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人道提着大包小包的“亲情”满装着几十年来的“思念”登上了开往衡水的长途汽车。正月初六的日子也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可像段人道这样乘长途车访友的人并不多。因为受那句:“挣钱不挣钱回家过个团圆年”老俗话的影响,随着节前春运高峰的过去,正月初六这天,车站上也就没有了节前那人头攒动的人群,开出的班车里较节前也就冷清了许多。
春节是国人浮躁的节日,特别是九零年的春节,几乎全国各地到处都冒着酒气、说着醉话。“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办亚运”、“全国人民坚决拥护TTT”……
其时这都是用酒精麻醉自身伤痛的举动。这就是咱中国人,胳膊折了庉在袖里也决不让外人看笑话。
汽车缓缓驶出了车站,段人道无心暇顾这座仍残留雪痕的城市,他在车上闭上眼睛,想借机睡一会儿,好补给昨夜亏空的睡眠。
万事悠悠,悠悠万事,都在昨天夜里这一特定的时刻向他起了进攻。他左拦,右挡,仍招架不住往事、新事的围追堵截。无奈,他只能用豁出去的心态来平定乱云飞渡的大脑江山。
新旧更替的那一夜,按传统这本应是好事。谁料想,老天爷仿佛对这一家人的考验仍不满意,竟在子夜刚过之时再一次给这一家人施加了压力,以惩罚她们和他这些日子懒惰了的性情。
是梦?还是恍惚?娘仨谁也不愿说破,娘俩和他在内心都劝自己还是独自承受的好。女儿心疼母亲,心疼她这么大岁数经不起这样的精神摧残。虽然她老人家对这件事情从不多言多语,但她看得出来,老人家的心里其实比她和丈夫还着急。
她还心疼丈夫,因为他是全家人的顶梁柱、主心骨。那夜他急匆匆从里屋窜出来,拉那窗帘的动作就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急如火燎地想验证输赢那样迫不及待。他傻眼了!呆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有。她从内心里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也梦到、或者是恍惚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情景。
老人心疼儿女这是老传统,天底下不争的事实。老人至今仍坚信,自己没睡着,外孙女叫“姥姥”时那甜甜的声音深深印刻在老人的心里,足够她记到飞升离开人间!是女婿匆匆的脚步声提醒了自己,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是让她哑然失色。这绝非巧合,老人心中百分之百相信他——梁子!自己的女婿也在刚才遇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幻觉,老人走上去说了一句:“怎么又下雪了?”从此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段人道至今都为自己那鲁莽的举动感到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再冷静哪怕几秒钟,也不会导致大年初一的饺子全家人都食之无味,难以下咽。段人道知道那情景她娘俩也梦到了,虽然至今都没有说破,那是彼此担心各自的承受能力。如果当时自己不急匆匆从里屋窜出来,哪怕等她们问起来,自己说句“不知道”“睡着了”……等等诸如此类的否认话,他娘俩的心情肯定比现在要好。
天刚蒙蒙亮,妹妹——松琳打来了拜年的电话,他也趁机给那边的老人拜年送福。天亮了,小曹、老蔡打来电话拜年,初一的饺子煮了,段人道和妻子照老传统给老人磕头拜年。老人哭了!虽无声,段人道心里清楚:那是这些年来老人的心让诸多的喜怒哀乐揉搓碎了。尤其昨夜那一刻,她老人家是借用今日的泪水清洗昨夜蒙在她心上的阴影。老太太一哭,沈精文也泪眼婆娑起来,继而是他五尺多的汉子竟然在这时候也让泪水模糊了眼睛。
叶子多半是因大雪封山没来,一连三四天的时间,一家人都深陷在不祥与恐惧之中,直到正月初五又是吃饺子的日子,段人道这才包着饺子对她娘俩说:叶子今儿恐怕也来不了,要不我等叶子来了以后再去衡水?没想到此话一出,遭到娘俩的一致反对:梁子,做人要讲诚信,别让你师傅一家人失望。过去厂里就对不住人家,那是政策的事,咱管不了。现在咱们不能因为自身的原因让人家一家人苦等着,年也过不踏实!这是岳母第一次教训他,口吻虽不严厉,但也足以让他引以为戒。
妻子沈精文也说:就是嘛!本已说好的事儿怎能变来变去?这让人家怎么看咱们?汽车开不了,坐火车也得按时去呀!叶子来不了是因为住在山里,北京往南到衡水那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面对家人的指责,段人道反而心里踏实了。其实他心里还另有隐情,就是让林夕云所说的那个“文曲星”帮忙破解那组梦中得到的神秘号码。再有拜托师傅一家在衡水一带寻找女儿,因为那里毕竟天高皇帝远,不会像北京受“大气候”影响的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