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房间,昏暗的仿佛一个洞,窗户关得紧紧的,可以清晰地闻见潮湿和发霉的味道。
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自己有多久没有踏进过这间屋子了,十年?还是十二年?似乎真的好久。
自从娘亲过世,他便不准任何人动这间屋子的任何一件东西,甚至她和哥哥都不可以。十四个年头,这间屋子从未变动。
父亲苍老,哥哥离开,她出阁,一切都已改变,只有这个房间还停留在过去,仿佛它从不知道时间,从不知道岁月,只是故我的站成一种永恒,执着这早已消失的过去,似乎这样,便能留住时间。
溯衣讽刺地笑笑,走近角落里的那张床榻。
“是溯衣吗?”那虚弱的、干枯的、暗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引起溯衣心头的一阵轻颤,那,是父亲吗?
摸索着从桌子上拿过火折子,将榻边的一张烛台点燃,才终于亮堂起来.
压抑着声音中的震惊,溯衣半晌方才开口,“爹爹,是我。”
千宗熙虚弱的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身子凹陷进被子里,面色如死灰一般,蓬乱的头发不几天的工夫完全成了银灰色。若不是露了头在外面,那平坦的被褥下,任谁也不会想到还躺着一人。
“爹爹,你怎么病成这副模样?”
千宗熙无神的眼睛里竟也泛起了泪花,溯衣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泪顺着眼角的褶皱流进耳朵,留下一条隐约的痕迹。
“不要怨我。”溯衣道不明此刻的感受,她的父亲将她送入了险恶的后宫,送给了一个不曾谋面的男人,只是因为这是她妻子的遗愿,而他还要求自己不要怨他。讽刺了不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残忍起来却可以如此伤人。
他的声音太过悲泣,太过沧桑,让心情阴郁的溯衣心中越发难受,“怨不得您,都是命。”
“命?”他轻轻地重复,似乎陷入了沉思,却又突然激动起来,“命是这世间最信不得的。”他的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溯衣禁不住怔忡了下。此种神色,该不是属于父亲才是,他总是淡如秋风,连生气也是带着儒生的柔缓。此刻的他,却仿佛抗争的士兵,是疯狂的。
“溯衣,你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要信命,命都是自己挣来的。”他瘦骨嶙峋的手突然握住她的,冰凉的触觉让她的手臂微缩了下。
溯衣低垂着脸,不敢去看他灼灼的满怀期待的眼睛,赶忙转移话题,“爹,可不可以讲讲你和娘亲的故事?”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爱的那么深,却终究是凄凉的结局。
千宗熙有片刻的失神,声音却霎时变得温柔,“我和你娘的故事?”
“对,爹和娘亲的故事。”溯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些,和父亲谈话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于是,他开始回忆那一段他守护了十二年的过往,尽管声音嘶哑而虚弱,尽管那故事中他只是一个可悲的男人,那双眼睛却依旧闪着别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