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可是我的情却永远永远也说不出口。

凄然。不悔。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额娘告诉我，不要和八哥一起玩，因为他的额娘是一个卑微的人，和他一起玩儿会辱没了身份。于是我开始轻视没见过几面的八哥，还经常偷偷欺负他。

是的，我喜欢欺负人。从小便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却不明白为什么尊贵如我，反而要守比别人更多的规矩。心里烦闷，只好去欺侮下人。我从没想过那样做是不是对，奴才的命本来就是很轻贱的，有什么值得我烦恼的。我知道他们心里恨我，可是他们不敢说。这让我觉得快意。我也知道他们都喜欢八哥。一个卑贱的阿哥，却每天无忧无虑的笑着，对每个人都很和善的样子。我讨厌他。

他其实一直知道出坏主意捉弄他的人是我。但是他从来没有生过气。总是很宠爱的由着我闹，似乎是真心疼我这个弟弟。我不领情。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没有真情。他的虚情假意也不过是想让我放过他。我偏不。年少的我没有想到，一个人居然可以伪装那么久，久到我都开始当真。

我在雪地里摔倒，他扶我起来。我被先生责骂，他对我安慰的笑。我娶福晋，他帮我在婚宴上挡酒。他送的礼物，永远是我需要或者喜欢的。八哥，你若不是真心疼我，又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你日渐出尘的玉容，渐渐烙在我的心里，仿佛斑驳的铜器，我越用力去擦，却越清晰闪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跟在你后边。我知道你赢得了很多人心，朝廷上的大臣器重你，朝外的名士也称赞你的贤德。我心里比自己受了称赞还要高兴。真的。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总有一天会娶妻。那时，我将不再是你最亲近的人。我情何以堪？

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虽然你总是掩饰得很好，可你的心情，一丝一缕，我都能体会。八哥，你可知道，每次你的笑脸里渗出不知名的忧伤，我都心痛得无以复加，想拥你入怀，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想驱散那抹­阴­云，这样的心情，折磨着我，却甘之如饴，戒之不掉。

那一天是你额娘的生日。我知道每年你的额娘都不肯见你。每年我都会静静陪着你。可这一次，我却被皇阿玛招去，推脱不掉。黄昏出来时，已经不见了你的踪影。我疯了一样到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八哥，你在哪里？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你的屋子，发现灯居然亮着。推门进屋，看到你正在写字，心里疑惑，凑过去，满纸都是那四个字：仁者爱人。我不解的望着你，你饶有兴致地告诉我来龙去脉。八哥，你可知道，你的眼神让我苦涩得似要呕出血来。于是，我告诉十四弟，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向八哥炫耀她的学问，还教育八哥“仁者爱人”。我知道十四弟向来崇拜八哥，一定不会让这个丫头好过。却没料到……唉，那个丫头有什么好，竟然……

家宴时，我终于见到了她。美是很美，气质却太差。完全不敢抬头看人，一脸要哭的样子。我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没想到那个丫头后来却有那样的惊人之举。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向皇阿玛谢恩，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故意要引起皇阿玛的注意吗？八哥略带责备的看着我，是气我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让她陷入险境吗？八哥，在你心里，竟然已经那么在意她了吗？我慌乱成一团，找个借口溜出去，匆匆写了纸条提醒那丫头会面前有怎样的机会，我就不信她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命运仿佛故意开我的玩笑。皇阿玛很快又迷上了一个宫女，那个丫头却开始和我们一起听学。虽然她和十三哥十四哥走得更近些，我却注意到，八哥的目光总是围着她转。每次忍无可忍，我都冲动的出言讥讽她，她居然敢和我这个阿哥顶嘴。八哥从来不阻止我，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八哥还是宠着我的。直到有一天八哥突然冒出一句话，而那句话是她在和我斗嘴时说过的，我才终于明白，八哥真正宠爱的人是她。八哥知道她­性­子活泼，我也占不到便宜，才在一边默默的看我们斗嘴，欣赏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我那天的心情吗？没有。那样的死寂的绝望，使世间的一切都失了­色­彩，包括语言。我终于忍不住问八哥，“你喜欢她吗？”八哥没有回答，我已知道答案。“可是他是皇阿玛看上的人。”我不死心地说。八哥脸上的表情让我不忍心去看。这时十弟闯进来，话题被迫中断。十弟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说，“八哥，你也该娶妻了，我看那郭络罗家的格格对你大有意思，嘿嘿……”我心里一惊，对十弟大发了一顿脾气，气得十弟当场拂袖而去。我也很快告辞。

回到家，我左思右想，郭络罗家里很有权势，八哥娶了她可以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更重要的是，郭络罗氏出了名的娇纵任­性­，八哥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这样，即使八哥娶了她，我仍是他最亲近的人。我心里有了决断。八哥，原谅我这次不能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只有这么一次，我保证。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去问八哥，正要劝他，他却告诉我他已有决断。我眼前一黑，悲从中来。却没想到，他的决断竟然是郭络罗氏。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