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人不同,虎子媳妇没有将游街当作耻辱,也不介意脖子上的一双破鞋,她是蛤蟆湾子唯一没有羞耻感的女人,对任何事情都已蛮不在乎。返回蛤蟆湾子不久,浪女儿她便生下一个女孩。那是大雨中与石头狂欢结下的果子。
刘氏从石头嘴里证实这件事情后便把孩子要回了家里。女孩生得眉清目秀,被刘氏取名香草。虎子媳妇对养在邓家的两个孩子,几乎从没留意过,甚至比不上哺育幼仔的母兽。走在街上,她时常看到和孩子们跑在一起的邓飞云。飞云是兆禄播下的种,接过孩子的一刹那,刘氏便清楚地知道是邓家的血脉。
飞云这个名字是邓吉昌给取的,他压根不知道那个被他经常吐口水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而虽然浪女人知道飞云就是自己送给邓家的那个孩子,却丝毫没有舔犊之情。
事实上,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为满足永无休止的性欲而活着。回蛤蟆湾子后,她每天晚上都虚掩着自己的房门,焦急地等待着不知是谁的任意一个男人的光顾。她甚至把批斗会和游当成了勾引男人的绝好场合,因为批斗会和游街的当天夜里,她总会在自己那两间简陋的小屋里等上一个男人,而这位在她淫荡的喊叫声里完全成为俘虏的男人,往往是批斗会上和游街时对她最凶的人。
每天,通过石头的口,村里村外的种种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鸽场邓跃进耳朵里。当跃进听说浪女人脖子上挂着双破鞋游街时,感到特别滑稽可笑,当着鸽场社员的面,他说:“干脆让她光着腚游街算了,她正喜欢这样!”在他的哈哈大笑声里,连石头也对他的突发奇想而吃惊。
对村人如同小儿游戏般的举动,跃进既没兴趣也丝毫不感到奇怪,他将此看作大家在极度空虚中找到的特殊休闲方式。
“大人的玩性比孩子更强。”他想到这里时灵感顿生。一天下午,他蛮有把握地对舅舅石头说:“老舅你看着,我会让鸽场里的玩艺儿比村里的更好看,不出半个月,就是虎子媳妇光着腚游街也没人去看。”
跃进的话起初并没引起石头注意,可在第二天一早开笼放鸽时,跃进开始为他信心十足的游戏作训练和学习。他将数百只母鸽子的腿上系上了粉红色的布条,用只有他和鸽子才听懂的语言,把这些鸽子引到鸽场外的一片草地上。腿上系着布条的鸽子听话地围在他周围,忽打着翅膀上下飞舞。跃进全不顾鸽场社员投来的惊奇目光,一会儿带着这群鸽子飞跑,一会儿又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让鸽子围成一个规则的圆;他一会儿大呼大叫,一会儿又喃喃细语,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没有翅膀的鸽子。后来,他带着这群鸽子跑得无影无踪,直到将近日落时才返回鸽场。没有人知道这一天的时间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只见他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稚气。
“鸽子比人都灵气!”跃进向鸽场社员打着招呼,再响亮地打一声呼哨,数百只鸽子加入了返巢的鸽群里。
第二天一早,他把系粉红布条的鸽子扩展到了上千只。在昨天数百只鸽子的带领下,上千只鸽子又着了魔般地随他飞出鸽场,一直到远离鸽群谁也看不到为止。包括石头和胡万勇在内,鸽场的社员对生产队长的奇怪举止不再放在心上,而一些目睹此景的村人以为跃进在放鸽子。
十几天后,也就是最后一批城里下乡串连的红卫兵驻进蛤蟆湾子的那天下午,鸽场的数万只鸽子腿上已全都系上了粉红色布条。这些布条,全是鸽场运销队的社员外销种鸽、幼鸽和鸽蛋时顺便买回的丝绸,足足用掉了一百尺。
由于兴奋,跃进满脸红光。他让石头找来一张大红对子纸和一支粗毛笔,几乎没加思索地写就了一张大字报。大字报的内容是鸽场将于次日早晨进行万鸽表演,届时请全村父老乡亲和城里下乡串连的城里红卫兵观看。这张大字报在日落前贴在大队部的墙上,在众多的大字报中十分醒目。贴完大字报,跃进才发现仅隔数米便是大队党支部新贴不久的一张白纸通知。跃进只看了一眼便知通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鲍文化亲自写的,笔体苍劲有力,远比自己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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