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后院
洗衣房的赵大娘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急匆匆地抄近道穿过假山,向议事厅走去。
刚转出假山,冷不防与站在山石前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哎哟喂,哪一个不长眼的站在这块唦?!”赵大娘忙扶住身旁的假山。
“哎呀,是赵妈妈呀,真是对不住,没有撞到哪里吧?”那人赶紧扶起她。
赵大娘抬头一看,原来是梳头娘子花大娘的女儿,专管打扫花厅的小丫头花小翠。
“这呆丫头,一大早荫的站在这块做啥?!”赵大娘啐道。
花小翠憨笑道:“今儿起来的时候见这下人院里都没人了,我以为是迟了,结果刚刚听谯楼上打点,才是寅时三刻,我正奇怪着今儿大家怎么都起得这么早,就撞上了妈妈……咦?妈妈今儿怎么也这么早?平时点卯不都要到卯时三刻才到的吗?”
“扯你娘的淡!我哪天晚过?”赵大娘骂道,“被新奶奶听到,还以为我是那偷懒耍滑的人叻。”
正说着,只听她身后一个声音笑道:“你就是个偷懒耍滑的老油条。”
赵大娘转身刚要开骂,却见是她的好朋友,同在洗衣房当差的吴大娘,便笑骂道:“你个老货,吓我一跳。怎么?今儿也看你这么早?”
“只许你偷牛,就不许我拨桩?”吴大娘推着赵大娘继续向议事厅方向走去,一边说道,“都说这新奶奶厉害,我们虽没见过,到底也小心些,别被她拿住把柄好。我估计今儿大家都比平时要早些。”
“难怪呢,”小翠Сhā上来应道,“难怪这一大早的院里都没了人影。我还在疑惑呢。”
吴大娘笑道:“都是那个张三放的屁,搞得人人都紧张兮兮的。”
“你可别说,那张三在钱家呆过,跟那人处过事,听说那是个最不好说话的主儿。”赵大娘叹道,“我是宁可信其有,可见以后的舒坦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吴大娘笑道:“要叫我说,这府里头也该有人治一治,也太不像话了些。”她忽地一拉赵大娘的手臂,轻声问道:“昨儿办喜事时你咯上去啦?”
赵大娘道:“我又不当差,且这二门上总有那些当兵的守着,没事哪个敢往上头去唦.不过,我倒是听二门上的何老头说,竟只放了花轿进府,连媒婆都没许进叻。”
“还有更新鲜的叻,”吴大娘嬉笑道,“听说他们竟没有拜天地,直接就把新娘子拉到偏殿去了。”
赵大娘两眼瞪得溜圆,“真的?这不成了纳妾啦?那新娘子怎么说?”
“新娘子能怎么说?她娘家又没了人,自己又是个寡妇身份,还不是只能由着他们。”
“这么看来,新娘子倒是蛮可怜的。”赵大娘叹道。
“就是唦,”吴大娘也叹道,“他们都说那位是攀了高枝,我就不这么看。我们爷是什么身份,竟会看中一个什么都没得的寡妇?只为了她会理家也不必如此。我猜他这么做,必定是要借这事转移人家的注意,省得外头整天传着他未婚妻又跑了的事儿。只是,这样一来,日后他想再结亲就不易了,故而才想出这么一招。别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好象这新娘子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实际上这礼数到底是差着些,只能算是做小而已。倘若有某天他再看中了哪家更合适的主儿,到时候只需说这一位是小的就成了。况这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看着吧,等明儿有更合适的主儿,就什么都清楚了。”
看着三人走远,可儿这才放开栏杆直起腰来。
出于好奇,她抓住栏杆想要看清说话的人,结果却弄了一手的灰尘。她一边掸着灰尘,一边打量着置身的凉亭。
这座凉亭位于假山最高处。很明显,已经好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凉亭四周的栏杆以及中间的石桌石椅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地面上也四处飘散着落叶和鸟粪。
可儿原本是想找一个置高点寻找柳婆婆的踪影,也顺便看看这国公府到底有多大——她没有料到钱老爷竟然会同意让春喜和柳婆婆陪着她嫁到国公府来,只是,一大早柳婆婆便失踪了。她猜,很可能是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走迷了——却不曾想,正碰上这几个人在这里说着“新闻”。
依照当地风俗,一桩婚事的成立除了媒妁之言、婚约庚贴外,结婚当日拜奠天地、以及新人坐床、分食等等一系列仪式都是缺一不可的。官家也许比较重视婚约,民间则更看重这套仪式。没有经过这套仪式的婚姻往往会受到世俗的置疑。
可儿微微一笑。她不认为这是凌雄健故意所为。虽然对他认识还不深,她却可以打赌,他不是那样的奸滑之辈。她认为,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这种风俗,或者,干脆是觉得这套仪式太过麻烦。
只是,人们竟然能就这点小小的“疏忽 ”而联想推断出这么多的事情,这倒是可儿始料不及的。
原来,传闻就是这么被制造出来的。
她暗暗感到好笑。
春喜却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笑之处。她瞪着那远去的背影,气呼呼地说:“姑娘不该拦着我,我非骂死那两个婆子不可。”
可儿淡淡一笑。自从她偷偷溜出新房,碰上坐在台阶上的春喜以来,她就一直维持着这副气呼呼的模样。
“我正想听听她们怎么说呢,你一乍呼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