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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逆行天下 > 第一卷后宫三千战 二十九、预谋 三

第一卷后宫三千战 二十九、预谋 三

金云溪有好一会儿没言语,这到并不是说她让怀孕这件事震惊得如何,而是怀孕这件事本身牵扯出来的事让她犹豫不决。

“你是在想如果皇上来了,你要不要跟他回去?”用白绸裹好隐帆身上擦过药的伤口,庄妃对她此刻的犹豫看来相当了解,“你是想离开他,还是……”起身找了两件披风,一件盖到隐帆身上,一件递给金云溪。

“你觉得呢?”接过披风裹到肩上。

庄妃莞尔,“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何况我跟你又不熟,而且咱们俩还曾共侍一夫,别当我是圣人,我不是!”慢慢走到门口,关上门后却并不回头,只是对着红漆斑驳的木门,半天后才说话,“钟离莲……死了,就在爱她的男人纳侧室的当晚,只有尤妃一个人送她……”

金云溪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钟离莲的下场她不是没有预测过,可真当听到结局时,心里又总想认为这只是一场误会。

庄妃突得转身抵住门闩,表情显得异常冷静,“你要跟他回去,还是离开他?”

金云溪明了地望着她,嘴角却挑了起来,她知道庄妃这模样表示他来了,那么也就是说,她先前的猜想是对得,这场绑架不过是他跟太后两人互玩得­阴­谋对阳谋而已,一个想她死,一个想借此将她隐藏起来,但,谈何容易!天下受制于君王,君王何尝不受制于天下?只要她还活在这魏国的土地上,总有一天,她跟她的孩子都将不得善终,不管他尉迟尊是否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他什么都能做到,惟独保护她们呣子这件事就是不行!否则­干­吗想把她隐藏起来?!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抛弃那张龙椅,也永远不可能放弃逐鹿金国的雄图!

“你还有半刻钟思考的时间,一旦他们的马进了陵园,以他身边人的本事,就是你想走怕也来不及了。”庄妃倚在门闩上,看她的眼神行同于在看一个赌徒!

“你真那么恨我吗?”

庄妃转眼,笑得无声,即而满屋子收拾东西,没几下就搜罗了一个包袱,塞进她怀里时,滞了一滞,“恨你,不想见你待在他身边,但——更不想你死。”她们这些人都清楚争斗到最后,男人们会留下什么,放弃些什么。

金云溪从没想过还会再次遇见庄妃,但也从没想过这会是最后一次见她,或许多年之后,她会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好好跟她说声谢谢,这个既让人很难喜欢又让人很难讨厌的女人就这么悄悄地,猛然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一眨眼又倏然消失。她能记住的只是月光下那双水亮的眼睛,她不确定她是否也爱着尉迟尊,如果是,那只能说这是他的运气,或许也是他的悲哀,爱他的女人都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

尉迟尊从京城一直策马奔到守灵塔,等着他的除了守庶冰冷的尸首、守弑的最后一句话外,再无其他东西,他搀着已咽气的守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达,是该为他的女人未死而高兴,还是为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的死而难过,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真正的哭笑不得。

守鹰为两个死去的同伴擦净刀刃,死后刀剑是要归鞘的,死后掩刃,这是他们内心的愿望,“皇上,贵妃娘娘或许进了陵园。”

尉迟尊依旧攥着守弑的手不放,他忘不掉地上正躺着的这个男人幼时的要求:五爷,等您做了皇帝,可不可以封我做大将军?就为了这句话,他足足被内卫首领抽了二十钢鞭,打得皮开­肉­绽,就连尉迟尊求情都不能幸免,从那时起,包括七岁的尉迟尊在内,他们几个都清楚了等级之差是不允许任何人逾越的,即使为人主子的也一样。

这些年,表面上他对他们几个虽然冷淡的时候多,可在心里,他一直没把他们几个当外人,甚至相信他们胜过亲人。

“皇上?”守鹰站在一边,并没再靠近守弑、守庶的身边。

尉迟尊站起身来到守鹰跟前,“他们死了——”指着身后的两具尸首,“你们——”右手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后又无奈地攥拳,只听到指骨啪啪作响,“你们——”恨我吧,这三个字他说不出口,明知道这三个字只是说来让自己心安的,他不能说。

守鹰、守鹤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牵动。

“兆席!”尉迟尊背过手。

“在。”

“……”闷了半刻,突然抬脚使劲踹了几下身前的岩壁,他想下令弑杀报仇,可他又不能动太后,即便是她犯了错,也仍然要顾及着伦理纲常。

“皇上……”兆席垂首,他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

月夜沉寂,月­色­苍白……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先前的平静……

就这样,两个无果的预谋相互较量之下,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自此之后,赵太后以完败退出了魏国的党派纷争,魏国大权又重新回归了尉迟家族的掌心,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家族也终于在偃旗数代后重新抖擞了­精­神,再次封疆略土,找回了它属于雄­性­的一面,也即魏廷数代为之津津乐道的真正的大魏帝国,一切儿女私情终将被这种雄­性­的、“真正的大无畏”的霸权所掩盖,即便他今朝与你同醉,酒醒过后,当一轮红日升起时,那代表一切将再次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雄­性­的统治最开阔、最霸气,也“最应该”排除一切异­性­,由此,赵氏太后不管做过多少利民的大事,也终只是在史册上留了个后宫篡权的名头,她无功,却过大于天!

尉迟尊命人将守弑、守庶葬于他陵墓旁的两个侧墓里,墓碑上镌刻着圣武弑、圣武庶大将军的封号,同时还为另两个侧墓也立了碑,分别是圣武鹰、圣武鹤大将军,张显着此四人与他的关系。然而作为私下里他最宠爱的女人——金云溪,除了暗中查访外,他什么也给不了她,他能给她的就是在她被找回来后,尽量将她藏在暗处,尽量不让她被世人知道,因为她终将是横在魏、金两国之间的一个可无、但不可有的障碍。

庄妃也因协助金云溪逃走而再受到尉迟尊的冷落,这冷落并非之前在后宫那般的冷落,这冷落表示,他将不会再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他曾经有些想感激、有些欣赏的女人,她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让一个帝王淡忘了自己,这或许也算是她在感情上的一个小小的计谋,多年之后,金云溪试着去归类庄妃,却最终只能将她归类于­干­娘段飞尘那一类真正在感情上能做到­干­净的人。她虽女红了得,一生却只绣完过一幅绣品,就是用来做金云溪包袱的那块方方正正的普通锦布,上面绣着一座青山、一间木阁、一条飞流直下的白瀑。

很多男人并不知道,其实女人之间的嫉妒并非全然是恶­性­的怨念,也有良­性­的,或许他们感觉自己正享受着齐人之福,然而最终是谁看得最透,谁在最后做得最彻底,只有等到结局揭晓时才会真相大白。

如果说金云溪与尉迟尊并没有真正的爱情,那不实际,他们只不过是两个都有各自目标与想法的夫妻,他不会为了她丢弃帝王权柄、万千黎民,她也不会为了爱他失去自我,甚至葬送孩子的未来,从一开始,他们俩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金云溪也曾设想过他们俩能像她的父母一样相佐相扶,可惜——他不是金谋,她也不是季海,他们俩是尉迟尊和金云溪——两个绝不想沿用别人人生的人。

那么,或许为敌比为友更能让他们之间的爱恒远长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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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将进入第二卷女帝伐谋

第一篇相对冗长了些,抱歉,没能燃起诸君的兴趣!

女帝伐谋 三十、胜者为王 一

就在尉迟尊暗中派遣数路人马搜寻金云溪踪迹的第十五天,魏、金两国的边城——祁羊城门口数百个等着入城的人堆里,站着两个深兰­色­粗布衣装的­妇­人,即使脖子上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但她们依然是这群人里最受瞩目的,原因无他,只因她们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毫无破损!

金云溪本想暗中回到金国,毕竟离开了尉迟尊,除了兄长外,她一时真得很难找到什么人可以依靠,或者说得明白点,从一个皇妃突然变成了一个落魄的凡人后,她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么无能,连衣食住行都难以周全,更别提自己还身怀六甲,身边又有隐帆这个大活人要养,如果不是庄妃事先在她包袱里塞了些银子和首饰,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祁羊城,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凡人的苦楚,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奈,她还是第一次尝到。加上身为女儿家,一路引来的麻烦就更多了,甚至于路上差点被山贼抢去做了压寨夫人,要不是隐帆在最后时刻觉醒,她怕真会为自己离开尉迟尊而后悔。其实,说实在的,在渺茫的时候,她还真有些怀念他,不知道是在怀念他给她带来的安逸生活,还是在怀念他这个人,或者说两者都有。也只有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所希冀的自由是建立在皇家富裕生活上的,什么叫如梦方醒,什么叫井底之蛙,她终于算是明白了。

寒风卷着枯草叶吹到她的脸上,换了以前,她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萧索美,此刻她只觉得冷,只想找个暖和一些地方避避风。隐帆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明显比刚开始那会儿强多了,起码对她所说的话有反应了,尽管也仅仅只是转个眼看她一下这类的反应。

裹紧肩上的棉毯,冷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钻,她甚至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快冰住了。一只肿胀的、满是紫红­色­冻疮的小手伸进了她的视野,在她胳膊上的包袱皮外碰触了几下后,又缩了回去,很明显是在垂涎里面的几只­干­硬的馒头,金云溪抬眼看过去,只看到一双胆怯的眼睛,那是一张赃污到几乎只能辩清眼睛的小脸,身上的遮体之物也仅仅只是一件破旧的、四处露着灰­色­棉花的大袄,袄里面甚至可以看到他青红­色­的皮肤,怜悯之心一下子蹿了出来,因为她的肚子里此刻也有一个小生命,也许再过四五年也会长到这么高。

手伸进包袱里,摸了一只硬如石头的馒头,在扫视了周边一圈,确定没人看过来后,倏得塞进了小男孩的袖筒里。之前的经验告诉她,在一群饥饿的人面前,想要保护自己就绝对不要把食物露出来,不是说些人有多坏,而是人的天­性­使然,在最极限的状态下,人­性­即是兽­性­!

小男孩紧紧地抓住馒头,甚至连带也攥住了她的手指,那力道甚至超越了一个大人,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刚刚他的眼神并非是因为垂涎别人的食物而胆怯,而是因为意图抢她的馒头被发现而胆怯,她分明从这小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饥饿的野兽才有的眼神,但,转瞬即逝。此刻她终于明白,人与兽的区别只是在于得到食物后的态度,人会因得到食物而获得所谓的人­性­,而兽则仍然没有改变。

从小男孩的袖筒里抽出手,在确定没有引来周围人的瞩目时,她静静地缩回身子,遮好包袱,再不敢让馒头的形状露出来,一当让这群难民看到食物后,她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一群不被金国、也不会被魏国接收的中间地带的难民,他们一直生存在土匪和两国骑兵交相**下的这片蛮荒之地,没有任何人对他们施过仁政,也许终将也不会有人愿意这么做。这样一群绝望的人,也许能做出很多让人绝望的事来。

在做了一系列的思考之后,她有些后悔昨日的卤莽举动,如果昨日不是这么急着出了祁羊城,而是打听一下祁羊边关的情况,今天她也许已经改走了南方水路,尽管路途相对远了些,可比这条道安全多了,她一点也想不到魏、金两国的边界已经变得如此紧张,双方都是只送人出,不放人进,即使平民也不行,看来如今就是在祁羊城门等到天黑,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开门了。

事实上,如今她所站得地方即是两国都不管的区域,哪边都不让进!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这错误搞不好会让她最终死在这两不管的地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比之白天更加肆虐,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僵了,赶紧把肩上的棉毯包到肚子上,她很怕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事。没想到她这个一直自诩聪明的人会失策到让自己置身于如此境地,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她的嘲笑?或许吧,但她绝不能就此放弃,起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放弃。

隐帆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哆嗦,挤在她的上风处,尽量给她挡着风,这让金云溪感激涕零,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虽然她仍然不明白隐帆为什么会跟着她,而且在某些时候还会保护她,但此刻她真心觉得有她在身边是件好事——是件非常让她安心的好事。

西天上的最后一丝光亮被灰­色­吞噬后,整个天地也变得混沌起来,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沙粒、草屑、枯叶……所有能被风吹起来的东西,带着强劲的力道打在一切阻挡它们的障碍物身上,金云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即便是想为自己自以为是的逃跑后悔也来不及了,此刻她只希望这狂风能够赶快停下,或者变小一些……

当天­色­稍稍变浅了些时,她的内心无比欢喜,那预示着太阳即将要升起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黎明原来这么有意义,这么让人期盼!

当红红的太阳真得升起来时,她甚至激动地想哭,不是被什么壮阔的景观震撼的哭泣,而只是纯粹地为了冰冷的黑夜终于过去而哭泣——很单纯的!

双手捂着脸孔,让这不知道所谓的、单纯的眼泪释在手掌上。

打开手掌时,本想拉隐帆找个隐人的地方吃东西,没想一睁眼见到却是昨日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正站在她面前,破烂的脏裤子下是一双光光的、红肿的脚。见她睁眼看他,立即双膝跪下,一个头磕了下去。磕得金云溪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举动。

小男孩磕完头,爬起身走到一个蜷缩在草堆里的老人身边,从破袄的夹层里取了半块馒头——昨日她送给他的那只,将半块馒头硬塞进了老人的嘴里,撑得老人的两腮鼓鼓的,老人却仍没睁眼,原来……他已经冻死了。这个认知一旦确立,金云溪突然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有些难受。

小男孩有模有样的找了三根枯树枝Сhā在老人身前的泥土里,再在他的身前跪下,像是经常做这种事一样熟埝,一切做完后,小男孩站起身来到金云溪身边,一ρi股坐到了她的身旁,脸上淡然的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原来,死亡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是你的亲人?”她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淡然对待死亡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小男孩摇头,赃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认识他吧?”

点头。

“……”剩下来,她真不知道要问什么。

“他说要跟着他就要先给他磕头,等他睡过去了也要给他磕头。”小男孩半天后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金云溪站起身,来到老人的身边,这是个瘦弱的老人,从他­干­裂的土­色­嘴­唇­可以知道是被饥饿和寒冷夺去了生命,两腮鼓鼓的却更显他的瘦弱,不知道什么原因,金云溪这次并没呕吐,即便老人的死相很难看也没让她产生呕吐之感,她能猜测到小男孩与这老人的关系,应该是老人在逃难的路上捡了丧失父母的男孩,并教会他在自己死后以刚刚那样的方式乞求另一个好心人的收留……

此时,她再难私自断定这群人的品­性­,这老人让她见识了最普通的凡人的人­性­,而这些并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可以说,她那套归类别人的论词只能用在皇家那些上流社会里,如今,她只不过是个不如普通人的普通人而已。

弯身抓了一把黄土洒在老人的身前……在不知道自己前途的时候,她居然又收留了一个人。

仰脸望向初升的一轮红日,看来她的前途似乎也越来越渺茫了……

隐帆仍然缩着身子,对眼前的场面视而不见,只是挨在土堆底下呆呆地望着天际的某一点,她的眼睛里仅仅只是倒映着金云溪的背影。

小男孩也缩在一边。

放眼望去,昨日的那数百个等在城门外的难民也都缩在地上,有的刚睁开眼,有的可能永远也睁不开了,与死人睡在一起似乎已经不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事了。

北面的土山之间慢慢升起了一层浓郁的黄雾,在隐帆睁大的瞳孔里,金云溪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息,小男孩似乎也有所感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枯草皮"奇+---書-----网-QISuu.cOm",与隐帆一样,他的瞳孔也在慢慢放大,他们两人都不自觉地瞅向金云溪……看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真是有来头的,如今饥寒交迫,如果再加上土匪横行……看来老天爷真是想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无望!

女帝伐谋 三十一、胜者为王 二

尘沙过后,一队土匪打扮的人横马立在高坡上眺望过来,人数并不多,估摸三十多个人。

窝在草堆里的难民们没人敢出声,脸上尽是说不出的表情,或许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在寒风中冻死,就是被土匪杀死,总之,死的恐惧始终盘旋在这片真空地带,在这里,也许没人会相信还有善良这种东西的存在。

金云溪为自己的失策再一次叹息,如果她没出祁羊城,或许……没等她思考完,土匪的铁骑已经到了跟前,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难民们已经聚集到了她的背后。此刻她才知道,在这里,站着的人比坐着的人有胆量,也就是说,此刻她无意中已经成了背后这帮人­精­神上的靠山,因为她站在那儿,因为她始终没往后退,即使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在红日的映衬下,黄|­色­的沙尘在晨曦里显得有些湿漉漉的,或许是霜降的原因,金云溪从湿漉漉的沙尘慢慢抬头往上看,眼睛定在身前的这些马蹄子上,这帮土匪在这一带应该吃不开,端看他们马蹄踩出的印子就知道,马掌上的蹄铁或有或无,踩出的印子深浅不一,如果是悍匪,不可能这么对待他们赖以生存的必需之骑。

“我的马蹄子有什么值得你笑得?”鞭子随着一声清朗的女音一起落下,若不是身后小男孩拽了她一把,怕是此刻已经毁容了,如此一踉跄,鞭子只抽到了她的左臂,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衣,她依然感觉到了一股火辣的痒痛感。

“还挺能忍的!”女音再次响起。

金云溪抬头,在敌人面前扮柔弱是绝对没用的,何况这个“敌人”还是个女人,对一个女­性­敌人扮柔弱,那等同于自寻死路。

这是个看上去有些瘦小的女人,肤­色­微黑,鹅蛋脸形,说不上多好看,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子英气,即使此刻她正扮演着土匪身份,但金云溪内心里对她的评价却出奇的有些高,这一点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费解,或许这就叫缘分?

“喂!不要再笑了,姑­奶­­奶­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鞭子又举到了半空,想想又放了下来,或许她觉得此刻并不是打人的时候,“小四,去找找,看有没有身上带钱的。”

叫小四的男孩看起来并不大,个头也不高,撇下马时还差点绊到马缰绳摔下来,没人笑话他,他自己却羞愤异常,连打了马背两三下后才去搜人。

能在这群难民身上搜到钱,怕是连老天爷都觉得这是个笑话,没半刻的工夫,小四就跑了回来,两手空空,一脸的无奈,“黎大姐,这群人都他­奶­­奶­的是穷光蛋,一个大子都没有!”

被叫做黎姐——即刚刚鞭打金云溪的女子伸手挠了两下眉毛,两片­干­裂出血的­唇­片张合了半天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人比鬼还穷!”环视了一圈地上的人后,目光定在了金云溪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了半天后,她翻身下马,站到金云溪的跟前,比金云溪稍微高了一点点。

“看你这样子……”脸向四周打量一圈后又回到金云溪的脸上,“跟他们有点不一样,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吧?落魄了?还是……你不会是窑子里的吧?”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伸手碰触了一下金云溪的脸颊,“喝!没擦粉也这么白!”张嘴大笑,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原来说书的没说错,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女人!叫什么来着……那个、那个——吹弹可破!”

她这话引来她身后那帮土匪们的大笑,有几个土匪瞅着金云溪的眼光变得有些异样。

“­干­吗?你们这几个­色­胚,肚子还饿着呢,就想女人了?没出息!”她也发现了手下人的眼光有些异样,“喂!你到底是不是窑子里的?”再次转脸询问金云溪。

“不是!”作为皇家子孙,打小就会被迫培养定力,就算做不到临危不乱,起码面子上也要不动声­色­,这被称做是皇家风范,只有此刻,金云溪才觉得那些繁琐的宫廷规矩原来还是有些道理的,起码在遭受别人侮辱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像个受气包,堂堂正正地回答与委曲求全或者是愤怒的反击相比,有时前者来得更有尊严。

“听着没?人家不是窑姐,少他妈的打良家­妇­女的主意。”挥动鞭子打在冻结的草地上,霜草乱飞,三十多个土匪立即噤声,这女子的威严可见一斑,“行了,打马头,咱们再找其他地方!这年头真他­奶­­奶­的没法混了,连土匪都快被饿死了。”嘀嘀咕咕地爬上马,打算打马头离开,一群土匪也跟着拍马,打算离开。

金云溪快速在心里做了一番比较和权衡后,“等一下!”

“­干­吗?是嫌我没杀你,还是你想慰劳我这群兄弟?姑­奶­­奶­我今天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怎么着,你还嫌命长不成?”拉马回头,一脸的不耐烦,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正饿着呢,没多打她两鞭子出气已经是造了七级佛途了。

“咱们合作,我帮你,保证你这群兄弟有饭吃,条件是——你必须保护我们!”既然如今进不了大金,也回不了大魏,而她又不想死,那么就只有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了,眼前这个女土匪即便不算是什么好人,但看起来也绝对非大恶之人,死守在这里若是碰上真正的悍匪,也许就真得没有希望了,两相比较之下,她自然是选择这个女子!

女子打量了她两三眼后,嘴角一撇,拉马回头,开玩笑,她在这里找了这么多天都没见过半粒粮食,这个落魄的疯女人能有什么办法?信她还不如找个铜板扔扔,看朝哪儿走呢?

“我知道哪里有粮仓!”声音保持着一个调子,并未因她的离去有所提高。

粮仓?这里要是有粮仓,还会饿死那么人吗?这女人准定是个疯婆子。

金云溪站定在晨曦之中,朝霞的­色­彩渲染着她的周身,远处——马蹄翻滚,一群人飞速离去……

地上的难民们也渐渐都站起身,危险一当消失,寂静自然是不复存在了。

隐帆依旧窝在土堆旁,眼神涣散,危险一消失,她又恢复了“正常”,小男孩则靠在金云溪的腿边上,眼睛正望着隐帆身旁的包袱,他知道里面有食物。

金云溪站在那里始终没动,对着满天的朝霞,嘴角慢慢翘了起来……远处,一匹马正急速奔回来!

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再次惊得人们不敢妄动,马蹄在离金云溪丈余远处定住,随着奔跑的惯­性­一路滑到了金云溪的眼前,一条马鞭直指着金云溪的脑门,“你要是敢骗我,我绝对不饶你!”

“金云溪。”并没有接她的话,反倒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原来姓金的也有没出息的嘛,尉迟华黎!嗟!”啐口唾沫,似乎觉得自己这么傻呵呵地报上姓名很丢人。

“姓尉迟的不也一样?”反将回去。

“我这个尉迟跟魏国那个尉迟不是一个祖宗的,没什么关联!”翻身下马,鞭子抵在金云溪的肩上,“听着,要是你敢骗我,我绝对会把你送给我那些兄弟们,管你是不是窑姐都一样!”

“不会让你失望的。”金云溪淡笑,她心里清楚这女子已经初步信任了她,即使这信任是建立在不信任之上的。

“粮仓在哪?”啐一口唾沫,一提到粮仓两个字,她的肚子就饿得更加厉害。

“我若是现在告诉你,你还能带我们走吗?”

“行!你有几个人?都跟我走吧!”撇一撇头,示意她带人跟她走。

“这里所有人。”

左脚抬了半步,又慢慢退了回来,像是不确定一样,看了金云溪两三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带走这里所有人。”既然有这机会,她自然是要带走这里所有人。

“你——这个疯婆子,这么多人都带上,我兄弟还吃什么!你以为我傻瓜啊!”指着周围一圈,大声骂出口,顺便也让周边的人听到了她们俩的谈话内容,“你以为长得好看点就是观音菩萨了?还普度众生呢!”

“你带还是——不带?”

脚在地上掂了两下后,转头看看四周,像是在数人数,嘴巴里似乎念念有词,“……四十一、四十二,­奶­­奶­的,这么多人!”深深吸进一口气后,“走吧!不过我先丑话说前头,要是粮食不多,我可不管他们啊。”回身打算上马。

金云溪接过小男孩递过来的包袱,顺手从包袱里取了一只馒头给小男孩,“叫什么?”

小男孩摇头,他没有名字,或者说有,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

尉迟华黎本已回到马旁,见金云溪包袱里有吃的,又转身回来,并不理她同不同意,一把捞过去就吃,这些天可饿坏她了。

金云溪侧脸看她,正好看到她腰上系着的一把短匕首,“刃,龙刃,就叫龙刃吧。”龙姓则是继承了大金将军龙眼的姓氏,希望这孩子以后也能像大金乞丐王一样有出息。

小男孩并没抬头看她,只是吃着手里­干­的掉渣的馒头,但“龙刃”这两个字他是听到了,并深深记在心里,因为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好听的称号!

尉迟华黎有些鄙夷地倚在马肚子上吃独食,对于眼前这个自以为清高的女人,她才懒得理,等一找到粮仓,她就把她甩了,也少个人吃饭!嗟,长得漂亮也就算了,还这么清高,敢跟她叫板,要不是想靠她找粮仓,她可能会再给她一鞭子,看她怕不怕,会不会再摆那张嚣张的脸给她看!啐!

三十二 胜者为王 三

在冰天雪地里啃食带血的­肉­块,她可以拨开死尸寻找腐烂尸体上的值钱东西,她也可以带着一帮子属下跟敌对的土匪们血拼,目的有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一包糙米、或者一匹马,她没有“上等人”的血统,更没有“上等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的目的很简单——填饱肚子,然后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填饱肚子,没有原因,只有结果。

他们是从百里以外的越国而来,越、吴、 、高、丰、迂,六个小国分别位于金、魏以北,国土面积加起来也不过大魏的四分之一,十四年前,大金先帝金谋收北齐时,曾试图派兵攻占 、迂两国,但遭到魏国派兵援助,自此,这六国表面上独立,实则为金、魏两国的附庸,越、吴、 一直向魏国纳贡,高、丰、迂则每年向金国进贡,连年不断,民商通行,甚至于关税也不敢向这两国收取。

越国最近两年内,夏旱秋蝗,天灾不断,难民四起,还有瘟疫流行,可以说民生是破败不堪。灾民四处流向各国,但限于金、魏两国闭关不许灾民入内,因此不少越国百姓均流于金、魏两国夹道之中求生存,有胆者横马抢劫,即成土匪,无胆者,乞讨躲避,饿死荒野。尉迟华黎即是其中有胆者之一,没人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收服手下那些男人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武功了得,胆识了得,基本上谁也没怕过。可惜胆识跟运气并不成正比。最强悍地未必就是最厉害地,这话如果换作十天之前,任谁说尉迟华黎都不会相信,可十天之后的今天,当她开心地左手拎着一只烤羊腿,右手拎着一个酒坛子时,她真信了,聪明确实是有聪明的好处。

“喂,你到是还有点用处嘛!”一ρi股坐到金云溪的面前,并不管地上是不是很脏。

金云溪靠着火堆。虽已是初春二月,但春寒却不比冬寒强多少,“是你胆子够大,敢抢军用粮仓,我不过是告诉你位置而已。”

“啐,什么军用、民用的。管他­奶­­奶­的,喂——是谁的?”下巴朝金云溪的肚子努了努。虽然还看不明显,可相处了十多天,这点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金云溪望望自己的小腹,笑得温柔,眼眸被火光照得闪亮。“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信。”

“那就说说看啊。”咬一口羊腿。

“他(她)父亲也姓尉迟——尉迟尊。”

“哦。哦?尉迟什么?”

“尉迟尊。”

“魏国那个?”在她地记忆中,叫尉迟尊的似乎只有一个人。3G.+?华夏网\s*网友上传

金云溪的头刚点下来,尉迟华黎就扑哧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地笑掉了嘴里的羊­肉­,­肉­沫子还喷到了金云溪的脸上,金云溪擦了擦脸上的­肉­沫子,不知为何,她也觉着好笑,是啊,这确实是个很好笑地笑话,一个土匪婆居然敢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地,“知道他(她)的舅舅是谁吗?金宏——金国的那个金宏!”

尉迟华黎抱着肚子笑倒,天啊,她就说这个女人是疯子吧,这世上有那么好命的女人吗?丈夫是新登大宝的魏帝,兄长是号称霸王地金帝,要真是这样,那她现在在这里­干­吗?

“好笑吗?是真得。”金云溪双手捂了捂两腮,从小习惯了笑不露齿,没试过这样仰天大笑,不大适应。

“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尉迟华黎用力拍了拍金云溪地肩膀,她用力拍谁通常表示她对这人感觉不错。

原来这真算是个笑话,脱离了与他和兄长的关系,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算不上,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理她说了什么,尉迟华黎把她当疯子,金、魏的边关守军也把她当疯子,原来一当做了最终地选择后,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即使有点后悔,即使想回到从前。自由果然不简单啊,就像现在,她很自由,没有争权,没有压抑,却要为了下顿饭你拼我抢、你争我夺,活在这世上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姐、大姐,不好了。”小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尉迟华黎呷一口酒。

“元山——元山寨的元老大派人来了。”

“哪个元老大?”继续喝她的酒。

“就是吴国边界那个有三千多名弟兄的元老大。”

“他?他派人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吴国!”

“不……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挺凶的,大姐……”一脸的担忧。

“瞧你那熊样。”将酒壶扔给小四,拍拍ρi股上的杂草。

金云溪本也想起身跟着一起去,却被尉迟华黎及时制止,“你长这德行爱招男人,别跟着添乱。”

没想到红颜到哪里都是祸水,这真是……让她无话可说。只好坐回火堆旁,呆呆地望着­干­树枝被火烧得劈啪作响。

没过一刻,尉迟华黎便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渍。

“没什么,就几个不要命的喽罗。”拾起地上的酒坛仰脸躺枯到草地上继续喝,酒液滑过嘴角流到沙土上。

“我又没问你。”给火堆添柴木。

呼哧一声,尉迟华黎坐起身,单手指着

的脑门,“别给我装清高,你那张脸上明明就写着问

“你识字?”

“去!”她不识字,一时口误,都是受这个女人的影响,搞得她现在文不拉及的,“明天赶快带着你的人滚蛋。”说完仰头倒下。

“你把元老大的人打了?是不是怕连累我们?”继续往火堆里填柴。

“我是怕你们连累我和我的兄弟,瞧瞧你那帮人,老地老小地小,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你不把事情都说出来。别人怎么帮你分忧?”把半生的羊­肉­放到火上继续烤。

支起上半身。看了金云溪半天,“我真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吓得尿裤子?”

转动着树枝上的羊­肉­,“下辈子吧,这辈子是不大可能了。”活了这么多年,直到这几天才发现自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会哭、笑的木头人,或者说皇家里大半是她这种不懂哭笑的木头人。

“啐!”放下酒坛,“那个元老大派了俩喽罗来,不过是为了告诉我,让我赶快滚出这片荒地,他说这里是他的地盘。让我把昨晚抢的粮食全部交给他,否则——我们一个也跑不掉,然后……我就把那两个喽罗的胳膊给卸了,这两个混球,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啪啦——将酒坛子扔出半丈远。

对于这些附属小国的人文、地理的认知,金云溪很是自信。但一说到帮派、土匪、打打杀杀,她就没办法了。其实自从昨天抢了魏国边关地暂时粮仓后,她就一直寻思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回魏、金国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都是不可行的,一来两国边城皆已封锁,二来这里没人认识她。即便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身份。再者,就算回到魏国,万一某天她暴露了。若是又恰好逢金、魏两国开战,她深信作为帝王,尉迟尊会选择些什么,这无关男女之情,关系得可是魏国的官民一心,这个道理同样可以套到兄长的头上,收留逃回地妹妹,即便金国朝臣说不上什么,可万一两国因此起了战端,弃边疆数万百姓的­性­命不顾,只为了自己妹妹地安稳,即使这一切实际上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可如果事情发展到了那一步,一切罪过肯定都将由她来扛……

“你想不想找个安稳的地方盘踞下来!”

尉迟华黎瞅了她一眼,眼神相当不屑,这不是费话嘛!

“你可知道我们现在待得这个地方离越国的都昌城有多远?”从地上捡起尉迟华黎的匕首,慢慢切着熟得流油的烤羊­肉­。

“这里离都昌城一百多里,离吴国地臼城三十多里,离魏国地祁羊城十多里,离金国的西省边界碑二十多里。”卟啦卟啦地叙述完后,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太听她的话了,这女人看起来瘦小柔弱,说起话来却又总是带着不容置疑地意味,这让她相当讨厌,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犯了哪门子的贱。

“落风……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个叫落风的小山?”她不敢确定,毕竟只是从娘亲的残卷里偶然读到过,是否真有其山她并不大敢确定。

“有,就在北面没几里远。”懒得给她多作解释,火堆上烤得羊­肉­更诱人。

“真得?”挡住她伸过来的手,不让她拿火堆上的羊­肉­。

“是啊!”啪得拍开金云溪的手,这女人真够烦人的,整天问东问西的。

抚着被尉迟华黎拍红的手背,但笑不语,原来她没记错,那么也就是说,残卷上记载的相应的地理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了,“落风山……落定风尘,倚山为王。”

“喂——疯子,我话说前头啊,明天一早,赶快带着你那帮老老小小的滚蛋,省得连累我们。”撕下一块羊­肉­入口,大嚼起来。

金云溪也是学着她的样子撕­肉­,可惜力道不够,撕不下来,最后只好拿匕首割。一边嚼着烧­肉­,一边仰头看向头顶上的夜空,满天星子闪烁着,像无数滴被太阳映照的水珠,忽明忽暗……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里还会有这样的经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身边还挨着个打家劫舍的女土匪,而且还是个不怎么喜欢她的女土匪。

抚摸着还没怎么外凸的小腹,不管未来怎么样,她绝不言弃,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族又如何,眼前这帮难民哪一个不是如此?难道只是因为她的身世不同,就非要高人一等?没用的,落魄就是落魄,这怪不得谁,如果她能隐忍着继续留在尉迟尊身边,享受他的宠爱——不顾未来的宠爱,她今天可能正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吃着太医开的补品,继续享受着她皇贵妃般的尊崇,然而她选择了逃脱,选择了自以为是的自由,不管是对是错,她都必须自己走过去,她跟娘亲不同,娘亲选择了一辈子守在丈夫的身旁,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依然如故。她跟­干­娘也不同,为了感情上的­干­净无尘选择独善其身。现在,她还不能正确地定位自己,或许临死时,会有人给她下定论吧?不过——她相信自己绝对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因为——这世道本就不会让人安于室,女人也一样。

三十三 胜者为王 四

尉迟华黎跟着他们ρi股后面跑,毕竟她昨夜卸了别人的胳膊,遭报复太正常不过,何况她得罪的这个元老大据说在六国边界还是小有名气的悍匪,寨大欺官的事情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天­色­未亮时,报复的马队就已经飞奔了过来,足足三百多人,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她是不怕啦,可惜手下这帮胆小鬼们吓得手脚发软,见金云溪领人北行,就差没哭着喊着让人家等等了,真是让人不齿!

落风山其实严格说起来算不上山,顶多不过是个丘陵,还不到千尺高,唯一的好处就是沟壑多,路堑多,但只这一点就是个大好处,既好守,又好攻,不能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挡住个把两个土匪还是可以的,当然,前提是要先有兵!

“如果让你打,你觉得你会是他们对手吗?”金云溪立在高坡之上,尉迟华黎则斜倚在石壁上,嘴里叼着跟草­棒­。3g华 夏网网友上传

“如果那帮怂蛋没被那个姓元的名号吓到的话,这点人我还不放眼里,啐——”吐掉嘴里的草­棒­,对着脚前的土堆连踹了几脚,像是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憋闷。

“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咱们搏一把如何?”金云溪伸手拢一拢额前的碎发,状似有点微激动。

“怎么搏?就这样上去?我看你第一个给人家当压寨夫人,这小样……”转头看向别处,嘴巴里的鄙视之语虽轻,却仍能听得见。“还想跟人搏……”

“我……自然是不行。不过如果我能让你以少胜多的话,你是否同意以后让我们跟着你?”

尉迟华黎侧过脸,看着金云溪半天没说话,最后把目光调向远处,那里正飘扬着大片黄沙——元老大的骑兵已经近在咫尺,“好!信你一次,就一次啊,不成功地话……”揪掉山石上地一根茅草,“顶多大家一起玩完。”

这是尉迟华黎第一次毫无异议的信任一个人,即使她并不觉得这女人会有什么好办法。

多年之后。尉迟华黎明回过头再想一想,这可能真他­奶­­奶­的算是缘分吧?老天爷在她们俩都落魄的时候将她们推到了一起,这一推,让全天下的男人们咬牙切齿地恨了她们多少代都不止啊……

事实上,金云溪所做得的事非常简单,无非是把众人聚集到一起。将情况有多严重,再加上三四倍的油、醋说给众人听。说得所有人两眼呆滞,然后集体绝望,再之后,连尉迟华黎也被她的话所感染,觉得今天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日头了。过了今天。尸首不是被野狼拖走,就是被秃鹫蚕食!血液经过冷却、热烫,再到翻滚。也不过是半刻的时间,这女人真是了得,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四,你找二十个力气大些地,到山涧口顶埋伏,他们进来时不要乱动,只要见到他们往外跑就往下扔石头,石头越大越好,绝对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3g华 夏网网友上传”

“是、是的!”小四有些激动,毕竟是头一­棒­被点名,回头挑人时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被尉迟华黎用力踹了一脚后才恢复了点正型。

“龙刃!你带上几个年纪小、腿脚灵活的,领上几匹老马到山腰后,只要听到山前撕杀,就拼命遛马,弄出的响声越大,尘土越多越好,如果做得好,晚上就赏你们几个一只整羊!”金云溪略带着笑意,她看得出这小子地能耐,即使从不讲话,但他灵敏的动作以及对于危险地反应能力绝对够得上这个小领头的头衔。

龙刃起初听到叫自己名字时还有些惊讶,并不确定她是在叫他,或者对于这个新名字他还不怎么适应,一当确定了她所说得正是自己后,本能的反应就是挑人,也许是为了晚上的那只整羊,也许是为了不想死在这座荒山上。

“尉迟华黎——成败与否……就在你了。”以下巴示意了一下剩下的人,“这里所有人,包括我,都会听你地号令,大家——同生死,共患难,不分高低贵贱!”人只有在遇险地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团结这么重要,重要到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

尉迟华黎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这其中包括她地属下,也包括老老小小的难民,不错!在这个女人说她可以让她以少胜多时,她甚至有点想笑,可如今看到这五六十个人,个个面无惧­色­,个个神情激狂后,她才发现以少胜多真得是有可能的,她说得并不是个笑话,“如果——我没死,会带你们一起的。”抓着马缰绳纵身跃上马,“你跟那几个老­妇­找个山窝子蹲着吧,如果天黑前听见三声口哨响,就可以开火烤羊了,如果没动静……就不用出来了。”

“我说过,大家同生死,自然就不会——”被尉迟华黎的鞭响打断。

鞭子抽断了金云溪身前的几株手指粗的灌木,“说了听我的号令,哪儿那么多废话!”转头对天空挥了一记响鞭,“有胆子的,都他­奶­­奶­的跟我上。”一声厉喝后,踹了一脚马镫直奔山坡下,身后骑马的,未骑马的,五六十人扬着手里的刀、枪、木棍也跟着一起冲了下去。

金云溪扶着坡上的短松望向坡下,此时此刻她不能躲起来,既为了士气,也为了自己,从今天开始,她不打算再指望别人了,无论是丈夫还是兄长,既然她做了如此的选择,就要真真切切地掌管好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未来,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人,起码还有孩子,还有眼前这些与她共生死的人。

战争其实很简单,就是胜负而

胜一负。胜者为王!

人人都说以一抵十是个神话,不可逾越,其实是他们不知道,一旦人的求生欲望被挑起,就算再懦弱的人也会变成英雄、猛兽、战神!

这是金云溪第一次见识到真正地战场和真正地杀伐,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尉迟华黎确实是员猛将,在敌人眼里甚至并不想把她当一个女人来看,因为凡女人都该是温柔的,都该是见血即哭的。她却是这样一个杀得满眼通红的、骁勇的女人……这简直让人……不想承认。

山前的撕杀声响起没多久,山腰处的枯树丛里响起了片片马蹄声,尘沙飞扬,口哨声在山涧里久久不熄……

山下的土匪本已被这五六十人的狠劲杀懵了,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又被这么一搅合,他们自然是有些胆虚地。所谓兵者。诡道也,在没有查明的情况下。谁都不敢肯定对方到底有多少实力。心存介虑者与心无旁 者之间的对决结果可想而知,眼见着来攻的土匪们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最后­干­脆甩鞭出山。孰知跑到山涧口又被天上滚下来的山石砸了个措手不及,心慌加上惊吓让不少土匪失去了方向感。于是自相践踏的惨剧上演……

夕阳西落时。活着地土匪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山鹫地鸣叫,以及山涧里久久不断的欢呼。

尉迟华黎抹一把额头上被溅到的残血。将马鞭系在腰间,皮笑­肉­不笑的在原地打了个转,眼睛并不瞅金云溪,只瞅着又红又大的落日,“便宜你了,以后就带着你——还有你那群老老小小地。”

“谢谢。”这两个字她似乎很少对人说,不过每次说都是真心地。

“以后……以后咱怎么办?”将脚下的石子踢下断崖,状似不经意,却又有点好奇,这个聪明的女人应该对以后地事有所打算了吧?她是不大想承认她有多聪明,可关键时刻她还是瞒能让人信任的。

“以后?是啊,还有以后!”扶着身后的砾石坐下来,站了近一天了,真是累坏了。

尉迟华黎惊诧,刚夸她聪明,不会立即就给她犯糊涂吧?“你不会没想吧?咱们现在可是把元老大的人都给咔嚓了。”这不是要命嘛,不想好对策,等人家派更多的人来,不又要等着翘辫子了?!

金云溪倚着背后的松树­干­,闭上眼,夕阳映得她满脸通红。

“喂!你这个疯女人,别给我装死,快说啊,这可关系着七八十条人命呢。”捅了捅她的胳膊。

“放心,元老大能在六国边界称雄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三百多个骑兵居然在一天时间内被收拾得只剩二、三十个人,他是不会立即再派人来的,用你的头脑想一想,假如是你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会急着派人来吗?”金云溪依然闭目养神,今天用了太多的元气。

“当然会!”尉迟华黎毫无城府地回答。

金云溪勾­唇­浅笑,“所以说你有勇无谋!”

“……”尉迟华黎气得指着金云溪半天没说出来话。

“我没力气了,不想跟你争辩,隐帆找到了个山洞,咱们今晚在那里过夜,哑婆婆她们已经烤好羊­肉­等着了,你不饿吗?”睁眼起身,她好饿啊,生平第一次因为饥饿想吃东西,原来这感觉这么好,因为饥饿,所以人一定要吃东西。

“我收回刚刚的话,带着你的人明天滚蛋——”尉迟华黎背对着夕阳大喊。

金云溪大笑出声,声音悦耳好听,伴随着山鹫的鸣叫,奇特地让人感觉不到满山的萧杀之气。

“我说话算话!”尉迟华黎再次声明。

金云溪笑得更大声,她知道她是不会抛弃他们这些老若­妇­孺的,单看今天她那么拼命就知道了,她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尉迟华黎蹦滕了半天后,也慢慢笑了起来,最后­干­脆变成了又笑又骂,“你这个疯女人!别以为姑­奶­­奶­我是什么好人,我就是一个土匪——女土匪!哈哈……”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就是非常想笑。

“好了,女匪头,开饭了。”金云溪站在半坡上回望身后那个蹦得比猴子还高的女土匪,笑容满面,没错,她现在的心胸无比敞亮,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痛快!

夕阳终于被黑暗吞噬掉了最后一丝光亮,圆月初升,光芒四­射­,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离上个月圆之夜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

此战之后,落风山这座本来济济无名的荒芜小山,突然成了各国边界土匪、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元老大在六国边界的势力不容小觑,能让他吃败仗的,数一数六国边界的山寨,还真凑不够十根手指头,这落风山上的土匪果然了得啊,据说落风山寨里的寨主是个“母夜叉”,她挥一刀可以砍死上百人,喊一嗓子可以吓死一只猛虎。山寨里还有个天仙样的菩萨,不但好心收留流落的难民,还能降伏那只母夜叉,于是,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就这样,落风山两三个月之间由空山计唱成了沙场点兵……只气得尉迟华黎哇哇乱叫,她哪里像母夜叉来着?!

元老大来袭的危险也迎刃而解,毕竟不明就里就派人撕杀这种错误,犯一次足以,好歹要弄明白落风山的底才能再行动,这也是金云溪想要的结果,不然她­干­吗让人四处散播谣言?要得就是他的按兵不动!

三十四 双龙会 一

量赢了,并不代表以后还会赢,她最清楚落风山的实力,不过就是一处难民收容所而已,也亏那个女人这么有自信地大言不惭,说什么落风山固若金汤,就那两把破刀、几匹糟马也敢拿出来现眼,不知道她到底是聪明还是笨!翘着二郎腿,倚在山石上晒太阳,还是春天好,不冷也不热,四处还有虫鸣鸟叫。

“大姐!”小四突得在她头顶冒了个头,吓得她一个哆嗦。

“要死啊,大白天装鬼,走路­干­吗不带响!”一脚蹬过去,恰好踹在小四的小腿肚子上。

“大姐,我们刚刚逮了只‘肥羊’!”所谓肥羊即是有钱的路人,也就是说,这小子又­干­起了以前的行当——劫道!

“你小子狗改不了吃屎!没听那个姓金的女人说了嘛,以后不能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啐!”继续仰躺着,眼睛被阳光映得有些睁不开。

“可是——大姐,咱们本来就是土匪,不偷­鸡­摸狗……那­干­什么?”

尉迟华黎歪嘴一哼,她要是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怎么还会整天躺在这儿晒太阳!“滚、滚、滚回去,把人给我放了,省得那女人又烦我,还真以为自己是菩萨了。”连踹了小四几脚,撵他走。

小四有些不甘心,但他知道大姐的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别人多罗嗦一句。那铁定是大拳加小拳的一顿猛揍。“二十多个金元宝呢!”嘀咕一声转身走人,没成想刚走了两步,后衣领就被揪住了。

“你刚说什么?”尉迟华黎两眼放光,“几个金元宝?”

“二十……二十多个。”好久没见大姐这表情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早不说。”哧一声把小四拽着就走,二十个、哦不,是二十多个金元宝,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往日跟弟兄们吹牛也只敢说十几个而已,今儿她到要瞧瞧二十多个金元宝堆在一起是啥样子!

到了山涧后。她一眼也没看被劫的路人,直接奔着钱箱子就过去了,蹲在那儿足足看了一刻钟都没带眨眼地,要不是那个女人地魔音穿过耳膜,她还打算多看一会儿呢,这个可恶的女人。比官府管得还严。

金云溪并不是非要管她的闲事,只是落风山现在人丁稀少。又得罪了元老大,如果不赶紧多收些人马壮大一下声势,迟早会让元老大看清底子,到时再怎么计谋怕也没用了。

“你别唧唧歪歪的,我又没说要这钱。看看都不行啊!”真不知道自己­干­吗犯贱非要听她的。

金云溪并不去看她那张黑得要命的脸。当然,她并不知道尉迟华黎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对她那种好奇的心情也想象不到。

正当金云溪转身想让小四把钱箱盖上时。眼睛的余光瞄到了一抹她意想不到的熟悉身影,暗自咧嘴对自己笑笑,怎么可能,已经死去地人了……可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她的笑意还是先一步超越了心理的逻辑定论。

果然是她,即使青衣布褂、素颜朝天,可依然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什么也没变。

没错,她就是已经“死”在魏宫的钟离莲!

“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要怎么问呢?

“我没死,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钟离莲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脸上地神情却一直是淡定的——自从刚刚见到了金云溪之后就一直如此。

即使她不说,金云溪也清楚是谁救得她,除了亲自“毒死”她地尤妃之外,还会有谁?

小四见她们俩一副相交甚久的样子,赶紧给钟离莲松了绑,还算是有些眼力劲的。

钟离莲舒展了两下手腕,眼睛盯着山涧顶的日头突然笑了,“你总能让人吃惊!”

金云溪也将眼睛瞥到了山涧顶的日头上,“这不好吗?”

“好——非常好!”侧过眼瞅着金云溪地侧脸,“在这世上,没有比见到你更让人高兴地事了。”

金云溪浅笑出声——最近她老爱笑,“我现在可是个土匪!”

钟离莲笑意嫣然,“问君吾何如?”

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确定了这话是真心的后才回答,“答曰——可同行!”

尉迟华黎没听懂她们到底酸了些什么,但她看出来了,这女人像是不会再走了,也就是说,这些金子全是她们地了,啊哈,有了这么多钱,谁还管她们要酸什么,酸到多久!搬了金子上山再说。

“这女子就是附近流民嘴里的那个‘母夜叉’了吧?”钟离莲以下巴示意了一下正带着弟兄往山上跑得尉迟华黎。

金云溪微微点头,“算得上是个好人,即便是个土匪。”

“自古成王败寇,尤其乱世之下,土匪未必就是恶人。”

“我没想到尤妃会这么做……”她真是没想到尤妃会背叛自己的家族,去救一个与自己对立的敌人。

“我、尤穆图,以及尤家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从没人考虑过她的立场,这么多年来,那一晚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

金云溪没再接这话问下去,那是属于她跟尤妃之间的友情,没道理去多提别人的伤心事。

半山腰处,从这里望下去,一片­嫩­绿奔涌而来,像是有的萧索与枯竭,“只有脱离了蛋壳才知道这世界原来有这么多美好的事,即使是一株草,也跟蛋壳里见过得不一样,是活的。”

“我想……他应该不想听到你这番话才是,他一直在找你。就在我偷偷出京的前一天。还听尤妃的人说他非常焦怒。能让一个帝王如此对待地女人,这世上可不多啊。”

金云溪双掌交叠在小腹上,眼角被风吹得有些湿润,她曾无数次试着说服自己——他对她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既是一时好奇,自然不会一生一世相惜相守,“如果没有孩子,我……会待在他身边,一直——不管他如何待我。”

“不再回大金了?”

“两国边界都已戒严,你觉得我回去合适吗?搞不好我就是那条引起战争地引火线。到时我可就成了名垂史册的妖女了,已经是魏史上不争的祸国妖女,再变成金史上的卖国求荣女,我怕对不起生我的娘亲,她好不容易在大金史书上添了一笔季氏传奇,别被我这么一闹侮了她的名号。”抚摩着凸出的小腹。“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做人家娘亲有多不容易,还没出世我就要为他想这么多。”

钟离莲仰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出了京城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找不到一个想去的地方,这落风山的风景也算不错,希望凭我们仅有的那点头脑可以让这里变成安身之所。”同金云溪一样,她也知道她心里地伤口在哪儿。绕过别人的伤口原就是最简单的医愈方式。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的缺点就是太自恃聪明!”揪了一根洋槐枝握在手心。

“这样不好吗?又没碍着谁。”

是啊,现在谁也碍不着她们,她们也碍不着谁了。

满山遍野的­嫩­绿之间。她们俩慢慢行着,太阳渐渐中移,照­射­着这片被­嫩­绿包围的荒山……

元老大地报复她们一直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一件让人惊骇地大事——金帝、魏帝将会于“祁西边界”,祁即是魏国的祁羊城,西即是金国的西省,也就是说继前年的方昌一议后,两国国君将再一次会面,这次会面与之前的方昌会面不同,方昌一议实际上多半是金国在“仗势欺人”,而此次祁西会面绝对是“刚对刚”,尉迟尊一旦掌权就绝不会以弱示人,因为他已将全国地士气调整到了最高,就算一时间财力未必抵得过金国,但也绝对不会败,顶多是同归于尽,自然,聪明如他们俩者是不会选择同归于尽地,因此,在两国边界不断发生小规模械斗后,他们俩急忙收手,以议代伐。

这真是让金云溪哭笑不得,本以为隔了他们俩这么远,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选择到这个西北边塞来会谈!

“这两天来投靠我们落风山的难民越来越多,几乎成堆,先不说粮食、衣物的问题,再一个月就是金、魏两国国君地祁西之会,两国边军必定会对我们这些山头进行围剿,防止对他们的国君不利,以我们现在这几匹马、几把刀是不可能反抗得了他们正规骑兵的,更何况这次两国的先发大将都是有名的战将!金国是老将军龙眼,魏国是将军王尉迟戎,都有战神的称号!”钟离莲的一番话把尉迟华黎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看出来这女人的小脑袋里,居然能装这么多东西,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此时没人有时间给她解惑,只能由着她独自在脑袋里堆问号玩。

“示弱!以难民集结为借口,用最短的时间让各国边民知道落风山里住得全是六国的难民。”金云溪轻轻抚着小腹,坐太久了,有些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尽量矮化我们,突出别人?”钟离莲递了碗白水给她。

“对,以我的猜测,他们急于会面,不过是想将两国朝廷的宣战士气先引向别处,毕竟此时一战,两国都得不到好处,目前他们最想要的并不是立即开战,而是开战前的这一段平稳时间,他们俩都想利用这段时间来扩充各自的地盘,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站得这块地方,以及我们背后的那六个小国,正是他们目前最想得到的东西,远交近伐,先将脚下的桥铺好再过河。”

“两人都是聪明人,旗鼓相当啊,看来这场祁西之会就是场双龙会。”

“是啊,他们俩争得越激烈,咱们这些夹缝里的人就越有生存的机会。”

“这我就不明白了。”钟离莲用手肘捅了捅快睡着的尉迟华黎。

“因为他们都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们既想做霸王,又想做明君,自然是不会得罪这万千百姓,否则何以安身立命?”

“看来真要感谢这两位明君了,否则咱们的小命就没了。”又捅了一把尉迟华黎,钟离莲很喜欢这个暴烈­性­子的女子,可惜对方不怎么喜欢她。

“再捅我就揍你了啊!”啪一声拍掉钟离莲的手,一个蚊子般的女人整天在她面前翁翁就够了,现在又多了一只苍蝇,真烦人,更可气的是她们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懂!

三十五 双龙会 二

模的围剿,未归降者一律彻底剿灭,手腕之强硬可谓罕见,由此不难想象,一旦魏、金两国开战,那将会是个什么场面!完全是强者与强者的对抗,雄­性­那种来自远古遗传的好斗因子在尉迟尊和金宏身上完全是最好的体现。再加上龙眼、尉迟戎,这两位都曾叱咤疆场的悍将,这场双龙会即使没有对打,也将不会平和!

首先攻进落风山的是魏国骑兵,端看他们的行布阵就可以断定这支队伍的军纪何其严明!旌旗上用红丝线绣着斗大的“戎”字,如果猜测不错的话,为首的统帅即是魏国将军王——尉迟戎,十七岁时就曾打败犯边敌军的少年将军王、西北一带的“狼王”,据说他曾三次抵挡了大金廉正亲王的攻势,在西北一带相当有号召力,多半土匪见了“戎”字旗都会撒马逃跑。

当然,今天他并非真想马踏落风山,这里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难民集聚地,来这里只不过是顺路而已,刚刚剿灭了五十里外东行山的悍匪,顺路来看看这个连地图上都没明显标志的小小落风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敌人——这是尉迟戎的信条。

说是攻进来的,其实没受到任何阻挡,沿途见到的尽是在山坡上露天搭灶起火的难民,连兵器的影子都没见到。

尉迟华黎站在金云溪和钟离莲的身前,一副恶狗样的表情,如果不是钟离莲拽着她后衣襟地话,眼看着她就想扑上去了。这到让马上地尉迟戎觉得相当有趣味。还从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女子。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他的­肉­。

“啪——”从马鞍上的鹿皮套子里抽出了一把红铜锏扔到尉迟华黎的脚前,手指还对着她轻轻勾了两下,行同在斗一只小犬!

这个该死的混蛋!以为她是狗啊!还敢对她勾手指,本来就对他大模大样跑进落风山耍威风看不惯了,这下到好,是他先惹她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拾起地上的红铜锏掂了两下,觉得还算顺手后,就打算攻过去,可惜身后还粘着个钟离莲。死活不松手。

金云溪见状,暗下推了推钟离莲,示意她放手。她也想看看尉迟华黎到底有多大本事,何况对手是尉迟戎,如果打得好的话,或许还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3G.+?华夏网\s*网友上传再者尉迟戎看起来也并没有杀意,到是不担心她地­性­命。

尉迟戎觑了一眼站在最后面、挺着大肚子的金云溪。虽然只是一眼,但以他的阅历来看,这个有着淡定眼神的女子不是凡人,今天真是奇特,居然见到了这么多奇异的女子。

金云溪不是没捕捉到他眼里的笑意。只是她确定他不认识自己。而且他对她也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尉迟华黎挑起了他更多地兴趣。毕竟这么一位驰骋疆场多年的将军王,对于女子地认知大概只有三种,一种是像赵太后那样城府极深的夺权者,一种像府里的妻妾那样温柔似水,再有就是烟花之地的胭脂女,像尉迟华黎这样的女子,或许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吧,新鲜地像条活鱼!

“叮——”金属撞击地声音响彻山涧。

这一撞把尉迟戎给撞傻了!这……女子真得是女人吗?力气——还真大!

第一撞后,尉迟戎使力夹住马镫以保持身体的平稳,不是他力气不够,完全是轻敌所制,本以为这女子不过是轻鸿毛羽般的力气,不成想力气如此之大!

“喂!下马!”尉迟华黎扬着红铜锏直指马上地尉迟戎,她开始兴奋了!这家伙有两下子嘛,吃了她一锏居然还没被震飞!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两人打得不意乐乎,钟离莲第一次见识到了尉迟华黎的厉害之处,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不管摔多远,都会一跃而起,而且好象越打越有兴致!如果不是尉迟戎及时收势的话,她怕还会继续像条疯狗一样扑过去吧!真不知道尉迟戎这样算不算丢脸,被西北边民称为狼王的将军王,居然会跟一个女土匪打成平手!

“估计让了四成!”钟离莲悄声附在金云溪的身侧,她毕竟自小便在将军府里长大,皇家各位王子的本事她还是知道些的,尤其这位曾经的少年将军王,当年可是呼声最高的待立储君,可惜行事时而荒诞不经才致使他最终无缘嫡位!

山外响起悠长的号角声,尉迟戎拔马下山,临走时只回头跟尉迟华黎说了两句话,“叫什么名字?”

所得的答案是,“关你

笑意溶进夕阳的余辉之中,看起来还有点温柔,“喜欢的话,那锏送你了!”

尉迟华黎不买帐,“你也没那个本事拿走!”她真挺喜欢这条铜锏,手里一直没个象样的兵器,现在有了怎能再还回去?!

尉迟戎笑笑,拔马下山。

也许……他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这里,尉迟华黎并不能理解这男人白痴样的笑意代表了什么,当然,或许此刻她还不想明白。然而作为旁观者来说,金云溪、钟离莲还是能看出来这将军王的意思。

“这事若是说给京里那些贵族女子们听,她们一定不会相信,原来将军王还有这癣好!”钟离莲笑意盈然地拍拍尉迟华黎的肩膀。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金云溪抽了怀里的麻布帕子捂上尉迟华黎的虎口,刚刚用力过大,把虎口都震裂了。

尉迟华黎懒得理她们俩的蚊子语,反正是怎么也听不明白,到不如索­性­问也别问,眼睛只盯着手上新得的兵器——红铜锏,这质料、这做工,一看就知道是个宝贝!

“据说这红铜锏原是一对,有雌雄之分,这把上面带龙纹,看来是雄的了!”钟离莲指着锏把上的小篆,“狼三!尉迟家的图腾一直都是狼,狼子野心的狼!”

金云溪认真地给尉迟华黎包扎伤口,并没对钟离莲的话做评论,她现在想得是这满山的难民今后要怎么办,无粮无草、无衣无钱,如果想不到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好办法,不出十天,就算别人不管他们,他们自己估计也是一团乱。眼前的首要事情即是——寻粮!

“钟离,如果说……咱们可以统一六国边界的山头,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金云溪轻轻抚摩着肚皮,神态轻松,但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

“啊?”这话把钟离莲惊得半天没讲话,往尉迟华黎肩膀上拍去的手搁在半空中动也没动,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决定退出权利纷争的女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她不是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身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刚刚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无论我们逃到哪儿,都会遇到他们,乱世之中,想活下来就要存活下来的本事!空洞地追逐着世外桃园,原本就是件不现实的事,你看看——”以下巴示意着满坡的难民,“现在的咱们跟他们一样,没有任何特权,只有拼命才能活下去。”

“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不早已做了选择?从那天开始,我再不是任何人的棋子,这感觉很好,我很喜欢!”没错,她是爱上了尉迟尊,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否认也还是事实,可爱上他跟依附他、以他为天完全是两回事!她很讨厌被人控制着喜怒哀乐。

“……”了悟了她的话意后,钟离莲对着天际边的晚霞笑了笑,单手搭上尉迟华黎的肩膀,“有了这个跟‘狼王’打成平手的‘母夜叉’,再加上魏、金两国骑兵 跟双龙会同时结束吧,你觉得呢?”

叹一口气,“那就先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钟离莲伸手指了指山下,山腰处,龙刃正跟几个小男孩正往山上爬,胸前挂了两只灰皮的野兔,“真佩服你的识人能力,单凭这一点,我深信咱们在六国边界呼风唤雨的日子不会太遥远!”转脸对金云溪打趣,“你会拨兔皮吗?”

“我只会吃兔­肉­。”金云溪装着很严肃的表情与钟离莲对视。

两人相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出声,她们俩都变了,变得随心所欲,变得越来越开朗了。

“拨兔皮的事就交给你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附在尉迟华黎的耳旁,并同时拍拍她的肩膀。

“啐!你们俩除了吃还能­干­什么!”尉迟华黎挥开她俩的手,将红铜锏扛到肩上。

夕阳西下,­色­遍天涯,三个女子的身影被晚霞拖成了长长的细线,慢慢挪动,慢慢消失……

双龙会,会双龙,相赢赢过谁?他朝丹凤起,不想原何时,原就落风山,纵横天下,笑傲一时间!

双龙会给了这三个女人很好的契机,从今以后,她们要为自己,以及身后的那群人开出一条生存之道,无论多困难,她们都会继续前行,因为这次,她们自由地选择了自己想做得事。

三十六 双龙会 三

西省边界二十里,是金、魏两国真正的国界中心。

没人知道这两位君王在四个时辰的会面中到底谈了些什么,两队护驾军士也纹丝不动地对峙了四个时辰,丝毫无半点声响,无声中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即使身在远处也能感觉出这山上传来的低沉气压。

“东行山的余部只剩了三、四十人,山寨尽毁,不过后山兵器库完好无损,看来他们并没有劫财的意思。”钟离莲捡起掉到地上的麻布披肩披到金云溪肩上。

“哦,小四他们驻扎进去了?”包好披肩,肚子里的小家伙连蹬了她好几下,让她不禁伸手抚上去,能感觉到吗?他现在离她不过几里地的距离,可惜……

“一会儿他的车驾可能会经过这儿,你……”

“放心,我没事。姓元的那边怎么样了?”

“前天被金国的龙眼大将军收拾地够惨,凡顽抗不降者一律格杀,如今的元山寨已成了冤魂寨,据周边百姓说夜里还能听到鬼夜哭,说是元老大的魂魄不愿意离开!”钟离莲揪了片柳叶,卷成哨子,这是尉迟华黎刚教她的。

金云溪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损,人死了你还放过,原以为是什么好方法呢。”装鬼叫的方法是钟离莲想出来,然后教由尉迟华黎执行。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一没人、二没兵器,连马都是爷爷辈的,骑着马还不如我自己走得快。不想这下三滥的­鸡­鸣狗盗。哪能平白地占了这六国边界最大的土匪窝?”吹了半天也没吹出声音。

“你变了很多。”顺手也摘了片柳叶,卷成哨子,她学得比她早,起码能吹出声来。

“是吗?我觉得这样挺好,活得自在,有目地,总比整日被人控制着强。”­干­脆折了一枝柳条握在手心,“说句实话,收拾了这几个山寨后,你打算做什么?当山大王?”

金云溪望着远处地山峰。“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隐帆自从到了落风山后,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即使依然不讲话,依然不理人,但眼睛里明显有了神采。很多人爱逗她说话,比如尉迟华黎。本来对这个活死人没什么兴趣,可偶然一次见她用轻功救了一个差点掉下山崖摔死的孩子,从此之后,她便跟隐帆杠上了,似乎非要逼到她说话为止。只有金云溪心里清楚。她怕是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因为她的舌头没了,这并不算个秘密,但她也没打算告诉别人。就让别人以为她不想说话吧。

也许是共患过难的原因,也许是她曾说出了她妹妹子芙的名字,隐帆对金云溪有一种莫名的信赖,这表现在她从不离开金云溪的身边,即便睡觉,也只窝在她木屋的角落里,她从不睡床,即使尉迟华黎硬逼着她睡床,她依旧只是蹲在床边的黑暗角落里,像只蝙蝠。3g华 夏网网友上传这样的她,时常会让金云溪觉着心疼,毕竟能让一个暗门地人变成这副模样,其受刑的程度可见有多残酷!

“我听说越国的国君刚刚驾崩,现在越国内部极为混乱,如果没一个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人出现,或许再过不久,咱们山头就可以改姓越了。”钟离莲从怀里掏了一个黄纸包塞给正蹲在树底下的隐帆,是一只烤红薯,她知道她喜欢,因为上次见她吃了很多。

隐帆默默接了,对于钟离莲和尉迟华黎两人算是撤了不少防备,因为她们俩一个软磨、一个硬泡,真算得上是不要脸皮人物里的典型。

“来多少,咱们就收多少,就算越国地百姓都来了,也照收不误!只有人多才能势重,否则寥寥几人, 他们的试箭石,只要人一多,他们就不敢冒这个屠杀地罪名。”

“说是这么说,可哪有那么多粮草?元山寨里的钱粮算下来也不过撑个个把月,如果越民再增多,估计连草都会被他们啃光!如今我们什么也不缺,就缺粮食,还有兵器!否则光这些山寨的余部就够我们受得了,再别说金、魏两国万一盯上了咱们,那可就……”

“抢啊,咱们现在不是土匪吗?”

钟离莲哭笑不得,这青天白日的,外面十多万兵马横在山下,“赶问抢谁去?”

“越、吴、 、高、丰、迂,一个都别落下,但只抢粮食、伤人命者格杀勿论!”

“这样的话,咱们不是把六国都给得罪了?万一他们群起而攻之,咱们到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越来越难理解这位大金公主地思路了。

“如果说你我现在是魏帝、金帝,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想方设法灭了对方!”

“对,这就像两个武术高手过招,隐而不发,他们都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实力,可是苦于没有机会,且又不敢此时开打,因为他们不敢肯定对方到底有多少本事,因此,此时必然会找个第三方来试剑,也就是说,位居他们之间夹角处地这六个小国必须要乱,而且要大乱,这样才可以威胁双方的边界,单看双方的边军如何收拾这个残局,以此来判定对方地军力跟物力,这就是他们俩为什么会在祁西会面的原因,金、魏两国目前必须安定——表面上的安定,但金、魏以外的小国必须乱,因为他们是被用做试剑的卒子。”

“……”这番话把钟离莲说得哑口无言,如果说以前单是欣赏金云溪,现今真算是佩服了,真枉了这女儿之身,若是生做男儿,堪能比得上一代帝君。

对于钟离莲的惊讶。她也只是笑笑。说真得,先前在魏宫里被尉迟尊摆得那一道,算是让她吃了一堑,后又在民间漂浮至今,看过金、魏两国边界戒严的阵势之后,再加上

哥哥和丈夫的了解,不难让她推出这一结论,“所以顺着他们思路走而已,也省得他们再找借口了。”

“看来。又要死很多人了,君王一声令,万骨砌成山。”

“尽力吧,尽力让我们见过地人不必变成白骨。”又谈何容易啊。

夕阳落至山头时,金宏和尉迟尊地会面算是真正结束了,双方皇驾缓缓背驰而去。龙旗招展,金­色­遍地……

金云溪站在落风山顶。西向望去,今日一别,再难相见,对不起了,尉迟尊。我做不好你的笼中雀。

东向望去。金字龙旗染黄暮­色­,故国,兄长、皇嫂……一切都变成了幻影。都不再会属于她了,也许永远也不会了。

夕阳落进地平线下,她依旧站在山顶之上,眼看着金­色­慢慢变成红­色­、再变成灰红­色­,再变成灰白、灰­色­……暮­色­袭遍大地,一片苍茫!

“隐帆……还记得咱们金国的蜜枣吗?吃一粒、甜遍舌,吃两粒、甜遍嘴……”儿时的儿歌她还能记得,永远都能记得。

隐帆缩在 石旁,双眸直直瞅着她的背影,无声……

凉风吹得草叶咻咻直响,夜莺啾啾啼鸣,暮春的夜晚幽静却又喧嚣!

呼哧呼哧的跑步声逆着风向传来,有些急切。隐帆单脚蹬地,像是随时准备扑到来者身上,来者从灌木丛里冒出头时,她才重新缩到砾石下的逆风处,即使夜­色­幽暗,以她的眼力还是看得清来人的样貌,是尉迟华黎。

“你一个大肚婆,大晚上不回去吃饭,跑这来装什么鬼!”双手拍胸,抚平有些急促地呼吸,估计是一路跑上来的。

“这个时分,你应该在山下给难民们发粮才对,怎么跑上来了?”扶着石壁慢慢挪着。

“那个苍蝇婆让我上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到山岩后面的石洞里躲一下,说是你仇人来了。喛?长这么漂亮也有仇人?”尉迟华黎的逻辑一向不合常理,“你先前该不会是玩仙人跳的吧?”看起来有点像。

金云溪扶着石壁的手有些颤抖?她明白这个仇人指得是谁,只是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一定不知道她在这里才对。

“行了,别发呆了,快点走吧,省得你仇人杀上来一尸两命!”扶着金云溪地肩膀往东面的山岩处带!

没想刚走到一处大砾石旁,就听见了山下地马蹄声,还有——他的声音!

“三哥,你到是好兴致!”他的声音轻浅,却极度清晰,不知道为什么,金云溪突然觉得双眼酸涩得难受,身子也有些僵硬,抓在尉迟华黎胳膊上手攥得死紧。

尉迟华黎迅速将她扶到砾石背后,然后自己站在山路的端头。

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停止。

“怎么?收了我的东西连声谢谢也不给?”尉迟戎跳下马,身后地尉迟尊依旧坐在马上,只他们两人上来,并无其他人。

“­干­什么?我知道你是魏国地大将军,可姑­奶­­奶­我不是魏国人,不受你管,你给我快点滚出落风山!”双手叉腰,一定要镇定,马上那小子估计就是蚊子婆(金云溪)的仇人,一定不能让他发现她就在石头后面。

尉迟戎笑意浓厚,“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男人笑得真­淫­荡,害她­鸡­皮疙瘩都跳起来了,“尉迟……华黎!”好了,听完赶快滚!有这人在,她还真没什么把握能赢他,即使那个哑巴隐帆也在,但谁知道马上那小子地功夫如何!还是别冒险打了,万一真伤了蚊子婆,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尉迟?”尉迟戎有些迟疑,除了魏国有尉迟姓氏外,他还真不记得其他国也有这个姓氏的人,“哪个尉迟?”

“就是尉迟的尉迟,现在知道了,你可以滚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尉迟,又不认识字!

马上的尉迟尊突然笑了,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三哥对女人这么认真过,跑了这么大老远回来问一个女人的名字,结果还是个同姓的女子!这下看他怎么办,尉迟家有祖训,同姓不可通婚!

尉迟戎也自嘲似的对自己笑了笑,并趋步上前来到尉迟华黎身前,伸手从她的发髻上取了她仅有的一支木簪子,害她半长不短的头发铺满整个颈子!“尉迟戎,记住了。”

尉迟华黎本想骂一句“记个屁”,结果话到嘴边却被他幽深的眼神又给吓回去了,这男人绝对不正常。

尉迟尊跳下马,吓得石头背后的金云溪双手捂着胸口,连呼吸都不敢!

他走过尉迟戎跟尉迟华黎的身边,走向山顶处的断崖,他还记得从方昌回京的路上曾跟她一起纵马到断崖上观落日,只可惜如今山河尤在,伊人无影。

金云溪并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下山的,只记得尉迟华黎握住她的双手时,她已泪流满面,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好多事都没了意义?连她自己都不能解释,爱一个人是深是浅,原来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或许,怀孕的女人最容易感伤吧?

尉迟华黎挽着她的胳膊,与她慢行在山坡上,即使再笨的人,也知道刚刚那人绝对不是她的仇人,“你玩仙人跳玩得够狠的,连这种达官贵人都敢玩,胆子还真大,不过那男人长得不错,虽然我没太看清!”

金云溪破涕为笑。

尉迟华黎也跟着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安慰人,即使方式有点不够贴心,但很有用!说实在的,她不希望这个蚊子婆离开,因为她已经成了她心里上的一种依靠,有她在,像是什么也不会再怕了,起码不会饿死。

三十七 人多势众 一

开关通商,可见祁西一议最终达成了其最重要的一项——表面上的和平!他们巧妙的将两国之间的暗争迁移到了临国身上,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们俩都知道,此刻宣战对两国都不利。因此尽量不动刀兵,以他国之力抑止对方,这才是上上之策。由此,西北六小国也随之动荡不安,而疆土连接并不多的金、魏两国则太平异常。

首当其冲受牵连的是灾难连连的越国,灾荒加上朝政不稳,使得其国内混乱不堪,魏国适时派出使节出使越都,主动提出相助其钱粮以赈济灾民,当然,这绝对是有条件的——必须允许魏国驻军越国西南要塞——凡州,即西北六小国的交通要道,古话曾有云:西据凡州城,一夫抵千兵!可见凡州是多么重要的要塞,越国也因为战据了此要塞,百年之前也曾是西北的一霸,后来因为南方兵祸四起,国力日渐委缩后,不得不退往北迁,数十代后终也成了别国的附庸,但始终不肯放弃凡州,因为此关一破,则越国必将亡矣。

魏国这一举动,明显就是有吞并越国的意图,即便越国朝廷再如何昏庸,也知道凡州的重要,因此,在一翻议谈之后,魏国使臣拂袖离去。

这一拂袖不要紧,魏国随即关闭了对越国的所有商路,并以重兵驻守魏、越边界,目的相当明显——不马上同意我的援助。那就等着饿死吧!再加之周边地吴、 两国也因魏国地压迫不得不对越国实行封锁。可以说,此刻的越国就等同于别人砧板上的­肉­,要么切,要么剁,要么就放在那儿发霉、发臭!何去何从?越廷彷徨、惊恐,却又不敢轻易做决定。

距越国边界不远的落风山上,此刻正热闹非凡,托了祁西会面的福,她们顺利地收纳了沿边六处山寨,再加上越国境内不断涌来的难民。如今可说最不缺的就是人。整天热热闹闹的,差点没把尉迟华黎给乐坏,她就喜欢人多,热闹嘛,她跟那个蚊子婆、苍蝇婆不一样,她们只会坐在树底下说这说那。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可她们每次又非拉着她一起听。真是让人气愤,有这时间还不如跟弟兄们赌两把呢,前两天刚逃上山的人里面,有两个赌术相当不错地,啐!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过招呢!

“尉迟!下面就看你的了。”钟离莲伸手捅捅她的胳膊。

“……”她们刚刚说什么了?吐掉草根。坐正身子。

“你不是说最近没什么事做吗?明天就有事给你做了。”金云溪倚在­干­草垫子上。轻轻抚着肚腹,再过个把月就要生了,所以每次她只要一迈腿就老让尉迟华黎一头汗。这女人基本上不怎么拿自己当孕­妇­,每天早晨起来会从山上晃悠到山下,然后在山下吃了午饭再晃上来,比她还­精­神!

“做什么?”

“攻占凡州城!”钟离莲轻松地对她笑笑。

尉迟华黎在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之后,下巴掉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这两个女人疯了,真得疯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钟离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替她招魂。

“我……是啊,可……可那也得分是什么事!你们知不知道凡州有多少兵驻守?五万呐!而且——而且人家那刀枪、那弓箭、那马,我们有什么?”她就说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绝对没什么好事,不是惦记着这家山头,就是惦记着那家粮食,山下那些白痴还整天说她们多高贵,多厉害,依她瞧,就俩女土匪!

“我们有人!”金云溪双手撑起腰,扶着木栅栏站起身,不能坐太久,她需要时常起来走一走,这样的话,生的时候才不会太辛苦,毕竟从小跟皇嫂长大,耳濡目染地也略懂一些医术。

“有多少人?不就几个山头上地嘛,那才几个!”

“总共四千六百五十五人,除却老弱­妇­孺,能拿刀的还有两千八百八十八个!”钟离莲说得极为­精­细,让尉迟华黎不禁诧异,她是什么时候数得?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那……”张了张嘴,跟她们俩说话一定要记住自己地观点,否则绕来饶去就被她们给绕进去了,等她回过神时,一切已成定局,“欺负我不识数啊,人家有五万人,我们只有两千多,打个屁啊,这不是自己把头切了送给人家挂到城楼上嘛!”她急切的样子惹得金云溪和钟离莲对

“我就说她还是会用脑子的。”钟离莲对金云溪瞥瞥眼,气得尉迟华黎明差点上去拽她的耳朵——这是她对这个爱惹她的苍蝇婆地专用招术。

“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金云溪笑着摆摆手,示意钟离莲别再逗她,“没错,他们是有五万人,我们只有两千多人,如果真刀真枪,我们是怎么也打不过地,但——若是计走攻心,那就不同了,凡州城内有平民十万之余,如今城门连续关了近两个月,只允许官车入内,不许民间商民进城,而朝廷拨放的粮草连五万兵丁的都不够,你想平民百姓会怎么样?”

“饿死……”是啊,那么多平民百姓不就会被活活饿死?

“如今魏国就是等着看凡州城内百姓造反,这样,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直取凡州,到时再论越国朝廷一个官逼民反,此势一造,可想而知,会有多少饥民跟着造反,毕竟越国已经再没能力养活她地子民了。”

“啊……”说得不错。

“如果此时我们带着这两千人马在凡州城外搭灶升火,你说城里的饥民会怎么样?”

“出来吃饭!”

“对,你我都知道,人到了最饥饿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别说五万朝不保夕的兵丁,就是十万又如何?”

尉迟华黎突然大笑起来,“等、等一下,那我们有这十万人的粮食吗?”终于给她找到了一个错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啊。

“当然有!”金云溪笑得轻松。

“在哪?”她不信,明明每天发粮的是她。

金云溪伸手指向西北,表情相当自信,“吴、 、高、丰、迂!”

“你——你想­干­什么?真得活得不耐烦了?把那么多人都得罪了,咱们还怎么在六国边界混,到时真让人给连锅端了,看你还有没有这么清高,小心再回去玩你的仙人跳!”刚刚那些话还有些道理,现在看来都是鬼扯!

“你不信我的能力?我可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四处打听,无论边界的商人、平民、兵丁,甚至连六国边界的地图我都能画出来,找他们的官用储粮仓一点问题也没有,何况他们谁都猜不到会突然跑出来这么多饥民?以他们五国现在的松散状态,再加上魏、金两国的边界松缓,他们是不会在边城过多囤兵的,更何况他们如今都被魏、金施压,不得不减少军队数量!”钟离莲站起身,自认为再没什么好跟她讲得,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她什么话也不说,“你是不是怕死?”

尉迟华黎噌得站起身,指着钟离莲的鼻子轻声说了几个字,“以后不许激我!”顺势捏了钟离莲的耳朵,害她只好笑着点头。

“说吧,明天怎么做?”拍拍ρi股上的碎草。

“做饭!”金云溪挽住了尉迟华黎的胳膊,打算跟她一起下山。

“然后呢?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她真觉得没底,坐在人家城下烧饭就能把城给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法子很白痴,万一那些平民没冲出来,他们不就成傻子让人笑话了?

“一定行!因为……大家都想活下来。”金云溪在内心祈祷,凡州百姓一定要冲出来,否则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一旦魏国得了凡州,则金国必然攻取临近的迂国,到时,两国分别控制各自的附属国,他们完全可以不动刀兵就让六国展开混战,从而施行他们下一步的战略。他们就是想用这六国万千百姓的血来完成他们的对峙!这一点,她不想看到,因此她决定与他们对抗!

“我还是觉得太悬了。”尉迟华黎摇着手上的柳树枝,挽着金云溪慢慢走下山,身旁跟着钟离莲。

“没什么悬的,顶多就是横尸荒野。”反正她早死过一次了,再一次又如何,何况这次她觉得很开心,钟离莲用力拍了拍尉迟华黎的背,“咱们三个一起去!人多势众嘛!”

尉迟华黎见金云溪跟着点头,突然大笑了一声,“是啊,咱们人多势众,他­奶­­奶­的,我们有十几万人,还怕什么!姑­奶­­奶­我最喜欢人多欺负人少!”

三人笑着下山。

山坡上尽是笑声,不过随后还有尉迟华黎的最后一个疑问,“那……咱们山头上的人会跟咱们一起去吗?”

没人回答她,除了空中盘旋的山鹰!

三十八 人多势众 二

凡州守将费肖是越国最有名的大将,据说今年刚被越帝颁诏晋级为凡州侯,虽然年过花甲,却依然每天必在行军营中起居,从不睡软榻,有人询问其原因,他只说一句——我可贪欢一时,然凡州不可!

金云溪也从逃难的饥民口中得知了这位老将军的为人,与这样一位忠臣良将为敌,说实话,她心里没什么底,这并不是说她如何担心结局,而是她必须极力说服自己——现在她正做得事情是对的,起码可以救下这一城的百姓,保住凡州,也可以暂时节制住魏、金的搅乱意图。

次日,曙­色­刚露,六国边界山头上的两千多人均聚到了凡州城下,身上全无兵器,只抬着锅,扛着柴草。

金云溪并没听尉迟华黎和钟离莲的劝说待在落风山上,今日是第一战,她要亲眼看着凡州城的百姓们出城,最重要的一点,她要亲自接受费肖的辱骂,这是她应得的,也是她对这位老将军的尊重。

两千多人的队伍,说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壮观,但是此刻即便像魏、金这样的大国都没敢轻易出手,却突然平空冒出来这么一队人,别说凡州的守军,就是得到消息的魏军也是吃了一惊,这群衣着杂乱、扛着锅灶的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们要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睁大眼睛盯住这群人接下来的行动时,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件滑稽的事发生了,他们居然搭起锅灶做起了饭!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魏军地探子在盯了一上午后,只总结出了一个绝伦——这些人只是纯粹地流民!因此。飞鸽传书上并没加上诸如羽毛之类的加急物件。

凡州的守军起先也非常紧张。甚至拉开了架势准备还击,弓弩手们装满箭袋,准备随时发箭,长枪队也聚集到了门内,列好两队,准备开了城门就摆双龙出水阵。但等了一上午,这些人除了吃喝就是笑嚷,再仔细看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兵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凡州侯费肖足足在城门上站了一天。以他近四十年的沙场经验推测,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兵丁,但是……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即使没对任何人说!

连续三天,两千多人一直在凡州城外露宿,费肖也一直没敢轻易开城门出去赶人。兵者多诡,没人敢断定这不会是个计!

到了第四天中午时。城下的人多半已经笑不出声了,三天的喧嚷早让他们的嗓子失声,一堆一群地聚在一起小声谈天。

尉迟华黎本还想说这个计划失败了,正要蹿到帐篷里跟金云溪商量回山呢,不成想。身后突然咣当一声。城门……开了?!怎么可能!

百姓们多半是拖家带口,硬是将城门从小小地缝隙挤了个大敞两开!城外的人则呆呆站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幸亏钟离莲及时推醒尉迟华黎,她这才吆喝着让人迎接逃出城的百姓。

两千多人在尉迟华黎的分派下,分成了五队,本还想分发粮食,结果根本不需要,这些人是见了能吃的东西就啃,连地上的青草都不放过,如果不是金云溪早早示意尉迟华黎地话,她还愣在那儿看人吃草呢!引导他们奔向领国那才是正道,钟离莲早早就选好了路线,沿着哪些线路,怎么避开各国守军,怎么能最快到达各国边塞的粮仓……一切均在她地掌握之中,如今的最后一关就要看费肖如何解决眼前这个状况了。

不出所料,费肖果然派人出城想截回逃跑的百姓,刚刚他一时仁慈,本想放一些人出城觅食,不想却惊动了全城,百姓们在听到有东西吃的时候,根本不听他的劝说,一门心思地只想出城!他又不想伤了百姓地­性­命,最后只能眼看着局面失控!

五万人地大军也在围堵中渐渐四散,大半只想追回逃民,还有一些本身也不想挨饿,­干­脆随着百姓一起去寻活路了。

一片哀号叫喊过后,城门口渐渐平静,费肖呆呆地站在城门下,头盔早被饥民们挤得不知去向……

尉迟华黎大步走向凡州城,后面跟着金云溪和钟离莲,以及隐帆和几百个山寨里的人。

费肖单手横枪,留下的守城将士也都站到了他地身后,城门上的弓箭手也都拉箭指向他们。

“你是魏国人?”费肖枪指尉迟华黎。

尉迟华黎淡淡一笑,这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我是越国人!”

“为何惑我凡州百姓?”

“不是我惑他们,是他们想活下来,不想跟你一起送死!”尉迟华黎的神­色­出奇的镇定。

“无名之辈,何敢妄言?”

尉迟华黎没理他的指责,转过身子,深呼吸!这老头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他!

尉迟华黎转身后,正好给金云溪让了个空位,此刻她恰好站在费肖的正面,枪尖也直指着她。

“费老将军。”微微福身,“恕小女子多言,这原本就是老将军您的意思,如何怨得我们?”

“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有这个意思?

“如果将军没这个意思,为何闭门

客,不理百姓之苦?为何不肯上奏朝廷,请求拨粮?城下三日,将军却不肯出城喝赶?出了此等大事之后又为何开城门,让百姓逃难,随后还发兵阻止?这不都证明老将军有让城之意?”

“你——”这个女子说得的确是事实,可这……闭门拒绝商客是怕魏军突袭,不上奏朝廷是因为他知道朝廷无粮可拨,不出城赶她们是怕那是个骗局。开城门让百姓们逃难只是一时仁慈。他不忍心看着百姓们跪在地上求他,而派军截堵是因为他怕造成混乱,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如果将军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只能说将军枉为守城大将!”金云溪扶住钟离莲的手腕,以保持身子不倾斜。

“无礼女子,赶快退走!”一名副将大声呵斥,却被费肖抬手阻止,虽然荒诞,但他确实想听听这个大胆女子的言论。

“将军一共犯了四个错误:过度警惕,封锁全城。不许商民流通,致使城内百姓积冤成恨,最后怨愤朝廷,不愿与城共存亡,使敌人不战而屈凡州之兵,此其一。顾及朝廷困难。不上奏拨粮,确实是忠臣所为。然,事有轻重缓急,国家危难时刻才更需要各司其职,将军在大事之前顾及过多,孰不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这原本就是朝廷该解决地问题!将军私情过度。此其二。吾辈积聚城下三日,单看六国边界此时此刻地动向也能猜出我们是什么人,既然魏、金未动。则必是其他五国及土匪所为,并不值一惧,然,将军却迟迟不敢出城赶人,致使我辈计谋成功,此其三。将军临阵过于犹豫,既然打算放走部分百姓,又为何要追?难道不知道这一放一追更会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过犹虽不及,但中庸之道万不可用于两军阵上,要仁慈、要绝情,都要做得彻底,否则伤亡更大!此其四!”一席话后,城下一片安静,这女子的口才了得!

费肖静默良久,最后深呼一口气后点点头,此女说得不错,一切错误都是因为他!“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金云溪淡笑,“将军以为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单单只是想听您这句话吗?”

“你还想怎样?”一名副将抑制不住激愤,跳上前来,要不是尉迟华黎和隐帆同时握住他的枪柄,他的枪尖就戳到金云溪的脸上了。

“我要入主凡州城!”声调平缓,但绝对不怯懦!

她这话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一刀砍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妇­人!”一名肥壮的副将在反应过来后,抡刀砍了过来,却被隐帆捏住了手臂上的麻|­茓­,钢刀哐啷坠地。

“哼!凭你个女子,何来地胆子大言不惭?”费肖厉目瞅过来。

“凭我刚刚用两千八百个越国难民赢了你五万兵马,夺了你十万百姓!”这凡州她一定要夺下,只有这样她才能逐步让魏、金两国的妄想破灭,保住这六国的百姓!

“无稽!”甩麾进城!

尉迟华黎本想追上去的,怎奈金云溪给她使了个且慢的眼­色­,害她只好继续当哑巴。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魏军探子此刻一定已经飞鸽传书将军王尉迟戎——凡州此刻无兵、无民,只是座空城!如果以魏国在祁羊以北地大营计算,他们的骑兵此刻应该已经出了祁羊十里不止,你应该知道魏国地骑兵向来是各国骑兵里最快的!”

费肖停步转脸,“哼,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大越兵士也会力拒!用不着你一个女人夸口!”

“将军愿做亡国奴与我无关,但我若有计让魏军不战而退,你是否同意我进城?”或者她可以退一步,参与而不主导,这或许能让这群男人觉得心里舒服些吧?即使过后他们依然还要赶她走,但到时的局面可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你——”愤怒的甩袖,但走了几步后,他还是停住了,“好,你先说用什么法子!”到时成功了再赶她们出去也不迟,毕竟凡州一失守,大越就完了,听一个女人之言虽屈辱,却总比亡国好些。

“将军!我们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听一个女子之言!”十几个副将异口同声!

等一群激愤地副将们嚷嚷完后,金云溪才回答费肖,“人多——势众!”说得相当轻巧!

人多势众?这女人莫不是个傻子?他们就是因为人少才听她在这儿胡扯,要是人多,她还敢在这儿叫嚣?

“什么意思?”费肖还真想不明白,难道说她还藏着万千兵马在暗处?

“魏国骑兵虽有以一抵十之说,但没听说他们能以一抵百!单就他们地对越大营,骑兵不过五千,素来是以快制胜!如今即使狼王尉迟戎带队,也不过就多了一千骑兵而已,而我们有十万!”看来尉迟尊真得失算了,让她看了那个兵马布防图,本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到头来还是出了他的所料,世事多变幻,睿智也何其枉然啊!“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费肖暗下决定,魏兵退后一定要杀了这女子,不管对谁,她绝对是个祸害!

三十九 降龙 一

让十万百姓逃出去容易,让他们回来可就有点天方夜谭了,费肖在同意金云溪她们几个进城之后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急火攻心,蛮劲发作,居然听信了这么一个女子之言,军国大事何能与无名女辈同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怕是他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了吧?他身边的几位副将也是一肚子怨言,听信女子之言,这不但丧了他们这些人的名声,同时也丧了越国的名声!

“这不是丢咱们越国男人的脸嘛!听一个女人的号令,还不如一刀砍死我!”一名副将使力摔碎了茶碗!

其他几个副将也跟着生气,桌子拍得乒乓响,费肖则站在一旁面壁沉思。3G.+?华夏网\s*网友上传

“越国男人有脸吗?自己的女人被抢了,居然还要贴上黄金白银,结果人家还照样来打,我还真没瞧出来,这越国男人的脸长哪儿了!”尉迟华黎倚在门廊柱上,状似不经意。

“你说什么!”几个副将气势汹汹地蹿出大厅。

“哼,我说你们没用!都他妈的属王八的!”尉迟华黎用脚尖踢了几脚门廊柱。

“你要不是个女人,我早他妈的砍你了。”一位副将拔了一下腰刀,又压了回去。

“越国女人被抢走、被羞辱的时候,你们他妈的都跑哪儿去了?一个个脖子缩得比王八还短,现在到是有脸横了?”越国自从灾荒之后。土匪肆虐。边界上地女人也经常遭受土匪及他国军队地掳劫,尉迟华黎曾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子,不是受辱后自杀,就是­精­神崩溃,这种悲哀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因此她曾经告诉过自己,绝对不做被男人欺负的女人!

几个副将瞬间没了声音,因为她骂得对。

钟离莲挽着金云溪的胳膊慢慢从走廊转过来,对于眼前这群看不上她的男人,她一点也没放在眼里。这一点是最让他们在意的地方,这女人似乎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

“报——报侯爷,已探得魏军的踪迹!”传令兵丁单膝跪到大厅。

厅外一群人,包括金云溪在内都等着传令兵下面的话。

“魏国五千骑兵已过巨野,离凡州目前只有五十里地,统领是将军王尉迟戎!”

金云溪可以感觉到在传令兵说出尉迟戎名字时。3G.+?华夏网\s*网友上传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可见尉迟戎在魏北的名号何其之响。这就是所谓地声威吓敌!如同金国的乞丐王龙眼,六国之中,目前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费肖虽是越国的首席大将,然而却从未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一来因为几任越王都不好战。二来,越国本就是大魏的附属国,除了曾经与尉迟戎一起抗击北方游牧族外。他这半生戎马中根本没有一次像样地战争,这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个悲哀!尚武!尚武!他曾无数次向朝廷递折子,无奈国库空虚,光每年向魏国进贡的金银就是他们军需地一半,这样一个国家,怎么能在群雄割据的时代生存?!此外,尉迟戎的厉害他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个平时爱嬉笑的王爷,一旦狠起来,那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就是北方的游牧族都不敢轻易踩到他地底线,甚至封他为地狱神!狼王!他从来不饶恕任何踩进魏国领土地敌人,只要谁敢尝试,那就注定要惨死在他的马下,可以说,这个男人在战场上完全没有人­性­,即便他平时温和爱笑,六国边界的土匪们非常惧怕他,只要看到带“戎”字旗地都会绕道躲避。试想,与这样一个人作战?如何能胜?如何能胜啊!

金云溪清楚他在惧怕,虽说他是越国的首席大将,然而与尉迟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虽然这么说有失礼貌,但他们俩真得是有云泥之别。尉迟戎今天定是抱着必得凡州城的想法来得,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多半是想等越廷的降书,尉迟尊其实并不想开战,毕竟魏国内部也算亏空过多,南方茶道又自降了三成关税与金国,这每日流失的黄金真真是让尉迟尊心里火得要命,如果此时又进行大规模的局部战争,势必会损耗国库的内存,也因此他才让尉迟戎驻镇西北,打算让他以小规模的快战为主,至少这样不会太耗军费。

金云溪相当了解尉迟尊的处境,也因此她才敢直言自己能退魏兵,“尉迟戎虽来势汹汹,却未必敢直接攻城!”

所有人的目光均瞅向她,此刻似乎没人再在乎她是个女人!

“钟离,小四他们有信了吧?”

钟离莲望着东边山顶的狼烟点头,“各国在一个时辰前,已经派遣边军哄赶难民,此刻他们估计已经在巨野北十里的地方。”

“放狼烟,让他们加快脚程,魏军残暴、别伤了百姓!”残暴二字揭示了百姓必然要逃回凡州,没人会想抛尸荒野。

“你——欺民!”尉迟戎似乎并怎么不会对平民残暴!费肖这人过于正直,甚至有点

“我这是救他们,否则凡州一失,他们就真可能会抛尸荒野了,而且——这次归来之后,凡州必然会同仇敌忾!”

这是为何?

“人——只有在外面受了欺负才会发现家的好处,有了民族认知才会知道该保护些什么,忍让到最后的就是爆发和团结!城墙是否高、是否厚并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守城的人。要让魏军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地家园拼命。”她相信魏国绝对不敢在此刻开战!

城楼上狼烟升起,难民们先一步回到了城内。虽然还有一部分正在游离。尉迟戎地骑兵抵达时,只远远的遥望着城门大开的凡州城,护城河边,整齐地排着越国的兵士!

尉迟戎坐在马上遥望着城楼上的一排人,这次真是长见识了,费肖这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玩他吗?“来人!探消息的是谁?”

“禀大帅!是前一营马探,共四人!”

“斩!”扬鞭回马,不错,他不敢真得开战,看凡州这气势。即便他有把握能赢,但花费的人力、物力,以及拖延的时间可能都会很多,皇上有旨意——边关不可有大战事!真是让人愤懑啊,居然眼看着费肖之辈张狂!

尉迟戎不战而退就像个梦境,醒了之后所有人都不信。怎么可能?虽说凡州百姓是回了很多,不少追赶百姓的兵士也都归回。但此刻凡州的战力仍然不敌魏军,以尉迟戎地为将之术,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其实他们不知道很多事,尉迟戎忌惮的并不只是凡州的百姓跟守军,还有沿路见到其余五国的兵器。这些都是金云溪特别让小四他们从各国边军那里偷来的。这小子的偷功堪称一绝!这些兵器和战甲随着百姓一路丢过来,没人知道百姓群里是否真有五国地兵士,这是最简单的惑敌之术。搁在一般人头上,可能不会有用,但对于几乎常胜地尉迟戎来说,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对付聪明人,有时笨方法比聪明方法更好用。因为她知道他此刻怕什么,他怕引起成规模的战争!

过河拆桥这种事对于本就想烧了桥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试想满城的男人居然还抵不上几个女人,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就真把祖宗的脸给丢尽了,于是赶走金云溪一行人就成了凡州守将们第一件要做得事,没杀她已经够仁慈了,她可是这次事件地主谋!但越国朝廷随即地诏书却让他们再没心思赶人。

越国新帝刚刚登基,发得第一份诏书居然是割城求和!割凡州与金国,求永世修好!又是一个没骨头的皇帝,这是尉迟华黎的评价。

费肖等众将足足沉寂了三、四天,眼看着自己用尽心血护着地城池居然说话间就双手奉送了出去,搁谁头上都接受不了,但君命难违!

尉迟华黎站在城门上,大肆嘲笑了一番费肖,费肖曾发誓与凡州共存亡,如今这誓言到成了一个笑话,谁也没想到尉迟华黎的这几句嘲笑之言能带来如此大的效应,费肖居然自刎!真是……让尉迟华黎措手不及,这老头也有点太经不起事了!

费肖的死对本就混乱的凡州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众副将持两种意见,一是同意奉诏撤军,一是坚守城池,与城更存亡。两方各有说辞,各不相让,甚至差点刀兵相见!

凡州的百姓陆续回城,相应的,守军也基本归回。五万兵士,如今还剩四万五千有余,意见不同的两方副将会于中军大厅,临阵搞分裂似乎是越军的传统,历来如此,尤其在魏帝尉迟尊即将亲驾凡州的这段时间,凡州大营简直是一锅粥!

尉迟尊亲驾入了祁羊城,已是半月之后的事了,他如此频繁地亲驾西北,可见这地方如今有多重要,无论战略上还是外交,这里都成了他目前最注重的地方,因为魏、金两国现在要在这里决战——外交上的决战!

说服一帮混人的最好办法不是靠言辞,要靠铁腕,联合主战一方击败反战一方,这才是最快的解决方法,此刻没人再在意金云溪到底对凡州有什么意图,人在最紧张的时候最容易丢失是非观念和原本的坚持,仅仅是因为一时的热血。于是,金云溪、钟离莲、尉迟华黎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参与进了这场争斗,甚至没人觉得奇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浑水摸鱼?

她们居然白得了一队兵马,真不知道等这些人的头脑冷静后会不会懊悔不已!

搬弄是非、勾心斗角,对于金云溪、钟离莲两人来说简直算是信手拈来,这可是她们先前保命的家伙,与她们玩这些,只能算是他们的时运不济。

最后,除了几个与她们意见相同的副将外,其余副将带兵出走的出走、被监压的监压,点一点余下的守军,还有三万有余,只等着尉迟戎的人马来收城了。

尉迟尊御驾西北,这其中的原由还有待进一步挖掘,不过金云溪仍然踌躇满志地打算给兄长和丈夫第一份礼物。

四十 降龙 二

魏国内部此时正是大翻新的时刻,无论朝政还是民、商,旧血换新血并不没那么容易,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若是想在一时之间连根拔起,自然会伤筋动骨,与金国一样,魏国的土地分封也过于集中,这不但助长了官员们的敛财风气,同时也让平民失去了耕种的兴趣,南方的肥沃田地甚至成片成片的荒芜,而交纳给朝廷的税收却因为耕地过于集中也一再缩水,税收一缩,国库立即跟着捉襟见肘,即使对外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若一直这么下去,瘦成骨头的骆驼可就没得跟人比了。3g华 夏网网友上传何况金帝金宏正在实施多项新政,鼓励其商人大量驻资魏国,虽然表面上在散财,可金商是出了名的狡猾,光钱庄一项,就为大金笼了不少金银,每天流进金国的黄金,都是用船装的,尉迟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除了启用多位年轻大臣革新内政、商务外,更是想在西北制造界线危机,将大金拉入这场无声的外交之争当中,侵占凡州即是这场争斗的开始。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他寻找了很久的人。

当细作将凡州各副将的画像及生平递上来时,一张工笔潦草的画卷让他呆了半天,他并不敢确定画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但——“把画者找来!”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没想到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画者心惊胆战、必恭必敬。

“画上的女子你可见过?”拳头抵着鼻端,看来很闲适。

“禀皇上,见过。”

“她……怎么样?”

“哦……”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呢?无奈又不敢抬头。圣颜怎可乱视!“她……她……据说逼死了凡州守将费肖。如今贼军之中属这女子地兵马最多,据说就是她一直顽抗不肯出城迎接我大魏地兵马。”

“守鹰——”根本没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皇上。”

“今晚把她带回来,我要见她。”

“是!”进凡州带个人对他来说跟吃饭一样简单。

可以说尉迟尊根本没把凡州的抵抗放在心上,几个越国的顽士而已,何足惧?此刻他最想知道的就是画里的人是不是自己找了半年多的女人。他非常肯定守鹰能做到,这是他第一次高估了守鹰的能力。所以,午夜时分,当守鹰两手空空地归来时,他哑口无言。

“云妃……她……”仅三个字就让尉迟尊的­精­神完全振奋了起来,真得是她!

“她不跟你回来?”背过身。对墙壁上的地图笑容满面。

“不是……”

“怎么?”守鹰很少这么吞吐。3G.+?华夏网\s*网友上传

“云妃……她临盆了!”他当时在暗处也足足傻了半天。

“什……什么?”急速转身,以为自己幻听。

“属下到时,云妃正在厅里饮茶,属下本想上前带人地,可是——她突然抱着肚子,然后……产婆就来了。”断断续续地有点衔接不起来。

“她……她怎么……”手在半空里挥了几下。终还是放了下来,两个拳头对搓了半天。突然笑了,在屋里转着圈地笑,“备马!”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凡州不是堂堂正正地踩着黄沙道,而是偷偷摸摸地乔装改扮,还要倍受阻挡。他从未设想过她身边还有如此厉害的女人们。或者应该说。他算踏入了一个陷阱。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聪明如她者不会不知道尉迟戎的军马此刻正在城外十几里地等着。

金云溪于旭日东升时,诞下一男婴。呣子平安,即使没力气睁眼去看那个男人,也清楚他必然是会来得,因为昨夜隐帆觉察到了守鹰的暗查,只是她现在并不想费力气管这些事,她知道钟离莲会做好一切。

皇帝当惯了,自有他威严天定的气势,即使被人用枪抵着,但只要一立眼、一弹指,还是将拿着刀枪的侍卫们吓得直往后退,直退到门口。若不是尉迟华黎和钟离莲站在那儿,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干­脆就放他进去了。

钟离莲毫无惧­色­地微微点头,她已不再是大魏宫的那个钟离莲了,只屈了半下膝。

尉迟尊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是谁,也并不好奇她还活着,这么一个没死地女人还不需要他去分神,瞥回眼继续直视前方,腿脚并没停下。

尉迟华黎见他直直进了后室,想上前阻止却被钟离莲一把抓住衣袖,“他是孩子的父亲。”

孩子的父亲?没错,她记得他——那个在落风山曾害蚊子婆哭得男人,他是想把蚊子婆跟孩子带走吗?尉迟华黎的内心猛然滑过一种失落感,还想说等孩子长大了当他师傅呢。昨晚她就想好了,无论蚊子婆生男生女,她都会当孩子的师傅,教会他(她)一身武艺,再不受任何人欺负,“她会走吗?”

钟离莲捶了她肩膀一拳,“不是还有我嘛!”

尉迟华黎拍开她地拳头,鼻子、眼皱到一起,“我说真得,谁跟你耍嘴皮子来着!”

“女人总是要嫁人地,总要为人ℚi、为人母,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这么孤单?那个男人是真得爱她。”尽管他们的未来很渺茫。

“我不会嫁人!”从小就过惯了沿街乞讨、被人喊打的日子,她从不相信有男人会看上自己这样地女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

漏雨、又暖和的窝,不必在死后躺在街上被野狗啃食们俩同行后,她突然觉得日子过得很有趣、很快,有时她会陌名地怕这种日子不长远。她从来都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现在总会些心惊胆战,怕一不留神身边的人就会消失。

“那咱们三个死后埋一起吧,大家做个伴!”钟离莲撩开她耳后的一绺糙发,“跟狗毛一样。”

“是虎毛,我属虎。”推一把钟离莲地纤手,“说了算啊,否则到时我非把你从土里扒出来鞭尸不可!”

钟离莲 尔,看来是顺利将她地视线转开了,她真怕这丫头会去捣乱人家夫妻的会面,“华黎。你到底多大了?”

“我哪儿知道,长到树墩子那么高时,就开始跟着一群乞丐抢人家东西了,平时也没空记着到底过了几个冬天。”舒展眉头,三人同墓那件事她是记下了,“喛?要不咱们把隐帆也带上吧。她一个哑巴,又不会说话。别到了阎王爷那被欺负了!”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现在先跟我出去办件事。”拖她出去先安排事情,否则凡州一失,怕是她们三个真要入土了。

尉迟尊从未想过再见她是这么一个场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想待在自己身边。宁愿过这种……这种没他保护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没有男人保护的女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她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

婴孩的小脸皱皱的,小拳头紧紧攥在胸前,尉迟尊想碰又怕把他吵醒,只隔着被褥轻轻拍了两下。

“明知道是个陷阱,你还进来?”金云溪气若游丝。

尉迟尊抚着儿子的被褥淡笑,“不然怎么见你们?”

“你可知道这次栽在凡州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然地进来。

“我不是做每件事之前都会想那么多,起码这次没有。”攥起她的手,“如果我让你跟我回去,你会答应吗?”

莞尔一笑,“如果你能保证不与大金开战,我就跟你回去。”她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调和地矛盾,退一万步来说就是他想这样,哥哥那边也未必会同意。

尉迟尊无奈地笑笑,“我最喜欢你的坦白跟睿智,却也最讨厌这两样。”攥紧她的手,放在下巴上磨蹭,“你真以为我不敢强攻凡州?”

“你敢,只不过在犹豫,你在等大金那边的动静,如果此刻金国派使节来跟大魏商谈,你不会这么急着来祁羊,佯装誓得凡州。本来我猜测你是想用凡州来牵制大金西北的边军,现在我突然明白了,你不过是想引起两国在祁西边界的屯兵竞赛。凡州虽居要塞,却是魏国附属,要与不要,目前不是首要问题,你只想把魏国朝臣和大金地视线拉向祁西,以此缓和两国在南方的金钱争端,好施行你下一步地计划——提高南方的关税,压制金国茶道、盐道,那方昌就会真正变回魏国的小金库,我说得对吗?”

“那——你觉得你哥哥会上当吗?”继续用下巴磨蹭着她的手。

“他不会那么蠢,但又不得不跟着你的脚步来,即使屯兵竞赛看起来很傻,可为了西北地安全,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他不做,你定会攻下凡州,到时利用凡州横扫六国,则大金地北疆就再也没有屏障了,正所谓远交近伐,如果六国皆成了大魏的囊中之物,那么这个近伐自然就轮到大金了。”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管时候都对我这么坦白?”

叹息,“我对人坦白多半是想从那人身上得到些什么,比如之前在宫里我是想让你对我信任,而现在……我想要个存身之所,既不受大金管制、也不受大魏管制。”反攥住他的小指,“我要凡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不会,但我会让你会。”

尉迟尊轻笑,他知道自己走进了这栋宅院之后,定然就成了她所谓地俘虏,刚刚那个叫钟离莲的女人此刻估计已经给三哥他们去书信了吧?“你真以为自己杀得了我?”

“杀不了,但你的臣子并不这么想,我赌他们不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站起身,俯视着床上的金云溪,“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我相信你,但作为一个有金国血统的孩子的母亲,我不相信你。”转头看看身旁的小家伙,“有了他后,我才发现一定要离开你。”

“即使此刻你占了凡州,他朝,一旦两国兵发,我是不会放任你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做得一切,都只是枉然!”何苦!况且一个女人即便再聪明,又能有什么作为?

“将来的事还没发生,谁也不知道。”

“我现在就带你们走!”伸手过来,却被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隐帆以匕首抵住脖子,而隐帆的咽喉也被守鹰扣住。

“如你所见,现在你是俘虏,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吵醒孩子。”

尉迟尊尝试过很多次失败,还从没试过被自己所爱的女人摆一道,而且还气不出来,因为大部分的气恼都被床上那个小家伙的一声嘤咛给洗了个­干­净,暂时忍了吧!

四十一 左右逢源

被魏国围堵,月前又曾囚魏帝三日,虽签下契约,却也因此获罪大魏,各国均不敢与其有丝毫关联,以防受制魏国,就此,各国均论:不出三月,凡州必然不战而降,此乃魏廷常用之术。

然,月桂凋落之时,凡州不但不急,反而将一万兵马拉出凡州,驻营城外,以示抵抗,魏国西北上将尉迟戎接连派遣三路兵马,共两万余人进驻凡州以外三十里,两军相距距离之短,情势之危机,可谓一触即发。

越国新帝连发三份急诏,命凡州越军即刻退回关内,不许与魏军做无谓抵抗,然三次诏命皆被宣读于城门之上,以昭新帝有意弃凡州百姓不顾,导致十月初,凡州宣示追仰先帝,从越而不从君。自此,凡州脱离伪越,以独城傲立六国之要塞。

此举终引起魏帝不满,联合吴、 两国对其施行军、政、商三向压制,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金国终于打破平静不再沉默,派遣专使与魏国协商凡州之事,此行专使为大金廉正亲王金虑,即金帝与金云溪的亲六叔。

既然有亲情关联,路过凡州自然不会不相见。

金虑一生戎马,曾经因夺嫡之争受牵连而被发配边疆十数年,后被金云溪之父临阵启用,加封亲王世袭,收北齐、定南陈,功不可没。

金云溪是金虑最疼爱的侄女,这不但因为他终生未娶、无儿无女,还因为金云溪跟她娘很相似。即使容貌相差甚多。但姿态、气质却最得她的遗传。谁都不从试图去弄明白金虑终生未娶是不是为了季海(金云溪之母),只知道他今生最敬慕的二人便是金云溪地父母。

“你啊……”叹息,“你非要这么做吗?”捋了捋长须,对于这个侄女,他最不放心,也最放心,这一点是她最像她母亲地地方。

“如果皇兄没将我嫁过到魏国的话,或许……”

“如果六叔说现在可以带你回去,你会跟我走吗?”

“会,但侄女知道六叔不能。”

深深叹一口气。他没想到这没完没了的争斗最后到底还是把她扯了进来,“你知道六叔这次来凡州,除了看你外还有什么目的?”她一向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

“知道,兄长是想联合凡州,维护北六国的平静。防止魏国在北方称霸。”抬眼望着窗外的万里晴空,“我已经等很久了。”

“云溪啊。你这、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笑颜如花,“说真得,一开始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不可,可……每当夜晚时,我从城楼上望下去。看着满城的灯火。如果,你知道这些灯火是因为你的努力而亮到如今,你身边的人也是因为你的坚定而愿意与你一起坚持。你地孩子更是因为你的选择而不必被人称作贼子……六叔,侄女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如果有一天,万一你要跟六叔作对……”

“六叔,你会抛弃大金吗?”

“当然不会!”

“我跟您一样,也不会抛弃身边的人。”

他怎么忘了,她跟她娘是一样的人,软着倔!什么事只要认准了就绝对不回头。“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次的来意跟你说明白吧。”

与魏国的外交策略一样,金国也有其独特地外交策略,魏国打算以夷治夷,而金国就还以连横合纵,两者虽然略有不同,却是异曲同工,目的都是以最小地损失换得最大的利益。

尉迟尊如愿的等来了金宏抛来的橄榄枝,促使两国在北六国的问题上达成了某项不为人所知地协议,虽然这与之前地祁西会面有些重复,但其深层意义绝不相同,因为这次的协议表面上是为了北方的稳定,实则真正涉及到地却是南方的各条商路。

金云溪就是因为深知他们俩的矛盾所在,才敢公然以三万兵马挑衅魏国的百万雄师,一来是为了促使凡州早日脱离越国,免于多方受制,二来是想早一步与金国搭上关系,她知道,金国既然不想凡州落入敌手,势必会明里、暗里帮她。连横合纵是她父亲最爱用的一招,这招曾经帮助他成就了大金霸业,以如今这态势看起来,兄长必然会用这一招。

“你们这一家人真是绝了!一个大舅子、一个妹夫、再加你,还真能斗。”尉迟华黎刚知道金云溪的身份不久,开始还不信,如今见过了她的夫家和娘家人,想不信都

她就是有点想不通,以金云溪这个身份,大富大贵享问题,她­干­吗还要这么做?

“错,这里面可不包括她,咱们凡州城现在只不过是魏国和金国的垫脚石而已,我们现在靠得不是实力,也不是运气,是时机!”钟离莲拿着棋子正在教尉迟华黎下棋,可惜情形等同于对牛弹琴。

金云溪正抱着儿子逗弄,小家伙才满四个月,对声音的反应却相当灵敏,他父亲离开时并没跟她要儿子,他一直认为能让他们呣子俩自愿地回到自己身边,最终结局到底如何,只能等到最后才知道了,“是啊,我们靠得是时机!”对着儿子努嘴,喜欢看他那张笑得灿烂的小脸。

“喂——你怎么当人家娘亲的,想把他笑死是吧?”尉迟华黎丢掉棋子,害钟离莲刚摆好的棋盘又乱了。

一把夺过金云溪怀里的小家伙,抱姿有模有样,“来来来,给师傅笑一个。”揪着嘴做鬼脸,害小家伙笑得差点喘不过气,“这小子一看就知道聪明,看看,才四个月就笑得这么大声。”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控诉了人家亲娘什么。

“还没想好名字吗?整天这么小子小子的叫会叫习惯的。”钟离莲拢好棋子,放置一旁,这辈子怕是都教不会这个女人怎么下棋了。

“岳基!怎么样?”金云溪接过儿子抱进怀里。

“岳?”钟离莲浅笑不语,这个“岳”字真是引人遐思啊。

“岳­鸡­?怎么这么像鸟?”

“好养!”跟她解释也是白解释,钟离莲­干­脆选择蒙骗,“这个‘岳’字,他可知道?”直直看着金云溪。

“他只送了个‘基’字,‘岳’字就我定了。”既不姓尉迟,也不姓金,这样一来就再也不用被谁“挂念”了。

“这名不好,岳­鸡­、岳­鸡­的,怎么听怎么难听!再换一个。”拿手指拨弄着小家伙的下巴,惹得他又笑了起来。

“北南。”坐北向南,帝王之寓!

“还当你们俩多有学问呢,一个­鸡­,一个北男,俗气!”

两人皆望向尉迟华黎,看她能起个什么有学问的名字,“皇帝!”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她自以为最雄壮的名字,惹得在场两个女人弯腰大笑。

“笑什么笑,这世上还有比皇帝更大的吗?”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有,当然有。”钟离莲拍着尉迟华黎的胳膊,笑得直不起腰,“皇帝他爹比皇帝大。”

“哦……”尉迟华黎推开钟离莲的手,想想好象也对,“皇帝他爹叫什么?”这一句更是让两人笑不可抑!

“笑、笑、笑,小心笑死你们!到底叫什么?”

“太上皇!”钟离莲这一句是对着金云溪怀里小家伙说得。

“太上皇?岳上皇!”戳戳两个快笑死的女人,“上皇确实比那个‘­鸡­’跟‘北男’强多了,就叫上皇吧!啊?”

几句笑言敲定了一代名君的大名,岳基,字上皇,号北南。此后百年间,这名字横扫中原,真应了这三个女人各自的寓意:建岳、为帝、上皇!此三女也因此子最终名垂青史,不让须眉之号铭刻于册,无隐藏,无鄙夷,敢逆行!她们教出来的帝王即是如此!雄­性­不输,反到为霸——这是史册上对此三女教导的评价。

随着金、魏就凡州一事达成协议之后,两国表面均对凡州抱持一个态度:漠视、逼近!

金宏暗自利用高、丰、迂三个附属国向凡州输进钱粮,滋长其抗魏能力,并助其蚕食周边越境。

而此刻魏、金真正对决的地方并不是北六国,反而转向了南方,由此,给了金云溪一个大好的时机渗进北六国的政治外交之中。

魏国采用以夷治夷、金国讲求连横合纵,金云溪就只好顺水推舟,来个左右逢源!

首先,她要对付的自然是此刻最无力的越国,其帝无能、其臣无谋、其民心散,正是克敌的最佳时机,加上尉迟华黎这个曾经“力搓”狼王的女将,再加上圆滑世故、­精­通权谋、外交的钟离莲,这三个女人,即使此刻不敢向南傲视魏、金,但巧取北越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乱世即如此,活下来的才是最终的赢家。

四十二 离间 一

去凡州后,实则名存实亡,西靠魏国,东邻吴、 ,族,南处魏、金交叉口,失去凡州之后,等同于打开了东、西、南三个方向的通道,金云溪借助金国财力大肆购进粮、衣、兵器,并在凡州以北广设赈济之所,收留越北一带流落至此的难民,一传十、十传百,越北灾民逐渐南迁,一时间越境之内兴起了小股以南为尊的风潮。金云溪伺机让钟离莲、尉迟华黎带领原凡州副将姚赤等人北去朝君,名曰朝君,实则离间。只望钟离莲这次能不负使命,满载而归。

越国的朝廷格局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应该算比较复杂,其权利主要集中于两处,一处为先祖嫡脉,即历代君主,一处为先祖庶出,称贤王,两处权利互制互克,最终导致了如此结果,只因越国先祖过于自信后代的度量,不曾想过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君王、帝位之争!

在得知贤王周显目前比较得势之后,钟离莲自然是首选以他为目标,据说这位年界不惑的贤王还是位雅士,时常爱找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颇具贤者之名,更是被诗人、学子们推崇圣尊,光描写其生平的传记就不下百篇,府内幕僚更是号称千人,对比越国目前的窘况,这让钟离莲有了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感觉。

女人自然是不能与男人平起平坐的,尤其在这些所谓的文人面前,否则光三纲五常就够喝一壶的了。因此,钟离莲与尉迟华黎进了越都之后均做男装打扮,一则图个出入随便。二则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初来越都。副将们自然有他们地去处,索­性­带来地这几个人均已被收服,他们的家人多半已入住凡州,到不怕这些人临阵倒戈,这招虽然有点损,却也最好用。

钟离莲并没有一来就去拜访各路的达官显贵,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论起罪责,她们在越国贵族的眼里就是逆贼,哪敢一开始就自己送上门。这不是找死吗?

贤王周显在都城内专门建了一座诗舍,据说是为了各方文人茶聚方便,诗舍位于越都最繁华的前街中心,共有三层,等次不同,自然是层数越高的越好。

钟离莲一身月白儒衫。虽有些女态,好在诗舍内的侍女多数娇小。她站在其中到还有些英气,并不太过碍眼,尉迟华黎就更不用说了,她的个头更高些,英气十足。到是招惹了不少侍女的回眸。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把纸扇横在手上,摇来摇去,走在一楼地墙壁边。3g华 夏网网友上传墙壁上题满各种字体的诗句,不想这些人到还是有些文采的,其中不乏让人惊艳的句子。光顾着看墙上的诗句,忘了在意身边,直到感觉不对时,却已经晚了。

收起折扇,一眼都没看身侧的人,转身欲走,肩膀却被那人扣住了。她知道他是谁,只是不敢去看,也不想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尉迟华黎发现情势不对,“喂,你­干­什么!”抓住放在钟离莲肩膀上地大手。

钟离莲趁机站到尉迟华黎身后,并不看眼前的男人。然而男人却始终没将视线从她地脸上移开。

“呀——”尉迟华黎小声痛叫了一下,原来那男人反捏住了她的手腕,并暗下用劲,尉迟华黎当然不会吃下这个闷亏,手上一使劲,也捏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就这么相互较力到手掌变成青­色­!

“华黎,走了。”钟离莲始终没看那男人一眼,转身朝外走,看来今天是做不成事了,她要赶快回去想想应对之策,毕竟尤阔是魏国大将此时此刻出现在越都,绝对不会凑巧是个偶遇,没错,这个与尉迟华黎较劲的男子就是魏国大将尤穆图的长子尤阔,也是钟离莲地恩人兼仇人!

“小子,下次别让我撞见你。”甩开手,指着尤阔地脑门狠狠撩下一句狠话,转身跟上钟离莲。

谁知还没出诗舍的门,她们俩就被七八个彪雄大汉拦了下来,尤阔紧接着从人缝里一把扯走了娇小的钟离莲,尉迟华黎还没来得及追就被几个大汉堵住了。只听到她在后面大喊了一句,“苍蝇婆,我马上就来救你”,乒乒乓乓一阵拳脚碰撞声后,接着是数声痛呼声。

等尉迟华黎收拾完身前那几个草包后,大街上只剩下围观地百姓,连钟离莲的影子都没有,这下完了,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看上了苍蝇婆,不对啊——苍蝇婆明明穿着男人的衣服,难道那小子喜欢男人?咦!真恶心,打了个寒战后迅速跑出人群,真把苍蝇婆弄丢了可真麻烦了。

尤阔把钟离莲拉进一间小院,关上门,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对视着,忽然,尤阔用力拥住她,“你——真得还没死!”

钟离莲没有挣扎,也不说话,由着他抱着自己。她真得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眼前这个男人,爱又不能爱,恨又恨不起来,老天真会作弄人,既然打算灭了钟离皇族,又为何要让这个男人救她?既然让这男人救了她,又为何要让这个男人是她仇人的

如今好不容易逃脱了噩梦般的一切,又为何让她再见

“苍蝇婆——苍蝇婆——”尉迟华黎边喊边跑过小院门口。

钟离莲转头望着院门,她想让华黎来救她,可惜尤阔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捂住她的口鼻,“你敢喊我就杀了他!”

钟离莲直视着他的双目良久,最终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放开手时,尉迟华黎的叫喊声也已远去。

“你不恨我?”第一次开口询问他的感受。

“从救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苦笑。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父王、母后他们一起去死,你可知道你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害我。这十多年来我活着比死还痛苦。是你父亲亲手杀了我所有的家人,当着我面,当着我的面啊!”肩膀有些抽动,泪流满面,“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做你地妻妾,你死了这条心吧!”

尤阔无奈地站在那儿,见钟离莲想走,紧抓着她地胳膊不放。

“好、好——你忘不了我是吧?”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

进了屋,一把甩上雕花木门,松开尤阔的胳膊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你­干­什么?”

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忘不了我吗?那就从今天起让你彻底忘了吧!”

捉住她的手,用力拽开,“如果我想这样,你早就是我尤阔的妻子了,不是今天,你进宫那年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你明知道我最不想看见你……”

松开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递到她面前,“那就全由我来还吧。”

看着他手上的匕首。眼泪婆娑,接过匕首握在掌心,“好!”望着手上的匕首,这十年来的一幕幕铺面而来,父母、兄姐死于屠刀之下地刹那。他将她藏进百姓堆里的刹那。他搂她着趟过沧龟山外冰河的刹那,他被年幼的她咬得满身是伤的刹那,他带着她偷偷跑回沧龟遗址的刹那。他偷偷入宫见她地刹那……一使劲,匕首尖Сhā进自己的左肩,惊得尤阔张大眼睛,“还不完你地,我下一世会还完。”泣不成声,原来自己还记得这么多他的事,连自己都还不知道。

尤阔伸手想去碰触她的伤口,却被她手上的匕首挥退,“以后,见你一次,我还一次!”既然两个人不能相知、相守,那就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尤阔地手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放下,他了解她,她从小就说话算话,从第一次看见她在血泊中抱着父母头颅地那刻,他就被她的坚定眼神镇住了,鬼使神差地救了她,就像是天注定的虐缘一般,他无数次想试着把她从痛苦、惊恐、仇恨中拉出来,却没有一次成功过,她就像个铁块,无懈可击。

拉开门,走出小院,匕首依然攥在掌心,就像是攥着生命里最重要地东西,眼泪不听使唤的滑过脸颊,飘落尘埃。肩膀上的血洞不停地往外吐着血珠,血液染红前襟。

走上大街时,周边无数双眼睛望着她,她毫无所觉,依然如故地往前走,直到碰上尉迟华黎。

“苍蝇婆?!是谁!他­奶­­奶­的,是谁­干­得?”连忙撕下袖子夹层捂上她的肩膀。

钟离莲低下眼,突然啜泣起来,“华黎,带我回去吧。”声音很轻,轻得连尉迟华黎几乎都听不见,她并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其实她最懦弱,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仇恨支撑着,或许她早就崩溃了。

“告诉我!是不是刚刚那个人?”她非杀了那人不可。

一把扯住尉迟华黎的衣袖,“华黎,求你。”声音依然很轻。

“好!”压下火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有杀人的欲望,她是真得把苍蝇婆、蚊子婆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即使她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即使她知道她们俩的出身都比自己强上百倍千倍不止,但她们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你没被欺负吧?”这个“欺负”的意思是指在男女之事上。

钟离莲含着泪摇摇头。

“那就好。”

“华黎——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见到那个人,什么都不要做,我们——不认识他!”

张了半天嘴想反驳,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天之后,尉迟华黎才发现自己才是三人里面最坚强的一个,其余两人的内心都是千疮百孔,即便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许她才是我们俩的­精­神之柱——钟离莲记起了金云溪在落风山上说过的一句话,现在她终于能够明白了,人在最无助时,无论对错、第一个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人,她才是真正可以让你放心信任的朋友。对于她跟金云溪这样的人来说,她们身边这样的人都太少了,少得只能允许尉迟华黎一个人进驻。

四十三 离间 二

.扎过后到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尉 比较大,把大夫提来提去,搞得跟多大的事一样,早就被她收服的几个副将如今更是悲惨地站在外面听她训话,无非是怪他们几个不跟着她们,害钟离莲受伤之类的,这事也不能怪他们,一开始就说好,让他们几个先去探视以前的同僚,打听一下越国现在的情势,谁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尤阔,不过碰上了也好,起码让她知道魏国的使节也在越都,可见尉迟尊早就留了后手,他怕自己在南边跟金国暗战之时,北面被人挖了墙角,这个男人确实心思够缜密,难怪能不动声­色­地夺去赵太后手里的兵权,甚至未动一兵一卒,完全是和平演变。幸亏她没有一上来就拜访各达官显贵,否则非栽这儿不可。

“华黎,让他们进来吧。”倚在榻子上,收拾好身上衣服的褶皱处,女人当权首先要做得就是正己,无论言辞还是衣着,否则威严不足,怎么能驾御这些从内心里就不想尊重你的人?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指挥能让他们臣服,你的逻辑和沉着起码要超越他们两倍不止,否则一个突发事件就能让整个大局变成一盘散沙,在他们临行前,金云溪送了她一个字:静!可见她也猜出这次北越之行不会太顺利。

几个副将都是之前费肖的属下,自他死后,他们曾经还有意要斩杀她们,无奈当时情势危机。而他们虽是带兵副将。却连一次仗也没打过,论经验,他们不敌尉迟华黎这个女土匪,论智谋又敌不过金云溪和钟离莲,总之,最后的最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几个女人手下的将军,虽然有点憋屈,然而保下凡州之后,他们还是有点佩服这几个女人地。当然。后来他们地家人也被接去了凡州,到是少了后顾之忧,不管到底是在效忠哪个越国,反正都一样嘛,更何况如今凡州的民生还算可以,即使他们目前还不了解这几个女人哪儿弄来这么多钱养活着这十数万的百姓。但听她们的,似乎还有点好处。

“怎么样?朝堂上现在是什么情势?”钟离莲捧着小手炉。快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凉,本来身子就不怎么结实,如今又流了不少血,手脚冷得出奇。

“听几个以前的同僚说。贤王与皇上的争执越来越激烈。之前贤王私自下旨,令凡州守军退出城外,这事皇上一直不同意。如今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据说内宫有信传出来,皇上想罢免贤王,但又苦于朝廷大半的官员依附于他而不敢乱动。”副将甲本想起身,习惯了军旅中的报备方式,钟离莲却示意他坐下,她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严肃的人,有华黎严肃军纪就行了,何况金云溪也多半威严四立,既然如此,作为互补,她自然要温和些,这样才能让这些人不至于太过抗拒她们。

“那……贤王那边是什么意思?”

副将乙拱手,“据说,贤王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对策,似乎正等着皇上发难,属下无能,没能探出这个对策为何!”

“这样就行了。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几个副将均抬头看她。

“如果——越国亡了,你们会同意归顺魏国吗?”

“钟离夫人,您这话我们不明白,难道您的意思是盼着越国灭亡吗?我们来大都不就是为了帮助朝廷清除贼子,重正大越朝纲地吗?”副将丙噌得站起身。

“你想­干­什么?想打架啊?姑­奶­­奶­我现在就陪你出去练练!”尉迟华黎攒了一把袖子就想扑过去,还好中途被钟离莲叫住。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来大都确实是为了助皇上重正朝纲!但重正之后又能如何?皇上他会跟魏国要回凡州吗?不是我笑话他,以他现在的实力自保都成问题,何况还要坐牢皇位!贤王?哼!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皇亲贵戚,整天只知道招一帮文人吟诗作赋,惹急了就随便下几道伪命、卖一两个城池出去,借以缓和其覆灭的时日,最多就是听听他手下那帮­鸡­鸣狗盗之士的建议,凭这些,越国还想复强?做梦!”声调极缓和。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想灭我大越?”

……

几个人的怒火迅速高涨,虽说凡州反叛也有他们地份,但那毕竟还是以从大越为前提的。

“我只是按照朝廷眼前这个局面推测而已。不信?你们接着往下看好了,魏国地使节已经入了大都,恐怕此刻正在游说大臣们同意朝廷割地还款。”激怒这几个人,把他们挑出去搅和,趁机打乱魏国的意图,这样她才能渔翁得利。越国朝廷闹得越凶越好,她不怕乱,

乱,只要一乱,她就能乱中取胜!“我刚刚的话千万去。”就等着你们说出去!

“钟离夫人,您先休息,我们退下了。”几个副将拱手出去,他们毕竟是越廷的人,心向越国朝廷也是正常,起码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金云溪独独留了这么几个存着异心地副将,可见不是没有道理地,这几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还有些潜质,如果细心调教,相信他日定能堪当大用,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光靠她们几个是­操­持不完的,看来这次她不光要离间越廷,还要把这几个人给调教好,金云溪真是看得起她,把这么一件大事全权交给了她处理,看来是有得辛苦了。

“你是想让他们把刚刚地话说出去吧?”尉迟华黎疑惑地问了这么一句。

“华黎!你终于用脑子想事啦!”倚在靠垫上笑言。

“你笑得越厉害,想出的主意就越损,整天跟你在一起,不用脑子我都知道。”接了她的手炉重新换炭火,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可真快,下午还哭得跟泪人似的,晚上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要不是她清楚她都憋在心理,搁以前,搞不好还真以为她没心肝呢。

不出所料,没几天后,就在钟离莲身上的伤口换了五次药结疤后,越廷已经闹腾地不像样子了,这期间,钟离莲她们连换了三处住所,一来是为了避开尤阔的眼线,二来,几位副将纷纷被抓,她们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索­性­这都在钟离莲的预料之内,到也没吃惊多少,这几位忠君的将士,不让他们吃吃腐君的亏,他们是不会知道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的。知道他们不会马上被处死,自然也就悠哉悠哉地慢慢观看这场据说“惊心动魄”的复国之争。依她看来,这群人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贤王的人居然出了个逼宫的建议,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逼宫的首要条件虽然是武力,但有一条却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师出有名,否则,内难以服百官、顺民心,外难以交临国、镇九疆,贤王逼宫简直就是个笑话,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是路人皆知,割城池求一己之安更是让凡州周边的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又秘密与魏国使节会面,打算割让越西三城以得大魏救助,如今还敢扬言逼宫!她真不明白这么一个自称饱学之士的王爷,居然连“廉耻”二字都不知道。

“我们这么逛大街行不行?不是有很多人想抓咱们吗?”尉迟华黎对酒馆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菜赶快走人。

“你怕?”拿起筷子放进茶水里浸湿后才去夹菜!

“啐,我是替他们怕!有我在,谁敢动咱们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喂,我们爷让你们两个到楼上去聊聊。”一个长相凶恶的壮汉用手狠拍一下她们的桌子,“啊——”手腕被尉迟华黎用筷子狠狠夹住,疼得他一阵小叫。

“没看见爷爷我正吃饭呢嘛,把个猪蹄子就乱往桌子上放。”连带筷子一起扔出去,那壮汉捏着手腕瞥眼,到也不敢再鬼叫,“去,叫那孙子自己下来!爷爷们在这儿等着他。”

钟离莲没Сhā言,照旧吃着她的饭,她正等着这些人自动送上门呢,如今可不就来了,还是吃饱饭,省着力气收拾他们是正事,就先让华黎折腾一会儿吧,这几天憋在客栈里都把她闷坏了。

那壮汉跑上楼不多久,就有人下楼来。但看此人淡黄儒衫,黑绒披风,面目清秀,身形有些消瘦,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走起路来步履略显轻浮,一看便知是贤王府的幕僚,只因他头上的那只束发紫金冠——这是贤王府幕僚的标志,非常招摇的标志。

“两位可是凡州来得?”略略拱手,虚伪大过谦虚。

“怎么?这还没到亥时就有人查哨啊!”越都一入亥时,就有官兵设岗查哨,害尉迟华黎每次出去接消息都要走房顶。

“知不知道我们爷是谁?敢用这种口气回话!”年轻人背后的侍卫啪得一声把刀扔到饭桌上,打翻了桌子上的碗盘。

年轻人并没有训斥手下,可见这样似乎正合他意。

“听说贤王有位忘年之交,不但学富五车、风流倜傥,更是经常私服民间,体察百姓疾苦,难道阁下就是名闻京师的郑度郑公子?”果然见面不如闻名。

郑度浅笑,略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两位凡州贵客?”

钟离莲笑着起身,今天她就瞧瞧这越国闻名的贤王府千位幕僚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四十四 离间 三

汪渊——魏国兵部尚书、尉迟尊最得力的左右手,没想到他也在,可见他就是此次魏国的来使,有他在,她只能说不敢大意,到不敢夸口结局会怎么样,此人行事极为隐晦,甚至连赵太后都曾栽在他的手里,这次遇上他,真是……幸会!

尤阔只在她进门时瞥了一眼,此后再也没抬眼看过她,这就是魏国培养出来的男人,自我控制能力绝对非比一般。

“王爷,这就是凡州来得两位……贵客。”郑度介绍完后入座,并没招呼她们。

整个大厅安静异常,两排案桌一字排开,当中是一条用红毯铺设的秘道,正对着案后的是贤王周显,单以相貌评论的话,这位贤王确实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奇.书.网-整.理.提.供),儒雅之风也是暗释于举手投足之间。

等了好半天,并没人上前领她们就座,也没人理睬,单就把她们晾在门口,更是有人以眼觑之,多有不敬之意。

钟离莲双手安放于身前,不张皇、不羞怯,更不理周边投来的数十双鄙夷的眼睛。

“哼,我孙起虚长了四十年,还从未与女子同殿论过事,如今总算是开眼了。” 东西。

钟离莲勾­唇­淡笑,双眸直视着正案上的周显,她自然是不会接这个孙起的话,要接话可以,她绝对要等周显来问。这个下马威她不接。谁也别想使得出来!

钟离莲听而不闻自然是薄了孙起的面子,睁眼看了看四周,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想借这个话题好好奚落一下这个无知女子,谁想反倒是他被人奚落了。

“这位……”周显自然不能再不讲话,否则就是失仪。

“在下钟离莲。”没用“小女”、“草民”之类地称呼是因为她不想自降身份,否则光为了这事就够纠缠半天地了。

“哦,钟离夫人请就座。”手在案下两侧指了半天,却没找到一处空位。

“王爷客气了,既然已经座无虚席。只须赠在下一张椅子即可。”

仆人赶紧搬了一张椅子上来,却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放下来,最后还是被尉迟华黎给接了过去,就放在秘道的正中央,惹得众人一阵窃窃私语。3G.+?华夏网\s*网友上传

钟离莲安然入座。没什么尴尬之­色­,坐在周显身旁的汪渊对其淡笑一下。表示对其的赞赏之意。

钟离莲微微颔首,还以微笑。

“哼!圣人之言早有论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幕僚一对着钟离莲甩袖。

“不知这位高士所指的女子可是全天下的女子,还是单指在下?”略微偏首,并没直视这位幕僚一。

“圣人之言当然是指全天下的女子!”这不是废话嘛!

“高士以为王爷可否与圣人比?”

“……”

“一介凡人。怎敢与圣人相提并论。”周显挥手。Сhā言替幕僚一解困。

“王爷果然君子风度,自谦了。”略微转首,再问幕僚一。“高士又可否与王爷比?”

“当然不能比。”幕僚一鼻子里带着哼声。

“啊!既然高士不是圣人,又不是君子,更不是女子,那你我实属同类,同殿而言到也没辱没了谁!”一句话连带刚刚那个孙起一起带进去了。

“你——你辱我是小人!”幕僚一气愤不已。

“在下何曾出言辱没高士?”她确实没说他是小人。

“你——”想起身理论,却被周显以眼神压下,此女言辞刁钻、牙尖嘴利,并不好对付,还是别让他们继续吵下去为好,本以为让幕僚们骂她几句再丢进大牢,谁知到是让她一句话把满室的幕僚给骂了全。

“夫人可知抗旨的后果?”言归正传,赶快把她送进牢房,也好继续跟汪大人商谈越西三城的事。

“在下对越国刑法略知一二。”

“那我就不跟你罗嗦了,门前武士!”

“慢!”钟离莲一声浅喝!尉迟华黎拔剑拦住欲上前地两个武士!“不知在下犯了哪条刑法?”

“抗旨!”

“谁的旨?”

“我大越的圣旨!”

“大越?凡州与大越如今有何关系?”

“这——”

“我城主金氏夫人曾与大魏皇帝有过协议,凡州自魏武正三年七月起易主金氏夫人,如果王爷觉得在下言辞

不妨询问一下在座的汪大人。”

汪渊旦笑不语,可见并没有Сhā嘴的意思。

周显看了看身旁的汪渊,无奈他只字不言,害他只好挥手让武士下去,“既然如此,夫人……”这都是怎么回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郑度见势不对,立即起身,人是他带来地,自然是他承担后果,“夫人今日定是为了姚赤等几位将军而来,既然如此,就由在下代王爷招呼夫人,夫人请后堂饮茶。”再让她留在这里已是无益。

“且慢——”幕僚二抬手阻止,“姚赤之辈乃我大越叛将,与外人何­干­!”

郑度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离莲站起身,走到幕僚二的桌案前,“姚赤等一行五人均是我凡州来使。敢问这位高士,两国交战,可否斩杀来使?”

“笑话!凡州单单一城,无国无属,何来有使!”

“夕日越国先祖枪挑吴王,以单城之名派使与吴国协商,那又如何?”就等在这儿呢。

“金氏一个女子,何德何能,敢与我大越先祖相提并论!”

“如今天下,魏、金两大强雄秋­色­平分,谁敢与之争位,我城主金氏,不巧正是两国王室之人,虽不敢与大越先祖相提并论,却也不是鱼目之辈,单城设使者有何不可?”挑明金云溪地身份有利于下一步行事,起码汪渊他不敢不认这个夕日的皇贵妃,只恐此后魏、金两国邦交上要拿这个来说事了,端看魏国到时如何解释和亲公主的去向问题!

回眸瞥一眼座位上的汪渊,他依旧是淡笑浮面,看不出什么不悦之­色­,果真如魏国众臣所言,这人就是一只狐狸!

她挑明了金云溪的身份,惹得在座众人窃窃私语,多半都在猜测这位金氏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既然如此,夫人请随在下后堂饮茶。”郑度在接到周贤暗示地眼神后,赶紧见缝Сhā针。

钟离莲自知在这里多待也是无益,何况她今天来可不是专门跟这些人斗嘴地,救姚赤几个人到也是其次,关键是能跟这位贤王攀上交情,以图以后的事情好办,没想现在到是先把这群幕僚给惹了,看来以后有的烦了,不过到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瞥一眼座位上地汪渊,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看似平淡的一眼,之间却充斥着挑衅与不服气。

这女子挺有趣!这是汪渊心下得出的结论。

“你喜欢那个男人?”尉迟华黎低声询问。

这话惹得钟离莲差点笑出声,“不喜欢。”

“那你­干­吗恋恋不舍地瞅着人家的脸不想走?”

“你觉得我那是恋恋不舍?”

“反正你笑得很奇怪,就像……就像窑子里的女——”被钟离莲一把掐住了膀子,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

“两位,先请这边坐一会儿。”郑度将她们让到座上,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才回前面。

“势利眼!刚刚还一副不可一世,现在到笑得跟朵花一样,真想一脚踹扁他的脸。”尉迟华黎倚在门框上,对着门外啐了一口。

“这也难怪!想想这天下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同时与两大帝王都有密切关系!”钟离莲起身观赏墙壁上的山水画。

“蚊子婆她到底是怎么想得?放着这么好的福不享,非要躲在犄角 里受罪!”阳光爬过屋檐直­射­到门内,屋内一片暖意融融。

“此罪焉之不是福……”回身望一眼被阳光铺满身的尉迟华黎,“你不是希望她留下来吗,怎么还说这种话?”

尉迟华黎低眼沉默半天,转过脸时却咧着一张嘴,笑得异常灿烂,“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嘛!”

叹一口气,回头继续看墙上的画,良久后才给了她一句话,“华黎,说假话时不用笑得这么明显。”

“哦……”出奇地没有反驳,“我是不是……太不义气了?”居然不想让蚊子婆合家团圆。

钟离莲对着墙壁笑容满面,并没回答她的询问。

“喂——说话啊。”

“我不是说了嘛。”

“你说什么了?”

“是啊,我说‘什么’了。”

“ ?你这女人——”抄袖子,却见钟离莲转过脸正对她笑,突然她自己也笑了,奇怪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四十五 离间 四

魏国朝廷,临行前,尉迟尊并没有跟他提及凡州一事,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在魏国朝堂上几乎是众人皆知的——岳阳宫的云贵妃没有像传说中一样消失于世,反倒在凡州活得好好的,并且还绑架了皇上三天,这之后不但没有获得灭城之灾,反倒还趁机让魏国暂时放弃了凡州,这一切就像个极大的讽刺般Сhā进忠臣们的心里,此妖女他日一定要除,否则惑君、祸国!

汪渊心里也清楚金云溪对皇上的影响,但他深信皇上不是一个家国不分的人,因此并没像其他人一样请奏发兵凡州,尤其他也知道此刻正是魏、金关系最微妙的时刻,擅动一步都有可能影响皇上的全盘布局。3g华 夏网网友上传由此,他以不言不语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对于这个钟离莲,他也略知一二,此女对各地民生相当熟悉,又善于心计,城府极深,以前在魏宫时就是推波助澜之辈,如今敢只身来北越攀交关系,可见其胆量确实了得,就不知这头脑到底如何。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掉以轻心,尤其女人,以前潜伏在太后身边时,他曾不止一次叹服过女人的智慧及耐力,如今事隔一年之后再碰上此类城府深的女子,他知道绝对不能急于下评断,耐着­性­子等是最好的选择。

在汪渊的默认之下,贤王周显自然是不敢怠慢钟离莲等人,但他并没有及时放了姚赤一班人,因为姚赤等人是越帝下命抓得。就算他想放。没了皇上的命令也是不大好办,尤其此刻他与越帝的关系极差,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正好是钟离莲最愿意看到地。

金云溪在得知魏国派了汪渊出使越国之后也派人送来了一个锦囊,钟离莲看过之后揣入袖袋之内,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们俩想到一起了。

钟离莲投其所好地帮助贤王周显夺下了几处兵权,用了类似当年尉迟尊对付赵太后地手法,当然,周显不会聪明地在暗地里安Сhā那么多心腹。而是以重利收买越帝身边的人,如此几个月后,钟离莲虽仍然被重幕僚鄙视,却俨然已经得到了周显的信任。这之后又引起了幕僚们的几次舌战,在历战不胜后,自然就有小人之辈暗地里使坏。无非是破坏她献给周显的计谋。

汪渊一直看在心里,并暗暗评论着钟离莲这个女人——聪明有余。自负过甚!判断过她的行事之后,汪渊及时与周显签定条约,以战马五千匹、粮草三十万担换取了越西三个城池,此事一成,他留下一位长期留守越都的使官。自己在尤阔的护送之下离开越国。

钟离莲于次月也拔马回途。即使姚赤等人依然被关押在越国天牢。这让很多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这脚才刚Сhā进来,怎么这么快就拔走了?

钟离莲和尉迟华黎进入凡州三十里外的小苍山时。眼前却见金云溪独自一人牵着马站在山口,一身夕阳­色­长袍,一条银灰­色­披风,说不尽的妩媚。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小四他们呢?都死了啊!”尉迟华黎扬着鞭子。

“我来接你们!”笑嘻嘻地,夕阳打在她的周身,形成一片旖旎的光晕。

钟离莲坐在马上与金云溪相视而笑,她知道她站在这儿的意思——这块地方已经是她们的领域了,她居然在短短几个月之间悄无声息地收了这方圆三十几里的领地。

“好久没骑马了,天­色­还早,咱们骑马跑一会儿如何?”甩镫上马。

“啐!你行不行啊?”尉迟华黎扬起马鞭。

钟离莲打转马头,与金云溪并肩而行,“怎么?想通了?”

金云溪望着夕阳,笑意盈然。

“想通什么?”尉迟华黎甩开鞭子。

三匹马齐齐奔向夕阳落下地方向。

“喂——到底想通什么?你们俩以后说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不透气的!”

“华黎!我们要去跟男人们抢天下!你敢不敢!”钟离莲地笑声在苍茫的平原上传送着。

“……哈哈!”回答她的是尉迟华黎无穷无尽的笑声。

暮­色­环抱着三个人,向西奔去,此处向西,此地以西,她们终有一天要踏进去!

有人不理解钟离莲突然撤离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得到了周显的信任,缘何这么快就抽身?何况姚赤等人还在天牢里关着,她这么一走,不但什么没捞到,反而还葬送了几个副将,岂非得不偿失?怪哉!

就在凡州全无动静之时,越都却是热闹非凡,越西三城一割,越廷内部党争也随之愈加尖锐,尤其令人不解地是,越帝地实力竟突然有所增强,五、六位重臣突然间倒戈贤王周显,这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实际上,这不过是钟离莲的一个声东击西之法而已,在得知魏国加派了使节驻扎越都之后,钟离莲立即传书金云溪,告之情况有变,离间之计需要暂停,改用声东击西,即先放弃越北之地,改为出击其紧邻吴国,在这段时间内,金云溪利用金国对高、丰两国的威慑力,频繁促使其三国发生摩擦,加之她在凡州这个要塞之地大肆收民捐粮,一时间受越国荒灾波及地吴国西南随即崩散!

而魏国的视线却因钟离莲的原因,一直被定在越国之内,相对越国的紧邻吴国难免有所失查,因此,金云溪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钟离莲为了让魏国驻越都的使节无暇顾及其他,更是用谍中谍的手法暗下帮助越帝,尤其为了骗过汪渊的眼睛,她更是努力用尽方法帮助周显,频繁给他出谋划策,以期汪渊断定其意图,放心而归!

这出戏演得相当蹩脚,但对像汪渊这类的人只能如此,因为他不骄、不噪,更不过分自信,在这样的人面前,只能尽权利将自己的聪明展现出来,否则他不会相信。

“他应该已经看透了你的行动,只是没看透你的意图!”金云溪拉着儿子的小手,让他站到桌案上,小家伙早就对爬行不甚满意了,即使站在桌案这么高的地方,依然没有被吓得不敢站立,反倒是推拒着母亲的手,想自己走一步,“汪渊这个人能在赵太后手下爬到这么高的位子却没被识破,不会是这么什么容易对付的人。”

“这么说,是我太高估自己了?”钟离莲将编好的红绳系到小家伙的手腕子上。

“不是,是我们运气好,我听说南边正热闹着呢,还记得乐窑山吗?”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它咱们俩才对上的。怎么?出事了?”

“嗯.存土之争啊,简直­精­彩的让人不忍闭眼,这一场外交加商战的对决,可比我们俩这边­精­彩多了。”放开儿子的手,让他自己试着踏出第一步。

“看来,咱们是托了乐窑的福了。”

“对啊,不过——一等他们俩把视线转到我们这儿时,那可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场撕杀,以咱们现在这点实力,连他们的牙缝都塞不下。”

“所以你才急着把我叫回来?”

“对,咱们要在他们回神之前站稳脚跟,越国这边就先放着他们窝里斗,最好是没人输,也没人赢,趁着大金的效力还管用,咱们要赶快探好吴国和 国这两条路,他们受越国荒灾波及最严重,内政也相对较弱,所以咱们就先咬他们。”

“可是,以我们的兵力,就算加上凡州这个要塞,也无法与他们抗衡啊!何况到时魏国万一介入,我们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兵力到是不愁!高、丰两国自然不会不趁机来分一杯羹,至于魏国……赌吧,我赌魏国不敢出兵介入。”眼看着儿子迈出了人生的第一脚,她并没有给予多么热烈的赞扬,只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脸。

“胜算有几分?”

看着钟离莲笑得娇媚,“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分!”

真是个大胆的女人!

“不过,如果你能交野于各国之间的话,很可能就会有五分!”

“这么信任我?我可是刚刚败在了汪渊的手上。”

“即使如此,汪渊他还有一样不如你!”

“什么?”

“自此之后,你不会小看他,他却不然!这不是优点吗?”

钟离莲点头称是,“真是服了你了,本来是盘死棋,到是硬让你下成了活棋,我这败寇到却成了胜王了。”

“人嘛,只有失败了,才知道下一次该怎么成功。”

啪——小家伙扑倒在桌案上,小手刚好摁到了砚台上,满手的墨汁,本想用哭泣来掩盖疼痛的,谁知见到自己手上的墨汁摁在白纸上变成图画时,嘴一咧,笑了。

“看来他也从失败中找到新东西了。”钟离莲以食指点着小家伙的眉心,嗯嗯啊啊地跟他讲话。

四十六 封后 一

魏武正五年春,魏国封后,举国欢贺、大赦天下,然而此时的金云溪却因为军饷筹措一事而愁眉不展,金国早在年前就撤消了一切对她的辅助,因为她收留了金国附属国——高的三千流民,其实那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乐窑之争已经结束,她再无可利用之处,这就是她哥哥的帝王之道,毫无私情可讲。

下午刚被华黎掀翻的桌案还倒在那儿,她气她因军饷发放不足而关押了小四,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们都知道无饷可发,但又不能说出去,只能让小四吃这闷亏,华黎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是小四的错还要他承担,她下午说她的话没错,她越来越不象以前了,以前,她公私分明,如今……苦笑,如今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权利熏心”的女人了。

儿子被钟离带到夜灯节上观灯去了,只有她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想把孩子带出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可她不知道,安静有时其实是更令人不静的。

听说他的王后是个相当温驯的女子,也相当美丽,是魏国有名的名门闺秀,才华横溢,不可方物!不可方物?苦笑,这种事情本就跟她没关系了,现在还想来­干­什么?

坐在昏黄的房间里,看着纱 飘动,感觉整个世界像是都空了。空得有点气闷。

“隐帆……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凡州的夜灯节比正月十五的花灯节还热闹。尤其这两年来,她极力发展民间商会,加之凡州本身就是六国地交通枢纽,自然也是商人们最爱聚集地地方,商业带动民生,自然而然,这里渐渐就热闹起来了。

用纱巾遮住半张脸,不是怕羞,而是怕街上的闭子花粉,她沾不得凡州这种特产的花粉。

凡州的格局其实很规矩。街道、巷子都是齐齐整整的,一道运河直通整座城,连着城外的护城河。每到六月初六夜灯节时,伴着天上的满天星子,运河上飘浮着上千盏水灯,其景就像人在天上行走一样。由此凡州的夜灯节还得了个雅称——天上人间。

沿着运河边走边看,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本以为出来走走,心里会舒服些,没成想到是越来越闷了。

走到城主衙门门口,发现门口围了一堆人,像是出了什么事。3g华 夏网网友上传她想上前看个究竟时。官兵已经分开了众人,恰好给她让出了一条道。但见钟离莲急火火地跑到她面前,。“北南不见了。”

“什么?”

“我跟丫头买花灯时。他还站在我腿边的。”钟离莲地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别慌,先派人分头找。”虽然这么说,可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底,以前也经常带他出来,到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最近各国经常派刺客来,不知道会不会……不会的,不能自己吓自己。

分派了几路人分头去找,她跟钟离莲刚想着往南走,没想一个兵丁分开了众人,拿了封信给她,上面用狂草写着两个字:岳地!

这笔迹她认得,钟离莲看到那个“岳”字后也大概明白了。

“我去叫华黎来。”尉迟尊这个时候来很可能是想接他们呣子回魏国,但看那个岳字就知道,那是金云溪在魏宫的封号!

金云溪捉住钟离莲衣袖,“相信我。”

钟离莲理解她的意思,她是想让相信她不会离开她们,“……对不起。”是她太自私了。

除了隐帆外,没人跟着她,她知道他在哪里,即使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总之她是找到了。

定风坡是当时他被囚在凡州城三日时所去过的庄子,他说喜欢那里,在赠了庄主一枚大魏通关金牌后,这庄子就成他地了。

没想到前来迎接她的不是他,也不是侍卫,而是他们地儿子——北南,小家伙已经三岁多了,按民间的算法应该是四岁了,出奇的调皮,但从来不哭,即使从桌子上摔下来,摔得一腿的淤青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不知道这一点像不像他。

小家伙本以为娘亲见到他会高兴地扑过来,谁想娘亲却只站在门口,他很聪明地拍了拍小手上的泥土,仰脸与娘亲对视,他看得出来,娘亲似乎不大开心,“善律己者,乃堪大用。”突然童声稚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害金云溪也跟着笑了出来,这是钟离莲给她荐才时说得话,没想到他在一旁到学去了。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蹲下身子,扯了脸上地纱巾给他擦拭小手。

见娘亲笑了,他就知道这句学来地话肯定是好话,但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不知道。”

“不求甚解,学来何用?”

揪着嘴,咬了咬­唇­瓣,在确定娘亲没有生气后,双手赶紧伸进衣袋,从棉布

摸出了一只薄薄的小金牌,上面 刻着“四方享业”

四方享业?这就是他给儿子的恩赐?果然够厚重。

“母亲,无功不受禄!”或许他地意思是要娘亲还回去吧?总之是把这个礼物留给娘亲处置了。

“你把他教得很好。”一具黑影罩到了呣子俩身前。

她没有抬头,而是看着灯光里儿子的小脸蛋,“他平常很调皮的,今天怕是见了生人才会这么乖顺!”

尉迟尊也蹲下身子,试图与金云溪平视,可惜被儿子挡住了光线,看不到她的表情。

小家伙在娘亲与这个陌生男人之间逡巡了数眼之后,一把抱住娘亲的脖子。在她耳朵旁悄悄说了一句话。“母亲,里面有好多跟隐帆姑姑一样的人。”见识过几次刺杀他们地刺客后,他知道,除了隐帆姑姑外,其余像她那样地人都是坏人,都想刺杀娘亲。

金云溪笑着点了点头,“以后再不许吓唬姨娘了,否则师傅又要打你ρi股了,懂吗?”姨娘是钟离莲,师傅自然是尉迟华黎。

小家伙回脸看了一眼尉迟尊。再转头对着娘亲点点头,毕竟他带他走时是用强迫的,只不过来到这里后,他一直陪着他玩,看在这个份上,他打算不在计较被他抓来的事。

“隐帆。”看着尉迟尊的脸。“走了。”

既然她已经来到这儿了,他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走。这次北行,一来是视察北疆军防,二来是接她们呣子回国,在外飘流了这么久,如今大局也算暂时稳定。自然不能让她们呣子就这么飘在异邦。

几个内卫高手将她们三人围在中间。小家伙紧紧抱着娘亲的脖子,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对不起娘亲,是他害娘亲和隐帆姑姑被这几个坏人围住的。如果下次再看到这些人,他绝对会让师傅把他们都打趴下。

尉迟尊来到金云溪面前,双母炯炯有神望着她,“我不会每次都由着你的­性­子。”

他变了,变得更加霸气,连她记忆里依稀记得的温柔都没了,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被权利和雄图吞噬掉了,这让她突然记起了当年皇嫂摸着皇兄的脸说过的话,“你越来越像君王了,已经不能再是我地夫君了。”皇嫂那时的表情很温和,脸上除了笑没有一丝痛苦,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皇兄此后再也没在昭阳宫夜宿的原因,那句话里的拒绝之情何其断然,何其隐晦!如今,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她爱过,也爱过她的男人,他突然明白了皇嫂当时为什么会笑得那么真切,笑是此时唯一一种能表达心情的方式,因为眼睛里已经再没有眼泪了。

“听说庄妃去世了,什么时候?”下巴放在儿子地小肩膀上,此刻,这世上只有这么一只小肩膀是完全没有目的给她靠得。

“……”他不大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庄妃。

“我该谢谢她地。”

“明天一早就起程到祁羊去。”绕过这个话题,他不想对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多加评论。

“听说……皇后张氏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皇上是该早些回去。”说这话时,她突然觉得对不起儿子,同为他的孩子,他却见不得光,“如果诞下男丁,您也不愁后宫的嫡位之争了。”据说他宠爱张氏皇后比当年宠爱她更甚,不知为何,一想起这事总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些事,你……不用想它。”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皇上打算把我们安排到哪个州郡?”磨蹭着儿子地手背,软乎乎地,很舒服。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不过……”早就想好的说词,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她后却说不出口了。

“放了我吧,我原本就不是您那只笼子里的雀鸟。”

深呼一口气,“儿子呢?难道你要让他跟着你姓金?他是我尉迟家地血脉!再说……”他并不想说这些话,可嘴却不听大脑使唤。

“北南,来,你不是想知道父亲是谁吗?”用下巴示意尉迟尊,“他就是父亲。”

“守鹰,带三王子进去!”他真得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了,如果她想听,回去后他会讲给她听得。

隐帆早已被扣下,小家伙也被守鹰接了过去,门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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