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样的情形,在土地征用时难度相对要小一些,毕竟丘陵土壤贫瘠,上面的旱地不易耕作,收成不好,林地也不是高产丰产林,而是一些本地的马尾松,长了多年也成不了用材林。
这2000亩土地分属于好几个村委会,在学院按照规定给予适当补偿后,几个村都签署了出让土地的协议,唯有一个叫新阳的村委会,因为不仅要出让土地,还牵涉到一个村民小组的整体搬迁,在搬迁费用上一直谈不下来。
学校方面给出的搬迁价格是参照河阳市农村土地出让和农户搬迁的条例制定的,这个价格在村委会那儿就给“啪死”了。村委会书记兼主任,剃一个板刷平头、名字叫做雷仂仔的,带着村会计一起,在河阳学院的小会议室里,跟校方代表谈判。学校方面负责接待的是分管后勤的副院长蔡晓声和基建处长杨震。
要我说呀,你们还是大学里的领导,太看不起人了嘛。
雷仂仔从摆在面前拆开封口的中华牌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先是掏出打火机自己点燃了,然后又将烟盒伸向对面,意思是让他们也抽一支。蔡副院长不抽烟,杨震处长摇手说,刚抽了,现在不抽。雷仂仔把打火机放进口袋的时候,故作随意地把烟盒也塞进了自己口袋。
中华烟是学院用于接待雷仂仔他们专门买的,在主客双方面前各摆了一包。雷仂仔面前那包进了他的口袋,杨震便把摆在自己这边的这包烟也拆开了,推向中间,以便雷仂仔可以伸手取到。
蔡晓声和杨震都没有说话,雷仂仔就接着说:
别看我们世世代代种田,你们就总把我们当农民。现在我们的身份也开始变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过去归县里管,早几年就划归阳州区了,所以我们也是城里人。当然了,我们的户口还是农村户口,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村里的老百姓,过去想城里户口想得死,现在没有谁想了。说句老实话,城市户口对我们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我们村过去好几户人家女儿嫁进城里,现在老公下岗,想把户口迁回来,村里人都不同意!
他一边说,夹着烟的手不住挥舞,致使烟灰星星点点洒落在会议桌和自己那身剪裁粗糙且明显变形的咖啡色西服上。
等他住了口,杨震说,雷书记、雷主任,我们不是把你们当农民,而是按照市里的规定这样做方案的,而且方案经过市财政局和建设局等相关部门审批同意,并不是我们想怎么补就怎么补……
没等他说完,雷仂仔打断他,说道,市里这些部门我还不知道?一个个都眼睛向上,胳膊肘子往外拐,一样是瞧不起农民的!你们是知识分子,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他们见到你们当然客气,他们的孩子考大学有求于你们。我们农民除了几亩地,什么也没有,平时见他们都困难,哪里能指望他们帮我们说话?
雷仂仔一下否定自己是农民,一下又把自己称作农民,这不是他故弄玄虚装腔作势,而是变化的现实使他形成了一种自我定位的矛盾心理:尽管行政区划已经归属于城区,而且村民不再单纯靠种田为生,还加入了到城区打工和搞三产,但大家的生活状态与思维方式与从前相比仍然是大同小异。就如他现在在蔡晓声面前说话,不会再像山区里的村干部那样胆怯畏缩,但说话的语气和思路却是差不多的。
蔡晓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市里的干部都是按照政策来的,哪里能随便给我们照顾?更何况我们是省厅管的单位,你们村是河阳市本地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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