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升腾,照亮了段人道头颅中那一夜的幽梦。窗帘里射进的那束阳光就像一条细细的长绳,将他在幽梦里见到的人物们五花大帮后,从头颅里拽了出来。
一位古装女子在喷薄而出的红日映衬下翩翩起舞。她的表演似像是奉献给蓝天,又像是奉献给白云。她时而昂目视苍穹,时而俯身亲吻大地。她婀娜的舞姿,将周围的青山催绿。她欢快地跳跃,将晨练的鸟儿带动。她手拨金簪指点了万里江山,甘露润开的鲜花迎合着阳光开启了她甜美的笑容。她扬扬撒撒播下了五谷的种子,她那饱含乳汁高耸的双峰滋养着天下万物生灵。
段人道被她的美丽吸引了。段人道被她的魅力打动了。他觉得她的身材相貌极像他的生身母亲。虽然他与母亲永别了四十年之久,虽然母亲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朦朦胧胧,单从她优美的身躯中释放出的气息,就足以让他段人道有了认知感。啊!母亲真美!啊!母亲真伟大!
就在她舞得青山叠翠、枯木吐绿、天空布彩之际,一片乌云压了过来,黑云携带着硝烟遮住了太阳的光辉。突然一阵阵的枪炮声,惊飞了方才还在晨唱的小鸟。那古装女子也由尽兴的舞步,舒畅的情怀,瞬间忧上眉梢,恐袭芳容。这刹那间的跌宕起伏也让段人道的心里蒙上了厚重的阴影。这时大批荷枪实弹的夷兵在国人的带领下一队队开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装满抢来物品的运输车。在接近女子的刹那间,夷兵们突然乱了方阵变得疯狂起来,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枪械个个凶象毕露“哇啦啦”上前撕扯起女子的衣裳。女子奋力挣扎着呼喊:孩子,救救我——凄惨悲凉的喊声震荡着山野。
段人道见状闻声急红了眼,赤手空拳冲上去,口中还宣泄着满腔的愤怒:妈的!你们胆敢欺负我妈,老子跟你们拼了。这时一声枪响,段人道眼看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喷了出来,他顿感自己四肢无力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那女子挣扎着面向他喊:我的孩子——你站起来呀,这声音好耳熟?对!是妻子——沈精文的声音。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一看,果然那女子是沈精文,夷寇们正在相互争夺她。“流氓,畜生!”他骂着,使尽全力想站起来可四肢就是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夷寇们已将她美丽的外衣撕下了几片,并且个个眼里放射着恶狼般、贪婪的目光。段人道心里明白夷寇们觊觎的是她的全部。他急得一拳砸在地上,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哭失声。他泪眼望着她,无奈的目光穿透泪水,在模糊中现那女人竟是女儿——段和平。
段人道这一拳让他从梦中返回了现实,他不知道是噩梦呼唤了黎明?还是黎明赶走了噩梦?总之他眼前看到的都是真真切切的现实,现实中的真真切切。
失去了女儿,段人道也似失去了七魂六魄,他的心思每天也总是自然不自然地游离于现实与虚幻梦境之间,且不分白天黑夜。他不止一次地在大白天午饭后,感觉到困乏的眼睛刚刚闭上,霎时间也不知是在窗外,还是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女儿那亲昵的叫声立刻就会把他惊醒:爸爸,老爸——
醒来后,他那惊喜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四处搜寻着声源并企图有所收获。可是当他现自己仍处在被天地大磨盘挤压现实中时,一声长叹算是为方才的举动做了总结。
沈精文与母亲提着早点走了进来。“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得睡会儿懒觉呢!”妻子说完,娇嗔地望了他一眼。“眼圈儿又黑了,保准昨晚上没睡好。”岳母望了一下仍在洗漱的段人道给他下了切合实际的结论。
沈精文母女像是晨风,把段人道在大脑里本已翻过去的那一页又给吹了回来。难道自己的生身母亲被日寇糟蹋过?要不为什么父亲会抛下我们呣子另娶呢?难道沈精文也?难道女儿和平?“哎——”怒气掺杂着怨气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将段人道牢牢地绑在了昨夜残梦的柱子上。
小时候因为爸爸不在家,妈妈经常是一回到家就将街门早早地用顶门杠顶上。日本鬼子怎么样他不记得,但他记得村里有两个泼皮无赖经常与妈妈纠缠。他至死也忘不了那个叫“臭猪”的无赖在与妈妈撕打中大腿上还挨了他一口,那时候他觉得妈妈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妈妈,也是天底下最忧伤的妈妈。
沈精文与自己的相识是从她受辱开始的。自从那日自己遇到被淫棍撕开衣襟祼露着前胸的沈精文后,她当时那惊恐、羞涩、愤怒的神态至今仍历历在目。特别是与她在坟茔重逢后,她提出让自己终身保护她的时候,自己当时就懵了。她的家庭成分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而自己所能给她提供的帮助,也只有那件儿心爱的军大衣与暗地里护佑着她。若真像她要求的那样,把自己与她确定成未来的夫妻关系,那时的自己不但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再说单就她遭受污辱坦胸露怀这一点,就很难过自己的心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