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恍然意识到冷怀璧的无语,寒若风顿时一个紧绷涨气的球被一根利针给刺中了般泄气,又烦躁耙梳着头发,一股恨气不知从何发泄,最后还是将其压了下来,抱过冷怀璧:
「……对不起……不该对你大吼!」
冷怀璧环着那劲瘦的腰,抬头淡淡一笑:
「无妨,我知道大哥是心急。」
将脸埋在冷怀璧的颈间,嗅着他最喜欢的淡淡药香,寒若风闷闷地道:
「我们离开这儿吧?你三哥过些时日我再来帮你找,好吗?」
冷怀璧拍拍身上这个大孩子,失笑却满心感动:
「如今我们计划已经接近一步了,你却在这时说要走?你爹和若冰的冤情不打算帮他们澄清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计划,我只知道你要被那五王爷给抢走了!」
依稀间,还可听见大孩子霍霍磨牙的声音。
「大哥,五王爷收我为男宠不过是另有考量,不见得是看上了我。」冷怀璧想了想,还是没将六王爷与他做戏一事告知寒若风。现在这大孩子已经在闹别扭了,要是再这节骨眼上添上一事,岂不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计划功亏一篑可不值得。
于是,冷怀璧将在那朴实的房里见到的画告诉寒若风,当然,六王爷与他做戏一事轻描淡写带过。
「无论五王爷安的是什么心,至少我已经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兰院,如此一来对于收集五王爷叛乱的情报助益良多。这是一个不能错失的好机会。」虽然这事情的转变出乎他意料之外。
寒若风瞅着他,「你是说你真要去当他的男宠?」说话间,箝住双肩的力道贯穿肩膀,让他微微发痛,却仍是耐心地解释:
「大哥,我只是借这个机会来接近五王爷,做他的男宠一事我自有法子应对,大哥别担心了好吗?」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警戒心之低连修罗——」忽然止住了口。
「……大哥又想起修罗的事了……大哥不相信我吗?」
「……不……我相信你,只是舍不得你得犯险做这种事……万一被发现……」寒若风不敢再想下去,双臂的力道说着他不能失去。
「大哥……剩下一点时间,你不想再抱抱我吗?」大胆贴着寒若风的唇低语。
「怀璧……」双眸一凝,*骤现。
「我们小声一点……」
爱人的主动邀约,寒若风是不会拒绝的。将人抱上床压在身下,大掌三两下除去彼此的衣物,一曲情歌,红被翻浪,缓缓奏起。
「大哥……我答应你……不会再让其他人碰我的……」
耳鬓厮磨,呢喃软语,冷怀璧许下了誓言。
缠绵过后,冷怀璧拿着自己的包袱与门外一直守着的男人们离开,回首一眼,绽开清丽的笑容,眉眼似柳,齿白莹莹,诉说对寒若风的真心切意。
不得不让他离开的寒若风,虽收到了那朵笑花,却还是忍不过地在门框上捶了一拳,木屑粉碎,随风飘散,朦胧了那个笑容的美。
***
有着画中人的房间其实有个名字,这是在冷怀璧住进第二日后才知道的。
连两日来那口口声声说要他做他的男宠服侍他的五王爷只来过一次,来了之后也只是盯着那幅画看,足足两个时辰之久才赏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只道出这间房的名字:明月。
乍听之下,这是个很浅显的名字,但若咀嚼一番深深体会后,才知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感慨。
只是当时已惘然便是如此吗?
五王爷的心是否还是追忆着画中人的身影?否则,又怎会有如此的情怀?
他能体会五王爷的心情,毕竟他也有一份已逝不可追的回忆,色彩虽艳,却只怕有朝一日渐渐地褪去,便连轮廓也消失不见,怅然若失的空洞再也填补不满。
他的娘亲,是不是也在害怕着自己将她忘记?
自嘲一笑,五王爷却已经走了。
画中人似笑非笑的神情着实讽刺,也难怪五王爷不多留。这下看来,五王爷对他的确有另一番打算,十之八九是为了六王爷手中的兵符。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如何找出五王爷叛乱的证据?
据闻,现在朝中大臣都已归向五王爷一派,只是五王爷手中兵力强大,除去了六王爷手中的兵马,其实他只掌握了过半的兵权。若要夺主篡位,还是得将所有兵权收到自己手中才行,否则难保不会有人暗藏祸心,临时叛变。
不过……目前除了六王爷外,众人皆已表明志向顺服五王爷,六王爷也自己承认是五王爷一党派,为何五王爷还是执著于非得收回全部兵权才行呢?难道五王爷不相信六王爷的真诚?
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六王爷属众王爷中势力最弱,体弱多病的一人,可皇上偏偏将兵符交给他,而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似敌似友令人捉*不清,且对六王爷不是怎么信服,若非有条件协议在先,只怕也不会服从五王爷……如此看来,六王爷的确是足以影响大局的一枚棋子!
所以自己连带的也跟着倒楣,唉……
「丁公子,六王爷求见。」门外守门的男人道。
冷怀璧只觉讽刺又好笑:求见?他的身份何时需要堂堂一个王爷用求的才能见了?何况自己等于是半软禁于此,没有五王爷的恩准,他可不能随意出去的,何必求?
「让他进来吧。」
话音方落,上官君已推门而入,门外的人立马又将门给合起,一副怕他们私相奔逃的模样。
「六王爷安好。」冷怀璧收拾好思绪,微笑,为来人倒了杯茶。
「本王听说你被五哥收为男宠,这是怎么回事?」上官君急性子,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也不怕刺痛别人的心。
冷怀璧抬眼看了他一眼,心中疑惑来人的消瘦,嘴上已理所当然地道:
「这是王爷为小丁制造一步上青天的机会可不是?当然得好好利用了!」
上官君脸色一青,眼神阴沉下来。正欲开口,却见冷怀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瞟了瞟房门,上官君会意过来,沾了茶水在案上写道:『五哥为了兵符将你收做人质?』
「王爷似乎消瘦很多,是小丁不在的关系吗?」嘴上边说,手中边写:『嗯,那场戏不过临时做给五王爷看,想不到有了意外的结果。』
「前几日身体不适,御医来看过。」上官君聪明的依样画葫芦。『寒若风答应?』
「那么小丁就放心了。」
『我说服了他。』
『你疯了?五哥生性狡猾多疑,不可能就这么将你收为男宠而不闻不问!他心里搞什么鬼连我都不清楚,你竟大胆至此埋伏在他身边?』写着,上官君脸色难看,咬牙切齿。
冷怀璧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我做的与你做的是同样的事,王爷应该明白的不是吗?』
「王爷该明白,小丁已经是五王爷的人了……」
「小丁!」
上官君一窒,指尖几乎要破桌面:『你若被五哥发现,会被杀的!』
『如果能使寒家蒙冤大雪,区区一条命那又如何?」
『你——简直是乱来!』
「小丁真的对本王死心了吗?」
「嗯……从今以后,小丁不再是王爷的人了。」
『不会比王爷乱来。王爷对我的态度实在令人可疑,难道王爷也没想过会被五三爷怀疑你的用心吗?』
『……』上官君绷着脸,眯眼盯着冷怀璧许久,约一盏茶后才继续写道:『我是五哥的人,这一点不容置疑。』
「小丁……」
「小丁不能在王爷身边服侍了,请王爷以后找个比小丁更好的人服侍吧。」
『王爷伪装得很好。外头传你体弱多病,可一点儿都看不出身怀武功,五王爷可真用对了人。』
『……五哥不知我会武功……』顿了顿,才写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五哥既用了我,就不会再怀疑我。五哥替我夺得若水,我自是会顺服五哥的。』
『依目前情势看来,的确是如此。』冷怀璧不畏惧他的眼神,点了点头,写道:『不过……八天之后,却可能是不一样的情形了……』
上官君收回了手,没有再继续写下去,但双眼那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冷怀璧身上烧出两个洞来,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一些事……王爷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冷怀璧轻笑,转了话题。『若水可好?』
「……好。」无病无痛应该是好,只是却如何也抹灭不了已根植在他心中的伤痛——那名为欺骗的刺痛。
若水过得好就好了。冷怀璧点点头,目光移到那画中人,每多看一分便觉得这丹青与写诗的人是不是在当时掺了眼泪,否则为何会让自己也渐渐揪心?『王爷,墙上这画是谁你可知道?』
上官君一见大惊失色,眼神中掺了一丝悲伤。
「……是七弟,我的弟弟。」
啊啊……原来如此……因此才只能追忆与惘然?
「王爷以前对小丁说的都是真的吗?包括王爷送小丁的那幅画?」收回了手,不再写,转而问起那幅预言画。
「……都是真的,绝不言假。」
也就是说,预言事是真的,「暗潮汹涌」与那幅画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冷怀璧心凉了一半,掩饰起自己的不安,丢下道别语:
「那么,小丁很高兴王爷对小丁的疼爱,请王爷自己保重。」
「你也是。」
上官君离开了。冷怀璧从怀中掏出那幅预言画,摊在案上,那画中有几处在逃亡时被水濡湿,不过没有影响画面,仍是一如当日所见的怵目惊心与鲜血淋漓!
在不久的将来,他与大哥真的会生离死别吗?
轻轻抚*纸上俊挺的男人,纸上的泪水是擦不掉的,不舍的情绪一起,心中一阵紧缩的疼痛,难过的不是自己被男人杀死,而是必须丢下男人独赴黄泉……他无法狠心看着男人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哭嚎……那对男人对自己都是酷刑……他怎忍心……
情动难却,俯案吻了画中人的唇,低低呢喃:
「大哥……我不要离开你……」
***
冷怀璧本以为这种半软禁的时间会直到上官君交出兵符,连收集情报与证据都无法做到,但在入住明月第三日午饭过后,事情开始有了一点点转变。
一个美丽温雅的女子找上门来。
「这位是王妃。」女子身旁一个可爱的圆脸侍女介绍。
冷怀璧点点头,绽出温和的笑容,清清淡淡,如风如云,道:
「王妃安好。」谦虚却又不卑不亢,态度合宜,实在大家风范。
美丽女子面无表情,美眸中却闪过一丝讶异。
「我不罗嗦,直接请教丁公子一些问题。」
「请问。」
冷怀璧对这女子另眼相看。虽她言「请」,但言语中却没有一丝让步,不进不退、干脆俐落,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你爱着王爷吗?」
冷怀璧愣了愣,眼前的美丽女子问题怎么会这么一针见血,而且让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一面是实话,一面是假话,但在还未*清女子来由之前,还是先别妄下答案的好。
因此,他选择缄默。
「我也早料到你不会回答。」美丽的女子竟微笑了,表情柔和了,唤来身旁的婢女:
「去将小海带来。」婢女低低应声,领命离开。
小海?那是谁?
女子接着道:
「王爷一向姿妾不纳小倌或男宠,可你却是他第一个收的男宠。早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你的眼神很清澈,不畏不惧,是很单纯的色彩,所以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阿谀奉承妄想一步登天的人。」
喔,所以呢?
「所以……我想将小海交给你。」
呃?交给他?
「你接近王爷的原因你我都很清楚。」
「……」垂眼,举杯,却掩饰不了自己的颤抖与心虚。
杯里的茶水震起涟漪。
女子的眼锐利有神,看透了他的心思。
「小海以后是你最佳的助益,拒绝了我可是你往后的悔恨。」
好半晌才镇定下来,暗自嘘口气,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扬眉,啜了口茶,道:
「……王妃,恕在下斗胆,您这么急着将小海交给我所图为何?我们不过今日第一次相识,何况在下并不知小海为何许人也,如此莽撞不甚好吧?」
「小海是我的孩子,我之所以会将他交给你自有我的考量,不过主要是因为王爷近日动作连连,不怕你知,王爷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圣上,所以府中近来为争夺王妃这个头衔勾心斗角,王爷又正热衷自己的布置,我怕哪日自己不保,至少小海有个人可以依靠,能不受波及。」
「王妃真看得起在下。」他自嘲地笑了笑,都泥菩萨过江,还怎么当只母鹰展翼?何况是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场面下?
「王妃,小世子来了。」
这时,方才离去的婢女带着一个脸庞圆圆、粉嫩粉嫩的小孩儿进来。
小孩儿有双灵活的大眼,在他一进来时就滴溜溜地转观察四周,然后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然后是咧嘴笑了——笑容里没了两颗门牙。
「母亲好。」小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双手双脚并用,就想爬上女子的腿。女子一见,温柔地笑开,吻了吻那犹带着奶香的嫩脸颊,然后将他抱起,让他安然地坐在腿上。
「小世子好可爱。」不过,却很面善……
「多谢丁公子的称赞。小海,叫哥哥。」拍拍小世子的头,女子道。
「大哥哥好。」黑漆漆的眼珠转了又转,最后嘿嘿笑了几声。
「小世子安好。」倒了杯茶塞到小世子手里,冷怀璧向女子道:
「王妃说的助益又是什么?」
女子不语,目光移向墙上的那幅画,遥远的眼神,似乎在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神态略为激动和羞涩,似是回忆起少女心事。过了好一会儿,小世子已经将茶水舔完,冷怀璧又为他倒了一杯后,女子才缓缓地道:
「小海很像他是不是?」
经过女子这么一提点,冷怀璧才恍然大悟:小世子难道是前七王爷的孩子?
来回看了看画中人与小海,他们的容貌的确有几分神似,应是父子无误。
冷怀璧诧异:这竟是一桩红杏出墙、珠胎暗结的风流韵事?
「五王爷难道……」
「不,他一切都知情。」
「那么又为何——」
「爱到深处无怨尤。」女子苦笑。
冷怀璧一窒,无法言语。
难怪他总觉得那一笔一画中加了某人的眼泪,原来,是五王爷心中不悔的感情……所以当一切都成惘然,五王爷只能抓住那人仅留下的……悲凉的追忆……
「小世子一事,在下尽力而为。」终于还是心软。
于是,小世子成了明月的常客。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