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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元了。

虽说从心里看不起李成文,可汤老爷子对昔日做庄绿­色­田园的盟友仍是很亲切的,请李 成文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后,不无幽默地说:“小老弟啊,我们不是同志同学,是同套啊,你 看看,啊,都套在这个绿­色­田园上了,得想法生产自救啊!”

李成文小眼睛里透出快乐的光芒,像个急待出狱的囚犯,“是的,是的,汤教授,我就 是为这事来的!盼星星,盼月亮,这解套的机会终于被咱们盼到了!”

汤老爷子心里一动,脸面上却保持着平静,“什么机会啊?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前几天 ,《汉江商报》上还发表了鲁之杰的一篇文章,质疑绿­色­田园的业绩!”

李成文道:“这我知道,绿­色­田园老总许克明亲口和我说了,他们正准备打官司起诉《 汉江商报》和那个鲁之杰呢,这是诬蔑、诽谤,他妈要负法律责任的!”

汤老爷子多少有些惊疑,“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和许克明合谋过了?”

李成文益发快乐了,急急道:“那还用说!汤教授,咱们是战略伙伴关系,我瞒别人不 能瞒您老!是这么个事:绿­色­田园想搞增发,在股市上再圈点钱,决定改变原来的不分配方 案,来个十送十!你说说看,十送十啊,是不是空前利好?!”

汤老爷子听明白了,“什么空前利好?狗屁!增发消息一出就是大利空!”

李成文小眼睛一挤,狡黠地一笑,“利空不属于我们!送股之前,决不会有增发消息的 .许克明和我说得很清楚,就是希望我们借这个利好把股价做上去,以利于将来的增发!而 且,绿­色­田园增发也未必就完全是利空,知道他们增发圈钱­干­什么吗?在文山买十万亩地, 搞大豆基地!说到大豆基地,汤教授,我又得介绍一下了:这可是农业部和省政府支持的试 点啊,有优惠政策,有政府补贴!加上绿­色­田园本来就是生态农业概念,可炒作的余地真是 太大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汤老爷子想了想,眼睛也渐渐亮了进来,“哦,这确乎有点意思了,确乎!”

李成文叫道:“还有更有意思的呢:许克明透露说,大豆基地项目是钱市长亲自牵线安 排的,钱市长可是有话的,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这又算个利好吧?!”

汤老爷子频频点头,“当然,当然!”趁势故弄玄虚说,“你知道吗?宁川投资公司老 总白小亮挪用公款炒股出事了,据我所知炒的就是这个绿­色­田园啊!”

杨成文有些不解,怔怔地看着汤老爷子,“哎,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汤老爷子意味深长道:“可能有关系!白小亮是什么人?前任宁川市委书记白天明的儿 子嘛!别看白天明去世了,他的部下可全上来了,赵安邦、钱惠人、王汝成,谁对白家没感 情?尤其是钱惠人!白小亮可是给钱惠人市长当过秘书的!”

李成文手一拍,“明白了!教授,你的意思是说,钱市长想帮白小亮解套?”

汤老爷子说:“起码有这个迹象嘛!你知道的,为了解套,我们过去不是没做过许克明 和绿­色­田园的工作,希望他们出点利好,给我们一些­操­作空间,让我们有个逃命机会,他们 一直无动于衷嘛!白小亮一出事,却突然来了这么多利好!”

李成文连连点头,“厉害,厉害,汤教授,您这不是做股票,是做政治啊!您老这么一 点|­茓­啊,我信心更足了:此役的目标不能只是逃命,得有所斩获呀!”

汤老爷子没再多说,微笑着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坐庄该股的盟约继续有效,就在十 三元的底部对敲,先拉它几个涨停再说!另外告诉他们,大豆基地之类的利好尽快出,十送 十的消息先私下传,暂不发布,何时发布,听我们的招呼!”

李成文一点就透,“这我知道,发布这个空前利好时,我们就该出货了!”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近三百万股绿­色­田园竟然奇迹般得救了!也仅是得救而已,再高的 目标,汤老爷子不敢多想,这种冷清的市道能在成本价附近出空就很不错了。当然,这种丧 气话不能和李成文说,他反倒故意借白小亮的事弄了些玄虚。

李成文走后,汤老爷子给绿­色­田园老总许克明打了个电话,证实了李成文的说法,这才 最后下定了­操­作决心。­操­作思路很清楚:今年的战略决战还在钢铁和汽车板块上,绿­色­田园 利好再多,也只属于短平快的资金突围。不过,既然决定打这场资金突围战,就得先把机动 部队拉上去。于是,便又­操­起电话,给手下的基金经理分别发布了最新命令:伟业控股暂时 不接了,准备吃进散户抛出来的绿­色­田园!

海虹基金经理方波不理解,“在这种市道炒绿­色­田园,有多大的把握啊?”

汤老爷子含蓄地道:“有多大的把握我也说不太准,但这是个解套机会嘛!”

方波争辩说:“可伟业控股是政治股啊,白原崴和省政府正较着劲呢!”

汤老爷子道:“这我能不知道?我们从绿­色­田园突围出来,再冲进去不迟!”

方波却不这样看,“老爷子,我劝你再冷静地想想,伟业控股不但是只政治股,还是钢 铁板块,今天已经是第三个跌停了,我担心日后很难捡到便宜货了!”

汤老爷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心横了下来,“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信就捡不到便宜 筹码了!据我所知,白原崴现在正和省政府谈产权界定,还不知谈成什么样呢!如果谈崩了 ,没准会再来一两个跌停板的!好了,你们就这么执行吧!”

请白原崴在套房会客室沙发上坐下,没说几句客套话,赵安邦的脸便挂了下来,“白总 ,你很厉害啊,怎么?和我们省政府不宣而战了?真想来个鱼死网破啊?”

白原崴赔着笑脸,“赵省长,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赵安邦“哼”了一声,讥讽地问:“你们伟业旗下的上市公司都是怎么回事啊?伟业控

股还要来几个跌停?纳斯达克市场上的伟业中国是不是再跌个42%?白总,咱们可是老朋友 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接受谁的讹诈!“

白原崴并不害怕,竟笑了起来,“赵省长,看你,怎么扯到讹诈上去了?还说是老朋友 呢,你怎么对我这么不了解呢?我这边正和你们谈着产权问题,一心想等产权界定完成后再 创辉煌哩,我也不愿看着自家股票这么跌嘛!据我所知,这轮下跌是政府接收消息引起的。 赵省长,我这话你肯定又不愿听:海内外投资者相信我和我手下的团队,不太相信你们的接 收,伟业国际如果你们接收过来官办,前景莫测啊!怎么办呢?大家也只好抛售手上的股票 ,用脚投票了,这在意料之中嘛!”

赵安邦冷冷道:“这最大的一只脚该是你伸出来的吧?是不是还有国内外其他一些基金 、机构的脚啊?白总,你的那些招数我还不知道?该出脚时就出脚嘛,只要伟业国际的产权 不落到你手上,你就把股价往地板上踹嘛!不过,我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不要以为我和省 国资委会害怕,会因此向你让步!我提醒你一下:股价是靠企业业绩支撑的,只要这些上市 公司正常运转,继续盈利,股价就算一时跌下来,以后也会再上去!退一步说,就算伟业旗 下的中外企业全垮了,也吓不着我!”

白原崴连连点头,“是,是,赵省长,是吓不着你,汉江省这么大,垮掉一个伟业国际 根本伤不了汉江的元气,你照当你的省长,对此,我……我毫无疑义!”

赵安邦身子往沙发靠背上一倒,悠闲地呷起了茶,“白原崴,你还算明白!”

白原崴却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情绪激昂地道:“但是,赵省长,基于我对你的一贯 了解,我觉得你不会看着伟业国际就这么完了!你不是那种只会按章办事的领导,你有主见 ,有办法,敢担风险,敢负责任,所以,我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我相信,如果我们都能尊 重历史,就一定能找出个解决办法来!赵省长,你可能也知道,最近网上的消息和传闻不少 ,甚至说我已经被你们立案侦查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昨天我还在集团高管会议上说哩, 只要我们赵省长在任一天,汉江省政府就不会对我和伟业国际这么做!我还说了,我们的改 革搞到今天,如果仅仅因为我提出了产权界定问题,就要立案侦查,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悲 剧了!”

看得出来,白原崴为这场交锋做了充分的准备,话头一挑开,立即攻了上来。

赵安邦的准备也很充分,心里有数得很,便也没退让,“是啊,白总,你说得不错,这 的确不是你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一批人的悲剧!云南那个烟王就是个例子嘛!所以,当你提 出伟业国际是属于你和你们高管人员的私有资产时,已经涉嫌侵吞国有资产了,起码有这个 意图嘛,就算立案查一查也很正常,没什么不可以的!”

白原崴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赵安邦,“如果这样,我们就没必要谈了!”

赵安邦却笑了起来,“别紧张,目前还没到这一步,该谈我们还得谈嘛!我们是老朋友 了,你白总的情况我比较清楚:你起家之初就和国家部委下属京港开发公司签过一千万的投 资合同,对不对?虽然这一千万你后来还了,但这并不等于说现在伟业国际这三百多亿资产 就全是你们的了。我们在宁川打交道时,你不也一直说吗?你们伟业国际是大型国有企业, 否则,我和政府不会给你那么多优惠政策!按你坚持的说法,你们的出­色­经营算投入,那我 们政府的优惠政策算不算投入啊?”

白原崴思维敏捷,发现了讨价还价的机会,“赵省长,听你的意思,产权问题还是可以 商量的?是不是?那我回答你:政府的优惠政策可以算投入,至于该占多少比例,我们可以 心平气和地协商解决,不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我们和省国资委合理分配产权行不行?我不 坚持全部股权了,只要求占到控股的51%就可以!”

赵安邦心里一动,对手让步了,现在把第一张底牌亮出来了,然而,这只是开始,他不 能以此为基准谈判,于是,便道:“你不坚持全部股权就好,事情就向好的方面转化了嘛! 但是,你们占51%合理吗?政策依据在哪里啊?”想了想,他提出了个反建议,“你们的胃 口不要太大好不好?考虑到你和高管人员的历史贡献,我个人的意见,可以奖励你们一些股 权,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别想了!我知道,你们挂在国家部委名下时就搞了管理层持股,加上 这次奖励一些股权,也该满足了嘛!”

白原崴没接赵安邦的话,却回顾起了历史,“赵省长,你说怪不怪?今天等你时,我一 直在回忆你的指示,真的。我记得,你在前年的财富峰会上做过一个总结,赢得了大家的热 烈掌声,你说:我们改革面对的无非是这几种情况:上面有说法没办法,那就试一下,试出 个办法来!上面既没有办法,也没有说法,碰到了新问题,怎么办?只能大胆闯,哪怕牺牲 了自己,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对不对?”

赵安邦笑道:“不错,这话我是说过,不但在前年的财富峰会上说过,也在许多公开场 合说过,这二十五年,我们不就是在风风雨雨中这么走过来的吗?!”

白原崴激动了,“所以,赵省长,我服你,这些年就是和你斗也服你!一九八六年,当 你和钱惠人在文山古龙县刘集乡冒险搞新土改,私下里把土地分给农民时,我就服你了!你 和钱惠人当年这么分地,有政策依据吗?你不也­干­了吗?”

赵安邦一怔,忙阻止,“哎,打住,白总,一九八六年的事你别提了!一九八六年分地 ,我严重违反了中央政策,犯了大错误,还搭上了钱惠人和一些基层­干­部!”

白原崴道:“什么错误不错误,不就是探索吗?我就敬佩你探索的勇气!”

赵安邦心里清楚,白原崴这是在用他的矛攻他的盾,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白总 ,时间不早了,你别替我回顾历史了,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

白原崴回到了正题,“伟业国际的产权界定算哪种情况?起码算‘有说法没办法’吧? 搞市场经济就是说法吧?就算是个新问题,也可以大胆闯一下吧?赵省长,我不相信你做了 省长就没这股闯劲了!刚才你也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悲剧,是一批人的悲剧,这批人应 该说全是­精­英啊!如果我们仍然固守着以往递延资产概念,不承认资产经营者的出­色­贡献, 那么,不但是一个伟业国际,许多戴红帽子的企业都可能一蹶不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只怕 也是一句空话!赵省长,你想想看,就拿这个伟业国际来说,即使国有股权占49%,也能实 现保值增值,而落在一些无能的国有资产管理人手上,你给他再多的股权和资产也能让他赔 ­干­净!”

赵安邦不得不承认,白原崴说得有道理,然而,他还是不能接受白原崴的方案。白原崴 他们的历史­性­贡献应该承认,递延资产的概念也必须坚持,有利于自己的谈判筹码为什么要 放弃呢?谈判的目的就是争取利益的最大化,况且,白原崴现在又在进攻,他这个省长岂能 轻易退让?便没松口,只道:“白总,你别套我,我过去不论说过什么,都和伟业国际的产 权界定无关!我还是那个话,可以奖励你们一些股权,份额不超过总资产的20%!我现在不 要你回答,你回去后和你们高管人员商量一下,如果同意,我就让国资委孙鲁生他们搞个奖 励方案,咱们再坐下来具体谈!白总啊,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给我一个肯定 的回答!”

白原崴长长地叹了口气,郁郁地问:“赵省长,这是你和省政府的最后决定吗?”

赵安邦起身送客,“谈不上什么决定,只是我的一个建议,请你考虑吧!”

白原崴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叹息道:“赵省长,你……你真让我失望!”

赵安邦拍了拍白原崴的肩头,颇为亲切,“白总,那是因为你野心太大!”

白原崴点点头,“也许吧!”又­阴­­阴­地说,“如此一来,一个经济奇迹恐怕要消失了, 也许我们都该记住这个日子!哦,赵省长,建议你有空时再看看《冰海沉船》,我觉得拍得 比《泰坦尼克号》好,那么一艘豪华巨轮,说沉就沉了!”

赵安邦仍是那么亲切,“白总,不要这么危言耸听嘛,伟业国际不是泰坦尼克号,汉江 省也不是什么冰海,伟业国际这艘船我看沉不了,不过是临时靠岸!”

白原崴像似刚想起来,“哦,对了,赵省长,你不说靠岸我还想不起来呢!还得向您汇 报个事啊:就在今天,伟业国际总部十八位高管人员,包括五位副总、财务总监、行政总监 已向我这个大权旁落的董事长提出集体辞职,要求立即下船!”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赵安邦火了,怒道:“白原崴,你以为你是谁?!”

白原崴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一个市场经济的创业者,一个为汉 江和宁川创造了巨额财富的­精­英,一只被剥光了的猪,难道不是吗?”

赵安邦心里一震,怔怔地看着白原崴,一时不知该说啥才好,过了好一会才道:“谈判 就是谈嘛,这么激动­干­什么?在汉江敢这么和我叫板的企业家还没有!”

白原崴多少冷静了些,“是的,赵省长,过去我也不敢和你这么叫板,可现在我真是被 逼急了,关系到伟业国际的生死存亡啊,所以,我豁出去了!”

赵安邦脸­色­缓和下来,“别说得这么悲壮,情况并没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白原崴道:“那好,赵省长,那我就不说气话了!既然你们还没对我这个董事局主席立 案侦查,我明天就正常飞香港,继续我的商业谈判!”

赵安邦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气说:“先不要走好不好?现在谣言四起,你白总还是应该 在这次财富峰会上露个面嘛,你一露面,一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白原崴摇了摇头,“赵省长,恐怕不行!国内资产全冻结了,海外好多已订了合同的合 资项目怎么办?接受违约罚款吗?能做的补救工作不去做吗?!还有平州港,听说石亚南市 长亲自找了你,国内省内的正常资金流动,它国资委怕什么?”

赵安邦心平气和地说:“接收工作不是才开始吗?你那个资产迷宫总得先搞清楚吧?你 们注册了那么多公司,管理层又持股,股权关系如此复杂,国资委不怕资产流失吗?话既说 到这里,我也提个要求:为了顺利完成清产接收,你和你的团队一定要配合,将来的产权分 配或者股权奖励,也得在搞清存量的基础上进行嘛!”

白原崴眼睛一亮,试探地问:“赵省长,这么说,还存在产权分配的可能?”

赵安邦未置可否,只道:“白总,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是不会让伟业垮掉的!”

白原崴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和我的团队就和这艘大船共存亡了!”

赵安邦意味深长道:“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另外,我也提醒你:别光盯着我和省政 府较劲,也小心证券市场上的那些大小鲨鱼,别让有些渔翁趁乱得利啊!”

白原崴怔了一下,笑了,“赵省长,你……你可真厉害,啥也瞒不了你!”

赵安邦进一步点拨道:“不过,我想,这些渔翁们也许不会得逞,伟业控股今天跌到五 元多了,这么便宜的筹码你能不捡回来?将来你们还得靠股权说话嘛!”

白原崴这才说了实话:“赵省长,不瞒你说,我已安排自有资金进场了!”

赵安邦笑道:“这就对了嘛,你再不进场,我可要安排资金进场了!我们都在伟业国际 这条船上,我便宜你白总这个盟友可以,不能便宜了其他机构啊!”

送走白原崴,钱惠人来了个电话,说是想过来汇报一下明天的会议安排。赵安邦很警觉 ,揣摩钱惠人也许要说些别的,就没让他过来,要他在电话里汇报。钱惠人便在电话里汇报 起来,赵安邦握着话筒只是听,不咸不淡地应着,没表什么态。

放下电话,赵安邦马上打了个长途给省城家里,和夫人刘艳说了说钱惠人的问题,要刘 艳抽时间悄悄回趟文山,看看这位钱胖子是不是在老家盖了座宫殿?到底花了多少钱?除了 收白小亮的这四十二万,是不是还向谁借过钱或者要过钱?

刘艳试探着问:“安邦,看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要对钱胖子公事公办吧?”

赵安邦气哼哼地说:“公事公办还让你查吗?那是人家于副书记的事!”

刘艳也在电话里叫了起来,“那我查个啥劲?你还嫌我不够忙啊?钱胖子是你的老部下 ,我的中学同学,他的为人谁不知道?清廉正派,会有啥问题?真是的!”

赵安邦火了,“叫什么叫?让你了解你就去了解,乱打什么保票!我把话撂在这里:搞 不好钱胖子就有问题!于华北批了的事一般不会错,这位同志你还不了解吗?既讲原则又稳 重,没十分把握,不会随便做批示的!”说罢,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赵安邦看着窗外宁川牛山半岛的万家灯火,陷入了深思:不管钱惠人有没 有问题,有多大的问题,这都像一场政治偷袭。白原崴呢?则是经济进攻,不给他51%的股 权,不满足他控股伟业国际的要求,他就要给你来个冰海沉船!可这51%的控股权能给吗? 法律和政策依据在哪里?这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搞不好于华北就会攻上来, 指责他造成了巨额国有资产的流失。

不过,必须承认,白原崴这场进攻组织得很有水平,煞费苦心啊,有些话也的确击中他 的要害了,尤其是重提他总结出的改革实践中必须面对的几种情况,还有一九八六年发生在 文山的分地风波。白原崴是在激他啊,看他身居省长高位以后还敢不敢像过去那样大胆试、 大胆闯了。真是的,过去人们总说改革者没好下场,他却不然,虽说不容易,终还是上来了 ,算是有了好下场,那么,他是不是也该学学明哲保身了?宦海沉浮,磕磕碰碰,几度风雨 ,几度春秋啊,他的心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再说,老部下钱惠人这回又撞到了于华北手上, 他当真要在省长的位置上不顾死活,和于华北再来一次不见硝烟的较量?他们难道还没较量 够吗?可不较量又怎么办呢?伟业国际的难题总要合理解决,钱惠人如果问题不大,没触犯 法律,也必须保,他不能让共过患难的同志伤心,让人家骂他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

曾经的历史风雨飘然而至,赵安邦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一九八六年的文山……

历史往往是在不经意中创造的,一九七八年,当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二十一户农民,为 了吃饱肚子,冒着莫大风险,将土地承包下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是在创造历史,更没想 到这些农民同志实际上已为一场前无古人的伟大改革破了题。

经过两年的争论和试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推行了,文山是一九八一年具体落 实的。当时的政策是,土地承包合同一签五年。赵安邦作为文山古龙县刘集公社党委书记,

参预了大包­干­的实施过程,深切体会到了一代农民心灵的颤动。钱惠人的父亲三老爹签过合 同后,蹲在自家承包的八亩六分地里,一夜没回家,回家后就对钱惠人说:“党的政策好哇 ,到底把地包给咱了,庄稼人看见亮了!”

钱惠人时任公社党委副书记,分管民兵训练和治安,工作一直­干­得很不错,可家里包了 八亩六分地后,立马变了个样,公社院里看不到他的影子了,白日黑夜和他父亲三老爹泡在 自家的承包地里,气得赵安邦几次在党委会上批小农思想。在赵安邦看来,钱惠人骨子里就 是个只注意眼前利益的农民,和那些农民们一样,都把这五年承包期当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 致富机遇,似乎这种机遇是天上掉馅饼,一旦抓不住,馅饼就没了。这种心态也不奇怪,当 时毕竟还是八十年代初,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中国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谁心里也没有 数。但钱惠人毕竟不是一般农民,到底在自家的八亩六分地上发现了真理,他第一个提出: 把土地分给农民!

这是一九八五年发生的事。这年五月,赵安邦由时任县委书记,其后升任地委副书记的 白天明提名推荐,出任了古龙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钱惠人继任刘集乡党委书记。也正是那 一年,土地的第一轮承包到期,第二轮承包即将开始。

就在这节骨眼上,钱惠人坐着乡政府的破吉普,跑到县城招待所,向主管副县长赵安邦 做了个汇报,先大谈了一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怎么发生了巨大威力,乡里的农业形势如何 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继而,试探着提出,“赵县长,这……这地还继续包下去吗?咱…… 咱们能不能思想解放些,­干­脆把地分给农民算了!”

赵安邦大吃一惊,“把土地分给农民?钱胖子,你该不是喝多了吧?把土地承包给农民 和分给农民,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连想都不能想,知道不?”

钱惠人不服气,“怎么就不能想呢?中央说了,现在就是要解放思想!”

赵安邦根本听不进去,手直摆,“这和解放思想无关,地委、县委都不会考虑的!你在 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和别人这么四处胡说,小心县委撸了你的乌纱帽!”

如果钱惠人就此被吓回去,如果没有一个多月后县委关于承包年限的争执,没有白天明 大胆解放思想的指示,也许就没有那场分地风波了,新来的省委书记刘焕章也不会注意到他 .可那天钱惠人没被吓回去,仍坚持要试着搞“二次土改”。

钱惠人说了许多理由,“赵县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吧?既然实践证明地在农民手 上年年大丰收,为啥就不能分呢?咱们党领导人民闹革命时,就是以打土豪分田地为号召的 !现在只把地包给农民,农民都不放心,担心政策会变!随着承包到期,都不往地上下力了 .刘集乡去年和今年虽然都丰收,产量可不如头三年了!不是自己的地,都不爱惜,连我爹 都不用农家肥,只用化肥。有些人家做得更绝,从去年开始就用盐水浇地了。这么下去不得 了啊,地力一年不如一年,全板结了,变成盐碱地了,咱们又是个农业大国,总得有个长远 的打算是不是?”

这些情况,赵安邦实际上都清楚,过去他是公社党委书记,如今是管农业的副县长,怎 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呢?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不久前省里召开的一次农业会议上提出, 希望第二轮承包的期限能适当延长。可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主管副省长的好一顿批评。因此 ,他便把这情况如实和钱惠人说了:“……惠人,你想想,省里连延长承包期都不同意,怎 么能允许分地呢?你不想让我­干­这副县长了?”

钱惠人当即讥讽说:“赵县长,过去你还说我小农意识,你呢?什么意识?是当官意识 吧?就怕省委、地委撸了你的乌纱帽,你都不如安徽小岗村的农民!”

赵安邦火了,“钱胖子,你别说我,说你:你狗东西是不是想当地主了?”

钱惠人的回答不无­精­彩,“想当地主的不是我,是我老爹他们,是刘集乡的那些农民, 他们个个都想当地主,做自己土地的主人,不信,你们一个个去问吧!”

这次谈话虽说不欢而散,却给赵安邦很大的触动:钱惠人说得不错,几千年来,哪个中 国农民不想成为土地的主人?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农民革命,哪一次又和土地无关?如 果真能把地分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谁敢这么做啊?

赵安邦再也没想到,地委副书记白天明就敢这么做,这个土改工作队队长的后代,竟和 钱惠人想到一起去了,于是,便有了震惊全省的那场古龙县分地风波。

分地风波肇始于春节前夕的一次县长、县委书记联合办公会。这个记忆应该不会错。那 时他只是农业副县长,还不是县委常委,如果开的是县委常委会,他就没有出席的资格了。 还有两个细节他也记得很清楚:其一,调任地委副书记没多久的白天明专程赶到县里参加了 这次会议,会前,大家还一人出了五块钱,集体请白天明吃了顿饭。其二,主持会议的不是 时任县委书记的刘壮夫,刘壮夫正在省委党校学习。主持会议的是县长于华北。于华北从地 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下来没多久,同志们私下里都在传,说于华北只是下来镀镀金,以 后还要回地委当组织部长的。

那天的议题是讨论落实第二轮土地承包,省里的文件规定得很明确,再续订五年承包合 同。然而,身为地委领导的白天明却在会议一开始就定调子说:“文件归文件,各县有各县 的情况,我看也不必拘泥于上面的规定,思想可以解放一点,只要有利于将来农业的发展, 有利于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突破的东西可以突破嘛!”

白天明这么一说,赵安邦心里又活动了,只字不提省农业会议上那位副省长的批评,明 确提出了延长承包期,“白书记的意见我赞成,上面规定的承包期看来是短了点!为什么就 不能签个十年、二十年呢?这阵子我一直在下面跑,钱惠人和许多乡村­干­部向我反映,我们 农民同志普遍担心政策会变,都在搞短期行为!”

于华北证实说:“是的,是的,安邦说的这种担心是客观存在的,农民还是心有余悸啊 ,被过去的政治运动搞怕了,有人就当着我的面说,党的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 看来,我们还是要利用这次二轮承包多做解释工作哩!”

赵安邦冲着于华北摇头苦笑,“于县长,怎么解释?谁相信咱们的解释啊?农民是注重 实际的,最好的解释就是把一包十年、二十年的合同放在他面前!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大 一点,就搞个第二次土改,­干­脆把土地一次­性­地分给他们算了!”

分地的话头几乎没经过大脑的思索,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

于华北怔了一下,敲了敲桌子,郑重提醒说:“哎,哎,安邦,这种场合,你这同志别 胡说八道啊!搞大包­干­人家就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了,什么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 前,一直吵到今天,你还想分地?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再说,把地分下去和包下去,­性­质完 全不同,分下去那可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应该说,于华北这番提醒是好心。一九八六年,赵安邦和于华北在文山头一次共事,二 人一个县长,一个副县长,住在同一个县委招待所,公私两方面的关系都很好,分地风波发 生前,赵安邦和于华北的关系远远超过和白天明的关系。多年过后,有件事赵安邦仍记忆犹 新:于华北那时烟瘾很大,一天要抽两盒烟,可却出于谨慎,从不收受下面送的烟。赵安邦 不抽烟,却老有人给他敬烟,赵安邦便收集起来,一次次集中送给于华北,什么牌子的都有 .搞到后来,­干­脆是赵安邦搞不正之风,每月收熟人两三条烟,送给于华北,让于华北既有 烟抽,又保持清廉形象。

于华北谨慎持重,却并不是思想僵化的人,提醒过赵安邦后,又说:“一包五年的政策 规定,按说不好随便突破,但是,白书记和安邦说得都有道理,我们的思想还是要解放一点 ,我个人的意见,可以考虑一包十年,我们也少一点折腾!”

白天明和与会的县长、书记、常委们都没再说啥。赵安邦也没再提分地的事,分地只是 发言时的一时冲动,谁都知道不可能实行,于是,就定下了十年的承包期。

不料,散会之后,白天明却把赵安邦悄悄叫到了县委招待所,绷着脸问:“我说安邦同 志啊,这分地是你的主意呢,还是刘集乡党委书记钱惠人的主意啊?”

赵安邦那当儿还不摸白天明的底,担心害了钱惠人,打哈哈说:“这事和钱惠人没啥关 系,我也就是在会上随便说说——白书记,你不说要解放思想嘛!”

白天明这才交了底:“行了,安邦,你别替钱惠人打掩护了,实话告诉你:钱惠人找过 我了,还给我拿来了个材料,我仔细看了,有些说服力啊!耕者有其田嘛,从安定民心和保 护耕地,以及将来农业的持续发展考虑,应该把土地还给农民!”他思索着,又说,“但是 ,有些问题钱惠人没想到,一个乡党委书记,总有自己的局限­性­嘛,比如说:把地分下去, 农田水利以后怎么办?谁还给你上河工搞水利啊?另外,会不会出现土地兼并的情况,重新 出现两极分化啊?还有,农业迟早有一天要进入现代化,使用大机械,搞产业化,这又怎么 办呢?要全面考虑啊!”

这是赵安邦再也没想到的,一九八六年的白天明竟然就有这么超前的思索!

白天明要赵安邦好好搞个调查,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搞方案时要实事求是,一 定不要有什么顾忌,小岗村的农民同志当年如果有顾忌,就不会有今天的大包­干­!第一关闯 过了,这第二关,我看也可以试着闯一下!当然,也得学学小岗村的农民同志,只做不说, 钱惠人积极­性­那么高,可以先在刘集乡搞个试点嘛!”

那次谈话无疑是历史­性­的,白天明作为一个押上身家­性­命闯关的改革者,就此如山一般 耸立在赵安邦面前,而且从那以后,就再没减低过高度。事过多年之后,赵安邦还认为,在 他从政生涯的初始阶段,是白天明让他的思想第一次冲破了牢笼。

自由的思想开始飞翔,作为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赵安邦开始了大胆的闯关。

事过多年之后,刘焕章提起这件事,还当面和赵安邦说过:“我和省委注意到你,就是 因为那年在文山分地!当时的文山地委瞻前顾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拖到最后才搞,怎么 冒出你这么个主?你胆子不小啊,连土地和生产资料归集体的前提都不坚持了?省委不处理 行吗?怎么向中央交待?当然,改革是探索,探索就允许失误,所以,处理归处理,该怎么 用还要怎么用,否则,以后谁还敢探索!”

钱惠人又怎能忘记生命历程中的一九八六年呢?一九八六年在中国改革的历史上也许是 个平常年头,而对文山地区的古龙县来说,却很不平常,刘集乡的分地事件石破天惊,把他 推到了一场政治风暴的中心。在风暴中心,赵安邦和白天明真正认识了一个叫钱惠人的乡党 委书记,他呢,也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这两位思想开明的好领导。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一九 八六年他在文山的选择,决定了他嗣后的仕途。

事过多年之后,钱惠人还记得很清楚:一九八六年三月初的一个夜晚,赵安邦顶着早春 的寒风,骑着自行车,独自一人赶到刘集乡他家来了,说是找他喝酒。酒是好酒,泸州老窖 ,两瓶,是赵安邦装在挎包里带来的,挎包里还装着一份卖地试行方案。是卖地,不是他设 想的无偿分地,按方案设计,每亩地根据好坏,以三百至五百元的价,向签过承包合同的农 民出卖。钱惠人不太理解,就着花生米、炒­鸡­蛋和赵安邦对酌时,不满地向赵安邦抱怨说: “不是分地吗?咋搞成卖地了?”

赵安邦那天心情很好,有些兴奋,呷着酒,拍着他的手背,亲昵地说:“你这个笨胖子 ,也不想想,不收点钱行吗?以后你这个乡党委书记还怎么当?农田水利用什么钱搞?每亩 三五百元并不算多,从农民这方面说,应该能够负担得起。而从你们乡政府这边说呢,就是 笔大资金啊,十几万亩地卖了,就是五六千万元啊,可以考虑建立一个农业基金,存在银行 里有利息,搞投资滚动发展有利润,搞农田水利建设就有钱了,将来还可以作为农业产业化 的发展基金嘛!”

钱惠人一下子被说服了,“好,好,赵县长,你想得可真周到、真全面啊!”

赵安邦说:“这也不是我想到的,是天明书记想到的,天明书记出题目,我做作业嘛! 听着,还有呢!为防止出现土地兼并,造成新的两极分化,卖出的承包地五十年内不许转让 ,至于五十年后是不是能自由转让,我们五十年以后再说!”

钱惠人直笑,“行,五十年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咱就这么先试起来吧!”

赵安邦笑道:“要我看,五十年后这些卖出去的地也许还得集中起来!小农经济肯定不 行嘛,大农业才是发展方向,但土地怎么个集中法可就不好说了。所以,你钱胖子心里要有 数,目光要放远点,别以为把地这么一分,就把农业问题解决了!这个方案你先好好看看, 和乡党委其他同志小范围地研究一下,有问题就提出来!”

钱惠人酒杯一放,当场就把问题提了出来,“赵县长,每亩地卖三至五百元不算多,可 很多农民还是买不起啊!就拿我家来说吧,八亩六分地,得三千多块!我一月的工资三十六 块,想结个婚都没钱,一下子哪拿得出三千多?更何况农民了!”

赵安邦说:“这个问题我和天明书记已经想到了,胖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地款分三年 或者五年交清,另外,信用社也可以搞抵押贷款,把土地证押给信用社贷款!一次­性­茭款给 些优惠,再加上分期付款和贷款,我看完全能启动!”

钱惠人乐了,“赵县长,这么说,试点方案天明书记、地委县委批准了?”

赵安邦怔了一下,数落道:“胖子,你猪脑子啊?问这话!也不想想这是什么事?这是 违反政策的,只能悄悄试!你怕丢乌纱帽可以不试,要不怕就闯一下,你狗东西主持搞,我 负领导责任,天明书记和地委县委都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钱惠人这才知道,地委副书记的白天明虽然暗中支持分地试点,却不能公开出面,也就 是说,真搞出问题,责任在他,最多赔上个管农业的副县长赵安邦。

要命的选择就这样摆在了面前,那晚,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对赵安邦严峻的面容,他不 是没有退路,他完全可以不冒这个风险。然而,作为一个对土地有着深厚感情的中国农民的 儿子,一个深知农村现状的基层党委书记,这个险他还是决定冒了。天理良心,做出这个决 定时,他真没想到日后会成为白天明、赵安邦的什么亲信骨­干­,会在仕途上得到这两位领导 的什么重用,后来那些风言风语均属无稽。

然而,事实证明,在中国有些高压线是不能碰的,有些关是不能胡乱闯的。

刘集乡的卖地方案试行了不到两个月,全乡十几万亩地只卖了一小半,风声便传到了县 长兼县委副书记于华北的耳朵里。于华北极为震惊,一边亲自出面,跑到刘集乡紧急叫停, 一边向文山地委书记陈同和汇报,把赵安邦和白天明都给卖了。

陈同和书记开始还不相信,以为于华北谎报军情,要管农业的赵安邦来汇报。

赵安邦去了,汇报说:“陈书记,刘集乡这只是个试点,不行就停下来……”

陈同和火透了,当场拍了桌子,“这种事能试吗?这不但违反目前的土地政策,还是犯 法,违犯了宪法!宪法上说得很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归国家所有,刘集乡的那个姓 钱的乡党委书记不知道吗?你这个副县长还跟着掺和?是谁在后面支持你们?据说我们地委 也有个别领导卷进去了,是不是这个情况?!”

赵安邦当时就保了白天明,“陈书记,这我可得汇报清楚:卖地试点,和县委、地委任 何一个领导都没关系,是刘集乡的同志最先提出来,我同意搞的!”

陈同和根本不相信,当天就发文停了赵安邦的职,并亲自带着调查组下来了。

赵安邦在劫难逃,他钱惠人也大难临头了,地委调查组下来的第三天,陈同和书记出面 和他谈了话,还带着两个年轻人做记录。陈同和冲着赵安邦拍桌子,却没冲他拍桌子,态度 挺和气,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不断地给他递烟,是云烟。那时的云烟叫得挺响。还有个细节 ,钱惠人也记得很清楚,就是陈同和书记老上厕所,谈话进行了三个小时,他老人家最少上 了七八趟厕所。后来才知道,陈同和书记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列腺有毛病,毛病还不小, 退休后终于因为前列腺癌去世。钱惠人那时已在宁川做了副市长,听说这一消息后,还托人 给陈同和送了个花圈。

地委书记对他态度很好,并不说明就会对这事网开一面,一九八六年不是一九九六年, 一九八六年的­干­部作风,尤其是老­干­部们的作风是令人敬佩的。地方保护主义没那么盛行, 像陈同和这种观念正统的领导还没学会对上应付、对下死保的那一套。分地事件一出,陈同 和就以地委的名义及时向省委做了汇报,自己还主动做了检讨,承担了领导责任。接下来, 陈同和和文山地委按省委的指示­精­神查明事实真相,抓住白天明和赵安邦这两个领导不放也 在情理之中,绝不存在别的意思。

因此,陈同和在谈话一开始就说:“钱惠人同志啊,我和文山地委决不相信刘集乡分地 只是你们乡党委研究决定的!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要讲纪律,要对组织忠诚老实, 今天我是代表地委和你谈话,希望你实事求是!请你说清楚,地委副书记白天明同志和副县 长赵安邦同志在这件事上到底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钱惠人心里一片灰暗,觉得反正自己完了,没必要把白天明和赵安邦再搭进去,再说, 赵安邦也打过招呼,不能牵涉县委、地委,于是,便说:“陈书记,这事和白书记、赵县长 可真没关系,就是我自作主张嘛!第一轮土地承包中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我是向白书记、赵 县长汇报过,但分地的事我提都没敢提,真的!”

陈同和拉下了脸,“你在赵安邦面前也没提过吗?不但提了,还得到了赵安邦的支持, 连那个分地试行方案都是赵安邦搞出来的,赵安邦同志自己都承认了!”

钱惠人知道,赵安邦已被停了职,所以,听了这话并不意外,明知保不下赵安邦,却还 硬挺着,“陈书记,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分地的事我好像和赵县长提过一次,当时 就挨了赵县长的批评,赵县长说我喝多了,让我想都不要想!哦,对了,对了,我全想起来 了:赵县长还骂我小农意识,说我想当地主……”

这场谈话把陈同和气得够呛,据调查组的同志后来告诉钱惠人,陈同和对他有个评价, 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政治品质恶劣,要开除他的党籍。钱惠人当时也觉得党籍可能保不住 了,甚至连公职都保不住,就更不怕了,在嗣后和调查组成员的一次次谈话中,竟然坚持错 误立场,继续大谈把承包地分给农民的种种好处。赵安邦得知这一情况后,既感动,又着急 ,让新婚的老婆刘艳带了句话过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一听就明白了,这才 开始转弯子,写起了“深刻检查”。

没想到,搞到后来,党籍还是保住了,省委书记刘焕章亲自做了批示,对他“留党察看 ,以观后效”。公职也保住了,虽说刘集乡的党委书记不让当了,粥还是给喝的,当年九月 ,便到县计划生育办公室做了喝茶看报的副主任。两位领导也调离了,白天明带着个严重警 告处分,离开文山,到宁川做了地委副书记。那时的宁川和文山不好比,文山是北部重镇, 宁川是南部不起眼的小市,­干­部使用上一直比文山低半格。赵安邦则给了个行政记大过处分 ,安排到文山最穷的白山子县做了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当时白山子的工业只有一个编织厂、 三家小饭店和十几个乡村合作社。白山子乡镇企业的崛起还是后来的事,也是在赵安邦手上 起来的。

对钱惠人来说,分地风波的最大打击,还不是组织处理,组织上已经够宽大的了,真是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啊,虽说不用你了,总还给你碗粥喝。最大的打击来自生活方面:谈了 好几年,已要谈婚论嫁的未婚妻孙萍萍离他而去了。这倒不怪孙萍萍,得怪孙萍萍在县里当 组织部长的爹。人家部长同志高瞻远瞩,有政治眼光啊,和自己的女儿说了,小钱这辈子算 是死定了,仕途上根本没希望了,对犯这种政治错误的人,组织上永远不会重用了,当然, 这位部长同志后来悔清了肠子……

到计划生育办公室喝茶看报,和于华北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这场风波让于华北成了最大 的赢家,人家于县长政治上坚定啊,成了地委陈同和书记欣赏的­干­部,后来就一步步上去了 ,从于县长变成了于副市长,又变成了于市长。未来的于市长对他挺关心,在县委大院见了 面,有时会拍拍他的肩头说:“小钱哪,不要发牢­骚­,不要埋怨组织,还得好好­干­啊,你还 是有希望的!”他脸上笑着,嘴上应着,心里却骂,“日你妈,有你这样的组织,老子还有 啥希望?不是你向上打小报告,白书记、赵县长能被处理吗?我一个没结婚的大龄青年能来 到这里发避孕药具吗!”

那当儿,钱惠人就看清楚了:所谓组织都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的,他的组织就是白 天明、赵安邦,只有跟着这两位领导­干­,他才会有出路。于是,次年三月,通过赵安邦的协 调,他调到了白山子县的工业办公室,又追随赵安邦振兴乡镇企业去了……

于华北很喜欢共和道上的恬淡和幽静。当玻璃幕墙和钢筋水泥构筑的林立高楼成为省城 主要景致时,共和道上这一幅幅凝固的异国风景画就显得异常珍贵,远离嘈杂闹市的这份恬 淡幽静也变得比较难得了。因此,不论春夏秋冬,只要不是雨雪天气,不到外地出差,于华 北就不让司机接,总爱自己散着步去省委大院上班。背着手,安步当车走在根深叶茂的梧桐 树下,看着道路两旁一座座风格各异的欧式小楼,于华北会觉得自己也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正融入一座古老城市的传说之中。

毫无疑问,他必将走进历史,就像那些已走进历史的旧时代的达官显贵和新中国的历任 省长、省委书记一样。后人写起汉江省这段改革历史时肯定会提到他,尽管他只是省委副书 记。说起来还真是有些遗憾,凭他的资历和能力,仕途不应该到此为止,他是有可能在政治 人生的最后一站成为省长的,中央已经考察了嘛,民意测验的得票和赵安邦比也没差几票。 可刘焕章和几个老同志拼命推荐赵安邦,说是赵安邦年轻,让他顾全大局!这真是岂有此理 ,刘焕章他们怎么会这么考虑问题呢?怎么就不想想:既然赵安邦年轻,为什么不能让赵安 邦再等几年呢!真是没办法,这种事不能硬争,硬争也争不来,再不情愿也得顾全大局。那 阵子他总想,若是文山分地事件发生后,赵安邦被开除党籍就好了,就没这么一个竞争对手 了。

省委书记裴一弘还不错,打招呼给赵安邦安排省长“官邸”时,也把他的住房调了一下 ,从21号调到4号。那是六十年代一位省委书记住过的英式小楼,建筑面积和院内占地面积 比赵安邦和裴一弘的“官邸”都大了许多,是共和道上最好的一座洋楼,曾做过美国利益代 办处。这座楼门牌编号虽说是4号,但却长期被人们称做一号楼。夫人觉得不合适,劝他不 要去住。他没理睬,等机关事务管理局把房子一拾掇好,便马上搬了进去,这才在心态上取 得到了些许平衡。

现在,平衡又被钱惠人受贿的事打破了。说良心话,他真不是想故意和谁作对,更不会 去和钱惠人、赵安邦算过去那些扯不清的旧账,是白小亮和钱惠人撞到了他的枪口上。昨晚 去向裴一弘汇报时,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裴一弘的谨慎也在意料之中。这次毕竟涉及 到宁川和宁川市长,这位市长又是赵安邦和白天明的铁杆部下,裴一弘不可能没顾虑。再说 ,裴一弘也清楚他和赵安邦、钱惠人历史上的是是非非,心理上对他会有所设防,这可以理 解。那就让将来的事实说话吧,只要纪检部门拿出钱惠人受贿的铁证,看谁敢站出来保?经 济问题可又是高压线啊!

就这么在共和道上走着,想着,一辆轿车悄无声息地在于华北身边停下了。

是省委书记裴一弘的专车。裴一弘打开后车门,从车内伸出头,打趣说:“老于啊,怎 么还开着你的廉政11号啊?来,来,上车吧,你这11号太慢了!”

于华北笑着摆摆手,“一弘,你走,你走,我习惯了,就是想散散步!”

裴一弘没走,仍在车上招手,“上来吧,老于,我得和你说点事哩!”

于华北只好上了车,上车就和气地打哈哈说:“昨晚不才见过面嘛,你大当家的又有啥 最新指示了?我到办公室处理点事,今天还得赶去文山搞调研呢!”

裴一弘笑道:“我哪来这么多指示啊,就想和你说说文山哩!老于,文山那个市长田封 义挺有能耐啊,不但在刘壮夫面前软磨硬缠,还跑到安邦那里去泡了,又是汇报工作,又是 送简历,安邦省长和我说啊,这位同志好像有点急不可待了!”

于华北多少有些吃惊:这个田封义也真是太过分了,先在文山市委书记刘壮夫家泡,泡 得刘壮夫恼火透顶,跑到裴一弘和他面前撤梯子,现在又跑到赵安邦面前泡了!田封义可是 他做文山市委书记时重用过的副市长啊,这个同志不是不知道他和赵安邦的历史关系,竟还 到赵安邦面前这么乱来,真不知哪股神经搭错了!

裴一弘又说:“安邦知道田封义曾经和你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 既没当面批评,也没表什么态,但却和我说,像田封义这种只会跑不会­干­的­干­部最好不要重 用。也是的,田封义在文山当了五年市长,都­干­了些啥?文件发了不少,经验总结了不少, 文山经济增长率还是全省倒数第一,问题多多!”

于华北沉着脸问:“一弘同志,田封义是啥时候找的安邦同志啊?”

裴一弘说:“就是前几天的事吧?反正在安邦去宁川开财富峰会之前!”

如此说来,这不是一次刻意的反击,钱惠人的问题省纪委昨天才向他正式汇报,他当晚 找的裴一弘,估计赵安邦不会这么快知道,因此,也就不会打出这张围魏救赵的政治牌。但 裴一弘会不会打这种政治牌呢?这可说不准。尽管做平州市委书记时,裴一弘对赵安邦时有 微词,现在不同了,人家是省委书记了,立足点变了,对赵安邦的看法也就变了。根据官场 经验推测:裴一弘如今的政治视野里不会再是哪一个市、哪一个县,而是整个汉江省。哪里 搞好了都是他的政绩,哪里搞砸了他都要负责任,任何地方出乱子都是他不愿看到的,包括 宁川和钱惠人的乱子。

裴一弘抓住手上的好牌不放,到了办公室,又对他说:“老于,田封义这么跑也不奇怪 ,刘壮夫到龄了,我们又把文山班子的调整列入了议程,田封义就看到机会了!所以,我前 几天和安邦通了通气,今天也和你正式通通气:文山这个班子要尽快定,不要搞顺序接班了 ,田封义同志接不了这个班。现有成员也要调整,该调离的坚决调离。从宁川、平州这些经 济发达地区和条条上调配一些懂经济、能­干­事的得力­干­部过去,落实省委的十年发展纲要, 彻底扭转文山的被动局面!”

于华北苦笑道:“可一弘同志啊,有些情况你也知道,文山班子的人选组织部早就在酝 酿了,我今天去文山调研,本来还准备听听刘壮夫和文山同志的意见……”

裴一弘挥挥手说:“老于,这我正想说,那个酝酿名单我反复想过了,调整力度太小, 传统的用人思路没打破,还是排排座吃果果那一套,这不行!我的意见是:党政一把手都不 要在现有的班子中选,田封义顺序接班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于华北想了想,问:“一弘同志,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安邦同志的意见?”

裴一弘怔了一下,笑了,“老于,你想啥了?告诉你:是我的意见,不过,安邦省长基 本赞成!安邦告诉我,田封义到他那里跑官时还带了幅古字画去,据说是他们老田家祖传的 ,说起字画来,田封义很有一套哩!我也了解了一下,这位田市长上大学就是学中文的,去 年还兼职带过两个研究生,所以,得人尽其用,我意­干­脆调他到省作家协会做党组书记吧, 让他发挥特长,好好建设咱们的文化大省!”

这简直是政治谋杀!地级市的市长和省作家协会的党组书记虽说平级,可在权力平台上 却决不是一回事!田封义这官跑得真是空前悲惨,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不过,田封义是 活该,现在别说他要避嫌,就是不避嫌也不能救他。于是,于华北故做轻松地说:“一弘同 志,你可真是有心人啊,想得这么周到,这个安排我看挺合适!”

裴一弘会意地笑了起来,笑罢,拉着于华北的手,亲昵地说:“那好,这么一来,文山 的事不就好办了吗?壮夫同志退了,田封义有去处了,咱们就把能人派过去嘛!当然,现有 班子成员也不是一个不用,谁走谁留,你和组织部门先拿出个研究方案。这次去文山调研, 我看你可以考虑多呆几天,摸摸底,看看文山上不去的症结究竟在哪里?你是文山的老土地 了,熟悉那里的情况,要给我出点高招啊!”

这话不无讽刺,却又不能回避,看来这位省委书记有些围魏救赵的意思,人家毕竟要和 赵安邦­精­诚合作,在现在的高位上大展宏图,哪会看着他反钱惠人的腐败,闹出一场大地震 ?便叹息说:“我的裴大书记啊,你说我能有什么高招呢?文山历史上就欠发达,建国后又 成了重工业集中地区,发展包袱的确很沉重啊!”

裴一弘脸上笑着,手却直摆,“哎,哎,老于,这话我不太赞成!改革开放初期,宁川 不如文山,不如平州,更不如省城,现在怎么样?全省第一!所以,不能用自然经济的眼光 看问题,这么看问题,不利条件永远改变不了!一定要解放思想,这要从我们省委开始。文 山也要放下架子,向宁川学习,学会用市场经济的眼光看问题!我已想好了,文山的新班子 一旦定下来,省委就号召一下,让他们先不要急于到文山上任,先去宁川做几个月的实习生 ,让宁川­干­部给他们洗洗脑子!”

于华北故意开了句意味深长的玩笑,“洗脑时只怕钱市长到不了场了吧?”

裴一弘笑不下去了,略一沉思,问起了钱惠人,也是开玩笑的口气,“怎么?只一夜的 工夫,钱惠人的问题又有进展了?你们不至于这么挑灯夜战吧?”

于华北心里透着些许快意,脸上却正经起来,“怎么可能呢?昨晚从你府上回去,我在 电话里向省纪委办案的同志传达完你的指示,倒头就睡了!”笑了笑,又说,“一弘,我正 想说呢:你看钱惠人的事,我是不是就不要Сhā手了?让纪委直接向你汇报好不好?反正纪检 工作我也是临时兼管,别在安邦那里闹出啥误会嘛!”

裴一弘想都没想便摆起了手,“哎,老于,这你不要有顾虑!让你兼管纪检工作是常委 会研究定的,那时谁知道钱惠人会出问题呢?安邦同志能误会啥?你让省纪委的同志悄悄查 查看吧,真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你只管来找我好了!”

于华北起身告辞,“那好,这事就让纪委的同志具体办吧,我得去文山了,和文山那边 说好的!”向门口走着,他又和裴一弘开起了玩笑,“安邦同志舒服啊,在宁川国宾馆开财 富会议,傍着一群大款,我可苦死喽,又得去文山访贫问苦了!”

裴一弘把于华北送到门口,“老于,别看人挑担不吃力啊,宁川国宾馆的那群大款没那 么好傍的,南部经济格局大调整,安邦手头的麻烦事也不少哇!”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不知这是对手之间的谈话,还是盟友之间的谈话?在这场涉及到宁 川的反腐败斗争中,裴一弘究竟是对手还是盟友,目前还无法判断。文山牌经裴一弘的手明 白打出来了,可对钱惠人,这位一把手好像还挺有立场。裴一弘这到底是按原则办事,还是 搞了一场制约他和赵安邦的政治平衡术呢?不得而知。

早上起来,在宾馆餐厅吃饭时,钱惠人过来陪同了。赵安邦想到钱惠人的问题,和钱惠 人带来的麻烦,脸­色­自然不太好看,态度不冷不热,有点待理不理的。

赵安邦当时就想了,如果钱惠人不识趣,谈自己的问题,他一定让钱惠人闭嘴。在情况 搞清楚之前,他不打算在任何人面前表任何态,包括在钱惠人面前。

钱惠人还不错,不知是因为麻木,还是真的不愿给他添堵,只字未提自己的麻烦事,只 谈工作,还带来了一个叫许克明的年轻人。据钱惠人介绍,许克明是绿­色­田园的老总,具有 全球眼光和超前意识。早在五年前,小伙子就想到了加入WTO之后的农业问题,就在生态农 业上大做文章,做大文章。一九九八年年初,将一个已被ST的壳公司兼并收购后予以实质­性­ 重组,将绿­色­田园推向股市,成了有名的绩优股。

钱惠人坐在餐桌前,却顾不上吃饭,说得极是兴奋“……赵省长,绿­色­田园搞得真不赖 啊,充分利用资本市场上的资金,把不少地方的农业都给盘活了!现在,他们公司在宁川、 平州搞了几个生态农业和水产养殖业基地,红红火火哩!”

赵安邦听说过这个上市公司,只是不知道这个公司搞得竟是生态农业,而且搞得这么好 ,便也有些兴奋了,用筷头指点着许克明问:“许总,你这个绿­色­田园究竟怎么个绩优法啊 ?每股净资产多少?每股利润多少?给不给人家股民分红啊?”

许克明微笑着回答说:“赵省长,那我就汇报一下:我们绿­色­田园每股净资产五元三角 二分,去年每股利润八角八分,今年估计可以突破每股一元大关!分红的情况是这样的:前 些年没怎么分配,今年中期准备好好分配一次,十股送十股!”

赵安邦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一支农业股能有这样的业绩很了不起啊!不过,许总 啊,我也提醒你一下:送股归送股,也要拿出点真金白银,实实在在地给投资者一些回报, 不能光想着在股市上圈钱!在这一点上,你们要学学广东的佛山照明,这家公司就年年分红 ,十年募资十几个亿,分红派现也是十好几个亿啊!”

许克明忙道:“是的,是的!我们这几年暂时不分红,也是为了今后公司的长期发展。 赵省长,我再向您汇报一下:今年年初,我们公司和文山古龙县刘集镇签了个合同,准备分 批收购农民手上的承包地,总计十万亩,建大豆基地!”

赵安邦一怔,看了钱惠人一眼,问:“钱市长,这是不是你牵的线啊?”

钱惠人笑着承认了,“赵省长,你知道,我是刘集人嘛,官当得再大也不能忘了家乡啊 !文山现在是大豆示范区,专家提供技术支持,省里有补贴,这种好事为啥不争取一下?再 说,这对他们绿­色­田园公司也很有利,双赢的买卖嘛!”

赵安邦多少有些激动,“好,好啊,这才是发展方向嘛!惠人,昨夜我睡不着时还在想 :当年我们在刘集乡分地到底好不好?现在看来还是不好,在加入WTO的情况下,小农经济 只能是一条死路!前阵子我看到一个资料,现在的小岗村就没搞好嘛!和资本市场结合,利 用先进的农业技术搞农工商一体化大生产才是出路嘛!”

钱惠人说:“赵省长,这话你当年就说了,在我家喝酒时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你说, 五十年后这些分下去的地也许还得集中起来,但咋集中就不知道了!”

赵安邦很感慨,“可这还没五十年嘛,想不到土地竟以这种形式集中了!”

许克明很会趁热打铁,“赵省长,那您看:能不能考虑把刘集镇列入农业部的大豆示范 区的范围?能否考虑和其他同类示范区一样,享受相关优惠和扶植政策?”

赵安邦当即表态说:“完全可以,另外,我和省政府也欢迎你继续利用资本市场的力量 加大农业的投入,把别的示范基地也买下来!碰到麻烦可以直接找我!”

许克明马上反映说:“赵省长,见您一次不容易,有些事我还真想和您说一说:您说咱 们《汉江商报》­干­的叫什么事啊?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专和我们省内的上市公司过不去, 最近公开诽谤我们,我公司正准备和商报打官司哩!”

赵安邦“哦”了一声,“有这种事?许总,商报怎么诽谤你们了?”

许克明说:“前几天《汉江商报》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文章的作者叫鲁之杰,毫无 根据地对我们绿­色­田园的年报进行所谓的科学论证,怀疑我们的业绩!”

赵安邦有些恼火,“你让那个作者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就连他一起告!”

钱惠人却Сhā上来道:“赵省长,也不一定打官司嘛!这事小许和我一说,我就劝了,还 是不要这么做,能协商解决最好协商解决,让那位作者和商报公开道个歉,挽回影响就算了 !把宝贵的­精­力和时间用在打官司上,不如用在经营上了!”

赵安邦想想也是,“好吧,商报的王总不也到会了吗?”随即对秘书交待说,“小项, 你处理吧,让那位王总主动点,和许克明同志协商一下,把这件事解决好!”

因为许克明和绿­色­田园的原因,这顿早餐吃得比较漫长,吃罢饭已快到开会的时间了。 赵安邦便在钱惠人的陪同下,直接从一楼餐厅去了四楼的多功能会议厅。

在陪同过程中,钱惠人是有机会和他悄悄说点什么的,可钱惠人啥也没说,谈的仍是工 作。赵安邦心里有了些歉意,觉得自己似乎太爱惜羽毛,不免有些渺小,便含蓄地问钱惠人 :“胖子,你那天一大早到家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啊?”

钱惠人憨憨地一笑,“没别的事!那天我也不是专程去的,到省城还有其他事,顺便说 点情况。赵省长,我不说了吗?这种时候,汝成对省委的态度很敏感!”

赵安邦略一沉思,“胖子,你说实话,是王汝成敏感,还是你敏感啊?”

钱惠人郁郁说:“我敏感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

赵安邦听出了话中的抱怨:论能力,论贡献,钱惠人都不该在目前这个位置上。当初定 宁川的班子时,他曾建议由钱惠人出任市委书记,裴一弘和多数常委却看中了老成持重的王 汝成,钱惠人心里是不太服气的。这次副省级的考察,王汝成的问题不大,钱惠人竟又生出 许多意外,连他心里都不舒服,何况钱惠人了!可正因为是钱惠人,有些话才不好说,再说 ,钱惠人也真不让人省心,关键时刻又出了麻烦。

钱惠人心里也有数,又说:“我知道,我上这一步也难啊,听天由命吧!”

赵安邦这才轻点了一句,“胖子,你知道不知道,白小亮出问题了?”

钱惠人点了点头,“不瞒你老领导说,我还从小亮那里借过一笔钱!”

赵安邦意味深长地看了钱惠人一眼,“既然是借的,那可得赶快还啊!”

钱惠人郁郁说:“已经还了一部分了,其余的还在筹,也筹得差不多了!”

这时,宁川亚洲集团老总吴亚洲等与会企业老总从另一侧楼梯口走上来。

二人没再说下去,和吴亚洲等人一起,说笑着,走进了多功能会议厅。

多功能会议厅金碧辉煌,高朋满座,市委书记王汝成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赵安邦按往年的惯例,先代表省政府讲话,没用稿子,是朋友式的聊天,“又和大家见 面了,真是很高兴啊!不瞒同志们说,一年到头这会那会开得没个完,提起开会就头痛,可 开这个会我挺兴奋!为什么?这是财富会议嘛,大款云集嘛,集中见到了你们这些老朋友、 新朋友,又听到银子的响声,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会场上顿时发出一片会心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七零八落的掌声。

赵安邦也笑了起来,“政府创造环境,你们创造财富,这一年来的情况总得说不错,在 座各位继续发财,有的还发了大财,真是财源滚滚啊!我省经济呢,继续保持高速增长的势 头,超过全国平均增长率一大截,达到了11%还多。今年计划增长率是13%,这个目标能不 能实现啊?大家都有一份责任!要帮政府献计献策,多出点好主意:比如,我省的投资环境 怎么进一步改善?还有什么政策没用足?又有哪些政策束缚了经济的发展?老规矩,请大家 在这个会上畅所欲言!”

会场上的气氛严肃起来,吴亚洲和不少与会老总都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赵安邦迅速切入正题,开始谈省委、省政府今年的工作重点,“大家知道,我省经济发 展很不平衡,宁川、平州、省城等南部六个发达市对全省GDP的贡献达到了73%,财政税收 贡献达到近85%。而北部文山等四个市却难尽如人意,发展仍然缓慢,尤其是文山,报上来 的增长率是2%,我不太相信,有可能是负增长!所以,省委慎重研究后,就全省的经济布 局和今年的工作做了个决定:一是以宁川为我省二次起飞的经济火车头,继续加压加速;二 是加大对北部地区,主要是文山的工作力度和扶持力度,苦­干­三五年,争取在本届政府任期 内初步解决文山问题!因此,我在这里提个希望,希望在座诸位多注意一下文山,不要总把 眼睛盯在宁川、省城、平州这些发达地区,做投资决策时也考虑考虑文山!文山目前欠发达 是事实,可也是机会啊,就像一只在底部的股票,一旦涨起来就不得了!我这个省长和省委 、省政府有决心,有信心,你们呢,也得有点气魄,有点战略眼光嘛!”

这时,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站了起来,“赵省长,我……我想说几句!”

赵安邦认识这位中年人,知道他是海外某著名百货连锁店在汉江的总代理,便笑道:“ 好啊,秦总首先响应我的号召了!”他指着秦总介绍说,“大家知道不知道啊?秦总就很有 眼光哩,最早在文山投资建了十个连锁超市!秦总,你说吧!”

秦总却又坐下了,“算了,赵省长,我……我不说了,您继续指示吧!”

赵安邦笑道:“指示什么?我就是代表省政府吹吹风嘛,你说,你说!”

秦总迟疑了一下,说了起来,不无激愤,“赵省长,文山的投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 和宁川、平州、省城没法比!我们的连锁超市在宁川、平州、省城开了二十八家,从没出过 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在文山倒好,换一个门面,七八个单位来收费罚款!十个连锁店开了 两年,亏损一千五百多万!昨天接到美国总部的一个电传,要求我们逐步撤出文山!据我所 知,早在去年文山就上了黑名单,被海外一家有影响的著名投资机构宣布为中国大陆六个不 宜投资的城市,名列第三!”

赵安邦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这位秦总太煞风景了,可却又不能不正视,“秦总,你说 的这个情况我心里有数,文山这些年上不去,投资环境不尽如人意是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正 因为如此,省委、省政府才要加大对文山的工作力度,包括对文山的领导班子,准备做较大 的调整!所以,秦总,我建议你先做做总部的工作,再看一看,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文山还 是这个情况,你们再撤走好不好啊?”

秦总苦苦一笑,坐下了,“好,好,赵省长,反正我已经被文山套住了!”

赵安邦又说了起来,努力挽回秦总造成的不良影响,“文山有文山的问题,文山也有文 山的优势!比如说农业,农业部就选在文山定了点。农业部的领导和我说,他们打算用五年 时间,扶植专用小麦、高油大豆、专用玉米、双低菜油等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的农产品, 我说好啊,我们省里也配合扶植嘛!也是巧了,今天早上吃饭时,碰到了一位上市公司的老 总,大名许克明,公司名号绿­色­田园,人家那叫有眼光啊,一下子在文山买了十万亩地!还 有国企包袱问题,我的意见是,不要一提起文山的国企就想到包袱!你们在座的诸位是什么 人啊?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你就没看到包袱里面的好东西啊?你们去收购兼并嘛!”他突 然想起了吴亚洲,“亚洲同志,你不是和国家电力装备公司上了个大电缆厂吗?可以考虑摆 在文山嘛,土地厂房现成的,劳动力价格比宁川、平州、省城低了一倍都不止,为什么不去 ?!”

吴亚洲看着赵安邦,笑了笑,支吾道:“赵省长,可以考虑,可以考虑……”

赵安邦谈笑风生为文山大做招商广告时,石亚南包里的手机突然震颤起来。取出手机一 看,号码是白原崴的,石亚南便悄悄退出会场,和白原崴通了个电话。尽管伟业国际资金冻 结,平州港的项目一时做不了,该维持的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通话时,石亚南保持着以往的热情,“白总,你在哪里啊?咋不来开会?我刚才还在会 上找你呢!老弟,听姐姐一句劝,别生气了,风物长宜放眼量嘛!”

白原崴道:“不过,主席还说了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石市长,咱们平州港项目, 我的意见还得上啊,伟业国际动不了,我可以给你换个合资方嘛!”

石亚南大为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总,你说什么?换合资方?继续上平州港工程 ?老弟,你可别和我开玩笑,这么大个项目哪个合资方能招手即来?”

白原崴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敢拿姐姐你的政绩开玩笑啊?石市长,你一定要弄明白 ,你们平州市政府到底在和谁打交道?你们并不是和什么伟业国际打交道,是和我白原崴打 交道嘛!我打着伟业国际的旗帜来,合资方就是伟业国际,我抱着另一家公司的执照来,合 资方就是另一家公司了,我是不是说清楚了?”

石亚南大喜过望,“清楚了,清楚了!白总,你看我们是不是尽快见个面?”

白原崴道:“好,我马上派车去会场接你,中午请你吃饭!不过,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 啊,你们政府恐怕还要多少做点让步!新合资方新伟投资并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的,人家希望 在原合同投资总额不变的前提下,股权份额能增加5%左右。”

石亚南本能地警觉了,“这不太好办吧?股权份额变更不是小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的!再说,我们本来就做了很大的让步,已经让你们绝对控股了嘛!你可别得寸进尺,给我 出难题啊!”沉吟了一下,又说,“新的合资方我们也在联系,安邦省长很关心哩,和我说 了,要在会议期间组织一些企业家到平州考察!”

白原崴呵呵笑道:“好,那好啊,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石市长,和你交个底吧:对 平州港这个项目,我个人并不怎么看好,我做工作,拉着新伟投资来接盘,完全是为了你, 为了你们平州市政府嘛!当然了,我也想和赵省长赌口气!”

石亚南没了底气,“是的,是的,我知道!白总,咱们是不是见面细谈呢?”

白原崴说:“也好,反正这事今天必须定,我晚上八点要飞香港!”

合上手机,再进会场时,会议已近尾声,赵安邦仍在为文山大做免费广告,号召有实力 的企业收购重组文山几家被ST的垃圾上市公司。赵安邦讲话结束后,王汝成和钱惠人把话题 拉到了宁川,又声情并茂地自我宣传了一通,这才散了会。

一散会,石亚南便把赵安邦拉到休息室,把和白原崴通话的情况说了说。

赵安邦有些意外,“哦?白原崴还没去香港?昨夜他和我说要去香港的嘛!”

石亚南道:“他还是要去的,说是晚上的飞机!哎,赵省长,你看这事怎么办?我们平 州方面是不是应该做点让步,接受白原崴的这种城下之盟啊?”

赵安邦一时没回答,抱臂想了想,笑着反问道:“亚南同志,你的意思呢?”

石亚南的情绪又上来了,“我的意思你知道,想请你和省政府支持嘛!可你省长大人倒 好,一毛不拔不说,还把伟业国际的资金冻结了,弄得我欲哭无泪!”

赵安邦道:“哎,亚南同志啊,伟业国际的情况我说清楚了嘛,你怎么又来了呢!回答 你的问题:我的意见是,和白原崴可以继续合作,但不必让步,寸步不让!”略一沉思,又 说,“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你不让步白原崴也会­干­的!”

石亚南不知道赵安邦何以做出如此判断,“赵省长,你判断的依据在哪里?”

赵安邦微笑着,缓缓道:“上次谈话时我不就和你说了吗?伟业国际账上并没有多少钱 ,拿不出二十八亿真金白银来做你这个项目,白原崴是要搞资本运作!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 看,资金我估计他已经落实了,资金投向也很难轻易改变了!”

石亚南疑惑地看着赵安邦,“你敢这么肯定?万一人家资金投向改变了呢?”

赵安邦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平州港扩建工程不是个小项目,决定投资不容易,改变 它也没那么容易!请你冷静回忆一下:在此之前,你们和白原崴对平州港扩建工程的考察论 证进行了多久?前后好像有两年吧?合作协议是轻易签的吗?”

石亚南多少明白了一些,“这倒是!不过,如果白原崴赌气不­干­了呢?!”

赵安邦呵呵大笑起来,“赌气?白原崴会在这种事上赌气啊?真是笑话!石亚南,我告 诉你:如果白原崴真不­干­了,那就是资金有问题,你们就别指望了!”

石亚南又产生了另一种怀疑,“赵省长,你说白原崴的资金会不会有问题?二十八个亿 啊,万一工程搞到半截,资金链断了,来个烂尾,我找谁喊冤去?!”

赵安邦道:“这你倒不必怕,就算烂尾,损失最大的也是白原崴,他的钱投在了你平州 的地盘上,会比你更着急的!”随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这一来,我倒觉得有些可惜呀 ,白原崴的这番­操­作和平州港将来的利润,都和伟业国际无关喽!”

石亚南趁机攻了上来,“哎,赵省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话我正想说:省国资委 做得也太过分了,不但伤害了白原崴,也阻碍了平州的经济建设嘛!”

赵安邦摆了摆手,“石亚南,这你别怪国资委,冻结令是我批示下的!”

石亚南讥讽道:“赵省长,那你就别可惜了!我要是白原崴也不会再打着伟业国际的旗 号为你们卖命的!”她不由得发起了牢­骚­,“赵省长,你说说看,来开财富会议的大款们一 个个当真都这么清白吗?起家时谁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多多少少总有一些吧?你们怎么只 抓住一个白原崴不放呢?杀­鸡­儆猴啊?真让我难以理解!”

赵安邦一脸的无奈,“石市长,照你的意思说,那我和省政府就该承认伟业国际是白原 崴他们的私有资产啊?也不想想,这可能吗?北京的资产划拨文件是随便下的吗?我和省政 府敢乱来一气吗?敢一手造成三百多亿国有资产流失啊?!”

石亚南赌气说:“那好,那好,既然是国有资产,你省长大人就让咱们省政府的国有大 员接过来好好搞吧,再把它变成无主资产,看能给你们搞出啥名堂!”

赵安邦看着石亚南,笑了,“哎,我说过省政府接过来搞吗?现有的国企要改制,我会 对伟业国际这么­干­吗?当真这么愚蠢吗?”他略一沉思,透了点口风,“我个人的意见,这 个伟业国际还得让白原崴搞下去,但用什么形式实现得慎重!”

石亚南一下子乐了,“赵省长,这就对了嘛!哎,你看,我今天见面时,能不能把你这 个意思和白原崴说说,让他继续以伟业国际的名义执行这个合同?”

赵安邦想都没想,便摇起了头,“不行!中国的事没那么好办的,我这设想能不能实现 还不知道呢,现在不能和任何人说,你别给我添乱嘛!”最后又说,“平州港就让新伟投资 先接盘吧,亚南同志,你只掌握一点:不要让步!另外,也替我代个话给白原崴,有关伟业 国际的产权问题,请他在海外期间少胡说!”

这时,钱惠人和王汝成双双找来了,促请赵安邦去餐厅主持午餐酒会。

石亚南匆匆和大家告了别,准备赶往海沧街12号伟业国际总部大厦。

王汝成有些惊奇,“哎,我说石市长,你这时候去伟业大厦­干­什么?”

钱惠人也说:“就是,就是,石市长,先参加酒会嘛,我还要敬你两杯呢!”

石亚南抬腿就走,边走边说:“行了,省着你们的酒吧,我没喝就醉了!”

钱惠人叫道:“哎,妹妹,你这叫什么话?在赵省长面前将我们的军啊?!”

赵安邦笑着阻止了,“你们别留了,人家有大买卖,白总请她喝人头马!”

赶到伟业大厦顶层宴会厅一看,白原崴和伟业国际的几个副总已等在那里,赵安邦说的 人头马没有,名贵的波尔图红酒倒打开了两瓶,谈判遂在杯盏交错中开始了。白原崴显然做 了充分准备,连合资合同的新文本都事先打印好了。石亚南接过新文本一看,乙方已换成了 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乙方的股权赫然改为56%,似乎一切已成定局,就等她代表平州市 政府签字了,这让石亚南心里很不舒服。

白原崴很热情,举杯祝酒时说:“石市长,总有一种­精­神让我们感动,什么­精­神呢?就 是锲而不舍执著追求的­精­神,就是合作伙伴之间决不轻易放弃的承诺!”

石亚南笑道:“是啊,白总,这的确让我感动,所以,今天我带着真诚的感动来了!但 是,对股权的变更,我和平州市政府不能接受,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

没想到,白原崴还真有理由,尽管并不充分,“股权变更一事,我在电话里和你说过, 新伟公司为什么要增持这5%呢?是出于投资安全的考虑。石市长,你很清楚,平州港项目 伟业国际先期投入了一个亿,这一个亿将来算谁的?不得而知。如果省政府坚持认定其为国 有资产的话,我方绝对控股就无从谈起了!”

石亚南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这倒也是!那么,我们能不能在原合同的基础 上做个补充协议呢?可以这样表述:伟业国际这一个亿如果将来被确定为省国资委的国有投 资,则我方让出相应股权,绝对保证你们的控股地位。”

白原崴大概没想到这一点,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副总,一时没做声。

石亚南呷着酒,又含蓄地说:“另外,白总啊,你也别把安邦省长和省政府想像得那么 僵化保守,安邦省长是什么人,你多少应该有点数嘛,也许将来伟业国际老总还是你白原崴 哩!果真如此的话,今天投资方变更其实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白原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石市长,你来见我之前,向赵省长汇报了?”

石亚南道:“这么大的事,又涉及伟业国际的先期投入,我能不汇报吗?!”

白原崴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那姐姐你能不能具体传达一下:赵省长都向你指示了 些啥?在伟业国际的产权界定上,省政府是不是有什么新思路了?”

石亚南却不敢多说了,“还是说咱们的事吧!白总,你看做这么个补充协议行不行?你 们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如果有疑异,非增加5%,那就没法谈了!”

白原崴思索片刻,同意了,“好吧,石市长,就按你的意见办!不过,这个补充协议和 更换投资方的正式合同书,要在今天完成,我在飞离宁川前要拿到手!”

石亚南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看来赵安邦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也爽快地答应说 :“没问题,我特事特办,马上通知项目经理到机场去和你签字!”

白原崴举杯站了起来,“好,那就让我们为这历史­性­的第二次握手­干­杯吧!”

文山市委大门又被几百号困难企业的群访人员堵死了,于华北挂着省城牌号的专车是从 后门进的市委大院。市委书记刘壮夫,市长田封义和常务副市长马达恭恭敬敬地在市委主楼 门前等着。大门被堵的事实,并没影响刘壮夫这些主要党政领导的情绪,这帮人脸上好像没 有多少惭愧的意思,似乎对这种景象已见怪不怪了。

和刘壮夫握手时,于华北指了指大门口的群访人员,讥笑道:“刘书记,你们怎么这么

客气啊?我不过下来走走,搞点调研嘛,你还组织了这么多欢迎群众!“

刘壮夫这才窘迫起来,“于书记,这也不是一天的事了,国企太困难了!”

田封义也赔着笑脸说:“积重难返啊,我们正在想办法,深化改革……”

于华北根本听不进去,轻车熟路地往门厅里走,边走边说:“这些年,你们办法想了多 少啊?改革不一直在深化吗?不还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吗?!”

这时,常务副市长马达从后面快步追上于华北,语气急迫地汇报说:“于书记,你放心 ,这种局面很快就要改变了!我们市委、市政府刚开过会,做了个改革力度很大的决定:在 两年内把市属二百五十三家国有企业全卖掉,一个不留!”

于华北心想,二百五十三家国企的工业资产是多少?起码二百多个亿吧,怎么卖?又让 谁来买?你们这儿有起码的投资环境吗?被海外投资机构评为国内六个不能投资的城市,我 都替你们脸红!因此,他冷冷地看了马达一眼,未表任何态。

马达觉察出了于华北的不悦,不敢跟得这么紧了,悄然缩到了后面。

刘壮夫和田封义也小心翼翼地和于华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于华北沿着明亮的走廊,继续向前走着,不禁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他 熟悉的,脚下陈旧但却擦得发亮的老式拼花地板,走廊高窗低垂下来的黑丝绒窗帘。窗帘好 像还是他当市委书记时购置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没换,向阳的一面已没了颜­色­,一片 惨白。到了二楼市委小会议室,景状益发眼熟了,蒙着绿­色­桌布的会议桌,每个座位前摆放 的削好了的红蓝铅笔和会议记录稿纸,这都是他在这里主持工作时严格要求的:市委机关的 一切都必须有板有眼,规规矩矩!

好规矩、好传统,这些同志坚持下来了,经济却没搞上去,八百多万人口的一个重工业 城市,财政收入竟不如宁川的一个区县!不能怪裴一弘、赵安邦恼火!文山搞成这样,田封 义竟还没数,为了顺序接班当市委书记,还四处跑官泡官!刘壮夫也不是啥好东西,田封义 的事和他说说就算了,竟然跑到裴一弘那里说!还有那个马达,也想着在田封义做了市委书 记后,接班当什么市长,如意算盘打得都不错!

在小会议室坐下后,于华北马上声明,“先说一下,我这次到文山来,就是搞调研,和 文山班子的调整无关,你们不要瞎揣摩!省委、省政府的­精­神你们都知道,南部宁川、平州 、省城是加快发展、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文山是加大工作力度和扶持力度的问题!省委要加 大力度,你们更要加大力度,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刘壮夫强做笑脸道:“于书记,省委、省政府《十年发展纲要》的文件我们认真学习了 ,下一步准备组织全市党员­干­部来个大讨论,同时,解放思想,准备在国企上搞个大动作, 让将来的班子轻装上阵,这阵子正组织人做国企改革方案哩!”

田封义自以为下届市委书记就是他了,接上去说:“于书记,我汇报一下:对未来的五 年,我有个设想,前两年的工作重点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国企问题,这个工作我牵头,马达 同志具体抓!后三年是发展问题,怎么发展,我还在认真考虑!”

于华北心想,你就别考虑了,这是省委、省政府考虑的事,裴一弘同志早就替你考虑好 了,你就等着到省作家协会去做党组书记吧!可他嘴上却道:“发展问题是要好好考虑,要 结合文山的客观实际来考虑,不能再像过去,光出经验不出经济!”

马达说:“于书记,文山的工作比较被动,我们都有责任。但是,文山国有经济比重较 大,各方面条件较差,也是事实!我倒不是要讨壮夫书记什么好,壮夫书记这些年也不容易 啊,累死累活的,您看,壮夫书记现在还有一根黑头发嘛……”

于华北实在是忍无可忍,“累死累活还搞了个全省倒数第一?人家宁川、平州、省城的 ­干­部没累死累活,经济反搞上去了!马达同志啊,说正题好不好?!”

马达倔劲上来了,“好,说正题!于书记,咱们最好都能开诚布公!”

刘壮夫看了马达一眼,提醒道:“哎,马市长,注意一下说话的口气!”

马达意识到了什么,“好,好,刘书记,我不说了,听于书记指示吧!”

于华北反倒笑了起来:“哎,马达同志,说嘛,我就是要了解情况嘛!”

气氛多少有了些宽松,但马达仍是不愿说,把球踢给了田封义,“田市长,你别光在咱 自家叫,你和于书记说说吧,以前的班子给咱留了多少垃圾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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