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家是官宦之家,人人都道寒丞相温文儒雅、辅君有道,是我朝受人尊敬的好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教子有方,府中除了大公子寒若风外,另外两个公子都是我朝的有力官员,一文一武,在朝人也备受礼遇,是我朝将来的良相与良将。
丞相府一向静谧安祥,却在十天前骤然翻起狂风暴浪。府里的婢女与家仆时常看见或听见寒丞相揪着寒若水破口大骂,罚跪于祖先灵位之前,然后寒丞相便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诸位列祖道他儿寒若水多不知*和败坏门风,爱上一个男人也就罢了,竟还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这叫他颜面摆哪儿。
众人一听,才知是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过不了一刻钟便传遍了府里所有人的耳中,隔天便传透了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寒若水爱上一个男人,还非常有「本事」的把一个男人的肚子给搞大了!
人言可畏,在寒丞相还不知外头已传得风风雨雨之际,这传言又传进了皇宫内皇帝的耳里!每每上朝都以「关怀」的眼光关照寒丞相,让寒丞相看得是全身发毛,就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天子。其实皇帝不过是听了这个传言罢了。当然,这是他许多天以后才发现自己里外不是人时才领会到的。
这条传闻便是当下最宜茶余饭后间磕牙的聊天话题,寒若风与冷怀璧一进城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家门惨剧也就传进了他们的耳里。
幸好百姓们对于这鲜少出现的寒大公子寒若风不甚熟悉,不知道他们传言的对象正是眼前这寒若风的二弟,否则一顿「关爱」的目光是少不了的。
看着寒若风僵硬又强笑的表情,冷怀璧觉得好笑又可怜。他们特意选在夜半时分进城,为的就是避免那些流言闲语,想不到那花街柳巷内仍灯火通明、竹箫笙歌。且人人口中的趣事不外乎是寒家二公子搞大男人肚子的奇闻。连路边酒醉颠着步的某家公子嘴里唱的歌儿都是有关此事的小曲……还自编的呢!
「大哥,别放在心上,更何况……」冷怀璧低头闷笑:更何况男人怎么会大肚子呢?亏这些百姓还能似假还真地口耳相传!
「怀璧,别偷笑!我知道你在取笑我!」忍住想把地上那坨狗粪丢到那酒醉之人脸上的*,寒若风恼羞成怒,一张俊脸是少见的横眉竖目。
「不不,我只是……噗哧……呵呵……」一句话没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寒若风佯怒地逼近冷怀璧的耳中低声道:
「再笑,我就在大街上吻你了?」说罢,还恶意地吹了两口气。
冷怀璧啊一声,捂着耳朵,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盯着寒若风坏笑的脸庞。
「大、大哥……」耳垂慢慢地……慢慢地红透了……
「怎么结巴了?」寒若风这才心情大好,轻轻抚了抚两人交握的手,觉得那手冷了些便抬至唇边呵了呵气,顺便偷了一个香,才*起来。
冷怀璧的右手已拆了包扎,右手的伤可说是痊愈了,只是每当天冷时便会酸痛入骨,坐立难安、辗转难眠。很多次夜里露宿野外吹了冷风被痛醒时,都是寒若风运功帮他驱寒才转好,否则他一痛便要痛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平缓。
记得有一次冷怀璧被痛醒后枯坐着忍痛到天明让寒若风发现,换来的是一顿粗暴的啃吻,差点还*焚身将冷怀璧给强占了去。
自那次之后寒若风便要冷怀璧发誓以后手若疼一定要告知他,否则他就要让冷怀璧「更疼」!冷怀璧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寒若风意指为何,所以之后每次手若是又发疼便会主动告知寒若风。当然,总会免不了想起寒若风故意的*话语。
不过寒若风倒是有些遗憾,因为如此一来,爱人在怀却碰不得,很是心痒难耐啊!他为了等冷怀璧心甘情愿、两两相悦,可是在十天的行程中当足了柳下惠呐!
总之,到了今天他们除了吻过对方几次后,便没有下文了。
寒若风是个男人,在情动欲也动时,也只能在口头上吃点豆腐或趁机多讨几个吻来安慰自己。
「大哥……如果你要……我可以。」主动亲吻也不是没有过,这么*的举动都做过了,冷怀璧虽然有些羞赧但却十分欣喜的!只是若两人亲密的场所是在大街上,那倒是有些难为情……
「呵呵,能听见怀璧那么说我很高兴,只是我在逗你的,要让别人看见怀璧吻我的醉人模样还真是有些嫉妒,所以……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时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不过……」寒若风—番甜情蜜意的话虽然冷怀璧脸红似火,但一颗紧张悬吊的心也放了下来,却在一句「不过」的转折后又紧绷了起来。
「你主动我就不客气了!」
话立未落,已带着冷怀璧眨眼功夫便到了一旁的暗巷中。在冷怀璧还惊愣之际,寒若风已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缱绻缠绵、柔情深深……
这只是一个浅吻。
寒若风在等待冷怀璧,所以就算是吻也只浅尝则止,只在表达自己对冷怀璧的一片心意,坦坦荡荡,一片真诚,毫无二心。
一吻过后,寒若风满意冷怀璧双颊的粉色。
北方究竟是比南方寒凉,时至瓜月与桂月之分,不若伏月炎热又处北方,况现在又是入夜时分,对于长年生长于南方的冷怀璧而言是有些凉爽,右腕受过伤本已血气不顺,又因过于紧张而显脸色苍白,寒若风心疼才以此放松冷怀整的心情。
冷怀璧不说,寒若风也看得出来的,其实自入关后冷怀璧脸上虽笑却有一丝不自在。
觉得一吻不够,想来第二次的寒若风在唇与唇相碰之刻却被硬生生地喊住了——
「大哥?」
一声惊呼划过两人的耳际,齐齐转头—看,是个身形削瘦的男人,面似熊猫,左眼周围的黑圈圈忒是可笑!
「二弟?」多日未见,他们家的老三倒长得忒是……
「怪异」……难道是在塞汉人人都是这副打扮?
三弟?初闻这从寒若风口中唤出的称呼,冷怀璧的心一凉……恨不得有个地洞让他立马钻进去!
寒若风之弟寒若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上下快速打量一下冷怀璧便道:
「这是你的姘夫?」
于是乎,寒家小公子寒若冰除了左眼圈的黑圈圈外,在离家不过几刻后又多了右眼上的黑圈圈。据闻,是寒家大少爷所为。
在踏进家门后,寒若风便觉家里冷气冲天、阴风阵阵,尤其是自家老爹的那张脸更是灰暗无色、死气沉沉如阎罗王!
寒若风不动声色地扫过寒齐天身旁寒家二公子寒若水的脸色后,大概也知道外头传闻虽不甚真实,却也对了一半。
总之,先请个安。寒若风如此打算。
「爹,若风回来向您请安了。」
寒齐天哼了一声,胡须飞扬,目光只瞪了自家儿子一下,便将目光移向立在寒若风身边的冷怀璧……
「草民冷怀璧见过丞相。」冷怀璧有些慌张的躬身道。
「不必多礼。」寒齐天淡淡道,打量起冷怀璧……
「面貌清俊,眸光清澈,身形修拔,言语若竹,是个君子。总之,比起那个整天蒙着眼,冷言冷语的上官君好得太多了,瞧瞧,人家冷公子才是个君子,那个只会病恹恹躺在*的上官君只是个废物!成天说会看相、预言,想来也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登徒子!骗了人家儿子的身不说,还骗走了他的心,让他为了他与自个儿老爹起争执,还到了离家出走!」
想来有气,不禁又重重哼了一声。
寒若风头疼无奈,知是老爹是故意说给二弟听,也心知他折白时都不会原谅闹出此事的二弟,便转移他的注意力,「爹,怀璧是冷家的人。」
寒齐天一听,目光激动了起来。
「可是那个冷家?」
「是的。」
「快快。来给寒伯伯看看……」寒齐天的眼柔了下来,十足高兴地向冷怀璧招手。冷怀璧略一犹豫才向前,让面前的寒齐天碰碰他。
「长大了……记得寒伯伯去你家时,你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呢!虽然你可能没见过我,可是我听你那的一个小婢女说你很孝顺你的母亲,成天守在她的床前……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果然……果然还是出落得英俊啊……」
「蒙丞相不弃。」
「哎,说什么呢,叫我寒伯伯就行了,又不是在朝上。」
「是,寒伯伯。」
「来来,陪我到花园里聊聊天、品品茶。」寒齐天不由分说拉着冷怀璧走了。
见他们远去,寒若风才转而向寒若水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寒若水面带忧虑,只一句「随我来」便匆匆往他的院落去。
寒若冰见人已散去,才胆敢自大厅外头的草丛里冒出来,头顶处立了只夜鹰。他捧着自己的脸自豪又悲情地自语:
「二哥赏我一拳就算了。怎么连大哥也打我呢?我哪儿说错了,明明他们的关系匪浅嘛!」
寒若冰果然是一名武人!
多学学吧,寒若冰!
一到花园里,寒齐天放开冷怀璧,方才亲切热诚的模样成高深莫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冷怀璧察觉到了,虽不明所以,也只陪了寒齐天坐下品茗,一时两人无语,只有莺啼啾啾,清风习习,夜月清辉,朗朗照人,忒是闲情逸志。
约一盏茶后,寒齐天才终于开口了。
「你和若风是什么关系?」
冷怀璧闻言,心一凉,知是寒齐天己看出了他们的感情,只略一思索,还是全盘实说。
「我唤他大哥,您应该知晓。」
寒齐天眉一挑,抚着长须。
「是知晓,不过为人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正常的家庭。」
冷怀璧先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忆起寒若风口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方抬头道:
「……正常不正常,不过旁人所能决定,端看大哥心里怎么觉得……若大哥觉得娶妻生子才是正常,那么怀璧也不会脸皮厚赖着不走……可若是大哥只愿牵怀璧一人的手,那么怀璧便永远不会放手。」
寒齐天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却不形于色,只继续问:
「若是因此而使他遭人非议呢?」
冷怀璧一愣,才坚定道:
「那么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寒齐天一窒,喃喃重覆了一次,许久之后,忽而抚掌朗笑: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冷怀璧疑惑,被寒齐天的举动弄的一头雾水,却表面上也只是淡然的一张表情。
「怀璧,我老了,对于你们的事情也比便再多说什么……我知若风的个性,一旦他认定的便不会改变,既然他对你真心诚意,那么就请你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不要言弃……好吗?」语中有许多的言外之意和叹息,让冷怀璧揪心。
「好。」
得到这个答案后,寒齐天像是忽然疲倦了起来,慵懒地靠在亭子的柱上,目光遥远。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我一人之力却无可回天……王土之外还有哪里可去的呢?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却被你自信的一语惊醒了我……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只要我不再是丞相的话……」
眼前的男人顿时苍老了好几岁,心里有几分了悟寒齐天内心的所忧之事可能是朝廷之事,冷怀璧不知怎么安慰,恰巧眼睛余光瞥见一朵白莲,莲在月色下晕出一圈柔和的光芒,更显出洁,便自亭上一跃而下,脚尖几点水面,如鹰低飞于水面掠起一多莲花后又飘然地回到亭子里。
将白莲送予寒齐天手上,寒齐天一愣,目光慈祥。
「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以前常这么讨我娘欢心。」
「你娘亲……一定很幸福……」
甫一踏进寒若水的房间,便闻到一股浓厚的血锈味和莫名的腥臭味。寒若风眉一蹙眉,这味道似在哪儿闻过……
寒若水燃灯,一时间房内明亮了许多,可那味道依旧。
「大哥,他就在里面。」
寒若风点点头,走进内室。
内室里有细微的呼吸声,那呼吸是自*一人传出,只是那声音听来杂乱无章,似有东西在干扰他的脉波。寒若风环顾四周,门户重掩,而*的人显然在睡着。
房间透出一点闷热与湿腥。
这儿有点儿不寻常。
「大哥,劝你要看之前先捂住口鼻,味道可能……不怎么好闻……」寒若水说时已用一布巾遮住了口鼻,一手扶在帐上,准备揭开。
「他受了伤?」寒若风觉得奇怪,若只是血
腥味,为何寒若水要这么慎重其事?
「大哥看了便知道,若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吧,你揭吧。」依一言遮住口鼻,寒若风凝神盯着寒若水缓缓揭开的事实:
浓烈的腐臭味如一道强烈的腥风迎面扑来,纵使口鼻已遮仍是阻不了那掏人肺腑的作呕感,寒若风是已运了八成的功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才不至于冲到外头去大吐特吐一番!
*的人正是上官君。发如乱丝、面色枯槁,四肢黄瘦,一如外头所传闻大了肚子。如今他全身*地躺在*,肚子已如孕妇般大,只是大肚皮底下似有东西在窜动,时而一突一凹地蠕动。肚脐以下的肚皮已有些绷裂,在紫黑色的血肉之间仔细地便能看出有许多的小虫子正在坏肉之间攀爬着。
小虫子状似蜈蚣,却比它小上了十几倍,只有小指指甲长,身细多足,头顶有两螫,它们正是以这两螫在啃食着坏肉,有些地方已被它们吃掉一大块,正产了一些白色的虫卵。
上官君除了肚子以外,其他并无异状,但对于肚子上的虫窝寒若风就不知说是幸还是不幸了!
「大肚子的真相是这样?」等放下了罗帐,两人都移到房间外的回廊时,寒若风才开口。那惨不忍睹之状比之寒若风中明煞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事后听齐月所说自己的伤势也觉心惊肉跳,如今亲眼目睹比这更严重的伤口,寒若风只得忍下冲到喉头与在胃中翻滚的酸液,努力镇定。
「是,君卿已经伤了半个月有余,没有一个郎中能治。」寒若水红了眼眶。他爱若性命的爱人就这么半死不活躺在*半个月,他心痛难耐、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服睁睁看着他的生命之花一日枯过一日。
「是吗……爹知道吗?」
「爹自是知道,外头的传闻也是爹与我做戏出来的。」
「为何做戏?」
寒若水先是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才附耳与寒若风说!
「君卿能够预言。他在一个月前预言出我朝将有内乱,是近亲相争。正巧爹在朝中有所耳闻,五王爷近来极力扩大自己的权势,现已有食客百来人。朝中大臣也都渐渐倾向于五王爷那边,只有爹还尽忠职守地劝诫皇上要注意五王爷的举动。可皇上显然对于他那个手足十分信任,并不把爹的谏言放在心上,而且因为爹这股清流,五王爷暗地里煽动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排挤爹,现在爹在朝中是一个亲信也没有了。」
「你是说上官的预言准了,所以才遭人杀害?」
「是,我和爹是这么猜测的。」
寒若风略一思索。
「上官的预言有谁听过?」
「朝中皆闻。」
「如何可闻?」
「君卿是近来在京城风闻的一位预言师,皇上听了便要他预言我朝的未来。」
寒若风心一沉,「也就是说,他的事连五王爷都知道?」
「是。」
「这么说惨遭如此毒手也不是不可能了……」
「大哥,我们该怎么办?五王爷可能已经怀疑起我们了!」
「这事先搁着。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先将上官的伤治好再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怀璧来。」
「冷怀璧?他是郎中?」寒若水一听,眼中进出希望,不禁欣喜万分。
「不,他是药师,略通药理,我之前受过蛊毒,正是他解的。」一提及冷怀璧,寒若风便柔了表情,眸中装满了宠爱之情。
「他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君卿的!我们快去找他!」寒若水激动地拉着寒若风要走,方一转身便看见冷怀璧正长身玉立在不远处赏着将开的桂花树。
桂花枝头才冒嫩芽,模样可爱,冷怀璧一见不禁伸手去触*,却又怕一个使力将它给碰了下来,只好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手心上,那模样像足了一只小猫。
眉眼弯弯,露齿而笑的冷怀璧看来分外俊秀开朗。寒若风只一个起落,便将他搂个满怀,冷怀璧摔不及防地被吓了一大跳,抖落了一两朵小花芽。
「大哥?」闻到那熟悉的气息与体温,冷怀璧一颗被惊吓的心才定了下来,绽开兴奋的笑容,齿白莹莹。
「你看桂花要开了呢!」
「马上就要到桂月了,也该开了。」寒若风抱着他,煦煦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