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十六岁的萤衣,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白衣干净的道人,手持一个玲珑剔透的白玉镯缓缓走向她。
姑娘。他笑着将白玉镯递给萤衣说,这白玉镯里暗藏着你的姻缘,里面隐隐发光的红绿蓝三道血丝,正是你今生的三段姻缘。最后,你将如何选择,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毕,道人长笑腾云而去。
萤衣惊醒,虽说是春寒,但是她的背上,早已结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正当她暗想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时,她手上的白玉镯让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是真的么……
她心中猜忌,为什么梦里出现的东西,会在现实里真实存在?
看着那三道隐隐发光的血丝,她心中的惊讶不止一点点。
应该是个很值钱的宝贝吧,她心中暗想,那么,就当做是爹下葬的本钱吧。
萤衣的父亲因为到处肆意的瘟疫死了,她没有钱为父亲办一场体面的丧事……那么,现在这个玉镯子,会不会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
想到这里,她立刻朝当铺的方向跑去……
“嗯……”长着小胡子的当铺老板仔细地看了看镯子,“是个极品,二百两银子,再贵我就不要了!”
“二百两!”萤衣比着手势兴奋地说,“那,那就定了!你不可以反悔啊!”
但是,正当她准备拿下镯子的时候,镯子却怎么也拿不下来……
她奋力地拔,直到自己的手被弄疼,还是没有法子让它脱离自己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
沮丧,挫败,以及恐惧……全都袭上萤衣的心头。
她悻悻地准备离开当铺,当铺老板以为她嫌价出低了,立马追上去说:“姑娘莫走!若是觉得我出的价低了,姑娘尽管出个价!”他豁出去了,经营当铺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暗藏会发光血丝的玉器,这一定是一件旷世奇珍。
“李老板,”萤衣有气无力地说,“并不是我嫌价低,不肯当。只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它拿下来……”
“怎么可能呢!”李老板有些急,“你等一会儿。”
话毕,他从柜台上拿来一瓶香油。
他让萤衣将香油抹在手腕上,这样,玉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来了。
萤衣很开心,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安葬她的父亲了,尽管她也很舍不得这个镯子……
可是,还是没有用。
不管萤衣往自己手腕上抹多少香油,终归还是徒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萤衣的手腕一阵一阵地疼……
她离开了当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就连她踩到了来人的脚,她也不知晓。
“任姑娘,任姑娘!”
身后好像有人在唤自己……萤衣恍恍惚惚地回头。
看见紫衣的江千易正在后面追上来。
“是江大夫啊……”萤衣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手腕上的疼痛不知何时减轻了……
“任姑娘发生何事了?为何这般失了魂似的?”江千易蹙眉。
“没有……”
“对了,令父的病情有没有好些?我有空再开些……”
“不用了,他死了……”萤衣的眼里,分明有着闪烁的泪珠。
“对不起……”江千易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人死个安天命……”萤衣说完正准备走,却被江千易拉住。
她急忙挣开手说:“这大街上的,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银子安葬你爹,如果没有我可以……”
“江大夫,你帮我爹治病不要钱,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这是什么话……医者父母心,这次瘟疫横行,为百姓驱除病痛是我该做的事。如今,你爹死了,我想你应该没有多余的银子好好安葬他吧。所以,这个,你拿着。”他将一锭银子递给萤衣。
泪,从萤衣的眼眶里溢出。
“江大夫,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任姑娘快别这样,”他扶起欠身行谢礼的萤衣说,“帮助别人是我最快乐的事情……快去好好安葬你爹吧……”
青山,绿水环绕。
偶尔有几只灵雀从枝头上轻轻一点,便惊起了波澜。
萤衣跪在她爹的坟前说:“爹,您好好去吧。若是在地下见到了娘,请您好好跟娘致歉,我相信,娘她,会谅解你的……”
而江千易,则在这清冷的氛围下,吹响了他的玉笛。
笛声很轻,犹如若有似无的轻纱,轻盈地降临在你面前,又被风轻轻吹走……
萤衣听得入迷,止住了泪。
“走吧。”江千易扶起萤衣。
“江大夫,谢谢你。”
“不用谢我。”江千易微笑。
角落里的一枝杜鹃开了,粉白的花朵犹如少女含笑的脸庞。
萤衣手上的白玉镯,正在发着微微的绿光。
(贰)
回到自己住的草屋,原本心情黯然的萤衣,在看见草屋前一大群衣着体面的人之后,她怔住了。
手腕不知为何,又剧烈地疼起来。
为什么手腕又再一次地疼?是这个玉镯的缘故么……萤衣心里暗想。
“你们是谁?”萤衣用手指着那群人说,白玉镯此时,正发着微微的红光。
这时,一个白衣如玉的男子走上前来问:“请问姑娘可否认识住在这草屋里的,一个叫任萤衣的姑娘?”
“你们找任萤衣做什么?”萤衣警惕地问。这些人,看上去有钱有势的,该不会,是爹生前欠了他们一大笔银子,现在他们要我偿还吧……
萤衣心里很害怕:“她搬走了,她爹死了之后,她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白衣男子蹙眉:“何时搬走的?去了何地?”
“这个……我不知道!”正当萤衣准备离开的时候,江千易从远处叫了她一句。
这下子,她要怎么澄清……
白衣男子扬起嘴角笑了笑说:“原来你就是任萤衣……为何要扯谎?”
“我,我……”萤衣红了脸。
远处的江千易走近了,在看见白衣男子之后,他们二人眼里皆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花兄……”江千易高兴地叫了句。
“原来,玉面神医失踪了这么久,是躲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江千易没有说话,却只是笑笑。
“萤衣,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洛阳三富之一,花家的公子,花羽陌。”江千易介绍着。
“是什么改变了你?”白衣的花羽陌略带好奇地说,“玉面神医从来都只有淡漠的表情,除了在阿如面前……”
“花兄……过去的事,莫提……”江千易的眸子顿时失去了光泽。
是谁呢?竟然可以让一直有着明媚笑容的江千易突然黯然失笑?萤衣心中奇怪。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呢。”花羽陌笑着说,“究竟是谁,可以让你这个冷面的江大夫,变成我面前的这个有着明朗笑容的翩翩佳公子呢?定是个姑娘吧。”
“花兄见笑了,我只是游历到此,见这里的百姓个个都有着祥和的表情。心中不由得触动,尔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就让它当做一股轻烟,散了便好……”
原来……江千易之前,是个冷面的医者,真难以跟自己认识的这个风趣的江大夫联合在一起……萤衣想着。
“对了,花兄为何也来到这里?”
“因为我找到了我的表妹,莫语凝。”花羽陌坚定地说。
“哦?那真是太好了,人海茫茫,找了十几年的人终于找到了……不知是哪位姑娘?”
“就是任……”花羽陌话语未落,便寻不到萤衣的踪影了……
“是谁啊?”江千易问着。
“任萤衣……”花羽陌淡淡地回答,“不过,现在她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原来萤衣就是你苦苦寻找多年的表妹,太好了。”江千易笑着说。
“找了她这么久,现在又弄丢了……”花羽陌有些失落。
“花兄,不必为此烦恼,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江千易承诺道。
“那就谢谢江兄了,我住在万福客栈里。要多少人手,你尽管提,找到了,我们就一同回洛阳。”
江千易的眸子又再一次地黯淡了:“不必,我还想多游历一番……”
“江兄,是阿如错了,但是你又何必这般固执?”花羽陌劝说道。
“这件事,以后再说罢。”江千易告别了花羽陌,开始去找寻萤衣……
(叁)
找遍了所有萤衣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还是不见萤衣的踪影。
正当江千易失落之际,他看见了自己住的地方亮了灯。
他打开门一看,萤衣正独自坐在自己家的桌子前。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她看上去有些落寞与孤寂……
江千易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是想到哪里去了,平日里笑嘻嘻的萤衣,怎么可能会孤寂呢……是自己多想了吧。
但是,当他看见一脸泪痕的萤衣时,他怔住了。
“萤衣,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哭?”他有些慌张。
“江大夫,”萤衣哭着说,“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求你收留收留我……”
“萤衣,为何这样说?”
“江大夫……你不是说那个人是你的好友么?替我求求情罢,他们定是因为我爹欠他们一大笔银子,才找上门来的……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还人家,唯有逃跑这一条路可选……所以,求求你,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萤衣没齿难忘……”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萤衣,江千易“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萤衣莫名,正当她欲问何故时,江千易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并非是你爹欠了花兄一大笔银子,他此番从洛阳来这里找你,是因为——”他看了一眼泪痕犹存的萤衣,又接着说,“你正是洛阳三富之一的莫家与花家苦苦找寻了十几年的人……”
“什么!”萤衣瞪大了双眼,“江大夫,你说什么?我听得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莫家曾有个千金,名唤莫语凝。可惜,她五岁时却被人贩子拐走。莫夫人因为此事患了心病,不久便撒手人寰。莫老爷这十几年来,一直跟花家一起在找寻着她的下落。直到去年莫老爷的逝世,所有的使命全都落到了我那花兄身上……而你,就是花兄要找的莫语凝……”
“你是说……”莫语凝吃惊自己麻雀变凤凰的身世,“我是个千金大小姐!”
“如假包换。”江千易眯眼笑着。
怪不得,爹会说自己是个不明的野种……也怪不得,爹会那么讨厌我……
萤衣的心里既欣喜,又难过。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应该高兴的,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万福客栈的上等房里。
萤衣怔怔地站在那里。
“也就是说,”烛火摇曳,映着她扑闪晶莹的睫毛,“我是你要找的人?”她还是不敢确定自己真的有这样的身世。
“把他拉进来。”花羽陌淡淡地说。
随后,门外被押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把你当年做的这些事情全都说出来,敢说错一个字的话,就仔细自己的命。”花羽陌用手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茶盏。
“是是是……”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饶着,“我要是敢说错一个字,就不得好死!还恳请少爷饶了我,如果我真的说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还不快说。”
“是是……当年,我跟一群兄弟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有一次元宵节,我们在洛阳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很漂亮的孩子。见她们都穿得富贵,便起了贼心……我们将那个女孩拐来之后,便卖给了这里的一位农家人。那个人的妻子没有生育,一直想要个孩子,于是就买了她……后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真的,我一个字也不敢扯谎……少爷,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罢……”他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求饶。
“我问你,”花羽陌盯着他说,“那个女孩的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印记?”
“我记得,那个女孩的腰间有一块紫色的胎记。手指那么大,起初我还以为是伤痕,后来过了几天,它还在,才知道是胎记……”
萤衣听了,脸骤然红了,下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腰际。
的确,自己的腰间是有一块紫色的胎记……
“那就没有错了,白桃。”花羽陌叫住了他身后的一个婢女。
“少爷。”
“去隔壁的客房,检查一下这位姑娘腰间上是否有块紫色的胎记。”
“是,”随后她又对萤衣说,“姑娘,请随我来。”
“怎么样?有胎记么。”花羽陌问道,此时,他已经放走了那个人贩子。并且说,只要他再继续拐人,官府不会饶过他的。
“回少爷,这位姑娘的腰间真的有一块紫色的胎记。”
“太好了!萤衣,你真的是莫家找了十多年的莫语凝!”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江千易终于说话了。
花羽陌也在一旁浅笑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回洛阳了。也算是,对死去的莫伯父有个交代了……
“我想问一下!”萤衣开口了,并且语气急切,“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的……?”
心,跳的很乱,很快。
因为,这个世上知道她腰间有紫色胎记的事情的,从前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她娘,还有一个是……夏伯菡。
夏伯菡,每当萤衣念及这三个字,心就痛得如刀绞。
还记得,是在她洗澡的时候。
夏伯菡很莽撞得闯了进来,然后就看见了一丝不挂身上还沾着花瓣的萤衣。
萤衣用水泼了他一身,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后来,夏伯菡偷偷地问她是不是又挨打了,为什么腰间有一块紫色的淤痕。
萤衣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灼热得就像夏日里的太阳,红得,可以烧掉一整片天……
“是有一次,我遇见前御史大夫的公子。攀谈之后,告诉了他我的苦恼,他听后,告诉我他知道这个姑娘。他说她叫任萤衣,年龄相仿,腰间恰好也有块紫色的胎记。”
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为何哭?”
“是啊,萤衣,你应该高兴才是。”江千易也不解。
“那位公子姓什么,叫什么?”萤衣颤抖着问。
“姓夏,叫夏伯菡。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么……
因为是跟夏伯菡有关的事,因为是夏伯菡……
(肆)
“江兄,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洛阳么?”花羽陌为江千易倒了一杯酒。
江千易拿起云盏自饮了一杯:“我不想回去,再说,我还没有游历够呢,这个地方的瘟疫还没有平息……”
“是因为阿如么?”
此刻的江千易,突然间回到了之前那个冷面的江千易。他觉得很讽刺,从前的他再怎么冷面,但是在她面前,总会微笑。但是现在的他,再怎么温柔,只要一提起她,便会冷若冰霜……
“花兄,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起。”
“那么,就当是我这个做朋友的求你。求你回洛阳,因为我心烦的时候,连个陪我喝酒的人都找不到。”花羽陌笑着说。
“花兄取笑了,你身边美女如云,还怕没有知己。”江千易随口说说,却让花羽陌蹙了眉。
“说真的,到现在,能够称得上是我知己的女人,一个都没有。”花羽陌漫不经心地说。
“花兄好会说笑。”
“她们一个个,都只注重我的家世和外表,真正称得上知心的,一个也没有。”花羽陌有些黯然,江千易也止住了笑。
“我也一样,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冷冰冰么?”江千易看了一眼不解的花羽陌,“我不是个冷淡之人,但是在那些人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得冷淡。因为我不想跟她们纠缠,表现得冷淡些,就不会有人来纠缠了。”
“那么,是谁改变了你的想法?是那个任萤衣,不对,是我刚找到的表妹,莫语凝么?”花羽陌玩笑着。
“花兄,你喝多了……”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江兄,说实话,除了阿如,我还从未见过你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我敢保证,只要你与她相处久了,你定会着迷的,到时候,你我就是亲戚,真正的兄弟了……”花羽陌笑着说,他喝得有点多了。
最后,江千易扶他进房休息去了。
以花羽陌这么好的酒量,怎么会醉呢。江千易也明白他在装醉,借喝醉酒来说这些话。
“萤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看见独自坐在客栈院子里的萤衣,江千易走上来问。
“江大夫,我睡不着……”萤衣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力。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千易关切地问。
萤衣摇摇头:“我是担心,此去洛阳,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很害怕……”
看着眼前这个苦恼的人儿,江千易于心不忍。
“别怕,我会一同去洛阳的,有我在,你还怕么?”
“真的!”萤衣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你要同我一起去洛阳?”
“是真的,”江千易拍拍萤衣的头,“傻丫头,快去睡罢。”
萤衣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江千易看了,也觉得有些尴尬。
“对了,以后就叫我千易罢。我跟花兄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你是他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了……”
“嗯……那我回房了。”萤衣起身离开。
江千易一个人看着夜色,浅浅地笑着。
次日清晨,花羽陌一直在责怪江千易。
“江兄果真是对语儿动情了,我这个如同手足的好友劝说了一晚上也不见你动摇,她的一句话,你就立马答应了……”
“语儿?”江千易惊奇,花羽陌这么快就这么亲昵地称呼萤衣。
“有什么问题么?本就该叫语儿的。”花羽陌笑着说。
“也对。”话毕,两个人都笑了笑。
“你们在说什么?”萤衣,也就是莫语凝,走过来问。
“没什么。”江千易笑着摆摆手说。
莫语凝一脸不解。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花羽陌问。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莫语凝垂下头说。
“我怎么忘了……”花羽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白桃,快去静竹轩挑件衣裳给小姐。”
“是。”
莫语凝是第一次穿上这么华丽唯美的衣服,这让她知道,原来自己这样打扮起来还是挺美的。
“嗯,”花羽陌托着下巴在她身后说,“这样看上去就舒服多了。”
“萤衣,不是,应该叫语凝了。你这样看上去,很美啊。”江千易笑着说。
“江兄,你大可以同我一起叫她语儿。”花羽陌眯着眼。
“千易,如果你不习惯,大可以还叫我萤衣。”莫语凝回过头来对江千易说。
“不了,萤衣是你的过去。而莫语凝,是你崭新的将来。所以我今后还是叫你语凝罢。”江千易笑着说。
“对了,相处了几天了,还没向你介绍我们的家族。”花羽陌慢条斯理地说,“洛阳三富,相信江兄都跟你说了。洛阳三富是指你莫家,我花家,还有凌家。我们三家的父母都是世交,父亲们情同手足,母亲们亲如姊妹。可惜,莫伯父和莫伯母都已经不在,我爹在去年,也同莫伯父一同去了……凌家呢,只剩下凌伯父和他的爱女凌如雪,也就是你我二人的表妹。虽然我们三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亲如一家。在洛阳的别院,是建在一处的。”
“那我还有别的亲人么?我指的是有血缘的那种……”莫语凝小心地问。
“没有,但是我们三家人住在一起,一向都与亲人无异。”
“是啊,语凝,这点我很清楚。等你去到洛阳就知道了。”江千易笑着说。
莫语凝转过身,看见铜镜里着淡蓝裙裳的自己,宛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萤衣了……那么,自己以后就是莫语凝。自己以后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
(伍)
马车停在了洛阳大宅前。
偌大的宅院有东南西北四个大门,他们现在处的就是正门,东大门。
威武的石狮,衣着金贵如同贵人一般的仆人。
莫语凝呆住了,这些衣着华丽的人,只是丫鬟,婆子,家丁……
他们下了马车一路走来,首先经过的是一座精致的别院。
莫语凝以为这个就是自己将来要住的别院了,但是花羽陌却说这是丫鬟和值夜的婆子们住的。莫语凝咋舌。
经过了第一处庭院,他们便上了轿子。
莫语凝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还掀开轿帘往外看。外边柳枝吐嫩芽,荷叶露尖角。湖面波光粼粼,凉亭长廊无处不在。还有假山,汉白玉的雕塑。果树花树也遍布整个园子……
视野很开阔,莫语凝惊了,这才是真正有钱人的生活么?她以为自己到了皇宫。
从前,她认为夏家已经够大了,但是,光是一座丫鬟下人们住的院子,就已经比夏家大了好几倍……
想到夏家,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夏伯菡……
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冰凉的白玉镯。红色和绿色的血丝都微微泛着光,唯有蓝色的血丝,显得有些暗淡……
原来是这样!
莫语凝的心中一惊,当日梦里的那个道人的话回响在耳畔。
难道这个梦是仙灵指点,这个玉镯子真的会带给我三段姻缘?
怪不得,自己见到江千易,花羽陌之前,手腕会剧烈地疼痛。但是在遇见他们之后,手腕上的疼痛就消失了……这是在预示自己,他们是我遇见的两段姻缘么?
她心中暗惊,怪不得这个白玉镯会发出奇异的光……
她暗自握紧镯子,将它贴在心口上。
夏伯菡,你是蓝色的那道光对不对?
你在哪……
落轿。莫语凝被那个叫白桃的丫鬟搀扶下来。她本说不用,但是白桃笑盈盈地说那是礼数,少不得的。唯恐有人笑话自己,所以只好命从。
她看见一个紫衣妇人表情祥和,一个绿衣的妇人,比先前的年轻些,长得妖娆。还有一个着灰袍的男人,显得有些苍老,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粉衣的女孩。皓齿明眸,纤细腰身,肤色莹白。莫语凝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是她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这下好了,语凝回家来了,全家终于可以团聚了。”那个绿衣的妇人首先说了话,还上前来拉住了莫语凝的手,她下意识地想退缩,但又怕别人笑话。
“也好,阿兰喜欢热闹,这下称了你的心意了。”紫衣妇人对着绿衣妇人笑着说。
“这个是兰姨娘,莫伯父的二夫人。”花羽陌指着绿衣妇人说。
“兰姨好。”莫语凝轻声地向她问好。
“真不亏是我们莫家的血裔,一双晶亮的眼睛长得像她父亲,鼻子和嘴巴像她娘亲。活脱脱一个大美人。”绿衣的兰姨娘笑着说。
“阿兰呐,你一个劲地说语凝的好,这里有个宝贝会生气的哦。”紫衣妇人笑着说。
“这个是我娘,你日后要叫她花伯母。”花羽陌指着紫衣妇人说。
“花伯母好。”
“诶哟,真乖。孩子,在外头受苦了。现在你回家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莫觉得生疏了。”花夫人牵着莫语凝来到那个粉衣的女孩面前说,“来,这是你的如雪表妹,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呢。”
萤衣向她微微行了个欠身礼,凌如雪瞪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这孩子,”花夫人凝眉,“老三,是你平日里惯坏了。”他对着那个灰袍的男人说。
“这个是你的凌伯父,别看他平日里那么严肃。如雪这种小姐脾气就是他惯出来的……呵呵。”花夫人笑着对莫语凝介绍。
莫语凝微微笑着点头行礼:“凌伯父好。”
“嗯。”凌老爷微微笑了笑,“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该说的,你花伯母都说了,我就不再声明。”随后又转过头来对花夫人说,“嫂子,我得去看看雪儿。”
“看看,才没一会儿,就心疼他的心肝了。”花夫人取笑着说。
惹得大家大笑,紧张的气氛全都没有了。
莫语凝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当中,她最喜欢慈爱的花夫人和活泼的兰姨娘。花夫人总能让她感受亲情,兰姨娘总能带给她快乐。
随后,她终于来到自己的别院。
偌大的院子里植有迎春,海棠,桃花,绿菊,腊梅,湘妃竹等等。还配有一个清澈的小塘,里面养着锦鲤和白荷。
现在正值阳春,莫语凝看到的是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走过鹅卵石铺的小径,终于来到了自己住的楼阁。
是一幢两层的精致小楼。
走进第一层,里面顿时有股暖意。
“这别院名叫惜花楼,本来就是为你建造。可是你在外多年,这里显得有些陈旧。直到上个月,命人修葺,好在这里十几年来天天有人打扫,方显得焕然一新。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新添置的,除了那张雕花大床,没有换。因为那是莫伯父莫伯母命人为你做的婚床,所以我保留了。”花羽陌温文儒雅地说,“如果你日后对这里的布置有什么要求,大可以说,我会命人去做。”
莫语凝微微颔首。
再往里走,莫语凝看见了一群的仆人。都是衣着一模一样的丫鬟们,大概有十几个。
“这些是平日里负责杂物的丫鬟们,你有什么事就跟白桃说,白桃会吩咐她们去做。这今后,白桃就是你的贴身丫鬟,我见你们俩还投缘,就这样擅自安排了。另外,还为你配了三个婆子,教你礼仪。”
“谢谢你。”
“小姐,”一旁的白桃笑着说,“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跟白桃说,若是白桃有何差错,还请小姐见谅。”
“就你调皮。”花羽陌笑着。
白桃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莫语凝则笑的最开心了。
他们接着往阁楼上走,第二层是莫语凝的卧房,光线很明亮。
帷帐,床帐皆是粉色的绫罗,显得很温馨。
莫语凝隐约听到有流水的声音,她寻声走去,在看到眼前一景之后,她惊呆了。
在卧室的东边的一个隔间里,有一个偌大的汤池,那里开了一个口,涓涓的暖泉正从那里流进……
“这是……”她瞪大着双眼。
白桃笑嘻嘻地说:“这是小姐沐浴的地方,这水引至山涧里的清泉,冬暖夏凉呢。”
她的脸募地红了,再一看,还好花羽陌不在。
“那个,你们少爷人呢?”她尴尬地问。
白桃掩袖而笑:“这上一层是小姐的卧房,他一个大男人怎好上来?”
脸,更加地红润了,仿若可以滴出血来……
“小姐,请您随白桃来沐浴更衣。”
吃完那场奢华的家宴之后,莫语凝早已疲惫不堪。
“白桃。”
“是小姐。”
“你多大了?”
“回小姐,白桃十五。”
“那你比我小一岁,以后没别人的时候,你就叫我莫姐姐吧。我们姊妹相称。”
“白桃怎么敢……”白桃有些惊讶。
“就这样罢,你‘小姐小姐’的,叫的我头疼。”
“是……”
沐浴的清泉很暖,莫语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的。
汤水里有很多的花瓣,散发着沁人的馨香。
丫鬟们都在忙着撒花瓣,整理干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