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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千难万险

“明心师弟派人传来回信,他被小畜生的朋友在身上弄了手脚,目下手足发软,气功已 散。据护送他北上的勾魂使者王朝阳送来的口信,说无法查出原因,只知血脉异常,气机败 坏,查不出是何手法或药物所伤,反正­性­命交关,如果未牌左右找不出根源,他……”

“勾魂使者­精­­干­搜经透|­茓­术,他居然找不出根源?”

“嗯。”

“那……屠师弟……”

“勾魂使者可望在近午时分,将师弟送至劳家渡。我已派人前往相迎,要将他们接来此 地,让师叔看看。”

“万一……”

“万一师叔也找不出原因,只好向小畜生……”

“但小畜生活的机会不大,大火与暗器齐发……”

“火一起,他会就范的,那时再将他派人擒住,还怕他不死不吐实?”

楼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湖面的变化,三艘船已经先后下沉,离岸约一里左右,湖面风 浪不小,杂物四处漂流,有不少人攀在浮物上,随水漂流不定,救命声清晰可闻。

楼下,近三十名好汉或坐或卧,候令行动。

地下室不大,堆满了米粮。鱼­干­、前向、杂物,只留出一条走道。一盏莱油灯发出黯淡 的光芒,照着坐在地道门两侧的三名持刀大汉。三人盘坐在地,信口天南地北穷聊天。地道 门半掩,温暖的风从地道内吹来,掠过地下室,透过地下室大开的木门,吹人楼下的大厅, 再沿石梯吹向楼上层,从窗口消逝。

坐在左面的大汉抱着连用单刀,倚在壁上说:“咱们专诸坛自从进入严府之后,名存而 实亡,不再­干­刺客的买卖,却替严府刮财传信,真没意思。”

右面的一名大汉某某笑,接口道:“至少,咱们不再冒风险,有吃有喝有女人。葛兄, 难道你还不满意?”

葛兄重重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我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老葛,你找死?”第三名大汉低喝,神­色­紧张。

葛兄挺挺腿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冷笑道:“这里又霉又臭,谁也不会前来抢咱们的差 事,更没有坛主堂主自降身份前来把守通风口,谁管咱们的胡说八道?除非你俩不够朋友, 不然……”

话未完,他突然挺起上身,仰头向伸手不见五指,却风声凛凛的地道内凝望,说: “咦!里面像有老鼠走动。”

“哈哈!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肉­米谷,那还怕没老鼠?”另一名大汉笑着接口。

先前制止葛兄胡说的大汉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像老鼠,倒像……像……老葛,你信 不信世间有鬼?”

葛兄桀桀笑,接口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间如果真有鬼,咱们黑鹰会的 人,恐怕早就给鬼弄光了。”

“记得五年前,兄弟在浙江金华……”

另一名大汉叫道:“政通兄,别再提你那件鬼故事来唬人好不好?虽是近午时分,但这 儿却像是­阴­曹地府,你老兄也不知道忌讳,兴头来了就搬出你那件活见鬼的故事!哟……”

地道门吱呀呀轻响,黑影倏现,说话的大汉本就心里有鬼,惊得失声大叫。

三名大汉毫无戒心,谁也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制住了|­茓­道,快速的打 击捷如迅雷惊电,只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眼前,便已人事不省。

出来的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两个。最先出来击昏三名大汉的黑影是柴哲,他扭头低声向 同伴道:“辛大叔请在此地稍候,如果有人下来,大叔必须回避,小可不愿连累大叔。”

烟波钓客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连累?咱们……”

“大叔请听我说。小可与这些人之间,恩怨牵缠,不足为外人道,小可并不希望大开杀 戒,因此……”

“可是,郭兄的信物在你手中,在下岂能让你单人独剑冒险?”

“请辛大叔替小可守住退路,小可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我替你守住此地,小心了。”

柴哲一眼瞥见三名大汉的预下,都挂着一条青巾,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松林中金坛主所 带领的人,全都带了青巾蒙面,便信手摘下一条青巾,蒙上了自己的口鼻,向烟波钓客挥手 示意,向室门快步走去。

室门没有人把守,沿门外的石级上升便是楼下的内室。黑鹰会的人鸠占鹊巢,占用了杨 四爷的石屋,到底为时甚暂,还摸不清石屋的全部底细,时间仓卒,也来不及彻底查问,却 自以为万无一失,未免疏于防范,同时,由于注意力完全放在外围,对内部的警戒反而忽略 了。谁也没有想到人地生疏一无所知的柴哲,会从地道内出现。

楼下候命出动袭击的人,都松懈地在大厅各处养神,对即将到来的恶斗,皆抱有乐观的 信念。外有金坛主挡头阵,内有外围的火攻和暗器袭击,石屋的铁门已经闭上,在柴哲未出 现前,该是最平静最安全的时刻,应该好好养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入村的路只有一 条,负责监视的人可看到两里外的景物。早着呢!

地下室上来了一个蒙面人,厅中的人或坐或卧,没有人对这位同伴起疑,因为所有的人 皆用青巾蒙面,彼此间装束都差不多。这些人之所以用巾蒙面,用意是隐匿自己的本来面 目,不令柴哲看出他们的身份,动起手来可令柴哲摸不清底细。同时,起火时可以防止烟 熏。

这位蒙面人是柴哲,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沿着厅左徐徐地移向后面梯口。

他在近梯口的一处壁角坐下,头枕在膝上养神,暗中察看四周的动静。身右不远处,坐 着两个人,背对背假寐,似乎睡着了。

楼下没有窗,铁门关得紧紧的,只有一盏莱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后厅门大开,里面 有灯光人影,但不易看出是些什么人。

楼上方的门口,有两个青衣大汉把守,似乎是管制人员上下的人。楼上人声嘈杂,显然 有不少人。

“不知会主在不在楼上?”他想。

他仔细倾听楼上的动静,却听不到会主的声音。

楼梯空荡荡,久久不见有人上下。

“我如果往上走,会不会暴露身份?”他想。

已经成功地混入中枢重地,岂可大意?这时如果暴露身份,那才划不来呢!因此,他决 定耐心地等候上去的机会,且多看看众人的活动概况再说。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得他心中发闷。

“老天爷!可不要让人到地下室。”他在心中暗叫。如果有人下去,那就麻烦了,必定 发觉被击昏的人,烟波钓客是否能不发出任何声息便将下去的人击昏?

焦急中,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声:“松林近端的竹林内有人打斗,不知是谁?”

楼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向下叫:“于副坛主,会主有清。”

内厅应声出来一个穿灰劲装的人,青巾蒙面,露出一双三角眼,凶光暴­射­,令人望之心 寒,大踏步上梯而去。

“定然是荆轲坛的副坛主九­阴­吊客于天南。”柴哲想。

他想跟着副坛主登楼,却又忍住了。

楼上突然传出会主熟悉的声音:“于副坛主,小畜生到底来了几个人?”

“属下来收到金坛主的信号。情况不明。”九明吊客说。

“欧坛主带去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不曾”

“副坛主可再带几个人去看看,小心了。”

“属下这就走。”

于副坛主急急下楼,进入内厅,不久,带了五个人出厅,打开了铁门,出门而去,铁门 重新闭上,冷风倏止。

忙乱中,柴哲看到内厅门出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便起身向内厅走 去。厅中仍在忙乱,所幸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内厅不大,后端共有两间住房,房门半掩,可以隐约地看到房内坐着不少相貌凶猛的 人,看穿章,似乎不像是黑鹰会的人。

厅堂两侧的壁角坐着五个人,中间的长案穷也坐了四位男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认出 坐在最前端那位眼神十分熟悉的人。

“迷魂仙客吕成栋,他也投入黑鹰会了。”他心中暗叫。

迷魂仙客吕成栋,正是黑蝴蝶胡秋的死党。黑蝴蝶带了一群爪牙,出西番意图抢劫活 佛,替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卖命,为了缺少人手,曾经误捉追擒他们的五岳狂客陶永齐,更 由迷魂仙客用迷魂香擒住了古灵和端木长风。后来在到达星宿海之前,黑蝴蝶伏法,被八爪 苍龙搏杀,只走了一个迷魂仙客吕成栋。

迷魂仙客并未露面,相貌未改。柴哲的记­性­极佳,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认出了这恶贼的 身份。

他心中一动,大喜过望,恰好室中的人全向他注视,他站在厅门含笑向迷魂仙客招手。

迷魂仙客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黑鹰会的人,不假思索地离座向他走去。

他转身便走,脚下放慢。

迷魂仙客缓步跟上,惑然问:“兄台有何要事……”

柴哲信手挽住他的右手,右手一拂,便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右期门|­茓­上。他浑身一震, 僵住了,知觉渐失。

柴哲将他挽至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下。刚到达室门,一支鱼叉凶猛地从门后扎出,直取 咽喉,捷如电闪。

柴哲反应超人,扭身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叉尖,低叫道:“辛大叔,是我。”

烟波钓客僵立在门旁,吃惊地叫:“老天,你……你这一手真是骇人听闻,你是怎样练 的?”

柴哲松手枪入,说:“请把守住室门,有人来了吹口哨传警。”

他将迷魂仙客抵在巨大的米缸下,拍活|­茓­道将其弄醒,低声说:“老兄,把你的迷魂香 给我。”

迷魂仙客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阁下,你……你是……是于……于前辈的人吗? 你……”

“别废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快给我,不然活剥了你。”柴哲沉喝。

“你……”

“先剜出你的眼珠子来。”柴哲凶狠地叫,朝指搭在对方的眼皮上。

“我……我给你……”迷魂仙客心胆俱裂地说。

“不许动手!告诉我在何处便成。”

“在……在袖……袖底……”

柴哲拉开他的衣袖,在两袖中解下两具径寸粗的喷筒,又追:“解药。”

“我……”

“放明白些,老兄。”

“在……在百宝囊中的玉……玉瓶内。”

柴哲掏出玉瓶,先用迷香和解药将迷魂仙客作为试验品,直至满意为止,方点了迷魂仙 客的睡|­茓­。

他用一些解药替烟波钓客抹在鼻端,方从容出室,在石阶下开始抖散喷管的迷香。

地下室是楼下唯一的通风口,风将迷香向上吹,他也随着迷香向上走,左袖内的两具喷 管,仍在不断地喷发迷香。

登上大厅,“砰”一声响,有一位仁兄突然倒地。

迷魂仙客的迷香确是利害,无­色­无臭,嗅到即倒。当年在西番,在四川­奸­杀抢劫的恶贼 们,在八爪苍龙一群公门高手的搏杀下,只有他迷魂仙客是唯一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可知 他的迷香是如何可怕了。

内外厅以及房内的人,谁也没想到变生肋腋,没有丝毫戒心,等到有人倒地,想声张已 来不及了,即使功力奇高经验丰富的人,在变生不测毫无戒心的境遇中,同样逃不出被迷倒 的厄运。

“砰砰匍匍……”好汉们纷纷倒地。

喷管中的迷烟,仍不断喷出。

门楼外负责把守的两名大汉,突然向下一裁。

楼上,会主的声音像在咆哮:“快发信号给南面的人,赶快驾船接应,抢救落水的人。 安重德会友,你下去请周寨主的弟兄到码头相助。”

脚步声凌乱,有人向楼口奔来,距楼门口尚有四五步,突然向前一裁。

柴哲刚挟住倒下的两个把门人,抽不出手来,奔下传信的人已经栽出,轰隆一阵暴响, 滚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咦……”门内有人叫。

柴哲丢掉喷筒,将昏倒的两个把门人向下一丢,人如狂风,抢入门内,在转角上劈面碰 上一个旋转着栽倒的人,他一把接住向里一推。

“蓬”一声大震,这家伙直挺挺地跌入花厅。

“怎么了?”厅内有人大喝。

柴哲急抢而入,大叫道:“楼下来了强敌,大事不好。”

迷香随着他飘人花厅,近门的三名蒙面人应声倒地。

柴哲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道装中年人,右方是丘磊。中年人身形一晃,大叫道:“迷香, 屏住呼……”叫声未落,身躯一晃,扭曲着栽倒。

花厅内的人,同时大惊,练气术火候­精­纯的人,立即机警地屏住呼吸,但已倒了七八个 人。丘磊一个箭步抢出,掠过柴哲身侧。

退路岂能被人截断?柴哲不再迟疑,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闷响劈在丘磊的后脑 上。

“膨”一声大震,丘磊冲倒在门下,寂然不动,几乎滑跌下楼。

身侧一名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机会向前猛扑,要将柴哲扑倒。

柴哲出手闪身,“砰”一声大震,这人脑袋撞在石壁上,瘫痪在壁下。

这瞬间,会主夫人一声低叱,拔剑近身,先下手为强,“寒梅吐蕊”直取柴哲胸前要 害。

柴哲来不及招架,向侧一闪。

会主夫人招变“流星赶月”,跟踪追击。

他已获得拔剑的机会,剑虹一闪,出绝招自救,“铮铮”两声暴响,剑虹夭矫,如虚似 幻,接着人影乍分。

会主夫人花容变­色­,飞退八尺,包头的彩巾上端裂了一条缝,断了不少青丝。

这许多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暂,交手时捷逾电光石火,发生快结束也快。

第二个人影掠到,剑如经天长虹,猛攻腹际。来势相当凶猛。

柴哲手腕一震,“铮”一声架偏刺来的剑,顺势进步切入。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左手一 搭,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井,低喝道:“不要逞强,还轮不到你动手,走开!”

被擒的人,是他的师妹周萱,排行第五的小师妹,但目下已是体态丰盈的年轻女郎了。

周萱的剑脱手坠落,按住肩并,龇牙咧嘴,吃惊地向后退,却不敢出声叫喊,也不敢呼 吸。

会主的一声沉喝,挥手制止再向前扑的人后退。

所有的人皆撤兵刃戒备、但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候迷香自散。

楼下吹上来的迷香本已淡薄,而且气流流动甚快,迷香随风消散,从窗口吹走了。

死一般的静,所有的目光齐向柴哲集中,所有的兵刃皆指向柴哲。

柴哲的目光,落在东面的石室门,但看不见室内的景物,自然也看不到被绑住双手的年 青女郎。室门前,六名老少挡住去路,不可能一冲而入。他怕对方情急杀俘,投鼠忌器,不 敢冒险冲上。

但如果不能控制室门,岂不前功尽弃?

事急从权,此时此地,已没有道义。规矩、人情可言,只有利害相关。他左手疾扬,大 喝一声,宛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铁翎箭破空而飞。

人影一闪,他已疾冲而上。

如果屏住呼吸,便不敢走动,以免闭不住气。把守在室门外的人正默行屏气术,怎躲得 开奇快绝伦的铁翎箭?发出数声狂嚎,纷纷倒下,每人的右大腿根挨了一箭,失去了走动的 能力。

功亏一贯,会主到了,剑虹耀目,宛如长虹般攻到。

柴哲一惊,糟!赫然是云笙姑娘的霜华剑,接不得,百忙中向侧一闪,会主便乘机堵住 了室门。

他手中仍有三枚铁翎箭,本想发出,却晚了一步,副会主缥缈神龙已抢在会主身前。他 心中不忍,叹口气,暗想糟了!

“什么人?”会主厉声问。

柴哲冷然回顾,猛地伸手拉掉了蒙面巾。

“咦!你……”缥缈神龙讶然叫。

柴哲收剑行礼,脸­色­凝重地说:“师父万安。徒儿柴哲。”说完,屈身下拜。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怒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六载教养之恩,徒儿岂敢或忘?”

“你好大的狗胆,欺师灭祖,你心目中还有天地君亲师吗?该当何罪?”

“师父容禀……”

“住口!”缥缈神龙大吼,举手一挥。

大师兄程忠一闪即至,剑尖点在柴哲的背心上。

柴哲本待闪避,却又忍住了,仍然跪着不动,朗声道:“徒儿不肖,但皇天后土共 鉴……”

“呸!你还敢申辩?”缥缈神龙厉叫。

“徒儿……”

“为师要先用门规治你欺师灭祖之罪,再以会规处你叛会的大逆罪名,程忠,先缴他的 兵刃。”

程忠俯身伸手,摘下柴哲的剑。

柴哲再次压下反抗的冲动。叫道:“师父,能让徒儿辩白几句吗?”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不返回大天星寨覆命?师命不可违,你心目中还有尊长 吗?”

“徒儿事非得已……”

“强辩。”

“徒儿……”

“程忠,先割断他的双脚大筋。”

程忠应声“遵命”,剑向下沉,指向柴哲的膝弯,倏然下落,剑芒一闪。

生死关头,柴哲岂肯俯首就死?反手一掌疾拍,“叭”一声脆响,程忠的剑脱手而飞。

这瞬间,缥缈神龙在失惊之下。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枝袖箭,­射­向柴哲的心坎要害,突下 杀手,这一来,铸下了大错。

“笃”一声轻响,袖箭­射­中心坎,却反弹飘坠在地。

柴哲抄起地上的袖箭,倏然站起,剑盾一挑,虎目中冷电四­射­,将箭举在眼前,沉痛地 说:“虎毒不食儿,徒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师父,你这一箭太过份了,太毒了。”

“咦!你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缥缈神龙吃惊地叫。

柴哲将箭丢在地上,吁出一口长气说:“师恩虽深重,但世间尚有天理国法人情更为重 要。师父命徒儿赴汤蹈火,徒儿决不敢迟疑,但要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不敢从命。世 间……”

“呸!你这畜生……”

荣哲屈身下拜,四拜后拾箭起来,脸­色­一冷,“碴!”一声将箭刺在左小臂上,贯穿骨 缝尖锋透出下端一半。他脸不改­色­地举起Сhā着箭的手,沉痛地说:“我柴哲顶天立地,决不 做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事,皇天后土鬼神共鉴,弟子以血涂染恩师的夺命神箭,师徒情义已 尽,恩怨两消。”

他将箭折断拔出,鲜血激­射­。接着将断箭丢在地上,虎目中冷电暴­射­,一字一吐地说: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希望师父撒手不管徒儿的事。自目下 起,徒儿不愿得罪你,希望你珍惜徒儿这份情义。”

他的目光落在会主脸上,语声突转高亢:“端木鹰扬,你的黑鹰会在江湖上专做刺客的 勾当,投身在严贼门下做走狗,鲜廉寡耻,猪狗不如。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柴某不为已甚, 不曾将黑鹰会的底细公诸天下,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将柴某的女伴掳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陷害于我,念在柴某过去的恩师身份上,柴某不和你计较,请将柴某的女件交出,柴 某……”

“你这畜生还了得?”缥缈神龙大怒地叫吼,大踏步迫上,右掌疾挥,“拍拍”两声 响,抽了柴哲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他的左手本想接着乘机抓出,但却未料到柴哲不但不还 手,也未闪避,发觉有机可乘,想接着出手已来不及了,柴哲已被打得踉跄而退,已然伸手 不可及了。

柴哲退了两步,吁出一口长气,颊­肉­抽搐着说:“你……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 的。”

另一间房中奔出大公子徐昌,冒失地欺上怒叫:“柴哲,你心目中还有师徒之道?还不 跪下领责,等什么?跪下!”

柴哲注视对方片刻,突然扭头便走,

“师弟,站住。”程忠扬剑叫,挡住去路。

“不要阻我。”柴哲沉静地说。

李凤与程忠并肩一站,也将剑指出低喝道:“师兄,你不能走。”

“四师妹,你希望愚兄死在此地?”柴哲伤感地问。

“我……”

“请让路。”柴哲冷冷地说。

身后,大公子徐昌突然像幽灵般悄然扑上,伸指急取柴哲的脑户|­茓­,迅捷绝伦。

柴哲身在危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岂会上当?他不进反退,不闪不避,在千钧一发中 脑袋一歪,徐昌一指落空,手指擦耳侧而过。

他的右手也在同一瞬间上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徐方的右手脉门,同时挫身疾退一步, 背部便抵住了徐方的下身,右手向前带。

徐方艺业超人,修为深厚,五大门人的艺业皆由他调教而成,在五大门人面前具有无上 权威。五大门人中,柴哲的表现虽不是最差劲的,但也不出众。在大天星寨时,他即使闭上 眼睛,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柴哲放倒,这次从背后辞然偷袭,按理该十拿九稳才对,决无失 手的可能。可是,他发觉居然失手了,而且身陷危局,脉门被扣右半身发麻失去抵抗力。

他反应奇快地出腿反击,左手急扣柴哲的咽喉。

可是,他碰上了比他更快更高明的对手,晚了一刹那,下半身被抵住,腿便无用武之 地,左手虽接触到柴哲的颈部,却来不及发力。他只感到身躯凌空而起,天在旋地在转,变 化奇快,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已被柴哲向前摔出两丈外,从程忠和李凤的顶门飞过, “蓬”一声大震,惯在坚硬的石壁上,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壁根下,跌了个乌天黑地,几乎昏 厥。

两名青衣人在大公子被摔出的刹那间,吃惊地扑到,左右齐上,双剑同时攻到。

柴哲向下一伏,向右一滚,一脚扫出。

“哎……”右面袭击的青衣人狂叫,双脚小腿折断,向下扑倒,废定了。

柴哲手急眼快,接住坠落的长剑,脱手飞掷。

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一闪即逝,贯入从左面进击的青衣人胸口,剑尖透背近尺。 青衣人身形一顿,柴哲已飞跃而起,一把夺过中剑的青衣人手中长剑,沉喝道:“站住!谁 敢上?”

程忠、江华、李凤、周萱,四位师兄妹四面齐出,被乍雷拟的喝声惊得一震,倏然止 步。

“砰”一声大震,身上横着剑的青衣人倒下了。

快速的反声,惊人的反应,可怕的凶狠袭击,把楼上的人全镇住了。

“你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他吗?上!毙了这欺师灭祖的畜生。”缥缈神龙厉吼。

四师兄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同声暴叱,四剑乍合。

厅堂并不宽敞,四周有昏迷不醒的人和尸体,有旁观的十余名高手,不能再容纳五个人 交手,因此不能用游斗术,必须硬攻硬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凶险局面。

六年同窗的师兄弟情义,弥足珍贵,柴哲岂忍得下心下毒手?但局面凶险,不下毒手便 只有贴上老命。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抢先出手,剑虹发如惊电。

人影乍合,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影齐聚,接着剑鸣暴响声震耳,一个如虚似幻的人影突然 脱出剑影的笼罩,宛如鬼跷幻形。旁观的人尚未看清脱出的人是谁,该人影已接近了厅门。

把守住厅门的是两个蒙面人,刚来得及分辩,将剑挥出。

剑虹乍临,剑气彻体,“锦挣”两声金呜,挥出的剑被震得向外张,还来不及躲闪接题 而至的剑影,两个蒙面人便狂叫一声,跌出门外滑至门楼,仍收不住势,滚下楼去了。从出 拍招至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

柴哲冲出重围,击倒两个把门人,尚未起步出厅,身后剑气压体,两名高手已跟踪从旁 抢出突下杀手。

他还以为是师兄妹追到,大旋身挥剑急封,剑已及体,他不能下毒手反击,只能走险封 招。

可是,当他转身的刹那间,便看清不是师兄妹,立即惹起他的反感,大喝一声,招变 “春雷惊蛰”,雷霆剑法的绝着出手。

剑虹乍现乍隐,风雷声乍息,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柴哲站在门中间,剑尖的鲜血猩红夺目。他的左手一片猩红,被自己的血染得成了血 手,血是从他左手被箭刺透的创口流出来的,他失了不少血。

两个从侧方乘机下杀手的人,倚在壁上挣扎,身躯扭曲着,慢慢挫倒在壁根下,手脚一 阵抽动,终于翻倒。两人的胸前鸠尾|­茓­已被剑贯入,鲜血染透了胸衣。

四位师兄妹失神地站在原处,脸­色­灰败,被刚才的可怕变化吓坏了。

飘缈神龙张口结舌,似乎惊呆了。

徐昌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把住石门的会主端木鹰扬脸­色­一变,久久方喃喃地说:“像是雷霆剑术,他…… 他……”

缥缈神龙惶然转首,依然地说:“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恐怕宝剑也难伤他……”

“但他的小臂分明已经刺穿。”会主意似不信地说。

“那是他自己下的手,不运功自然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能再叫旁人上了,以免枉送­性­命。”

“依你之见。”

“只有属下与会主联手,或可制他死命。”

会主摇摇头,低声说:“他不敢和你动手,你可以令他就范,试试看。”

缥缈神龙不得不试,伸手拔剑举步上前。

柴哲徐徐后退,冷冷地说:“我走了,后会有期。总有一天,端木鹰扬,你终有落单的 一天,我不相信你能将家师永远留在身旁,而且你再无耻,也不致于将家师留在你的床上陪 你夫妻两人过一辈子。”

他的话不但够份量,而且够刻毒,别说是大名鼎鼎的报应神端木鹰扬,即使是村夫俗子 也吃不消。

当着这许多属下面前,会主怎下得了台?登时激怒得快要发疯,羞愤交加,怒火如焚, 厉声大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让开,本会主要戳他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

柴哲就是要激他出手,一顿恶毒的话收效了。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在西番,柴 某放过了你。本来,柴某不想和你计较,处处回避,让你逞英雄称好汉。可是,你却不知 趣,不识好歹。我不管你那些赚造孽钱的卑鄙勾当,不管你做任何人的走狗,但你掳我的女 伴,我可不能容忍。你上!”

会主手按剑把,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徐徐举步逼进。

有人急急拉开地上的尸体,拖走昏倒的人。

柴哲跨进两步,剑尖徐扬,冷笑道:“你的剑剑名霜华,乃是在下女伴的剑,吹毛可 断,绝经穿铜,你有神剑在手,如虎添翼,相信定可发挥你的所学,看谁血溅石楼。”

会主夫人旁观者清,她看到柴哲脸上充满了自信、沉着、必胜的神­色­,更洋溢着怨毒, 冷酷的神情,与乃夫脸上的冲动、激怒、羞愤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照。这是说,乃夫不够 清明,在神­色­上已输了一着。

她心中一急,叫道:“鹰扬,小心室中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言惊醒梦中人,会主脚下一慢,扭头叫:“将那小泼­妇­杀了,动手。”

他想用杀俘的话激怒柴哲,激怒之下灵智必失。岂知柴哲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冷笑道: “杀任何人皆与在下无关,不必唬人。”

“那是阁下的女伴。”

“在下还不知她在此呢。”

“老夫要杀给你看。”

“在下并不感意外,你这种人会做出更卑鄙更无耻的事,何况杀人质?反正在下已看开 了,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不要说女伴,夫妻又待如何?俗 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在下已尽了心力,救不救得了她,无关紧要。当 然,你杀了她,你将付出惨烈万倍的代价,我要不赶尽杀绝连根铲掉你端木鹰扬一家老少男 女,不剑剑诛绝你黑鹰会的每一个人,便永不放手,永不罢休。首先,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 别想活。其次,令师弟铁骨冰心得先见阎王,我怕甚么?”柴哲用出奇冷酷的声音、一字一 吐地说。

始终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的大马脸老人,被这些话激怒了,鹰目一翻,用沙哑刺耳的声音 问:“小辈,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大概是吧。”柴哲冷冷地说。

“气死我也!”

“快了,等会儿你就要死的。”

“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黑鹰会的走狗,严国贼奴才的奴才。”

大马脸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说,明知多说反而自取其辱,双手箕张飞扑面上,一面厉 叫:“我天罡散人要掏出你的心肝来。”

柴哲并不知道天罡散人的名号和底细,但这期间他杀了几个高手,镇住了在场的人,表 现的超尘拔俗艺业,足以惊破武林一流高手的胆。而这位老家伙居然敢弃剑不用,赤手空拳 毫无顾忌地飞扑而上,显然并未被他镇住,而且根本不在乎,没将他看在眼下,想来必定有 恃无恐,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他心中悚然,涌起戒心,赶忙用仍能运用的左手,悄然拔出了藏锋录。

老家伙一闪即至,直迫内腑的罡气压体,双掌似鹰爪,冉冉伸到。

他吃了一惊,老家伙练了玄门至高无上绝学罡气,难怪如些狂妄。他想问避,已来不及 了,爪已临身。

他默运神功,一剑点出。

老家伙右手一抄,抓住了剑身向后带,右手已抓向他的胸口,无可抗拒的压力及身,令 他感到气血翻腾,呼吸窒息,剑已无法动弹,而且身躯被带得向前栽。

爪已沾衣,生死一发。

他仗着有白兕背心护胸,而且也无法脱身,一咬牙,拼个两败俱伤,用全力递出了藏锋 录。只感到录尖一震,接着长躯直入。

老家伙突然放手暴退,“嗤”一声响,抓破了他的胸衣,抓走了布帛。

柴哲连退两三步,脸­色­泛青。

“笃”一声响,他的胸衣被抓破,怀中揣着的竹箫和三宝之一的竹筒落在地上。珠盘 小,因此并未掉出。

他悄然将藏锋录藏人掌心,发觉长剑已断了一截,不由暗叫“两世为人”。

老家伙的左手,仍抓住一段剑身,胸腹交界处,衣表面出现血影,血影在迅速地扩大。 双脚站得笔直,身躯不晃不摇,似乎僵立在那儿,须发无风自摇。

柴哲火速拾起竹箫和盛着密宗和合密法图的竹筒,Сhā在腰带上。

老家伙的目光,落在竹箫上,双目睁得滚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旁观的人,全都骇然变­色­。

会主如中雷殛,站在当地不住打冷战。

天罡散人呼吸一阵紧,突然问:“你是神箫客许元戎的弟子?”

“在下并没问你是何人。”柴哲冷冷地答。

“你……你说!”天罡散人的话已不稳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请……请说”

“不是正式门人。”柴哲不忍地沉声答,他已听出对方的话中带有恳求的成份。

天罡散人眼中徐现散光,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扭曲,仰天大叫:“你的师父在……在 粤东也……也奈何不……不了我,我却失……失手在……在你手中,命……命也!我……我 好……好恨!”

最后一个恨字余音未尽,他直挺挺地倒下了,“砰”一声大震,倒地不起,天灵盖突然 自行炸裂。

“你……你杀的是上……上一代的第一凶……凶魔——血魔天罡散人。”大公子脸无人 ­色­地叫。

血魔天罡散人,是六十年前的八侠七魔之一,论辈份,比目下的三逸隐还高一辈。八侠 七魔据说早已经不在人世,天罡散人却突然在此出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 真是天意。

柴哲也吃了一惊,但心中一定,用断剑向会主一指,沉声道:“阁下,你我两人动手生 死相拼,最好少派别的人前来送死,要围攻可以先招呼一声,以免死得太冤。”

缥缈神龙心中雪亮,会主在西番就曾经败在柴哲的铁翎箭下,目前颊上仍留有疤痕。连 一代魔头也一照面便送掉­性­命,老魔头一抓之力可碎­精­钢,但仅抓裂柴哲的胸衣而已。如果 会主上前,一百条命也保不住。他只好挺身而出,拦在中间叱道:“柴哲,你真是目无尊 长,该死的东西。”

“咱们师徒之情已绝,那一箭已­射­掉了师徒的情份。”柴哲亢声说。

“你这畜生!”缥缈神龙怒叱,冲上就是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柴哲一剑封出。接着人影倏止,他的断剑尖点在缥缈神龙的胸前,谙 然地说:“师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除了师父以外,我将赶尽杀绝他们这些人­性­已失的 奴才走狗。师父,请珍重。”

“师弟!师兄!不可!”四位师兄妹同声叫着跪下了。

四位师兄妹误会了柴哲的意思,以为柴哲要动手杀师,因此跪下替乃师求情。

柴哲收剑后退,咬牙道:“师兄师妹们,请记住。师恩固然深重,但天理道义更为重 要。师父叫你们做不仁不义的事,你们可不能盲目附从,那是助纣为虐,不足为法。今天师 父可以叫你们去杀忠臣义土孝子,明天同样可以要你们去杀父母妻儿,可以要你们兴兵造反 为寇为盗,难道你们也俯首顺从吗?师父的立身行事已失师道尊严,你们自无尊师重道的必 要。师兄妹们,俗语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效法古 人大义灭亲,所以下不了手,惟愿苍天谅我、你们最好劝告师父早早离开黑鹰会,以免玉石 俱焚。小弟失伴之痛,刻骨铭心,仇深似海,急切复仇,警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号召 天下侠义英雄呜鼓而攻。严国贼父子败亡有期,你们不会再有托僻之所,小弟虽不忍下手诛 杀你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向你们下手。小弟的女伴是谁,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只要她有 了三长两短,黑鹰会大祸立至,天下必将风云变­色­,江湖上将被血雨腥风所摧残,没有人可 以脱身事外。我走了,希望你们及早为计,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向厅门退走。

缥缈神龙茫然地垂下剑,他还摸不清刚才是如何被制住的,只知道自己一剑急袭,只觉 到剑上一震,凶猛的反震力传到,右臂被震得发麻,接着眼前一花,柴哲的断剑便点在自己 的心口上了。他脸­色­苍白,脱口叫:“站住!你的女伴是甚么人?”

“去问问古灵,他或许知道。”柴哲高声答。

“古灵和文天霸在劳家渡,快说。”

“白永安也该猜出她的身份。”

缥缈神龙扭头注视着白永安,白水安急急地说:“柴兄弟,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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