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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光十色 chapter 1(1)

黄倩在一天的早晨,很快离开了前夫所在的城市,几乎是无牵无挂地逃离了她习惯了的生活。说是无牵无挂,似有点夸张了。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孩子,她为孩子流下的眼泪有一条河流的长度,以致把她的心都泡得又苦又涩了。但孩子终是要长大,终是要有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她的牵挂会轻如鸿毛。

黄倩似把什么都想透了。她的眼睛透过玻璃窗,望窗外那一片嘈杂的街市,人来人往的街市,就象一条船泊在红尘的大海之中。这大海有起伏的浪,她曾被推入一个又一个的波峰浪谷,可笑的是,她竟在波峰浪谷中沉醉而不知其返。现在,她终于逃离了那船,到了岸上。这岸有清静的属于她的领地,有直­射­在她心底的阳光,还有空谷间醉人的鸟鸣。即便这岸上的人都相继返回到船上,她也不会盲从地跟随,她留下,永远地留下。她是真的感到那船的嘈杂了,真的感到那浪颠簸得厉害了,真的想一个人安静了。这一生如果都属于船的波峰浪谷,是不是有点残缺不全?何况,那船又不是泰坦尼克号,她耗费一生的时间都不会有一个惊人的悲壮。

黄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逃离船舱的她,不知下一步该奔向哪里?这就好比一个一直朝前走的人,突然停下来要改变方向,迈哪一条腿无法确定,只好歇下来等待。也许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生活是需要等待的,等待得越久,对方位的把握越准。她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自己了,数十年的人生就象流水,哗一下就在四季的轮回中冲走了,难怪古人说:逝者如斯。当然,黄倩最看重的还是这如斯的时间,她什么都抓不住,但必须抓住时间。如果说四十岁之前她在那条红尘滚滚的船上完成|人生最世俗的使命,那么四十岁之后她该属于纯粹的自己,而她真也应该为纯粹的自己设计,那是包括锦绣前程、衣食住行在内的最最美好的设计。

青春年少的时候,她从那些老的电影画报里认识了三十年代的一大批明星,那些明星全是人杰,他们的身上透着超常的艺术气质。有一段时间,黄倩特别想成为那样的人,但她的青春时代是“铁姑娘”的时代,别说是成为耀眼的明星,就是穿一件区别于蓝黑灰的花衣服,也会引起众多目光的鄙视。曾经,黄倩以其甜美的声音和超群的表演能力被某个话剧团看中,一位资深女导演看完她的表演,突然提出了对黄倩来说是最致命的问题:她不像农村姑娘。那个时候挑选的女演员,都必须是“铁姑娘”的标准。黄倩的艺术之梦就这样简单地破碎了,可她偏偏又是个好梦不止的人,她接着又渴望当个女军人,但她所在的那座县城从来不曾有女军人的入伍名额,假如有那样的机会,凭她父亲的影响力她是会千里从军行的。黄倩最后选择了汉语,要成为当今媒体最有影响力的女记者。她的人生之梦曾在中学的时候告诉了同班的一位女生,女生又偷偷告诉了男生,男生把本来就引人注目的黄倩推到了波峰浪谷,她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黑板上,名字后边是她的三个梦。她因此成了同学们起哄的笑料,可以说她的理想在她的人生中是构成压力的。黄倩就是凭了这压力迎接了生活。

如今,她终于败下阵来了,她发现在跟前夫的十几年生活中她什么都无所成就,什么都不是,她就象一个追梦的人,原是为了圆一个美好的梦,到头来给予她的却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破碎的现实。生活中到底有没有梦?有没有人们意想中的美好?…… 很少设问的黄倩,终于想追问个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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