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怒意冲天的语气犹如晴空里的雷鸣,来不及掩耳,只觉生疼。
他周身散发出让人窒息的气势。
这时我会错了他的意,我以为他在为许仙凶我,却不知他是在为我好,他只是不想让我犯下孽障。
被他这一呵斥,我立即红了眼,与他怒容相向。他总是站在人的那一边,明明是许仙自己说,若是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我也只是成全他而已。
带着凌厉的目光,我瞪着他,如果目光能凝聚成为现实的话,我大概就能把他扎得全身是洞了,可惜这只是我的妄想。
他大概也被我如此的目光盯得极为不舒服,拧着眉毛略显不自然。可他依然还紧紧抓着我的手,灼热的温度很快传递了过来。
两人对峙,两两不语。目光在空中聚流沉一线,谁都没有先认输的意思。阳光在他黑色瞳孔中形成的光晕,在不断变化。
而这次先败下阵来的,居然是和尚。
他突然叹气,松了我的手:“你且放心,南极仙翁说白蛇精肚子里怀了文曲星君,我暂时不会去为难于她。”
他突然而至收回的目光,让我微微有些失神,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落寞。他不看我,我反倒失望起来了。
原本因他那句话让我喜悦的心情,也减淡了不少。
不过我依旧倔强着说:“算你识相!”
只见和尚皱了皱眉,看了我半天,最终动了动唇,似乎叹息般说道:“你好自为之。”然后他便走了。
留下我一个背影,瑟瑟消失在视野之中,再也不见那抹白色,只留下空气中的余韵。淡淡的檀香味残留在鼻尖,与殿中的刺鼻完全不同。
我不知那天我离开时他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样,失落、寂寞以及不知所措,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他丢弃了一样。
再见到姐姐时,我已然装不出笑脸来了。面对她关切的目光,我只得投去苦涩一笑。
***
于是,便入夏了。
不但食欲大减,晚上也睡不好觉。郁郁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姐姐的肚子渐渐隆起,我侧耳贴在她肚子上时,不时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这个新鲜的生命终于让我得到一丝快慰。
自寒山寺一别,和尚果真没有在出现,连他的影子也瞧不见。他果然心狠,不给我半点求情的机会。还是说他怕见了我之后心软,不过如此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让人不得信。
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便找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幺儿,可惜第二年依旧不能伴他身旁。
这日子越发炎热,差点让我患上暑气,更别说怀孕中的姐姐。
而到了夏季,苏州便要喝‘七家茶’解夏。
对此,我嗤之以鼻。
这风俗真会有效?
但他们习惯了,大概亦有千百年。人们习惯很多事,懒得追讨因由,也不敢违背,基于不打算再想一些新鲜物事来演变成为习惯之故,便世代源远地遵循。他们竟相信情天是女娲补的、恨海是精卫填的。每人一生只能够爱一个人。
无奈,我不能坏了风俗。
这天,我便循例出门,向左邻右舍讨茶叶去。不少于七家的茶叶,混在一起,用去年封束在门墙的‘撑门炭’来烹茶喝,便可却暑去病。
我一家一家地讨,去得越远越好。只用一只瓷碗,盛着东取西撮、零星落索的茶叶。
去了斜对面姓张的妇人家,要了撮茶叶,她便关切问道:“青姑娘,你家姐姐身子可好?”
我笑着点头道:“挺好。张嫂子下午可来我家要茶?我给你上好的碧螺春。”
她对着我笑了,眼角似乎多了一根皱纹,去年的时候我分明没见过。 人果然易老……
流光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总轻易老去,死去。
就算许仙再好,他也会老去,等到他六十岁时,姐姐还会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还有和尚呢,他也是人。等他道六十岁时我还会喜欢他吗?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认识和尚许久却没发觉他身上有岁月流逝的痕迹,难道修佛之人不易老?
如有不同,按着我对他的熟悉,理应察觉。
可我依旧没发现,下次一定得好好瞧瞧。可是下次相见又是如何的情景,真怕是剑拔弩张地拔剑对峙,如果真是那样还不如不见。
夏日里那么炎热,连吹过的风也是热的。毒辣的日光让人睁不开眼,小孩的啼哭也成了夺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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