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就很容易说通了。皇爷爷去宫外买了一个男婴回来。…原本打算将他好好抚养长大,当作延续血脉,却不知为何,父皇的病突然好了。”
瑞香苦笑:“于是,这位被抱养回来的颖皇叔,忽然之间便变成了多余的人。哪怕再聪明,功课再好,再文武双全,也只得父亲表面地喜爱,心目中,却总是一句,不是亲生的,其心不知啊。因此直到父皇您登基,皇爷爷还是生怕颖皇叔知晓自己的身世,直接将他封王,却如同发配一般去了北疆。”
钧惠帝一直很安静地听,不发一言。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瑞香慢慢道,“我前几天走访了凌大叔,也就是一直跟在颖皇叔身边的,凌杨的父亲,他的夫人,正是当年我母妃,玉贵妃临盆时在旁服侍的宫女。我曾很疑惑,凌大叔人正直敦厚,为何却甘愿为颖皇叔所用,行其不义?”
“凌大叔说,他一早便与颖皇叔机缘之下成了知交。颖皇叔曾经经历过一件事,便是他少年时,皇爷爷已登基,太子自然是父皇您。而颖皇叔喜欢上了一位血统高贵的女子,却在向皇爷爷说明要纳她为皇子妃时被皇爷爷一口回绝,当时皇爷爷口无遮拦,口中还说,如你这般卑贱出身,倒还想娶她?颖皇叔实在不明所以,逼问自己的母亲,始知,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出色,终是得不到父亲地一点喜爱了,因自己原本就是不该存在于这皇室的人,这世上最难以改变的,居然便是血统二字。他地母亲因泄露秘密,也被皇爷爷暗中处死。那时颖皇叔人小力薄,却终是将这一切的仇恨记在了心里。再之后,那位血统高贵地女子成了父皇地太子妃,又很快成了皇后。颖皇叔失意之下,却与您的妹妹,名义上也是他地姐姐,暗生了情愫。明瑶长公主生性聪慧,在点滴之中也早已察觉颖皇叔并非自己的亲兄,却又对颖皇叔爱才而起怜悯之意,于是,便是两情相悦。”
“之后,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明瑶长公主居然已有身孕。无论如何,未婚而有子,本是天下不齿,更何况,孩子的父亲还是她名义上的兄弟。因此,只好偷偷躲入护国寺产子。”瑞香歇了口气才继续说,“而其时,父皇最为宠爱的玉贵妃也即将临盆。玉贵妃产下的男婴瘦弱无比,看着便活不长,便抱出了宫去,以明瑶长公主之子代替。却不料明瑶长公主之子反而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倒是那个抱出的婴孩健康长大了……自然,这是后话。凌大叔因对颖皇叔的知己之谊而娶了昔年玉贵妃身边最为得宠的宫女,却也因此与妻子从无和睦之时,甚至于他的妻子一直教儿子要如何恨他爹,于是这唯一的儿子不得不被早早送离身边,到得后来,父子竟无能再相见。”
“再之后,藏仪要求和亲。这个和亲公主,没有人比明瑶长公主更适合。要怎样使人看起来如同处子,宫中太医自然是有办法的。那时颖皇叔早已在云阑城,而明瑶长公主出塞和亲,路过那条道时,终与颖皇叔重逢。大约,便是在那时定下了二十年之约。”
瑞香看着钧惠帝,道:“颖皇叔起兵。为的是夺帝位,但是更多的。为的只是一场公平之战,他想与你以兄弟地身份平起平坐!他想证明给皇爷爷看,不给他帝位,他自己抢得来!因为若不是自己做皇帝,便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什么人都无法保护!”他的声音陡然升高,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谁料,最终,最终……不仅因为自己使得自己心爱地女人身死,唯一的儿子,也不能承欢膝下甚至于---认仇人作父,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
钧惠帝一直安静听着。手下磨墨地动作不曾停下,此时才忽然道:“当日独留我和他,我们。根本没有打斗什么。若真的打斗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他不过忽然说了许多事。我们兄弟二人。从未说过那么多的话。你懂得……他为何要等二十年么?他为何等得起二十年?因为送明瑶和亲时,我便答应过明瑶。你的孩子,一定能活过二十岁。”
瑞香口中一阵苦涩。许久才道:“这几日,也曾有名医为瑞香调理身体。他说道,以瑞香地先天,若不是生长于宫中,有各式药材补品维持,只怕活不过二十岁。而有条件好好调理,能延命是肯定的。但是到得封了平靖王之后,我的毛皮衣物越来越多,沉香屑里也出现了冰兰粉末,如此一来,又是减寿。父皇……只是重当年的承诺才对我好,当年的承诺,换句话来说便是这样:你的孩子,最多活到二十岁。父皇既恨自己的妹妹不守贞节,也恨颖皇叔坏你疼爱的妹妹的名节,自然不会希望他们地孩子活得很久。”
“我知道了这一层之后,唯一想的只是……”瑞香看着他,“父皇,够了,我不恨你了……父皇终究是疼爱皇姑姑的,为保住她地名声,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听说他还活着,也要进了宫来,竟然能狠心让他做小太监,却被我----什么都不明白地我给救了下来,还留在了身边。于是父皇顺水推舟,毛皮衣物,沉香屑,都由他来安排,这样父皇你,也完全不用觉得内疚,实是天经地义。”
钧惠帝又是一阵难言地沉默,许久之后,才道:“颖王等上二十年,其中有更大的原因,是要等你长大。他到云阑城之后,并未娶妻,也无子嗣。哪怕他夺得了帝位,又何以为继?他地儿子,终是成了别人的儿子。他在这里明里暗里表演着他不认你这个儿子,也是一心要你死,却是只怕朕心存猜忌,再也容不下你。细想来,也许他一直想的便只是与我一战,之后扶你上位。”
瑞香牙齿紧咬,只觉得牙根酸疼。
如今想来,一切如昨。以颖王的聪慧,又怎会因小小的无根据的滴血认亲,而认定了他的血统,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将所有过错推到旁人身上。
“那日在神坛之上,他与朕说完那些话,便自尽身亡了。是觉得大势已去,还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明瑶,或是觉得即便自己夺了帝位也无人继承,这世上再无亲人,生无可恋,不得而知。”
钧惠帝长叹一声,坐下来,墨已经被他无声地磨得极浓稠,他饱蘸了浓墨,写下一篇往生咒。
二日后,钧惠帝下诏,禅位于第五皇子平靖王瑞香,己入护国寺,戴发修行,再不问朝政。
尾声
凌晨,天还未亮。
瑞香坐着马车回了荒废已久的平靖王府。
马车忽的一停顿,他下意识道:“信铃……前面年轻的马夫探头来:“王爷,小的叫南木。”
瑞香一怔,笑道:“南方嘉木么?好名字。”
下得车来,平靖王府里早已空无一人。
据说,听风随着连惟弦回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山谷去了。她似乎觉得,这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欢迎她。
信铃依旧下落不明。
伊吕与柳眉终于决定成婚,正快活得张罗,莫岚与云翎都在帮忙。
宁欣深夜亲自找他,告诉他,若是当真需要和亲,作为大钧公主,她义不容辞,也当仁不让。
大家都有归宿了啊,却是他自此总是孤单一人。
天色青灰,忽然起了一阵冷风,瑞香仰起了头,几滴细小的雨珠落在了脸上。
他轻笑道:“春雨终于姗姗来迟。”
忽而记起自己曾在那人抱怨发怒时写下的,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只是,终于再等不到秋。
得得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只听有人跪下,道:
“陛下,五更朝鼓快要响了,陛下的头次早朝,莫要迟了。”
瑞香闻声,回过身来,笑容澄澈却安静,眼神平和,而再无波澜。
END
写在绮罗完结时
首先新文疏影阁欢迎大家> 终于是完结了,无论是说草率还是烂尾的,箜篌都照单全收,鸡蛋西红柿欢迎,留着做夜宵了,砖头不要,还是怕痛的。
其实绮罗卷是一个整体。之前的很多伏笔,虽然也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但是我个人认为若是整个联系起来,这样的结尾应该也不算突兀,大抵是因为连载,中间总有停顿,无论我还是读者大人们都会有些滞涩了。我想结尾也已给了所有人一个暂时明朗化的结局,只不过还有一些留白和缺失,我想可能以后会在番外里补。嗯,没错,番外还是会继续写哒。
↑以上为自我辩驳的推托之词==+++++++
其实我真的是一很会歪剧情的人,起初写绮罗卷,甚至初稿应该是一个江湖故事,绮罗卷是某某宝物,怎样怎样如何如何,然而开头不顺,于是想换个角度写,便从江湖换去了宫廷,写着写着又向着很久前写的一个短篇《且听风吟》靠拢,结果,那个最初作为引子的绮罗卷宝物,就这么消失在了异次元空间。也因为如此,整个故事,甚至没有大纲,任我写到哪算了哪。写这文时,从未去别地广告,却意外地被签下,然后得到推荐,得到读者喜欢,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意外的财富(不管是被签后的物质财富还是之后写文的精神财富:P,MONEY总是喜欢的,掩面)。
转回来说说这文本身。其实我是真的不会写爱情……远目。最初,想写一个运筹帷幄,无论环境多不利多恶劣,都能立刻有应对方法的强人,然而事实证明他不受我的控制。瑞香是一个被动无比的人,看完这文的大家应该都有所察觉吧。他所做的一切几乎没有是自己主动争取的,都是被外界的无奈和逼迫,一步一步逼到那个境地,无奈之下,才去应对。就连之后的君临天下,也是因明瑶长公主身死所激。这样的被动,我想也是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应有的性格,表面可自信,内里却自卑着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人在乎,所以他并不爱自己,也不敢爱别人,但因为自己的命不长久而有了对生命的向往珍爱,所以,他纵容和保护身边每一个他所在乎的人。
原本这样性格的人,应当会是个悲剧。
但是,我却是一个非要写HE的人。虽然过程喜欢虐,但是,结局却要好。生活本就艰辛,所以在我能左右的故事世界里,我要尽我所能给他们好结局,哪怕好结局不如悲剧一样让人记忆深刻,哪怕好结局显得别扭而不自然,我也无怨无悔。
而说起新文,其实是绮罗卷之后的事。新文主角楼疏若某方面来说跟瑞香有些类似——同样的聪敏,同样的有些沉重的宿命。然而这两人最大的不同是,瑞香被动而难免自苦,楼疏若却是主动的,并且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
而瑞香与听风,应该也会在新文里再续前缘^_^
那么,大家看文愉快,绮罗卷告一段落,除了番外不定期更新外,也就暂时,谢幕了。
谢谢一路来的支持。^_^
PS:除了写文外,这几个月都将闭关准备考研。所以QQ基本不会再上了,书友群也已交给朋友管理,大家有什么话可以告诉群里其他几位管理员小盆友,因为她们都与我现实认识,有什么话都可以不通过网络直接转告我。
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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