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着黄三郎跟着宫奴们撤桌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三郎的确忠义,每日尽心侍奉,白日陪昭华劳作,陪他受罚,每餐饭必先自己尝过无事后方奉与昭华,待他食过,自己才用剩下的。夜晚则守在门外护卫,寸步不离。
文康益发欣赏这个忠诚的人。对他说:“这盘点心赏你吃。”
将御用食物赏给宫奴,是极大的恩典,黄三郎却看也不看,道:“太子还未曾进过膳,奴才绝不先食。”
“谁是太子?”文康气得笑起来,道:“好罢,你先伺候他吃。”
待黄三郎一去,文康悄悄跟在他身后,想听他们说什么。
只见昭华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黄三郎跪下劝道:“天下之事,福祸相伏,安危互替,困厄之际,正是奋发之基。圣人说: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人不经忧患,则智慧不成。今太子受难于齐,安知不是上天降下磨难,以助君磨砺意志,日后成就大业。太子何苦抑郁于心,不进饮食,太子之躯,系全燕国之所至重,望慎惜之。”
昭华听他劝,才忍着痛苦,勉强吃了两口点心。
“真有趣,笼中老鼠也妄想翻天么?”文康从暗处走了出来。
昭华一听见声音,惊得动了一下,痛得蹙起双眉,只觉下巴被人抬起,睁眼一看是文康那张可恨的脸。
“怎么?受不了么?”文康一脸讥嘲,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最轻的刑罚,一般情况是用铁丝拴住拇指吊起来,还有在双脚上坠上百斤重物,不单是手臂,连双腿也会被拉脱臼。还有倒吊,很快可以让人血流集中有头部,还有在双|乳上吊重物,那滋味你一尝过就会乞求朕赏赐你死亡。”
这的确是比较轻的刑罚了,太后警告过建章宫所有管事的,不许凌虐昭华,可是皇帝却要折磨他,天知道这对血脉相连的呣子说不定哪天和好,总管们很难做,只得在这两者之间斟酌用刑,即不能过份残害昭华的身体激怒太后,还要让皇帝可以泄愤。
昭华是奴才中的贱奴,身份最卑贱,宫里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任意打骂使唤,也亏了有太后在,再加上黄三郎的拼命护持,他才没有受更多的虐待。
没有回避他嘲弄戏谑的眼神,昭华清澈如山泉的目光直视着他:“皇上是要奴才叩谢皇上的仁慈吗?”语气中也含着一丝讥嘲。
“难道你不该感激朕的仁慈吗?”文康恼火地说。
今天在朝堂上他又和那帮朝臣磨了一番嘴皮子,蒙大将军和林相国又提出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他供出凌云窟入口和开启方法,然后处死他,斩草除根。
文康喜欢观赏犯人受刑的痛苦,也常去观刑,他知道大牢的酷刑只一个晚上就可以把人弄得不成|人样,甚至残疾,重则至死。昭华如果被关进大牢刑讯,肯定会被整残或整死,所以他一直不肯把昭华交到大牢,只是答应在宫里审讯。
没有把他放到采石场伐木场做那些危险的重体力活,也没有派去净房做刷马桶的脏活,只是挑水擦地扫院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这家伙连个桌子都擦不净,分明是故意反抗,现在只是小小惩诫,他非但不感激涕零,还暗含怨愤讥讽,真是不知好歹。
昭华心里并不感激他的仁慈,当然嘴上不敢表示出来。说道:“在燕国,五年前就取消皇上说的那些酷刑了,还有齐国审讯犯人时常用的那些花样,燕国也早已废除了,皇上说的那些刑罚,奴才还真没有见过。”
文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搞不懂,五年前你为什么费那么大劲下令废除了严刑。对于那些奴隶贱民,天生就是让人踩在脚下的,他们心里不服,不用残酷的刑罚能让他们老实吗?”
昭华不想和他对着干,打定主意要维持表面的屈服,可是文康的想法令人痛恨,所以他忍不住说:“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谁该高贵些?谁又该低贱?只因出身不同,有些人生下来就要受奴役被践踏,再有才华再努力奋斗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是多么不公平。
而且,用那些残忍手段对待同类,虽禽兽也不为,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让人知错不再犯罪,可以使其温饱,再引导教化,以法约束,何必使用酷刑峻法。”
“可笑,真是迂腐之论,没有严刑峻法压制非份之徒,何来江山永固。所以燕国就是这么亡的。”
“燕国亡在重文轻武,不修兵备,且应战有误。而不是亡在刑法宽厚。只闻驭民以德化为先,未闻刀斧鞭笞加身,而万民咸服。”
文康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话可对,一耳光打了过去:“还敢顶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昭华是皇帝陛下恭顺的奴隶,甘心为陛下驱使。”昭华很顺从地按桑田教的说,这会儿激怒这个魔王是不理智的。
“住口。”文康听了这无可挑剔的回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却无从发火,他为什么又被这人激得烦躁,他应该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却时常被脚下的奴隶影响心绪。
小时候他喜欢和昭华抬杠绊嘴,从来没赢过,现在两人地位如云泥之别,他还是赢不了,只能拿身份强压,一次次被搞得心绪不宁,这让他又恼怒又有挫败感,却又隐隐有一种久违的欣喜,和人绊嘴久远的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重温起来感觉不错。
惩罚时间到,昭华被放了下来,折磨暂时告一段落。黄三郎赶紧上前揉捏他的肩臂手腕。
接下来,昭华端茶捶腿回话中规中矩,文康没怎么挑刺,只是说:“你在旁边看着其他人怎么伺候的,好生学着点,治国打仗不行,伺候人也学不会吗?”
这样的讽刺讥嘲,昭华也习惯了,都默然忍受,连辨驳都不想。但是这样的驯服并没有令文康满意。更痛苦的折磨还要在太后面前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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