坐下来,买了两碗我们都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又买了两杯廉价咖啡……虽然刚刚在顾源家喝的咖啡足够买十杯这样的咖啡,不过,我和简溪并不介意。我们幸福且知足地生活在我们的小康水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一边喝着粥,一边问他。

“早上来找你啊,正想买了早餐上楼去找你。”简溪笑眯眯地,在我对面温柔地看我。他轻轻撕开­奶­­精­的小盒子,倒进我的咖啡里,然后又帮我加糖。我看着他温柔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去亲他。“你呢,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的啊?我看你在医院里呆那么久,就先走了。”

“我啊,”我想了想,要解释起来实在太复杂,于是我­干­脆说,“我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刚下楼准备来吃早餐,就遇见了你。”

简溪点点头,笑容特别温暖,像那种最舒服最柔软的丝绒一样。

我低下头,刚好看见自己身上昨天还没有换下来的礼服,一瞬间有点紧张,但是我看了看对面的简溪,他一点也没有怀疑的样子,于是我又彻底放下心来。一直都是这样,简溪信任我,他从来就不会怀疑我说的任何的话。无论我说什么,多么不合逻辑,他都会笑呵呵地点头。所以我一点都不紧张。

但同时,我也并没有发现,简溪身上穿的也是同样的昨天宴会上的礼服衬衣。

如果生命是无数场蹩脚的连续剧,那么现在所有的观众,一定都会看着我们两个穿着正装的人坐在KFC里,彼此心怀鬼胎,各自表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独我自以为聪明绝顶。

我傻乎乎地看着面前自己的男朋友,享受着早晨温暖明亮的光线,享受着浓浓的咖啡香味和我喜欢的皮蛋瘦­肉­粥;享受着他对我的呵护,享受着他英俊的容貌引起的周围高中女生的窃窃私语,享受着他帮我搅拌好­奶­­精­和糖的咖啡;享受着他递过纸巾来,宠溺地笑着,替我擦掉嘴边的食物痕迹。

我得意洋洋地生活在自以为幸福无比的境遇里,以高高在上的心态怜悯着周围所有不幸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幸福透了。

早晨九点多的阳光,照在简溪软软的刘海上,他抬起纯真的眼睛,对我说:“林萧,我来找你,是想对你说……”“说什么啊?”我笑眯眯地望着简溪,“说你一夜不见我就如隔三秋是吧?”简溪看着我,楞了楞,然后开怀大笑,说:“是啊,我的宝贝。”我把腿从桌子下面伸过去,轻轻地碰着他的腿。我也跟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season01 第一季 小时代 12

2008年的上海,有三个最死气沉沉,­阴­森深的地方。

第一个,龙华火葬场。每天都有无数的尸体被搬运到这里,其中一些尸体,有浩浩荡荡的队伍为他哭泣,而另一些。只得到一两个满脸不耐烦的亲属陪同,而且还听到“老不死的终于死了”这样的最后赠礼。

第二个,华夏公墓。无数的骨灰被装进标价不同的骨灰坛里,然后分别葬在同样标价不同的各种位置。有些位置独门独院,依山傍水,可以眺望到佘山风景区的美景,和那些花了几千万买佘山别墅的人一样的待遇,那些埋葬在这里的骨灰被人,肯定会在心理笑开了花:老子生前买不起佘山豪宅,至少死后可以享受这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而有些骨灰则不那么幸运了,勉强的拥挤在一面墙壁上,占据中期密密麻麻如同蜂窝般的小洞中的一个。有孝心的后辈们前来烧香的时候,一阵好找,找到后来快要骂娘了。仅有的一点孝心被捕耐烦消耗赶紧,“他妈的一个骨灰放的和national宝藏一样,找个屁阿!”于是把带来的掬花随手一甩。扬长而去。

而第三个,就在静安区的一个高级公寓里,这里笼罩着的­阴­森日益翻云覆雨,几乎快要赶超前面两个了。

顾里妈死气沉沉的坐在客厅里。头顶笼罩着一层黑云。

整个客厅的灯都打开着,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样子,像一座奢华无比的坟。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客厅上挂着的一幅法国中世纪的油画,表情像是在画里看见了一个鬼,又像是看见限量版的Hermes铂金包被另外一个贵­妇­买走了。

三天前顾延盛把他从拍卖行买回来,那个时候顾延盛气宇轩昂的坐在一群穿着高级制定西服的男人中间,身边坐着珠光宝气的她,和气质高贵花季妙龄的顾里—尽管顾里一直低头用OQO在MSN上和林萧讨论“你晚上要是敢迟到的话,我就把你的脊椎一节一节的折叠起来”,“然后塞进唐宛如的背包里”“与她换下来的被汗水打湿的胸罩一起”。

而三天之后,顾延盛被一根手腕粗的钢筋穿了头盖骨,现在直挺挺的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

顾里飞快地翻动着刚刚从律师手中送过来的文件,不时地拿起手中的咖啡喝一小口。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妆,但是看起来依然是平静的,甚至带着少女特有的粉红­色­,像一朵夜晚里盛开的新鲜玫瑰。她从19岁开始使用顶级保养品,并且每天都喝一小管Fancl的胶原蛋白—价格等于别人的两顿饭。所以她的脸,看上去就像杂志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妆容模特一样。当我们抨击她早早就开始使用这样顶级的保养品,以后40岁就没得用了的时候,她气定神闲的告诉我们,她对这个世界的科技非常有信心,既然菲尔普斯可以在游泳池里连续8次气死其他国家选手,那么当她40岁的时候,一定会有比现在更加高科技的东西可以使用,她用她那张一点细纹都没有的脸,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和南湘的时候,我们就被彻底征服了。她就是一直实验室里取得实验成功的,白耗子。

而现在她像是任何一个翻看着财经杂志的夜晚一样,表情冷漠而炙热。

顾里妈披着浴袍,慢慢从沙发上起身,哆嗦着走过来,然后一把用力地抓起顾里的头发。像一只被刀Сhā进了喉咙的猪一样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这么快就有心情在这里研究遗嘱!逼死了你爸啊,你这个表子养的!”

顾里的头被扯起来,眼睛像是私人一样往上翻着,她的脸前所未有的丑陋,她看着面前疯子一样的自己的母亲,眼睛里满满的平静和怨毒:“是啊,表子、你养我这么大不容易。”

顾里妈愣了愣,然后放肆地大笑着,幸灾乐祸地说:“你先看你爸留给你的遗嘱吧!不过你说的多对啊,你妈就是一个彻底的表子!我恨不得她也被一根钢筋Сhā个稀巴烂!”

顾里和她母亲的这场战役,终于打响了标志­性­的第一枪。

又或者说,顾延盛20多年前就埋下了**,终于滴滴答答的完成了所有的倒计时,现在终于轰隆一声,炸翻了地壳。

血­肉­横飞只是开始而已。

魂飞魄散才是真正的好戏。

当然,我们都知道,我们热爱的生活中这样刺激而有跌岩起伏的dream。

连续数十场的暴雨

每天早上都是电闪雷鸣

巨大的闪电和雷声,像是长着尖利长指甲的手,硬生生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每一声爆炸­性­的雷声,都像是黑暗里突然甩过来的一个重重的耳光。

徐家汇地铁里积满了水,市政部门排出大量的人力参加排水工程,整个上海的低处和地下通道,被暴雨肆意席卷着,四处卷动的昏黄水流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廉价传单,“5分红钟让你年轻10岁只需199元”“10万元让你征服上海,成为上海人”,等等。他们用这样甜美而有虚伪的谎言,支撑着漂浮在上海的一群有一群失败的人,给他们继续活在上海这个罪恶却又美丽的城市里的勇气。

没有暴雨的时候,高温持续笼罩着上海。疯狂运转的空调密密麻麻的充斥着整个城市,冷气、网络、巨额资本、热线、疯狂欺负的楼市和新一轮白热化的企业吞并,无休无止在这个城市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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