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雀儿就耐心地等候。他本想睡一觉的,却睡不着,就侧身看隔床上那个哼哼唧唧的人。刘雀儿看不出他哪里不舒服,只是口里不停闲。他想起了桑树垭骂猪的话:肚子饱了哼哼,肚子饿了也哼哼。忍不住想笑,就开了腔:“伙计,你是哪里的毛病?”
“你呢?”那人停一下,转过脸来看他,“你那里有毛病呢?”
刘雀儿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就胡乱说:“我没毛病,就是不舒服。”
那人笑了一下:“我和你一样,一点儿小毛病。”
刘雀儿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人没意思,“我还以为你有大毛病呢,”他说,“哼哼唧唧的,怪吓人的。”
“你是第一回住院?”
“嗯。”
“难怪,”那人感叹,眼睛直直地望着楼板,像在和楼板说话一样,“过去是三分病七分医,小病大治,治病是医生积德;这阵是七分病三分医,大病小治,病人成了医生的摇钱树。钱花得多,药吃得多,可那钱都花在马勺背上了,不起一点儿作用的。俗话说,钱能治病,不能治命,治死了,那是你的命短,是阎王爷请你的客,和医生没关系的。我这阵使劲地呻唤,没病也装出有大病的样子来,他们就要认真一些,治得专心一些。这样花钱少,时间短,病也好得快。”
刘雀儿像是不太明白,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这里的常客了,每年都要来两三次,”那人说,“你相信我的话,没有错。快呻唤吧,反正在这里没事,就当是在唱歌吧。”
那人说着,呻唤的声音突然就大起来,吓了刘雀儿一跳,以为他是教狗咬了一口。正要笑出声来,门开了。刘雀儿侧身,看见薛大夫进来了,立刻就明白了他呻唤的原因。
薛大夫和刘雀儿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已经过了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接着,瞟一眼隔床呻唤的那人,像是认得。
“检查过了?”薛大夫问。
“没,没有。这回我是要死了。哎——哟——”
“死不了,我们医院没有死过人。”薛大夫说,“有我在,我就不会叫你们死。”
薛大夫说着,叫来护士,叫她立刻带病人去检查。病人一走,薛大夫就抱怨起来。“咋把何癞子弄到你这屋里来了。”他说,“嗯,晓得了,其他的病房都住满了。老朋友,你就忍受几天,将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