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师弟派人传来回信,他被小畜生的朋友在身上弄了手脚,目下手足发软,气功已 散。据护送他北上的勾魂使者王朝阳送来的口信,说无法查出原因,只知血脉异常,气机败 坏,查不出是何手法或药物所伤,反正性命交关,如果未牌左右找不出根源,他……”
“勾魂使者精干搜经透|茓术,他居然找不出根源?”
“嗯。”
“那……屠师弟……”
“勾魂使者可望在近午时分,将师弟送至劳家渡。我已派人前往相迎,要将他们接来此 地,让师叔看看。”
“万一……”
“万一师叔也找不出原因,只好向小畜生……”
“但小畜生活的机会不大,大火与暗器齐发……”
“火一起,他会就范的,那时再将他派人擒住,还怕他不死不吐实?”
楼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湖面的变化,三艘船已经先后下沉,离岸约一里左右,湖面风 浪不小,杂物四处漂流,有不少人攀在浮物上,随水漂流不定,救命声清晰可闻。
楼下,近三十名好汉或坐或卧,候令行动。
地下室不大,堆满了米粮。鱼干、前向、杂物,只留出一条走道。一盏莱油灯发出黯淡 的光芒,照着坐在地道门两侧的三名持刀大汉。三人盘坐在地,信口天南地北穷聊天。地道 门半掩,温暖的风从地道内吹来,掠过地下室,透过地下室大开的木门,吹人楼下的大厅, 再沿石梯吹向楼上层,从窗口消逝。
坐在左面的大汉抱着连用单刀,倚在壁上说:“咱们专诸坛自从进入严府之后,名存而 实亡,不再干刺客的买卖,却替严府刮财传信,真没意思。”
右面的一名大汉某某笑,接口道:“至少,咱们不再冒风险,有吃有喝有女人。葛兄, 难道你还不满意?”
葛兄重重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我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老葛,你找死?”第三名大汉低喝,神色紧张。
葛兄挺挺腿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冷笑道:“这里又霉又臭,谁也不会前来抢咱们的差 事,更没有坛主堂主自降身份前来把守通风口,谁管咱们的胡说八道?除非你俩不够朋友, 不然……”
话未完,他突然挺起上身,仰头向伸手不见五指,却风声凛凛的地道内凝望,说: “咦!里面像有老鼠走动。”
“哈哈!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肉米谷,那还怕没老鼠?”另一名大汉笑着接口。
先前制止葛兄胡说的大汉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像老鼠,倒像……像……老葛,你信 不信世间有鬼?”
葛兄桀桀笑,接口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间如果真有鬼,咱们黑鹰会的 人,恐怕早就给鬼弄光了。”
“记得五年前,兄弟在浙江金华……”
另一名大汉叫道:“政通兄,别再提你那件鬼故事来唬人好不好?虽是近午时分,但这 儿却像是阴曹地府,你老兄也不知道忌讳,兴头来了就搬出你那件活见鬼的故事!哟……”
地道门吱呀呀轻响,黑影倏现,说话的大汉本就心里有鬼,惊得失声大叫。
三名大汉毫无戒心,谁也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制住了|茓道,快速的打 击捷如迅雷惊电,只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眼前,便已人事不省。
出来的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两个。最先出来击昏三名大汉的黑影是柴哲,他扭头低声向 同伴道:“辛大叔请在此地稍候,如果有人下来,大叔必须回避,小可不愿连累大叔。”
烟波钓客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连累?咱们……”
“大叔请听我说。小可与这些人之间,恩怨牵缠,不足为外人道,小可并不希望大开杀 戒,因此……”
“可是,郭兄的信物在你手中,在下岂能让你单人独剑冒险?”
“请辛大叔替小可守住退路,小可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我替你守住此地,小心了。”
柴哲一眼瞥见三名大汉的预下,都挂着一条青巾,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松林中金坛主所 带领的人,全都带了青巾蒙面,便信手摘下一条青巾,蒙上了自己的口鼻,向烟波钓客挥手 示意,向室门快步走去。
室门没有人把守,沿门外的石级上升便是楼下的内室。黑鹰会的人鸠占鹊巢,占用了杨 四爷的石屋,到底为时甚暂,还摸不清石屋的全部底细,时间仓卒,也来不及彻底查问,却 自以为万无一失,未免疏于防范,同时,由于注意力完全放在外围,对内部的警戒反而忽略 了。谁也没有想到人地生疏一无所知的柴哲,会从地道内出现。
楼下候命出动袭击的人,都松懈地在大厅各处养神,对即将到来的恶斗,皆抱有乐观的 信念。外有金坛主挡头阵,内有外围的火攻和暗器袭击,石屋的铁门已经闭上,在柴哲未出 现前,该是最平静最安全的时刻,应该好好养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入村的路只有一 条,负责监视的人可看到两里外的景物。早着呢!
地下室上来了一个蒙面人,厅中的人或坐或卧,没有人对这位同伴起疑,因为所有的人 皆用青巾蒙面,彼此间装束都差不多。这些人之所以用巾蒙面,用意是隐匿自己的本来面 目,不令柴哲看出他们的身份,动起手来可令柴哲摸不清底细。同时,起火时可以防止烟 熏。
这位蒙面人是柴哲,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沿着厅左徐徐地移向后面梯口。
他在近梯口的一处壁角坐下,头枕在膝上养神,暗中察看四周的动静。身右不远处,坐 着两个人,背对背假寐,似乎睡着了。
楼下没有窗,铁门关得紧紧的,只有一盏莱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后厅门大开,里面 有灯光人影,但不易看出是些什么人。
楼上方的门口,有两个青衣大汉把守,似乎是管制人员上下的人。楼上人声嘈杂,显然 有不少人。
“不知会主在不在楼上?”他想。
他仔细倾听楼上的动静,却听不到会主的声音。
楼梯空荡荡,久久不见有人上下。
“我如果往上走,会不会暴露身份?”他想。
已经成功地混入中枢重地,岂可大意?这时如果暴露身份,那才划不来呢!因此,他决 定耐心地等候上去的机会,且多看看众人的活动概况再说。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得他心中发闷。
“老天爷!可不要让人到地下室。”他在心中暗叫。如果有人下去,那就麻烦了,必定 发觉被击昏的人,烟波钓客是否能不发出任何声息便将下去的人击昏?
焦急中,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声:“松林近端的竹林内有人打斗,不知是谁?”
楼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向下叫:“于副坛主,会主有清。”
内厅应声出来一个穿灰劲装的人,青巾蒙面,露出一双三角眼,凶光暴射,令人望之心 寒,大踏步上梯而去。
“定然是荆轲坛的副坛主九阴吊客于天南。”柴哲想。
他想跟着副坛主登楼,却又忍住了。
楼上突然传出会主熟悉的声音:“于副坛主,小畜生到底来了几个人?”
“属下来收到金坛主的信号。情况不明。”九明吊客说。
“欧坛主带去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不曾”
“副坛主可再带几个人去看看,小心了。”
“属下这就走。”
于副坛主急急下楼,进入内厅,不久,带了五个人出厅,打开了铁门,出门而去,铁门 重新闭上,冷风倏止。
忙乱中,柴哲看到内厅门出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便起身向内厅走 去。厅中仍在忙乱,所幸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内厅不大,后端共有两间住房,房门半掩,可以隐约地看到房内坐着不少相貌凶猛的 人,看穿章,似乎不像是黑鹰会的人。
厅堂两侧的壁角坐着五个人,中间的长案穷也坐了四位男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认出 坐在最前端那位眼神十分熟悉的人。
“迷魂仙客吕成栋,他也投入黑鹰会了。”他心中暗叫。
迷魂仙客吕成栋,正是黑蝴蝶胡秋的死党。黑蝴蝶带了一群爪牙,出西番意图抢劫活 佛,替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卖命,为了缺少人手,曾经误捉追擒他们的五岳狂客陶永齐,更 由迷魂仙客用迷魂香擒住了古灵和端木长风。后来在到达星宿海之前,黑蝴蝶伏法,被八爪 苍龙搏杀,只走了一个迷魂仙客吕成栋。
迷魂仙客并未露面,相貌未改。柴哲的记性极佳,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认出了这恶贼的 身份。
他心中一动,大喜过望,恰好室中的人全向他注视,他站在厅门含笑向迷魂仙客招手。
迷魂仙客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黑鹰会的人,不假思索地离座向他走去。
他转身便走,脚下放慢。
迷魂仙客缓步跟上,惑然问:“兄台有何要事……”
柴哲信手挽住他的右手,右手一拂,便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右期门|茓上。他浑身一震, 僵住了,知觉渐失。
柴哲将他挽至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下。刚到达室门,一支鱼叉凶猛地从门后扎出,直取 咽喉,捷如电闪。
柴哲反应超人,扭身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叉尖,低叫道:“辛大叔,是我。”
烟波钓客僵立在门旁,吃惊地叫:“老天,你……你这一手真是骇人听闻,你是怎样练 的?”
柴哲松手枪入,说:“请把守住室门,有人来了吹口哨传警。”
他将迷魂仙客抵在巨大的米缸下,拍活|茓道将其弄醒,低声说:“老兄,把你的迷魂香 给我。”
迷魂仙客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阁下,你……你是……是于……于前辈的人吗? 你……”
“别废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快给我,不然活剥了你。”柴哲沉喝。
“你……”
“先剜出你的眼珠子来。”柴哲凶狠地叫,朝指搭在对方的眼皮上。
“我……我给你……”迷魂仙客心胆俱裂地说。
“不许动手!告诉我在何处便成。”
“在……在袖……袖底……”
柴哲拉开他的衣袖,在两袖中解下两具径寸粗的喷筒,又追:“解药。”
“我……”
“放明白些,老兄。”
“在……在百宝囊中的玉……玉瓶内。”
柴哲掏出玉瓶,先用迷香和解药将迷魂仙客作为试验品,直至满意为止,方点了迷魂仙 客的睡|茓。
他用一些解药替烟波钓客抹在鼻端,方从容出室,在石阶下开始抖散喷管的迷香。
地下室是楼下唯一的通风口,风将迷香向上吹,他也随着迷香向上走,左袖内的两具喷 管,仍在不断地喷发迷香。
登上大厅,“砰”一声响,有一位仁兄突然倒地。
迷魂仙客的迷香确是利害,无色无臭,嗅到即倒。当年在西番,在四川奸杀抢劫的恶贼 们,在八爪苍龙一群公门高手的搏杀下,只有他迷魂仙客是唯一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可知 他的迷香是如何可怕了。
内外厅以及房内的人,谁也没想到变生肋腋,没有丝毫戒心,等到有人倒地,想声张已 来不及了,即使功力奇高经验丰富的人,在变生不测毫无戒心的境遇中,同样逃不出被迷倒 的厄运。
“砰砰匍匍……”好汉们纷纷倒地。
喷管中的迷烟,仍不断喷出。
门楼外负责把守的两名大汉,突然向下一裁。
楼上,会主的声音像在咆哮:“快发信号给南面的人,赶快驾船接应,抢救落水的人。 安重德会友,你下去请周寨主的弟兄到码头相助。”
脚步声凌乱,有人向楼口奔来,距楼门口尚有四五步,突然向前一裁。
柴哲刚挟住倒下的两个把门人,抽不出手来,奔下传信的人已经栽出,轰隆一阵暴响, 滚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咦……”门内有人叫。
柴哲丢掉喷筒,将昏倒的两个把门人向下一丢,人如狂风,抢入门内,在转角上劈面碰 上一个旋转着栽倒的人,他一把接住向里一推。
“蓬”一声大震,这家伙直挺挺地跌入花厅。
“怎么了?”厅内有人大喝。
柴哲急抢而入,大叫道:“楼下来了强敌,大事不好。”
迷香随着他飘人花厅,近门的三名蒙面人应声倒地。
柴哲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道装中年人,右方是丘磊。中年人身形一晃,大叫道:“迷香, 屏住呼……”叫声未落,身躯一晃,扭曲着栽倒。
花厅内的人,同时大惊,练气术火候精纯的人,立即机警地屏住呼吸,但已倒了七八个 人。丘磊一个箭步抢出,掠过柴哲身侧。
退路岂能被人截断?柴哲不再迟疑,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闷响劈在丘磊的后脑 上。
“膨”一声大震,丘磊冲倒在门下,寂然不动,几乎滑跌下楼。
身侧一名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机会向前猛扑,要将柴哲扑倒。
柴哲出手闪身,“砰”一声大震,这人脑袋撞在石壁上,瘫痪在壁下。
这瞬间,会主夫人一声低叱,拔剑近身,先下手为强,“寒梅吐蕊”直取柴哲胸前要 害。
柴哲来不及招架,向侧一闪。
会主夫人招变“流星赶月”,跟踪追击。
他已获得拔剑的机会,剑虹一闪,出绝招自救,“铮铮”两声暴响,剑虹夭矫,如虚似 幻,接着人影乍分。
会主夫人花容变色,飞退八尺,包头的彩巾上端裂了一条缝,断了不少青丝。
这许多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暂,交手时捷逾电光石火,发生快结束也快。
第二个人影掠到,剑如经天长虹,猛攻腹际。来势相当凶猛。
柴哲手腕一震,“铮”一声架偏刺来的剑,顺势进步切入。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左手一 搭,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井,低喝道:“不要逞强,还轮不到你动手,走开!”
被擒的人,是他的师妹周萱,排行第五的小师妹,但目下已是体态丰盈的年轻女郎了。
周萱的剑脱手坠落,按住肩并,龇牙咧嘴,吃惊地向后退,却不敢出声叫喊,也不敢呼 吸。
会主的一声沉喝,挥手制止再向前扑的人后退。
所有的人皆撤兵刃戒备、但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候迷香自散。
楼下吹上来的迷香本已淡薄,而且气流流动甚快,迷香随风消散,从窗口吹走了。
死一般的静,所有的目光齐向柴哲集中,所有的兵刃皆指向柴哲。
柴哲的目光,落在东面的石室门,但看不见室内的景物,自然也看不到被绑住双手的年 青女郎。室门前,六名老少挡住去路,不可能一冲而入。他怕对方情急杀俘,投鼠忌器,不 敢冒险冲上。
但如果不能控制室门,岂不前功尽弃?
事急从权,此时此地,已没有道义。规矩、人情可言,只有利害相关。他左手疾扬,大 喝一声,宛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铁翎箭破空而飞。
人影一闪,他已疾冲而上。
如果屏住呼吸,便不敢走动,以免闭不住气。把守在室门外的人正默行屏气术,怎躲得 开奇快绝伦的铁翎箭?发出数声狂嚎,纷纷倒下,每人的右大腿根挨了一箭,失去了走动的 能力。
功亏一贯,会主到了,剑虹耀目,宛如长虹般攻到。
柴哲一惊,糟!赫然是云笙姑娘的霜华剑,接不得,百忙中向侧一闪,会主便乘机堵住 了室门。
他手中仍有三枚铁翎箭,本想发出,却晚了一步,副会主缥缈神龙已抢在会主身前。他 心中不忍,叹口气,暗想糟了!
“什么人?”会主厉声问。
柴哲冷然回顾,猛地伸手拉掉了蒙面巾。
“咦!你……”缥缈神龙讶然叫。
柴哲收剑行礼,脸色凝重地说:“师父万安。徒儿柴哲。”说完,屈身下拜。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怒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六载教养之恩,徒儿岂敢或忘?”
“你好大的狗胆,欺师灭祖,你心目中还有天地君亲师吗?该当何罪?”
“师父容禀……”
“住口!”缥缈神龙大吼,举手一挥。
大师兄程忠一闪即至,剑尖点在柴哲的背心上。
柴哲本待闪避,却又忍住了,仍然跪着不动,朗声道:“徒儿不肖,但皇天后土共 鉴……”
“呸!你还敢申辩?”缥缈神龙厉叫。
“徒儿……”
“为师要先用门规治你欺师灭祖之罪,再以会规处你叛会的大逆罪名,程忠,先缴他的 兵刃。”
程忠俯身伸手,摘下柴哲的剑。
柴哲再次压下反抗的冲动。叫道:“师父,能让徒儿辩白几句吗?”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不返回大天星寨覆命?师命不可违,你心目中还有尊长 吗?”
“徒儿事非得已……”
“强辩。”
“徒儿……”
“程忠,先割断他的双脚大筋。”
程忠应声“遵命”,剑向下沉,指向柴哲的膝弯,倏然下落,剑芒一闪。
生死关头,柴哲岂肯俯首就死?反手一掌疾拍,“叭”一声脆响,程忠的剑脱手而飞。
这瞬间,缥缈神龙在失惊之下。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枝袖箭,射向柴哲的心坎要害,突下 杀手,这一来,铸下了大错。
“笃”一声轻响,袖箭射中心坎,却反弹飘坠在地。
柴哲抄起地上的袖箭,倏然站起,剑盾一挑,虎目中冷电四射,将箭举在眼前,沉痛地 说:“虎毒不食儿,徒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师父,你这一箭太过份了,太毒了。”
“咦!你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缥缈神龙吃惊地叫。
柴哲将箭丢在地上,吁出一口长气说:“师恩虽深重,但世间尚有天理国法人情更为重 要。师父命徒儿赴汤蹈火,徒儿决不敢迟疑,但要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不敢从命。世 间……”
“呸!你这畜生……”
荣哲屈身下拜,四拜后拾箭起来,脸色一冷,“碴!”一声将箭刺在左小臂上,贯穿骨 缝尖锋透出下端一半。他脸不改色地举起Сhā着箭的手,沉痛地说:“我柴哲顶天立地,决不 做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事,皇天后土鬼神共鉴,弟子以血涂染恩师的夺命神箭,师徒情义已 尽,恩怨两消。”
他将箭折断拔出,鲜血激射。接着将断箭丢在地上,虎目中冷电暴射,一字一吐地说: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希望师父撒手不管徒儿的事。自目下 起,徒儿不愿得罪你,希望你珍惜徒儿这份情义。”
他的目光落在会主脸上,语声突转高亢:“端木鹰扬,你的黑鹰会在江湖上专做刺客的 勾当,投身在严贼门下做走狗,鲜廉寡耻,猪狗不如。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柴某不为已甚, 不曾将黑鹰会的底细公诸天下,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将柴某的女伴掳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陷害于我,念在柴某过去的恩师身份上,柴某不和你计较,请将柴某的女件交出,柴 某……”
“你这畜生还了得?”缥缈神龙大怒地叫吼,大踏步迫上,右掌疾挥,“拍拍”两声 响,抽了柴哲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他的左手本想接着乘机抓出,但却未料到柴哲不但不还 手,也未闪避,发觉有机可乘,想接着出手已来不及了,柴哲已被打得踉跄而退,已然伸手 不可及了。
柴哲退了两步,吁出一口长气,颊肉抽搐着说:“你……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 的。”
另一间房中奔出大公子徐昌,冒失地欺上怒叫:“柴哲,你心目中还有师徒之道?还不 跪下领责,等什么?跪下!”
柴哲注视对方片刻,突然扭头便走,
“师弟,站住。”程忠扬剑叫,挡住去路。
“不要阻我。”柴哲沉静地说。
李凤与程忠并肩一站,也将剑指出低喝道:“师兄,你不能走。”
“四师妹,你希望愚兄死在此地?”柴哲伤感地问。
“我……”
“请让路。”柴哲冷冷地说。
身后,大公子徐昌突然像幽灵般悄然扑上,伸指急取柴哲的脑户|茓,迅捷绝伦。
柴哲身在危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岂会上当?他不进反退,不闪不避,在千钧一发中 脑袋一歪,徐昌一指落空,手指擦耳侧而过。
他的右手也在同一瞬间上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徐方的右手脉门,同时挫身疾退一步, 背部便抵住了徐方的下身,右手向前带。
徐方艺业超人,修为深厚,五大门人的艺业皆由他调教而成,在五大门人面前具有无上 权威。五大门人中,柴哲的表现虽不是最差劲的,但也不出众。在大天星寨时,他即使闭上 眼睛,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柴哲放倒,这次从背后辞然偷袭,按理该十拿九稳才对,决无失 手的可能。可是,他发觉居然失手了,而且身陷危局,脉门被扣右半身发麻失去抵抗力。
他反应奇快地出腿反击,左手急扣柴哲的咽喉。
可是,他碰上了比他更快更高明的对手,晚了一刹那,下半身被抵住,腿便无用武之 地,左手虽接触到柴哲的颈部,却来不及发力。他只感到身躯凌空而起,天在旋地在转,变 化奇快,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已被柴哲向前摔出两丈外,从程忠和李凤的顶门飞过, “蓬”一声大震,惯在坚硬的石壁上,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壁根下,跌了个乌天黑地,几乎昏 厥。
两名青衣人在大公子被摔出的刹那间,吃惊地扑到,左右齐上,双剑同时攻到。
柴哲向下一伏,向右一滚,一脚扫出。
“哎……”右面袭击的青衣人狂叫,双脚小腿折断,向下扑倒,废定了。
柴哲手急眼快,接住坠落的长剑,脱手飞掷。
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一闪即逝,贯入从左面进击的青衣人胸口,剑尖透背近尺。 青衣人身形一顿,柴哲已飞跃而起,一把夺过中剑的青衣人手中长剑,沉喝道:“站住!谁 敢上?”
程忠、江华、李凤、周萱,四位师兄妹四面齐出,被乍雷拟的喝声惊得一震,倏然止 步。
“砰”一声大震,身上横着剑的青衣人倒下了。
快速的反声,惊人的反应,可怕的凶狠袭击,把楼上的人全镇住了。
“你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他吗?上!毙了这欺师灭祖的畜生。”缥缈神龙厉吼。
四师兄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同声暴叱,四剑乍合。
厅堂并不宽敞,四周有昏迷不醒的人和尸体,有旁观的十余名高手,不能再容纳五个人 交手,因此不能用游斗术,必须硬攻硬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凶险局面。
六年同窗的师兄弟情义,弥足珍贵,柴哲岂忍得下心下毒手?但局面凶险,不下毒手便 只有贴上老命。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抢先出手,剑虹发如惊电。
人影乍合,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影齐聚,接着剑鸣暴响声震耳,一个如虚似幻的人影突然 脱出剑影的笼罩,宛如鬼跷幻形。旁观的人尚未看清脱出的人是谁,该人影已接近了厅门。
把守住厅门的是两个蒙面人,刚来得及分辩,将剑挥出。
剑虹乍临,剑气彻体,“锦挣”两声金呜,挥出的剑被震得向外张,还来不及躲闪接题 而至的剑影,两个蒙面人便狂叫一声,跌出门外滑至门楼,仍收不住势,滚下楼去了。从出 拍招至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
柴哲冲出重围,击倒两个把门人,尚未起步出厅,身后剑气压体,两名高手已跟踪从旁 抢出突下杀手。
他还以为是师兄妹追到,大旋身挥剑急封,剑已及体,他不能下毒手反击,只能走险封 招。
可是,当他转身的刹那间,便看清不是师兄妹,立即惹起他的反感,大喝一声,招变 “春雷惊蛰”,雷霆剑法的绝着出手。
剑虹乍现乍隐,风雷声乍息,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柴哲站在门中间,剑尖的鲜血猩红夺目。他的左手一片猩红,被自己的血染得成了血 手,血是从他左手被箭刺透的创口流出来的,他失了不少血。
两个从侧方乘机下杀手的人,倚在壁上挣扎,身躯扭曲着,慢慢挫倒在壁根下,手脚一 阵抽动,终于翻倒。两人的胸前鸠尾|茓已被剑贯入,鲜血染透了胸衣。
四位师兄妹失神地站在原处,脸色灰败,被刚才的可怕变化吓坏了。
飘缈神龙张口结舌,似乎惊呆了。
徐昌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把住石门的会主端木鹰扬脸色一变,久久方喃喃地说:“像是雷霆剑术,他…… 他……”
缥缈神龙惶然转首,依然地说:“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恐怕宝剑也难伤他……”
“但他的小臂分明已经刺穿。”会主意似不信地说。
“那是他自己下的手,不运功自然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能再叫旁人上了,以免枉送性命。”
“依你之见。”
“只有属下与会主联手,或可制他死命。”
会主摇摇头,低声说:“他不敢和你动手,你可以令他就范,试试看。”
缥缈神龙不得不试,伸手拔剑举步上前。
柴哲徐徐后退,冷冷地说:“我走了,后会有期。总有一天,端木鹰扬,你终有落单的 一天,我不相信你能将家师永远留在身旁,而且你再无耻,也不致于将家师留在你的床上陪 你夫妻两人过一辈子。”
他的话不但够份量,而且够刻毒,别说是大名鼎鼎的报应神端木鹰扬,即使是村夫俗子 也吃不消。
当着这许多属下面前,会主怎下得了台?登时激怒得快要发疯,羞愤交加,怒火如焚, 厉声大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让开,本会主要戳他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
柴哲就是要激他出手,一顿恶毒的话收效了。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在西番,柴 某放过了你。本来,柴某不想和你计较,处处回避,让你逞英雄称好汉。可是,你却不知 趣,不识好歹。我不管你那些赚造孽钱的卑鄙勾当,不管你做任何人的走狗,但你掳我的女 伴,我可不能容忍。你上!”
会主手按剑把,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徐徐举步逼进。
有人急急拉开地上的尸体,拖走昏倒的人。
柴哲跨进两步,剑尖徐扬,冷笑道:“你的剑剑名霜华,乃是在下女伴的剑,吹毛可 断,绝经穿铜,你有神剑在手,如虎添翼,相信定可发挥你的所学,看谁血溅石楼。”
会主夫人旁观者清,她看到柴哲脸上充满了自信、沉着、必胜的神色,更洋溢着怨毒, 冷酷的神情,与乃夫脸上的冲动、激怒、羞愤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照。这是说,乃夫不够 清明,在神色上已输了一着。
她心中一急,叫道:“鹰扬,小心室中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言惊醒梦中人,会主脚下一慢,扭头叫:“将那小泼妇杀了,动手。”
他想用杀俘的话激怒柴哲,激怒之下灵智必失。岂知柴哲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冷笑道: “杀任何人皆与在下无关,不必唬人。”
“那是阁下的女伴。”
“在下还不知她在此呢。”
“老夫要杀给你看。”
“在下并不感意外,你这种人会做出更卑鄙更无耻的事,何况杀人质?反正在下已看开 了,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不要说女伴,夫妻又待如何?俗 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在下已尽了心力,救不救得了她,无关紧要。当 然,你杀了她,你将付出惨烈万倍的代价,我要不赶尽杀绝连根铲掉你端木鹰扬一家老少男 女,不剑剑诛绝你黑鹰会的每一个人,便永不放手,永不罢休。首先,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 别想活。其次,令师弟铁骨冰心得先见阎王,我怕甚么?”柴哲用出奇冷酷的声音、一字一 吐地说。
始终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的大马脸老人,被这些话激怒了,鹰目一翻,用沙哑刺耳的声音 问:“小辈,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大概是吧。”柴哲冷冷地说。
“气死我也!”
“快了,等会儿你就要死的。”
“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黑鹰会的走狗,严国贼奴才的奴才。”
大马脸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说,明知多说反而自取其辱,双手箕张飞扑面上,一面厉 叫:“我天罡散人要掏出你的心肝来。”
柴哲并不知道天罡散人的名号和底细,但这期间他杀了几个高手,镇住了在场的人,表 现的超尘拔俗艺业,足以惊破武林一流高手的胆。而这位老家伙居然敢弃剑不用,赤手空拳 毫无顾忌地飞扑而上,显然并未被他镇住,而且根本不在乎,没将他看在眼下,想来必定有 恃无恐,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他心中悚然,涌起戒心,赶忙用仍能运用的左手,悄然拔出了藏锋录。
老家伙一闪即至,直迫内腑的罡气压体,双掌似鹰爪,冉冉伸到。
他吃了一惊,老家伙练了玄门至高无上绝学罡气,难怪如些狂妄。他想问避,已来不及 了,爪已临身。
他默运神功,一剑点出。
老家伙右手一抄,抓住了剑身向后带,右手已抓向他的胸口,无可抗拒的压力及身,令 他感到气血翻腾,呼吸窒息,剑已无法动弹,而且身躯被带得向前栽。
爪已沾衣,生死一发。
他仗着有白兕背心护胸,而且也无法脱身,一咬牙,拼个两败俱伤,用全力递出了藏锋 录。只感到录尖一震,接着长躯直入。
老家伙突然放手暴退,“嗤”一声响,抓破了他的胸衣,抓走了布帛。
柴哲连退两三步,脸色泛青。
“笃”一声响,他的胸衣被抓破,怀中揣着的竹箫和三宝之一的竹筒落在地上。珠盘 小,因此并未掉出。
他悄然将藏锋录藏人掌心,发觉长剑已断了一截,不由暗叫“两世为人”。
老家伙的左手,仍抓住一段剑身,胸腹交界处,衣表面出现血影,血影在迅速地扩大。 双脚站得笔直,身躯不晃不摇,似乎僵立在那儿,须发无风自摇。
柴哲火速拾起竹箫和盛着密宗和合密法图的竹筒,Сhā在腰带上。
老家伙的目光,落在竹箫上,双目睁得滚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旁观的人,全都骇然变色。
会主如中雷殛,站在当地不住打冷战。
天罡散人呼吸一阵紧,突然问:“你是神箫客许元戎的弟子?”
“在下并没问你是何人。”柴哲冷冷地答。
“你……你说!”天罡散人的话已不稳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请……请说”
“不是正式门人。”柴哲不忍地沉声答,他已听出对方的话中带有恳求的成份。
天罡散人眼中徐现散光,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扭曲,仰天大叫:“你的师父在……在 粤东也……也奈何不……不了我,我却失……失手在……在你手中,命……命也!我……我 好……好恨!”
最后一个恨字余音未尽,他直挺挺地倒下了,“砰”一声大震,倒地不起,天灵盖突然 自行炸裂。
“你……你杀的是上……上一代的第一凶……凶魔——血魔天罡散人。”大公子脸无人 色地叫。
血魔天罡散人,是六十年前的八侠七魔之一,论辈份,比目下的三逸隐还高一辈。八侠 七魔据说早已经不在人世,天罡散人却突然在此出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 真是天意。
柴哲也吃了一惊,但心中一定,用断剑向会主一指,沉声道:“阁下,你我两人动手生 死相拼,最好少派别的人前来送死,要围攻可以先招呼一声,以免死得太冤。”
缥缈神龙心中雪亮,会主在西番就曾经败在柴哲的铁翎箭下,目前颊上仍留有疤痕。连 一代魔头也一照面便送掉性命,老魔头一抓之力可碎精钢,但仅抓裂柴哲的胸衣而已。如果 会主上前,一百条命也保不住。他只好挺身而出,拦在中间叱道:“柴哲,你真是目无尊 长,该死的东西。”
“咱们师徒之情已绝,那一箭已射掉了师徒的情份。”柴哲亢声说。
“你这畜生!”缥缈神龙怒叱,冲上就是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柴哲一剑封出。接着人影倏止,他的断剑尖点在缥缈神龙的胸前,谙 然地说:“师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除了师父以外,我将赶尽杀绝他们这些人性已失的 奴才走狗。师父,请珍重。”
“师弟!师兄!不可!”四位师兄妹同声叫着跪下了。
四位师兄妹误会了柴哲的意思,以为柴哲要动手杀师,因此跪下替乃师求情。
柴哲收剑后退,咬牙道:“师兄师妹们,请记住。师恩固然深重,但天理道义更为重 要。师父叫你们做不仁不义的事,你们可不能盲目附从,那是助纣为虐,不足为法。今天师 父可以叫你们去杀忠臣义土孝子,明天同样可以要你们去杀父母妻儿,可以要你们兴兵造反 为寇为盗,难道你们也俯首顺从吗?师父的立身行事已失师道尊严,你们自无尊师重道的必 要。师兄妹们,俗语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效法古 人大义灭亲,所以下不了手,惟愿苍天谅我、你们最好劝告师父早早离开黑鹰会,以免玉石 俱焚。小弟失伴之痛,刻骨铭心,仇深似海,急切复仇,警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号召 天下侠义英雄呜鼓而攻。严国贼父子败亡有期,你们不会再有托僻之所,小弟虽不忍下手诛 杀你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向你们下手。小弟的女伴是谁,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只要她有 了三长两短,黑鹰会大祸立至,天下必将风云变色,江湖上将被血雨腥风所摧残,没有人可 以脱身事外。我走了,希望你们及早为计,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向厅门退走。
缥缈神龙茫然地垂下剑,他还摸不清刚才是如何被制住的,只知道自己一剑急袭,只觉 到剑上一震,凶猛的反震力传到,右臂被震得发麻,接着眼前一花,柴哲的断剑便点在自己 的心口上了。他脸色苍白,脱口叫:“站住!你的女伴是甚么人?”
“去问问古灵,他或许知道。”柴哲高声答。
“古灵和文天霸在劳家渡,快说。”
“白永安也该猜出她的身份。”
缥缈神龙扭头注视着白永安,白水安急急地说:“柴兄弟,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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